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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姆医生斟满了酒,安然陷入椅中:“上次答应给各位讲的故事,发生在北山镇的朝圣者纪念医院开业那会儿,那是一九二九年三月,当时,我在镇上行医已逾七年,拥有一个完全属于我们镇自己的医院这样的念头时常在我脑海中浮现,令我憧憬着、兴奋着。一年后来到北山镇的罗伯特·耶鲁成功地在医院建成后觅得一职,医院也给我提供了一个工作机会,但我告诉他们自己老了,还不如继续做个简简单单的小医生。可没想到在医院开业前一周我还是被召唤过去,不过不是看病,而是查案,那是我遇到过的最奇怪的案件之一。案情犹如切斯特顿先生的作品,要是他真的有机会执笔,这个故事的名字应该会是风车里的恶魔……”

    三月四日,赫伯特·胡佛被选为美利坚合众国第三十一任总统。次日,北山镇朝圣者纪念医院首次开张。医院坐落在位于镇外的一片土地,那里几世代以来都属于柯林斯家族所有。当他们将这块土地捐赠给医院时,只提了一个要求——那架古老的荷兰风车要保持原样地屹立不倒。

    在新英格兰,人们看到风车的时候总会感到惊奇,不过尽管数量很少,但各处还是散布着一些风车。就像穿过科德角地区前往普罗文斯顿途中看到的那个风车一样,我也很自然地认为北山镇也应有自己的风车见证历史。经过镇上的人们问起北山镇的风车,总是会被提及风车之乡的荷兰,因为当年分离派清教徒<span class="" data-note="原文是Pilgrim,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清教徒Puritan。伊丽莎白一世在位时期,清教徒在1563年新教大会中要求改革洗礼仪式,大会投票失败后,少数清教徒开始要求剥夺皇室对宗教的控制,并且不再服从英国国教而另立教会。这些人就是所谓的分离派。"></span>正是经由荷兰来到美国。事实上,“五月花号”<span class="" data-note="Mayflower是1620年一艘从英格兰的普利茅斯前往美洲新大陆马萨诸塞的普利茅斯殖民地的搭裁清教徒的客船。清教徒开辟新世界的愿望在英国得不到实现,并遭到迫害,故坐船逃跑。这次远航,启发了一个至今依然开明青春的伟大国家——美国的诞生。因此,“五月花”自然成为一个象征,成为不畏艰险、勇往开拓精神的体现。"></span>的随行船“优速号”<span class="" data-note="Speedwell,起初,清教徒们打算搭乘五月花号和另一艘较小的船——Speedwell号。Speedwell号的初次航行是1620年8月5日从英国南安普顿出发的,却因漏水而不得不赶去达特茅斯修理。第二次航行时,刚抵达大西洋,就再次因漏水而退回普利茅斯。"></span>在被迫返航之前,也是从荷兰出发的。

    柯林斯家族的风车之所以被称为朝圣者<span class="" data-note="除了分离派清教徒,Pilgrim亦有朝圣者的含义。"></span>,我觉得跟这段历史是有某种关系的。但事实上,这架风车直到十九世纪中期才建成,因此与清教徒之间应无太大关联。

    总之,树立在朝圣者纪念医院前的这架风车看上去颇具风采。当风起时,四枚木质扇叶仍缓缓转动,尽管风车本身的功能早已不复。在风车内部有一个宽敞的房间,作为北山镇的历史展览馆。搭建风车的主要材料是天然的卵石,这令风车看上去十分沧桑,足以令人遥想清教徒的年月。我和护士爱玻,以及其他半百名特邀嘉宾参观此地,我抬头望去,只见风车的部分齿轮和转盘仍然和当年一样各归其所。

    “这个地方曾经被当做磨坊使用过吗?”我问她。

    “我猜是的,比我出生的时候还要早得多。”她对我莞尔一笑,“人们说兰迪·柯林斯的老爹在风车里的某个地方藏了金子,可是从来没人找到过。”

    “相信这种说法还不如相信外星人真的存在。兰迪·柯林斯绝不会把自己的东西交给别人。他敢把土地和风车捐出来,说明他确信这儿根本没什么金子或别的宝贝。”

