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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下午四点有一趟巡逻车,准时接回在执勤机场哨位旁全天候定点驻守任务的小分队,同时运送轮值的队员,换岗执行联合巡逻警卫勤务。
这一次的利比里亚维和任务,历时八个月。
西非热带酷暑的气候,雨季时泥泞不堪的土路,突发的社会治安事件,以及疟疾、登革热、拉萨热等常见的热带疾病,即便是身处首都蒙罗维亚市,这些依然都给队里成员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高城三年军校,一年排长,三年连长的职业生涯,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坎坷和悬念,准确地说,这次是被家里送出来锻炼,而另一个人——袁朗,则是主动请缨。袁朗写了好几次请愿书,抓住机会就在队里的各种大会小会上表决心,个人强烈要求参加维和行动,同一批被派遣的还有高兴,袁朗的同屋舍友。
只不过本着“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的原则,这一批赴利比里亚维和部队的指挥长十分高兴地发现了高兴同学在进入特种大队之前,竟然有着武警边防大队警犬班班长的履历,这直接导致了高兴同学在此次外派中无比受到重用。
就连高兴自己都没想到,在他还没有成年的那几年里,文化课都没学多少的时候,就被父母扔去了云南的部队,他最可亲近的伙伴就只有那些大狗,在漫长的时光长河中,高兴一直无知无觉喂了好几年的狗,而现在,居然被特别派至维和警察防暴队那边去做协同保障工作,他除了要协助处理部队营地的日常事务,还主要负责警犬搜查搜救类的联合反恐行动。
这次中国赴利比里亚的维和运输分队,是联合国利比里亚特派团唯一的专业运输分队,不仅要负责为利比里亚境内所有的维和部队运送燃料、生活物资和建筑材料,而且还要执行联合国难民署援助物资的运输、利比里亚大选保障等多种的临时应急任务。
修复机场,抢通公路,每当一批新的运输分队进驻到任务区后,队里官兵都是夜以继日奔驰在西非大地上,最繁忙的时候,一天要往十多个方向派出几十台车辆,高城和袁朗各自带队负责工兵和运输,相比较起来,与高兴确实又远了一层。
想当初,年中在702团的一次山地演习中,高城手下的连队士官抓了袁朗,那一天的野战军特别忙,高城被通知去核查俘虏身份,25岁的连长高城就看着那穿着蒺藜服,携带了一身张扬的单兵装备,却是与自己同为尉官的年轻人,强势又固执地要问对方一个来路。年末,又在一次代号名为“沉默”的演习中相遇,打到一半才知道原来是老对手,真是不打不相识。只隔了半年,这么两个人就一起外派了去维和。
第一次袁朗被俘,缴械,时任中队长的铁路去捞人,第二次虽是险胜,可竟然又是袁朗被俘,铁路照例在演习结束后去红军团长处报道,凭他如何在特种大队风光无限,在老班长王庆瑞那里,因为袁朗,铁路自觉颜面尽失。
铁路口中看似认输,却拿“我跟你们打,战损比高达一比九”说事,传到高城那里变成了“你们拿一个换我们九个,这不是寒碜我们吗?”结果弄得袁朗里外不是人,不敢怨投师不明,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
与高城的结识、熟悉、相交,直到后来的舍命,就是这样平凡的人生轨迹,也都是与铁路相缠在一起的。在那些粗糙颗粒的岁月中,如同静水深流一样,打不散,拆不开。袁朗与高城是这样,他和铁路,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袁朗第一次被俘时,铁路很认命地来领人,红军和蓝军,一个常规打法,一个特战招数,双方自然是各自心怀鬼胎——最起码高城就是这么以为的。一向专找别人麻烦的蓝军栽在红军手上,气色好得了才怪。王庆瑞这个做团长的,又曾经是铁路的班长,只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笑笑就走出去,把单独会客的一顶野战帐篷让给铁路和袁朗。
王庆瑞刚走不远就想起来,还是不要因为演习一时气盛,就跟这帮老A们关系闹僵了不划算,毕竟军改在即,明年团里的经费能否上涨几个百分点,可还得指望跟上级兄弟单位一起拿下来。
就这么一路想着,可人已经走进了指挥作战帐篷,一抬眼,看到高城和营里的几位参谋聚在一起,几个人正站在沙盘前不知谈论着什么,王团长顺口喊了句“高城!”“到!”高城喊着,迅速转身敬礼。“去通知一声,就说我的话,喊小铁他们留下来,晚上跟我一起会餐。”“是!”
