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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叔,当初不是说好,我只要报了考古系就行吗?为什么现在要我到考古队去工作?”
我瞄了一眼四叔,他靠在那张梨木雕花老板椅上,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周身散发出近乎压迫性的气场,让我有些不敢去看他,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四叔没说话,将一直对着他的笔记本电脑转了过来。
我好奇地看了一眼,这是一张电子照片,拍的是一份文件,只是文件的标题就让我脑袋嗡地一声。
741考古队八月因公殉职人员名单。
741考古队?我隐约记着去年奶奶过生日大哥喝醉了,迷迷糊糊时说自己在一个叫七什么的考古队上班,我也喝大了,没记住,难道是这个741?
我心中生出极度不祥的预感,看向下面。
7月15日,已经进入墓穴五天的十名考古队员失去联系。
对讲机最后传来的声音几乎被杂音掩盖,经特殊处理,勉强分辨出有一个人在不断重复三个字,“他活了……”
7月20日,申请派出救援队进入墓穴搜救。
7月23日,三昼夜搜查无果,救援队人员伤亡过半,被迫撤离。
8月1日,最先进生命扫描仪运至考古现场,经扫描地下无任何生命迹象,十名考古队员确定全部殉职。
殉职人员名单:赵守仁、周琦、王伟、楚浩……秦正平。
经请示,该名单暂不对外公布。
最下方,有着一个血红的印章,绝密!
我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面。
秦正平!大哥!因公殉职……这些字眼在我的脑中不断地盘旋着。
我想起了那个因为帮我打架而和我一起在祠堂跪了一夜的大哥,那个说着豪言壮语,要抗下家族全部事情,让我一辈子快乐的大哥,那个总是眉眼带笑的大哥……
对面的四叔眼角有一滴晶莹滑落,顺着他刚硬的侧脸滴在了肩膀上。
四叔开始大口吸着烟,让烟雾遮住了自己的脸。
我只觉心脏好像被扎了一刀,继而双臂发麻,一种酸酸的感觉从胸口直冲到腮腺,又从耳后贯穿到眼角,两行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这种平静持续了很久。
我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眼泪,大概身体已经供不上消耗,我终于缓过来一点了,但那种失去亲人的悲伤依旧令我生出一阵阵眩晕感。
我也学了考古专业,但我所接触到的考古只是查一查资料,学一学专业工具使用,搜集野史,推敲历史,鉴别文物什么的。
可刚刚那份简短的文件却让我不寒而栗,我的世界观有些崩塌,大哥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那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墓葬,救援队居然会伤亡过半?
他活了,什么活了?
最重要的是,大哥真的已经死了吗?
四叔不知道抽了多少支烟,桌上的烟灰缸都塞满了烟蒂,整个办公室雾气缭绕,呛得人想咳嗽。
四叔扔给我一只烟,我将其点燃。
四叔的眼睛红得厉害,但却没有大量眼泪流出的痕迹,与我懦弱的悲伤相反,四叔的脸上写满了坚毅与决绝,似乎作出了某个艰难的决定,那双深邃的眼睛中频繁闪过冰寒的凉意,如同一把把闪亮的飞刀在周围的烟雾中纵横。
四叔忽然掏出手机扔给了我,我一看,屏幕上显示着一张照片。
那是一个长发披肩的年轻女孩,天生的乌黑柳眉长短适宜,一双眼睛透着书卷气,笑成了月牙,红唇微张,露出雪白的牙齿,两根纤长洁白的手指比着耶。
我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差点跳到和四叔中间的老板桌上。
“姐姐也出事了!?”