    “我想你是对的。”她表示同意。我们穿过历史展览馆,接着离开风车,沿着弯弯曲曲的车道前往医院。那是栋两层楼高的低矮砖石建筑,正面很开阔,两条侧翼自后方延伸而出。尽管有人对“在北山镇建造一座八十张病床规模的医院”这个想法嗤之以鼻,但城镇规划者则认为建筑需要考虑未来的需求,他们相信本地区会毫无疑问地不断发展。很自然地,所有的床位目前仍未投入使用,因此院方只安排了有限数量的员工到岗——尽管如此,问题还是存在,我和爱玻接近医院正门的时候,这个问题正站在门口迎接我们的到来。

    问题的名字是林肯·琼斯,北山镇有史以来第一位黑人医生。

    不管是南方还是北方,当时对黑人来说不是什么好年代。三K党<span class="" data-note="Ku Klux Klan,简称三K党。三K党于1866年由南北战争中被击败的南方邦联军队的退伍老兵组成,是美国历史上扣现在的一个奉行白人至上主义的民间组织。该组织经常通过暴力手段来这成目的,其暴力对象不仅包括黑人,也包括罗马天主教徒、犹太人、亚裔及其他移民。"></span>再次开始活跃,我听说州里的另外一个地区上个月刚刚发生了又一起焚烧十字架的行动。可林肯·琼斯是个好医生,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儿童疾病领域的专家。当时医院并没有多少专家,我认为北山镇能有他的加盟可算是幸事一桩。

    林肯·琼斯身旁站着罗伯特·耶鲁医生,他也在欢迎我们的到来。

    “山姆医生,朝圣者纪念医院欢迎你们。感觉医院如何?”

    “风车展览馆棒极了。我接下来打算参观一下医院。”

    “你认识琼斯医生吗?”

    我和这个黑人小伙子握手致意。他个子高高,人长得也帅,年纪大概和我相仿,三十岁出头的样子。

    “我们前几天匆忙见过一次,但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希望北山镇让你有回家的感觉,琼斯医生。”

    他笑了:“我觉得你叫我林肯比较好。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共事呢。”

    “我期待如此。”

    然后,林肯·琼斯和爱玻聊了起来,我把罗伯特·耶鲁拉到一旁。

    “鲍勃,他没有碰上什么别的麻烦吧?”

    “这儿没有我们搞不定的事。西格院长接到了一些抗议电话,表示不能接受一名黑人医生。你知道的,总有这种人。不过我想很快就会过去的。”

    我点了点头,和他一道穿过医院大厅。一些风景画装饰了大厅的空间,显得品位十足。接待病人的前台桌则令这里看上去更像是一间旅馆。在桌子后面站着的,是秃头的西格医生,我认出了他。西格大约六十岁,首先是一个商人,然后是一个医生。虽然我不是很喜欢此人,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对于说服兰迪·柯林斯使其捐赠名下地产给医院一事居功至伟。

    “你觉得这儿怎么样,山姆医生?”他问。

    “真是完美的开局。这么大的一个医院,就算接待三个镇的病人都绰绰有余呀。”

    西格闻言笑了,但笑声中并未有喜悦之情。

    “要想收支平衡,我们可能真得这么干。经营这么个地方代价高昂得很,如果八十张病床都空置着,就更加不划算了。”

    说话间,兰迪·柯林斯和他的妻子莎拉·简从二楼相偕下来。兰迪并不招人待见——宽肩油脸的形象,翻版了他在镇议会的会议中吵架大王的样子——每次会议,他可以为了些鸡毛蒜皮的提案争论半个晚上。反而是莎拉·简予人愉快的印象。她苗条,冷静,可爱,是个甜美的金发美人,她所有的发丝无一凌乱。对她,我可以用整日来凝视,再用整夜来思念。北山镇无论多小规模的社交活动都能看到他们熟悉的身影。

    兰迪今年四十岁出头,行事有自己的一套保守和固执。

    “没办法赞同你们引进的这些新器械,”他对西格说,“不过这也轮不着我的批准。我不就捐了块地嘛。”

