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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忽然站了一个老太太，看年纪两鬓斑白，满脸褶皱，倒是生得慈眉目善，约摸有六七十岁了。宋水起身，说道：“婆婆有礼了。小女子和外子本想讨口水喝，误入村中，起先并不知道村里在闹瘟疫。”
老太太看着她，叹了口气：“是么。外面官差没告诉你？”
宋水苦笑道：“我二人来时，村口并没有官兵把守，直接进了村子，谁知道那些官兵在一边赌钱，想要离开已经来不及了。”
老太太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光是轻纱遮面都能显露出非一般的姿色，轻纱之下，不知道是怎样的貌美。
宋水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也就大大方方的任她看。
老太太上了年纪，虽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也知道她说的并不是实话，只是见宋水不愿多说，也不便多问。
开了门，让宋水二人自便。
“姑娘，老太婆我也染了病，时日无多，你二人若不怕的话，便进来吧。”
宋水和唐山无处可去，只得苦笑道：“进都进来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切顺天意吧。”
这话说的老太太呵呵一笑，将宋水领进了屋。
宋水进了屋，目光四下打量。
虽然没见过其他人家，她也看出来了老太太家极其贫寒，屋内就一张案几，上面有一碗黑漆漆的饭食，令人看着就没有食欲，除了一些农耕用具，可以说再无长物。
宋水不动声色立在一边。
“寒舍简陋，你们随便坐。”
老太太招呼一声，进了内堂，看样子不愿与她多呆，怕传染了宋水他们。
宋水和唐山只是倚在门口，相视一眼，暗道：瘟疫爆发不外乎空气传播，食物传播，看他们家家户户隔得也不算太近，怎么可能全村都染病呢？
“婆婆，家里就你一个人，没别的人了吗？”宋水见屋里摆设，实在不像是有第二个人在的样子。
隔了好久，老太太传来一声叹息。
“早些年打仗，可怜我那两个儿都一去不返，没两年媳妇也带着孙儿改嫁了。”
她一时默然，不知道该作何言语。
宋水本来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多问两句也是因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感到好奇，眼下勾动了老太太的伤心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茫然若失的站在那儿。
宋水和唐山都生长在和平年代，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乱，更不知道痛失爱子亲人的痛苦。
“姑娘不必担心老婆子，老婆子也活不长久啦，这瘟疫正好遂了老婆子的心愿。”老太太像是看出了宋水心中所想。
唐山笑道：“婆婆心地善良，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老太太叹息道：“长命百岁有什么好？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只是老婆子舍不下那多年未见的孙儿，不然就是叫我立马去死，我也甘愿了。”
二人一时悲恫，只觉得封建社会的悲哀残酷。
唐山好奇的问道：“婆婆，这瘟疫发生多久了？”敲了那么久的门，却没有一个活人，这让二人怀疑村里的人是不是都不幸遇难了。
“估摸着有大半个月了吧。”
宋水接着问：“你知道当时都有什么病症吗？”
“这……当时好像是村头的王老五一家最先得病，一家老小咳嗽吐血不止，没两天就病死了，紧接着是牛二……也是咳嗽吐血，村里连夜请了大夫，结果也来不及。后来村里的人陆续发病，大夫束手无策，说这是瘟疫，便通报了官府，然后王家村便被官差给围了。只许进不许出，刚开始两天牛二的儿子还不信，非要出村去找人，结果刚出村口就被官差一刀给杀了。”
“……”宋水学的是西医外科，知道传染病一般都是通过空气或者食物传播，但不论哪种传播，总要有传染源吧？
虽然她是现代社会的医生，但她没有工具，也无法知道到底是空气传播还是食物传播。其实不论哪种，要想治好总得找到传染源。
源头才是根本。
引起大规模传染病，尤其是在卫生条件差的情况下，水源和蚊虫鼠蚁一般来讲都是病源。
