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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上午,我与三哥正坐在地铺上闲聊,监室的铁栅栏门咣当一声,王**拎着一串钥匙,站在了铁栅栏门外。“吴平,出来。”当年的拘留人员没有号服,也没有什么编号,都是直接叫名字。
我听到王**叫自己,赶紧站起来应了一声,在这里面憋了两天了,终于有人来叫自己,心里不由地咚咚直跳,说不出是紧张还是靴子落地的释然。
三哥跟着我来到门边,在我走出门槛时小声地叮嘱道:“过堂千万别耍脾气,记住好汉不吃眼前亏,自己一定要多留个心眼,千万别信他们说的任何话。”
“老三,你给他嘀咕什么呢?”王**不满地瞪了三哥一眼,“等会儿你再找几个人,今天去厕所把粪出了。”
我来到了走廊上,就听见三哥在铁门里骂道:“你个狗日的曹山矿,没听见王**的话吗?今天和强奸犯一起去厕所干活。”
我跟着王**出了监区,走过每天放风的水泥院子,又穿过了一道有人持枪站岗的大铁门,来到了看守所的前院。这里有一排带走廊的审讯室,每个门上都有编号,我被王**带到了最左边那间,推开小铁门送了进去。
当时的审讯室很简陋,就是一张办公桌,后面坐两个办案人员,前面一张方凳是给被审讯人坐的。在办案人员身后的墙壁上,白纸黑字贴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大标语。审我的两人都穿着绿警服,大盖帽搁在面前的桌子上。两位警察中一人头发已经花白,无精打采地抽着烟。另一个看样子是才入职的小青年,与我年龄不相上下,正襟危坐,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年龄?籍贯?工作单位?”花白头发喷出一口烟雾,眼皮都没有抬。
“吴平,22岁,家住XX乡下吴洼村,在县纱厂前纺车间干保全工。”虽然有了充分的准备,但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心脏还是止不住砰砰乱跳。
“你是下吴洼的?”花白头发扬起了脸来,混沌的目光直视着我,“那……咱们省里原来的吴老……你听说过吗?”
“他是我三爷爷,跟我爷爷是堂兄弟。”我没想到他会问这事,只有如实地回答道。
我忽然感到了一丝的滑稽,自己从小到大怎么总是跟“三”打上了交道:三爷爷,三红,现在又来了一个三哥……
花白头发看到我情绪的变化,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正在笔录的年轻警察望了他一眼,两人不经意地交换了一下目光。
花白头发抽了口烟,继续地问道:“知道自己为什么进来吗?”
“不知道。”我故意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打了王局长的岳母……咱们县爱卫会的魏绒花主任?”花白头发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但是语气明显地缓和了不少。
“县爱卫会?魏主任?谁是魏……主任?我不认识……”我故作不知地反问了一句。
“魏绒花主任,就是……就是卫生局赵局长的老婆,我们王局长的岳母。”年轻警察有点沉不住气,瞪大两眼直视着我。
“我没有打她。”我移开了目光,心里想着三哥的叮嘱,瞅着那幅标语否认道,“那天晚上,我们去小蔡师兄家吃饭,在门口偶然碰见了这个魏……主任,她无缘无故地开口辱骂红姐,我气不过就回了她几句。”
“两个女人吵架,你一个大男人干嘛参合进去?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做。”花白头发不满地训了我一句。
“你们可能有所不知,红姐的丈夫是南疆烈士,还是这个魏……什么花的外甥,她曾经多次刁难和欺辱烈士的家人,我们也向有关部门反映了,就是没有人出面来管,才造成她更加有恃无恐……”我说到了激动处一时控制不住,差点站了起来。
“你想干嘛?给我好好坐下。”年轻警察看来是有明确目的,现在看见我一脸不服的样子,猛地拍了下桌子,桌面上的两只大盖帽忽地跳了起来。
“现在是我们在审你,你给我好好想想,除了这一件事外,还干了些什么?听说你弹弓打的很好……”年轻警察扔下了记录的钢笔,双眼恼怒地盯着我。
我的脊梁窜出一阵凉风,这才意识到曹山矿昨天为什么一直套我话。难道他们知道了我打破姓赵脑袋?不可能啊……当时夜黑风高根本没人看见。他们应该是听了曹山矿的话,知道了我会打弹弓,主观上猜测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下面的事看起来有点难办,我脑子里一边盘算着一边使劲地咬了咬牙。
“你说什么?打弹弓,这个……小时候玩过。”我虽然努力按耐住心跳,脸上还是有了些许的不安。
“哎——小邹,别问这事啦。”花白头发瞥了我一眼,打断了年轻警察的问话,“我们王局长老岳父说自己的脑袋被人打了,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也没有个真凭实据。再说,王局长已经查了好长时间了,不是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吗,我看如今他都有点神经质啦,见到一个进来的就让问这事。”
年轻警察没想到花白头发会这样说话,在一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花白头发似乎没有注意到同伴的尴尬,随手拿起桌上的大盖帽扣到了自己的脑袋上,指着年轻警察的记录本冲着我招呼道:“好了,你的事我们基本弄清楚了,你过来在这里按上手印,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吧。”
当我走上桌前正准备按手印时,王**闻讯进来了,他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有点诧异:“刘所长,你们……你们这就审完啦?”