    “请让我带您参观一下手术室。”西格医生说着,带头沿一楼走廊向深处走去。

    “手术室和我无关。”莎拉·简决定留下,故而待在了我的身旁。她比她丈夫年轻十岁有余,又兼性格开朗、外向,小城镇常有的风言风语自然陆续出现。某些老女人甚至称呼她“骚女人”<span class="" data-note="Flapper,19世纪20年代士性的潮流,更是一个文化符号。这些年轻的中产女性往往穿着无袖衣服和长仅及膝的裙子。将肢体裸露人前。她们抽烟、喝酒、开车、化浓妆、跳舞到凌晨,宣扬性开放,总之是从各方面来挑战社会的传统制度。"></span>——一个她们在流行杂志上看到的词儿。

    “我也不去了,”我附和道,“我只不过是个乡村医生。”

    她忽然拽了一下我的胳膊:“真倒霉!艾萨克·凡多兰来了,我不想看到他!”

    我带她走到一条走廊,凡多兰没有看到我们。他是个四肢发达而头脑略简单的年轻人,经营着北山镇唯一的加油站。他有一次被人看到驾驶莎拉·简的敞篷轿车,随后关于他俩的谣言四起,不过莎拉坚持说他只不过是在检查方向盘而已。

    “你跟他有什么过节吗?”我笑着问她。

    “他和兰迪关系很糟。兰迪去加油时,他们几乎不说话。”

    “所以你不想惹你丈夫不快。”

    “嗯,兰迪对我很好。”她说话的同时,眼睛扑闪扑闪地放电,我觉得她准是看了太多电影。她做的下一件事情,是从袜腰里掏出一个酒壶。

    我们已经走到了走廊的尽头,于是折返回去。我看到大厅发生了某种骚动,不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麻烦。

    “很有可能是我丈夫。”莎拉·简无奈地叹了口气,似乎已经习惯了,但是我们很快发现与兰迪无关。

    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与琼斯医生起了冲突,我认出她是住在希尔路上的玛贝尔·福斯特,她伸出一根皮包骨头的手指,指着黑人医生。

    “把这个男的赶走!”她尖声尖气道,“他和魔鬼是一伙儿的!如果他留在这里,撤旦大人也会亲临!”

    她的话让我脊背一阵发凉,倒不是为了林肯·琼斯或撒旦降临的预言,而是为这精神错乱的可怜女人本身。这些年,我不时为她治疗,安静地听她有关精神能力的喋喋不休,但现在面对我们新来的黑人医生时,她世代相传的憎恨又浮上表面。

    爱玻迅速来到她的身旁,一边低声地安慰一边将她弄到门外,这令大家都舒了口气。西格医生试图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他问柯林斯:“是不是你安排她来的,兰迪?”

    “怎么可能!”莎拉·简的丈夫一口否认,显然是生气了,“发生这种事,真是糟糕至极,把开幕典礼都搅环了。希望玛贝尔的精神力量都是她脑子里的幻想。”

    “我敢肯定,那些都是想象力的产物,”林肯·琼斯笑着说,“这种事不会让我困扰,我相信也不会给其他任何人造成麻烦。很早以前,我就知道这是我需要不断面对的生活。”

    过了一会儿,爱玻回来了。“我把她弄回她自己的马车上,现在她回家了,”她说,“山姆医生,这个女人应该被隔离开。”

    “有时候,她和你我一样正常。我希<s></s>望我的诊所能够有更好的医疗设施帮助她康复。”

    不久之后,我们就离开了医院。那天我没有去医院的二楼,但这并没有什么,因为接下来的一周之内,我将在那里度过大把的时间。

    星期天夜里接近十二点的时候,电话响了。朝圣者纪念医院已经营业五天,不过镇上普遍的说法是,医院仍然在等待首位病人上门。一个农场的孕妇在家里分娩了,因为她前三次也是在家里生的孩子,一个男人摔断了腿,结果他坚持要求被送往临镇的老医院就诊,他说那儿的医生认识他。