四叔见我反应这么大,连忙摆了摆手,示意我稍安勿躁。
我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但是怎么也坐不下去了,在四叔的办公室中焦躁地转着圈。
“五一,有些事情我不能全部告诉你,你只要知道,如今我们家族是你爷爷这一支在为这个叫741的考古队服务,轮到你们这一代,一直是正平在做,现在正平没了,我们这一支只剩你和正心,你不去,正心就要去。”
四叔看着我的眼神很复杂,怜悯、心疼、无奈、期许……
我不知道一个人心中要怎样复杂才能露出这种眼神,我也不觉得自己真的读懂了这个眼神的含义。
我停住脚步,双肩一塌,心中说不出的颓然。
姐姐叫做秦正心,是小姑家的孩子,古文字学博士,如今任职一所大学的教授。
自小我同她和大哥的关系就极好,胜过了亲兄妹。
后来大哥在高中时被特招进了考古队,如今看来便是这个741。
从那以后大哥就很少回家,每一次回来,整个人看起来都会沧桑许多,话也越来越少,都不像是一个青年人了。
我们这个家族的长辈事业心都很重,就拿我的父母举例,他们常年在海外经商,我从小见到他们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大哥工作之后,我几乎就是姐姐一手带大的,后来上了大学才分开,不过因为在一个城市,几乎不超过两天就会见面。
我这人没啥太大的追求,虽然读了大学,但是只想毕业后搞一个游戏工作室,平淡快活地度过一生。
然而如今我发现这个梦想距离我越来越遥远了,大哥没了,听四叔话里的意思,这考古队我和姐姐之间必须要有一个人去。
我承认我是个胆小怕死的人,刚刚得知大哥因为这个考古队的考古项目丧命时,我已经打算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以打消四叔让我去那工作的想法了。
但我不去的话一向很听家族指挥的姐姐会忤逆家族做出的决定吗?她一定会去的吧?文弱的她会不会也因此而丧命?
我站在那想了很多,四叔也不说话,看着窗外。
终于,我做出了决定,就算是送死,我也不能让姐姐去,况且,虽然文件上面说大哥已经殉职,但毕竟没见到尸体,如果我去那个考古队工作,说不定能查到线索。
万一大哥还活着……我心中生出了近乎不切实际的期望。
拿起之前被我扔在桌上的介绍信,我坚定地对四叔说道:“我去!”
四叔点头,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
……
我失魂落魄地从四叔的小洋楼中走了出来,并没有注意到几个穿着很是古怪的人在我离开后进了四叔家。
脑子一片空白,我几乎是靠着身体的惯性不断前进。
“五一!”我的意识是因为一个娇小的身体扑到怀里,和那熟悉的声音而回归身体的。
直到此时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回家,而是到了姐姐家,果然,人在悲伤的时候会下意识地靠近自己亲近的人。
我连忙调整了一下状态,嬉皮笑脸地说道:“姐姐,你太重了,快下来!”
“滚蛋!”,姐姐笑骂,松开了我,揶揄道:“是什么风把咱家的三少爷吹来了?”
“诶!五一,你的眼睛怎么了?哭了?”虽然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但这么近的距离她还是发现了我的异样。
我猛摇头,同时不着痕迹地将那介绍信折了折塞进兜里。
“不会是谈恋爱了吧?”姐姐的目光充满了怀疑。
你这么想最好,我没否认“姐姐,我有点饿,给我做点东西吃吧。”
“好,进屋吧,五一,我和你说现在的小姑娘都精明着呢,你可不能傻傻的被人耍了都不知道。”
心神恍惚而又做贼心虚的我没有看到,她转身的时候眼神中带着深沉的悲伤。
来到客厅坐下,我发现茶几上摆着如山一般的文件,几乎每一份都与黄河有关的。
姐姐是个很重视生活规律的人,下班后最多在家看看书,是决计不会工作的,今天这情况有些不对啊。
然而,她只是指挥着我将这些文件搬到书房去,我虽然心中疑惑,但不知道怎么开口去问。
姐姐做了我最爱吃的炸酱面,饭后向我传授了一大堆追女孩子和处理恋爱关系的技巧,我只能发挥表演天赋,装成不愿意说出具体情况的失恋青年了。
我们聊到很晚,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心力交瘁的我很快睡着。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晚我睡得很累,噩梦一个接着一个。
我先是梦见大哥和一些我没见过的人排成一条长队,在狭窄的石道中穿行着,石道仿佛没有尽头,绝望的气息笼罩着一切。
后来我又梦见姐姐穿着白衣,满身是血,手中握着一把满是锈迹的匕首,在墓室一样的地方被浑身红彤彤没有皮肤的人形怪物追赶。
临到天亮时,朦朦胧胧中我听到周围有压抑的哭泣声,像是姐姐的,但做了一晚上噩梦的我有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翻来覆去一阵后又睡了一个不如没有的回笼觉。
早上起来,我发现姐姐没在家,客厅的餐桌上留了一张纸条,说她要去外地出差一段时间,并嘱咐我出门时一定要锁好门。
姐姐经常出差,我也没太在意,洗了一把脸后不知滋味地吃了早饭。
大概八九点钟时,我取出四叔给我的介绍信,深吸口气后拨打了上面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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