于是高城奉命前来,念及袁朗看起来十分年轻,虽然只是一面之缘,暂时还不知道对方的年龄,但猜测最多不过与自己一般大。高城心想,年轻人都好个面子,为了避免撞见铁路训斥袁朗被俘的失败,高城特意放轻了脚步。
“袁朗——”这是中校铁路的声音,浑厚而充满磁性,听起来是调笑的明快语气,可他喑哑的尾音分明还带着一丝难以揣摩的意味。
侦察专业出身的高城直觉有异,但尚且来不及细想,便又听到铁路极低声地哼着笑了一笑说:“你是不是又欠收拾了?”停顿了一小会儿,袁朗也开始闷闷地笑,那是少年人的盖也盖不住的明朗与旖旎。
高城实则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可当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咬咬牙站定在原地,然后悄然一步一步退回到远处的来时路。再次站定的时候,高城盯着自己的脚下看,陆军的丛林迷彩,裤管扎进军靴,一切都是原样,毫无纰漏。高城撇撇嘴,吐出一口气,只希望这一步一步的步伐能踩掉自己的心跳。
那一天伴随储存在高城记忆中的,还有他进退两难间一扭头看到的天边之景。那正是夏日傍晚寻常可见的火烧云,高城在野外的时候虽然多,但他从来没有那么认真地看过,赤金,橙红,橘黄,绯粉,醉紫,那流云光华灿烂,任意迤逦,似是要柔情又强势地铺满整个天际,只要顺着树梢就能流淌到人的眼前来。
从那一天开始,高城确信,从铁路口中喊出来的“袁朗”二字,并不仅仅是一个人名,而更像是一个美妙的音符。能触发这个美妙音符的人,只有铁路。第二次演习后的重遇,第三次的两斤对舍命,第四次的相见......越来越多次的相聚之后,终于有一天,高城坦率地跟袁朗分享了这个他无意间获得的秘密。
或许袁朗和高城都信任彼此是君子坦荡,又或许是酒精的作用,也可能是高城快速反应又敏锐到压倒一切的气势,总之袁朗并没有隐瞒什么。于是从那之后,高城开始知道了高原和高兴兄弟,甚至包括战副司令的战家,还有张大队的利益。不过相比起队里,袁朗喜欢说的还是他那些陆院往事,而在陆院的时光,往往又跟一个人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跟袁朗不同的是,高城家世严谨,他的军校读得异常顺利。在那些年少轻狂的年月里,就算打球犯规,下棋使损招,打牌跟他们使眼色,也没人敢胡乱招惹高城,下到连队后更是在团里威,营里横,十六个连长里数高城老大,他不惹别人就算好的。
其实还有很多醉后吐露的心声,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高城的记忆中都已经变得不甚清楚了,但高城记得他们维和前的最后一次把酒言欢,袁朗说了一句,他不枉此生,还说真好,命没有白舍。
其实高城也一直记得,那个夏日傍晚天边火烧云的波澜壮阔,在极为壮美的景致下,是暗藏着怎样一种不可言说的惊心动魄,每当回想起那天,高城就觉得,仿若是自己做了一场绮丽而不自知的梦。
如今,高城和袁朗在一起搭班子合作,二人共事时间虽然不长,但想起这些前尘往事,两个人都不免惺惺相惜起来。高城和袁朗分属不同的单位,可是,不单他们俩人自己,就是落在旁人眼里,竟也有一种“眼前人分明是外来客,心底却好似旧相识”的真感情。
唯有一点,别人不知底细,但高城大致是知道的,猜也能猜得到——袁朗为什么如此积极申请这次维和名额的缘由。可他觉得袁朗性情太过急躁,情深的同时又很容易丧失耐心,有些事还没有跟铁路说明白,总不至于不可挽回。至于那个高兴,想法就简单得多了,袁朗对他好,他就只想跟着袁朗。
“咱别的不说,你就说铁队,对外要应付高原那一大家子,还有战家,以及你们那个阴魂不散的,啊,屁股不知道坐哪边的张大队,还有上边老头子那边三天两头的破事儿,哦对了,早些年还有政治运动呢,现在是派系斗争,你有本事啊,你就去对付看看,我看着都嫌烦。”高城对着袁朗,就总是有很多话说。