    因此当我听到电话里是罗伯特·耶鲁时,不禁略略有些惊讶。他让我赶紧过去,声音几近惊恐:“你最好赶快到医院来,山姆。我们需要你。”

    “发生什么事了?火车事故?”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着火了。你先过来,我会告诉你的。”

    这么晚了,冬夜的冷风仍持续不停地吹着,地面上积了大约一英寸厚的雪。就三月十号这个日子而言,这并不算反常,但是今年冬天较往年温和,这让我以为今冬的最后一场雪早已过去了。当我到达医院的时候,看到路上有灯笼,镇上的消防车停在朝圣者风车旁边。风车本身似未受损,包裹着帆布的叶片在夜风中缓缓转动。

    罗伯特·耶鲁跑着来到我车旁,我发现他的手掌和手臂都缠着绷带。

    “你怎么了?”我问。

    “烧伤了。不算严重。”

    “你是医院的第一个病人!”

    他却一脸严肃地答道:“不,不是我。兰迪·柯林斯严重烧伤,不知道能否活命。”

    “兰迪!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他脸上映着消防队员的灯笼散发出的一闪一闪的红光:“一小时前,我正要下班,当来到医院外面准备上车时,我看到风车窗户里有亮光,看上去像是着火了,所以我走过去想看个究竟。我想也许是一些小孩子在里面捣蛋,但我看到新积的雪地上只有一行脚印通向风车的大门……”

    他说话的同时,我们穿过拥挤的消防队员和医院工作人员,来到那扇门前。我看到西格医生从风车里走出来,他机敏地跨过地上的一根消防水管。

    “你好,山姆。罗伯特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你了吗?”

    我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然后首次发现自己并非以一个医生的身份站在这里。西格和耶鲁是因为某种其他的原因把我唤来的——某些他们无法解释的谜。

    “柯林斯是怎么和火灾扯上关系的?”我问罗伯特。

    “还没到门边,我就听到里面传来他的尖叫声。我推开门,看到他站在房间的中央,身上全是火。”

    “房间着火了?”

    “不是房间——只有兰迪·柯林斯着火了。他踉踉跄跄的,撞碎了一些历史陈列柜的玻璃。我自己都快吓傻了。当时也没有东话可以裹住他的身体,把火苗熄灭。最后我抓住他用力拽到门外,让他在雪地里翻滚。除此以外我无能为力。”

    “英勇的表现。”我由衷地说。

    “也不知是勇敢还是鲁莽,反正就这么把手臂烧伤了。”

    “他现在在医院里吗?”

    罗伯特·耶鲁点点头:“我们得给他注射镇静剂。他身体的烧伤实在惨不忍睹。”

    “他有没有说什么?”

    “只说了一个词——路西法<span class="" data-note="Lucifer,拉TR,由lux(光,所有格lucis)和fer(带来)所组成,意思是光之使者,据说是天使中最美丽的一位。路西法曾是天堂中地位最高的炽天使,后因过度骄傲,意图与神同等,堕落成撒旦。"></span>。反反复复说的就是这个词。”

    “路西法。他肯定是记起了老玛贝尔·福斯特说过的有关魔鬼的话。”

    我四下打量风车的内部。房间中央的地板被烧焦得一塌糊涂,同时还有一些痕迹表明兰迪在挣扎过程中曾经将火引到了陈列柜。不过消防员已经迅速地完成了灭火作业。当然,风车的石头墙壁未受到损伤。我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些陈列柜的碎玻璃,仔细地观察高高的天花板。灯笼发出的光线足够明亮,我能够清楚地分辨出风车的转轴和齿轮——同时也能够清楚地知道,上面并没有藏着什么人。我觉得自己看到一小块红色,但是并不能确定。“我向负责展览馆的西格医生确认过,他保证此处没有易燃物。”

    “消防队的人怎么看?”

    罗伯特·耶鲁耸了耸肩:“他们也不知道事故原因。他简直是自燃的。”

    这个房间布了线,用来给展馆的电灯供电,但是没人想到开灯。我按下开关,灯亮了。

    “看来也不是漏电引起的。”我说。

    “有一名消防队员认为他闻到了汽油味。”

    我眉头一皱:“会不会是有人要对柯林斯不利,才纵火的?”