“审完了。”花白头发并没有避讳我,故意不耐烦地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吵架闹点小纠纷。这个王局长也真是的,怎么把人就给关进来了,双方教育教育不就行了么。”
“可是,上面说他有重大嫌疑啊……”王**嗫嚅着一副不大相信的样子。
“上面说?那就让上面来审吧,别把这些破事往下面来推。我可是一名老侦察兵,也在南疆打过仗,血里火里滚爬过,这种小事情还能弄不明白。”花白头发语气很硬,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当然,当然,刘所长,你是战斗英雄,副营级转业来咱们局,才安排当个城西所副所长,是有点不大合适,不太合适……”王**赶紧赔着笑脸。
“小伙子,今后干事别冲动,千万别再惹事了,听到了吗?”花白头发制止住还想说话的小邹,意味深长地拍了下我的肩头。
“嗯,我记住了……”我不由地心头一热,知道自己又遇到好人了,赶忙点了下头。
监室的铁栅栏门在身后咣当一声关了,我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四处搜寻着,三哥走上前来看我脸色铁青,不知道发生了啥事,急迫地问道:“出事啦?我不是交代你别信他们吗。”
“他们到是能信,就是狗日的曹山矿不可信,这小子想要黑我呢。”我怒火中烧。恶狠狠地说道。
“曹山矿?他……刚才被放出去啦,说是没什么大事了。”三哥一脸疑惑地回答道。
当天晚上,我在被窝里把今天的事悄悄说了,三哥听后好久没有吱声。听了花白头发刘所长的话,我的心情明媚了许多,感到自己大概明天就能出去了。
三哥说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让我别高兴的太早了:“赵家不会因为你省里那个没了权的三爷爷,就对你网开一面,毕竟他们已经怀疑是你打了姓赵的脑袋,他们会想方设法弄证据的,只是一时半会不敢对你来硬的。今天他们放了曹山矿,一定有什么新想法,可能会让他去找你那个朋友,从他那里再套点你的事情。”
“真他妈卑鄙。”我听了三哥的话,心情又紧张起来“二狗蛋是个没头脑的人,这事看了不太妙……”
“就是知道你会打弹弓也不怕,他们毕竟没有真凭实据,只要你咬紧牙关死也不认!”三哥在一旁安慰着我。
第二天,果然如三哥所料,没有人放我出去。王**白天来寻监时,我趴在铁栅栏门后问他,他也好像没听见一样。傍晚的时候,王**开了监室的门,叫我出去拿东西,我跟着他来到了前院,在会见室里竟然见到了夜校同学红脸小胖,他手里提溜着一床薄被和一网袋洗漱用品。
“小齐,怎么会是你?”我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是你老婆打听到我二叔在这里当教导员,辗转找到了我,让我想办法把这些给你送进来的。”小齐一双小眼睛痛惜地望着我,“你这是怎么啦,咋进到这里来了?”
“哎——一言难尽,红姐……好吗?”我急迫地问道。
“红姐?你老婆吗……她看着还可以,”小齐有点犹豫地说道。
“能问问你二叔,我这事什么时候能完了,什么时候能出去?”我抓住了小齐的胳膊,声音中充满了期待。
“这……”小齐为难地望了眼在门旁守着的王**。
“好了,会见时间到了。”王**使劲咳嗽了一声,从小齐手里拿过东西,一把塞到了我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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