“国家大事,我等小民无力操办。有人能对付就得。反正我对付不了这才申请出来的。”袁朗打着方向盘,疲倦地勾了勾嘴角的弧度,厚着脸皮说实话。
这个国家刚结束内战不久,国家贫穷,所以当地基础设施特别差,包括网络,供水,以及路面。雨季都会经常停水,网络也时好时坏,路面更是没法说,在首都都有很多土路。
袁朗有一次负责当地要人的安全护卫,必须进行空中侦察,从螺旋桨小飞机望下去,基本上只有两种色彩,绿色的是植被,褐色是泥土,混杂在河流里一片泥泞,正处于雨季,这种现象当地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此时十月份不到,雨季还没结束,袁朗一面观察路况,一面想起来什么似的说:“你不是上边儿那一伙儿的啊?”袁朗压低了嗓音却抬高了语调,一双眼珠灵活地四处打转,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高城一抬眉,两只眼睛立时瞪起来:“我跟他们不一样!”高城反驳道:“我是个军人,我讨厌政治。”
袁朗不想跟他辩,高城就继续说:“你看吧,对外已经是个大摊子了,这对内还要负责跟袁大少你解释,你又不是女人一样要他哄。”高城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你好歹也是个军人嘛!”袁朗的眉目间已经隐约有了不悦之色,仍是压下胸中的不平之气,继而自嘲地笑了一声:“你还知道我是军人呐,我谢谢你。”
他胸中无来由的怒意,是因为突然想到了从前在陆院时,给他们学员三分队上课的教官也是如此这般说过的。他说纯粹的军人,应该效忠国家,爱护人民,他说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严守军纪和法治,同时保持行政的中立。
袁朗到现在都还记得,他说军人的本务就是战斗和训练,成为社会安定与国家安全的坚实屏障,他还说过,这是军人的责任感和荣誉感。而这个教官,他的名字叫做铁路。
那是多么安宁踏实的一段日子啊。他总是能用低沉温柔而令人振奋的嗓音,去解释那些枯燥的理论和无情的战争史,在那些沉重阴暗的题材中,告诉年轻的学员们,什么是热爱生命,什么又是勇往直前。希望和理想,就像种子一样被播种,在心中由幼苗长成大树,郁郁葱葱。
他说过的话,袁朗全部都记得,及至毕业下连之际,指挥类专业毕业的袁朗已是众所周知地被认定是铁路最优秀的学生之一。尽管当时的铁路已经调任了特种大队,离开了陆院,不再当他的老师。
但袁朗似乎并不过分担心,他每天训练,按时吃饭,对自己依然执行着高标准,严要求,他坚持着自律的人生,如同铁路在身侧陪伴。他总是对自己说,梦想不是虚无缥缈的,它是一种力量,是一个榜样,他相信种子一旦发芽,定会枝叶相连,枝繁叶茂,做这所有的努力,不过是想靠近一点,再近一点。
可那已经是多么久远之前的事了?久得像是上辈子了吧?
高城的声音把袁朗拉回了现实:“真是亏得还有刘明刘政委在”,“你又暂时得以脱身,这叫什么,这就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哪!”高城想起刘政委忠厚中带着不落痕迹的精明,但凡够得上场面的事总是办得圆滑妥帖,又忍不住乐起来。
袁朗跟着附和:“嗯,政委做做政工工作还是在行,掺沙子,和稀泥,干得那叫一个漂亮。”“嘿——我说这话到了你嘴里,怎么就变了味儿了呢?”眼见到了安全路段,高城放下心来,从身上摸出打火机啪地一声打响,“哎我说袁朗”,高城叼着烟,不知怎么的又把话题转回到铁路身上:“你就不觉得他一个人在队里很危险吗?”