    “我想过这种可能,唯独有一件事令我在意。”

    “什么事?”

    “雪地上没有其他人的脚印。兰迪·柯林斯出事时,风车里只有他一个人。”

    我们在医院一直待到琼斯医生悉心完成对柯林斯烧伤的包扎。然后,他来到走廊里和我们交谈。

    “我以为你擅长的领域是儿科疾病。”我说。

    “我处理过一些儿童被烧伤的案例。西格认为我是员工中的烧伤专家。”

    “他能撑过来吗?”

    林肯·琼斯挠了挠他浓密的黑发:“只有看上帝的心情了,但我希望他挺过难关。”

    “他恢复意识了吗?”我问,“能不能和他说个话?”

    “他被注射了大量的镇静剂,但应该可以说几句话。如果实在必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一分钟。”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我面前摇晃,强调时间的重要,“多一秒都不行——他是我的病人。”

    我走进病房,在床边站住,低头看着床上的伤员。兰迪·柯林斯准是感到有人来了,所以睁开了眼睛。

    “山姆医生……”他的声音就像耳语一样。

    “发生什么事了?兰迪,风车里发生什么了?”

    “我……”

    “你一直不停地说路西法。”

    “被追赶……看到风车里有光亮……跳动的光亮就像火焰……进去然后……见到鬼了……山姆医生……和那个女人说的一样……一团火球包裹了我……”

    林肯·琼斯拍了拍我的肩膀:“抱歉,山姆。你的时间到了。让病人休息吧。”

    兰迪·柯林斯闭上眼睛,于是我跟着琼斯走出病房。莎拉·简也在走廊里,眼中泪光莹然:“发生什么事了?他会好好的吧?”

    耶鲁把自己所知不多的事件经过和她说了,哪知她又转而问我:“我丈夫碰到什么事了,山姆?”

    我只能无奈地摊开双手:“我们也是一头雾水呢。”

    到了星期三,兰迪·柯林斯终于恢复到能接待访客的程度,林肯·琼斯仔细检查完床尾的生理数据表后,露出大大的笑容:“你已经脱离危险了,柯林斯先生,你会活下去的。”

    柯林斯将视线从黑人医生转到我身上,他问:“我的脸还好吗,山姆?还有我的皮肤?”

    “如今科学能创造很多奇迹。一旦你体力恢复,琼斯医生计划安排救护车把你送到波士顿的一家医院,那里应对烧伤案例的经验非常丰富。他们的整形外科会运用皮肤移植技术让你看上去焕然一新。”

    “那我这副样子要过好几年才能恢复!”

    “换个角度想想吧,”琼斯说,“如果罗伯特·耶鲁没有冲进凤车救你一命,今天我们应该是在安葬你。”

    “他的手怎么样了?”

    “他的烧伤没你这么严重。你俩都算幸运,因为当时地上有积雪。”

    “关于那团火,你记不记得一些其他的事?”我问。

    “我觉得这问题我都回答有一百次了。就是一个火球,悬浮在那里,然后把我吞没了。我脑子里能想到的只有玛贝尔·福斯特有关撒旦的预言。”他若有所指地望着林肯·琼斯。

    “这个……魔鬼是不会让我离开这个工作岗位的,”琼斯回应道,“我见过身披白袍发表演说的魔鬼<span class="" data-note="指三K党人。3K党员的制服是白外套和套在头部的白色垂胸布罩,给人一种神秘恐怖之感。"></span>,那都吓不倒我,一团火球也不在话下。”

    在能够接待访客的头几天里,大概半个北山镇的人都拥到医院看望兰迪·柯林斯。莎拉·简偎在他床边的日子里,镇议会的大多数人都露过面,连蓝思警长也不例外。我们暂时还用不着他的介入,因为没人知道这能不能算是一起犯罪事件。要是真有某个犯人——某个试图谋害兰迪·柯林斯的人——那他肯定是个隐身人。

    “会不会是有人在他口袋里悄悄放了一个引火装置?”我们离开医院朝风车走去的时候,蓝思警长问我。

    “要不被兰迪发现几乎不可能,警长。而且他坚持说火球在他走进房间的时候已经在那里了。”

    “那地方晚上不锁门吗?”