宋水暗道：像蚊虫叮咬引起的戈登热，鼠疫都会引起发烧咳嗽吐血，发病速度快，发病率高，死亡率高。如果蚊虫是病源，以这里的医疗条件根本无法阻止，该怎么办呢？
“婆婆，村里都是共用一口水井吗？”
“是啊，怎么了？”
“我在家乡那边也是学医的，虽然和中医有所不同，但有一句话，婆婆你肯定听过。”宋水顿了顿，不等老太了开口，又说：“病从口入。这不单是说一般的感冒，嗯……我们说感冒，你们说的是风寒。像这次村里大规模的瘟疫发生，毕竟全村共用一口水井，这就相当于全村人都会食用那口水井的水，所以水源肯定是疫情的源头之一。”
老太太听不懂宋水说的大部分话，但有一句听懂了，道：“听姑娘你这么一说，老太婆我倒是想起来了，你看老太婆我一个人，打一缸水能用很久，半月前瘟疫出现，我就很少外出了，两天前，缸里没水了，我去挑了一桶水，那天晚上我就咳嗽不止，染上了病。”
宋水闻言心里一喜，心想，看来果然是水源出了问题！
“那就别喝水井的水了。”
“可不喝水井的水，没有别的水了啊？”
宋水话语一滞，是啊，若是不喝村里的井水，他们又能喝什么水呢？喝是死，不喝也是死，这种情况下，恐怕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喝带毒的水吧！
“对了，难道官府就没有找大夫来治病？”唐山问出宋水一直想问的问题。
“找啦，但是都束手无策，前两天听说官府如请药王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到。”老太太愁眉苦脸的回答。
“药王？”宋水心中暗道，不知道这个药王是不是浪得虚名。
她心里盘算着，眼下没有水源，只有一点食物，人体在没有摄入水分的情况下，最多也就坚持三天，三天以后呢，活活的被渴死吗？
只是思来想去也没有办法，要想出去，就只有治好瘟疫，或者强硬闯出去。
但是治好瘟疫谈何容易，连病因都找不到，实在是无能为力，还不如强行闯出去来得轻松。
“婆婆，你可否带我去水井那里看看？”
宋水想去水井那里看看到底是不是水源污染造成的疫情。
老太太掀开门帘，看着她一会儿，奇怪的说：“眼下天色已晚，你去那里做什么？”
唐山倒是知道宋水想做什么。
“我就看看是不是水源问题，”她说。
老太太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
其实说起来，宋水学的是西医外科，还是留美博士，医术放在现代社会自然无话可说，但是在现在这个世界，医疗条件无比之差，一点用武之地都没有。
好在有医疗经验，又比常人强了许多。
老太太将宋水带到水井边。
这时候村里人人自危，都躲在家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傍晚时分有官差挑了药桶来分药，虽治不好，但疫情总算没有进一步扩大。
宋水绕着水井走了两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又探头看了看水井里面，见水面离井口约莫有两米的样子。
她让老太太找来一根长竹竿，用力在水井里搅动，然后趁水还打着转儿，赶紧让唐山打了一桶水上来。
打完水拎到老太太家，老太太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正要发问，宋水又叫她拿来一只干净的碗，再次将水搅动，舀了一碗。趁着天色还亮，细细观察，一碗水除了有点沙子在，只有一丝淡淡的腥味，不是很明显，若不仔细检查根本不会发现，宋水微微蹙眉，倒掉之后又舀了一碗，如此几次后，又发现了一根毛发。
这毛发短而硬，不像是人的，倒像是老鼠之类的毛发。
宋水心里一喜，小声对唐山说：“看来果然是水出了问题。”
因为一般来说，水井里的水是活水，每天都有人打水，毛发本来就轻，应该不是才掉下去的，不然早被人打走了。更何况还有若不仔细闻，根本不会被发现的腥味，看来井里有死老鼠之类的东西。
宋水下了一个结论。
这是鼠疫。
等到夜幕渐渐降临，看到那一只接一只的老鼠不断在房间里跑动，哪怕是学医的宋水，看着也不禁毛骨悚然。就连唐山这个大男人，也忍不住恶心连连，太特么考验心理承受能力了！
只见一只只灰白大鼠，嚣张的在屋子里窜来窜去，大的约摸有个把月的猫大小，小的也有一指长。
宋水只感觉背心一凉，头皮发麻，在印证了心中的猜想之余，更是恶心这些东西。
一只老鼠不可怕，那十只，百只，成千上万只呢?哪怕是面对一具具尸体，也比面对眼前这些东西强啊。
这个夜晚，唐山和宋水，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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