这个人,袁朗不想他的时候,他时刻在别人的只言片语中,袁朗想他的时候,影子都摸不着。这个耀眼的人,这个糟糕的人啊!当真是绕不开,逃不掉了,袁朗这一路上一忍再忍,忍到现在已经开始头痛。
果然,还未等高城把烟点上,袁朗就一掌拍在方向盘上暴怒道:“他危险什么了?他都结婚了还有什么危险?他有屁的危险!真正危险的是我,是我们!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利比里亚,随时都是会死人的!”这一番话说得又快又狠又利落,袁朗甚少如此情绪激烈,高城不由得愣了会儿神。
其实袁朗说的没错,联合国维和任务区,意味着所在地充斥着贫困、疾病、冲突和战火。利比里亚是南非埃博拉病毒爆发最严重的一个国家,加上这个国家现在还比较乱,常年的战乱和恐袭,平均每21个小时就会发生一起袭击。他们横冲直撞,蓄意制造混乱,杀人、强奸、抢劫是很频发的,高城每周接到的情报很多是这种内容。
只是......只是高城一直希望袁朗能把心中这些负面情绪慢慢发泄出来。袁朗有着好到令人嫉妒的心理自我保护能力,高城认为这是他从陆院开始就跟着铁路,时间长了造成的结果。
但高城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的趋向,铁路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是他的老师,他的领导,上下级的关系里袁朗必须十分优秀,而这种优秀有时候并不一定是出自本心。所以即便有类似这样的——和他无意义的争吵,至少是一个疏通渠道,能说出来,总是好的。
高城摊开掌心把烟从嘴里拿下来,想了一下让袁朗突然暴怒的重点,转头盯着袁朗开车的侧脸,无辜又傻气地问:“谁......谁跟你说铁队结婚了?”高城斟酌着字句:“现在谣言论吨装,这你也信呢?”袁朗瞟了一眼车窗外面,近处的山地,远处的密林,还有毒日头下的黄泥潭,越发不耐烦起来,“你别傻子一样盯着我看,他自己说的!”
“白纸黑字的,你看到结婚报告了?”“没看到!”“那你怎么知道的?”高城越想越觉得莫名其妙。袁朗一时语塞,赌气说:“他说的还不够吗?”高城看着一脸倔强的袁朗,自己更是一脸的匪夷所思:“这万一要是A你呢?或者打了报告,最后没交上去呢?再说了,你被派过来之前,不是一直在培训中心受训吗,又不在队里。”
高城在心里飞快地过了好几个想法,既然是结婚,那具体的审批流程应该都是差不多的呀!铁路结婚这么大个事,要真落实下来了,不可能这么静悄悄的吧?高城甚至在心里头八卦了一圈儿,这要是真事,我爹能不知道?那我还能不知道?
可毕竟不是特种大队内部的人,在被选拔、派遣执行维和任务前,高城仍在常规部队当着他的上尉连长,像袁朗这种保密级别的单位,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规矩和讲究,高城沉吟着,一时间倒也说不太准。
“你是我兄弟呗?”高城心一横,“这样,我好歹大你两岁,你不方便,你怕丢人,我不怕,多大个事儿,老子给你查!”见袁朗不言声,高城正犹豫着本是自己说话太快,不知该怎么转圜的时候,只听袁朗暗暗骂了一句:“爱结不结!我管得着吗。”
说完就推位换挡,高城不防袁朗突然加速,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人大惊:“干什么你!个死老A!我又没说什么!我说——哎,咱俩舍命也不是这个舍法啊!”
“我要你的命干什么,你家那高军长和陈医生还不得毙了我啊。”袁朗没来由地笑道:“别说这些没用的啦!”嘴里开着玩笑,眼神却是迅速沉稳下来。“今天高兴也回来了,就在营地,你就别再为难他了,啊!”说完飞快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高城,又伸手扶正了车内的后视镜。
“不是我说,袁朗你这人怎么......”高城忍不住发作,手上不轻不重推了袁朗一下,袁朗抬起右手,截住高城准备要说的话,很快看一眼腕上的手表,凝神专注道:“六点之前我们必须赶回去。”迎上高城诧异的目光,袁朗继续说:“晚上营地有外军,说是来人拜会,我们都得准备一下。”说完又是一脚油门,向着前方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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