    “展览期间不锁。又没有什么小偷感兴趣的值钱东西。”

    我们走到风车里面,我发现周日夜里的火灾造成的破坏还没有被修缮。地上仍然焦黑一片,碎玻璃处处可见。某样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弯腰捡起来。那是一块较厚的曲面玻璃。

    “发现什么了,医生?”蓝思警长问我。

    “不过是块玻璃。这地方应该清扫一下,不然迟早有人被划伤。”

    “谁在里面?”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我走到门口,原来是艾萨克·凡多兰。

    “是我们,警长和我。”

    “还以为是兰迪看到的魔鬼来了。”他哈哈大笑。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来看看他。这是最起码的礼节。”

    我非常吃惊:“我不知道你们已经尽弃前嫌了。”

    “靠,我们从来就不是敌人。他是我好多年的老顾客了——他和莎拉·简都是。来看看自己的客人是件好事。”

    装满汽油的加仑桶是在他的加油站买的呀,”我把矛头对准了躺在病床上的那个男人,“凡多兰是来敲诈你的,对吗,兰迪?”

    病人仍然闭着眼睛,但沉默片刻后,他说话了:“没错,他想要钱。他说要告诉其他人是我用汽油放了火。于是我告诉他在哪里可以拿到钱。”

    他焦黑的嘴唇扭曲着,仿佛在微笑。

    “当然了!”谜团的最后一环终于要解开了,“那个古老的传说,金子就藏在风车里!你告诉他,钱藏在那里——你是怎么说的?在一些装满金粉的小气球里?我猜差不多就是这类的说法。你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那场火并没有波及已经绑在主轴上的气球。你也知道自己必须想个什么法子处理掉这些气球,若是汽油泄漏或者被人发现就不好了,那样人人都知道你打算干什么。

    “正在这时,凡多兰自动送上门来。你本来就不喜欢这个男人,因为镇上有很多关于他和你妻子之间的绯闻,而且他还企图敲诈你。还能找到比这更好的方法来弥补你犯下的致命错误吗?我猜你不仅告诉他藏钱的地方,还嘱咐他用火柴或者蜡烛照明,这样就可避免使用风车内的电灯。

    “凡多兰天天和汽油打交道,当他爬到上面后,甚至可能连汽油的味道都没发现便点燃了火柴。充满汽油味的空气十分易燃,也可能是某个气球突然炸了。总之,凡多兰立即陷入火海,并尖叫着摔到地上,然后如同尸体被发现时的那样,摔断了一条腿。艾萨克·凡多兰和引起第一次火灾的证据就这样被一同消灭了。”

    莎拉·简朝病床上的男人伸出手去:“我无法相信这一切。告诉他们这不是真的,兰迪!说啊!”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他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好像无法面对正在为自己打理伤处的那个黑人医生。

    “这着实是桩怪案,”山姆·霍桑医生续道,“很难找到相应的法律依据,因为受害者死亡的同时,兰迪·柯林斯在一间医院里,丧失了行动力。人们没有将他送上法庭,但是我猜他也够不好过的——毕竟做了那么多修复身体的手术。他们安排他去波士顿治疗,他再也没有回来,我还听说莎拉·简最终离开了他,嫁给了其他人。好在这是林肯·琼斯碰上的最后一件麻烦事,接下来的年岁里,他被证明是朝圣者纪念医院最受欢迎的医生之一。”

    山姆医生起身倚着拐杖:“抱歉,看来各位没时间再来另——呃——一小杯酒了。欢迎下次再来,我会跟你们讲一个湖上小船的故事,那可是玛丽·赛勒斯特失踪之谜<span class="" data-note="1872年12月,一艘名为Mary Celeste的方帆双桅船被发现遗弃在北大西洋靠近葡萄牙的洋面上,船只被发现时皇完好状态,但船员全都不见踪影。船只被遗弃的原因以及船员的下落成了未解之谜。"></span>的北山镇版本哦。”

    (吴非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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