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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淳溪老街有处旧宅院,早就成为唐家储存货物的仓库。它见证了时代的变迁,承载着唐氏家族的兴衰,祖父把它建成后曾风靡一时。院里,亭台楼廓,花园假山,大院小筑,小湖大柳,曲流小桥,其构成的画卷彰显出书香门第的荣耀,呼唤过浮华与傲慢,但终究回归了忠诚兼善良!历史总是踩着湿碌碌的尘土前进,它的后面也许留下几许灰色。好在灰色是中性的,能与所有色调相匹配。那怕是几番风雨几番愁,落下老年的斑驳和些许戾气,根脚却是夯实过的。放心吧,大厦不会倾塌,她是坚固的。孙子要结婚,几个月前唐明宇请来苏州几位资历深厚的名师装修,假以时日,那座老宅院将会重新焕发青春,旧貌换新颜的。唐先生名下不缺房产,宫殿式,哥特式,现代式各有一幢,为什么他结婚成家,要住进祖父留下的那座大老宅?原因之一,那三处豪宅,是日本人青木浩二得了唐明宇好处后送的,前面有过叙述,他已经全交给了组织巳成公产;原因之二,因为中国人是传统文化的传承者和守护者。古语说,金屋银屋不如祖传的老屋。老宅下面有一兜粗大的根,繁衍发达只能在祖传的根系上才能修成正果,这不完全是封建的糟粕,而是不少国人固有的带点封建意识的传统观念。如此一来,唐先生的守旧,也就不怕人们说三道四、求全责备了。
“我们结婚占用那么一座宏阔的林园,你与大哥商量过吗?”在淳溪老宅检查装修时,曹勇男不无担心地问。
“放心吧,我早向大哥请示过,正是他要我俩住进来的。人要饭养,屋要人养,房屋长年累月不开门窗通风,墙壁长硝,木板生霉,是容易老化倒塌的。再说大哥是加拿大华侨,一生经商小有积蓄,即便树老归根回来,我们兄弟俩合力买一套住房,是不会有多大困难的。”
“这我就放心了,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兄弟乃是骨肉之情,千万不要因为一些物质利益伤了情分。”
“我是这样的人吗?你能有如此心胸我很欣慰。”唐明宇话锋一转问道:“你在火车站月台营救杨参谋长之壮举,非常传奇。你怎么会想到,把人背着飞上列车顶,再跳到车厢那边去?”
“没那么夸张,我的左手不是在门边攀爬时划破了吗?其中有个过程,你开始不同意我参加营救任务,后来又有所暗示,所以我去火车站查看过一圈。确定在月台动手,有利条件很多。除我自身的优势,再就是人多混杂,安保人员有种错觉,保护力量那么雄厚,一般没人敢在老虎头上拔毛。我就利用了他们的侥幸心理和不敢开枪的盲点理论,只要沉着勇敢,就能完成任务。”
“所以是侥幸取胜,不能作为典范总结。”
“你们在分析案情会上,是怎么说的?”
“城防司令胡常模说,根据大家的分析,多数人认为杨匪被营救,是184师叛军中的高手跟车而来,在南京车站突然出手。”唐先生说出会上胡的看法后,又谈了自己的感想:“当时我们谁也不会想到,原来是龙虎山上的大当家,美女救英雄,成为解放军中的典范。”
“临场发挥而已,只是险胜,不足以与外人道。”曹勇男挽着男友,边聊边走。在雕花的楼梯上拐弯时,女友故意一闪腰,性感的嘴唇印在唐先生脸上。突然相似的镜头在唐先生脑海中回闪——
……粗略算来12年前的一天傍晚,日本东京某小街一家居酒屋里,作为学生的西乡花子,醉心于中国汉文的钻研,对唐明宇格外热情,多次相邀老师上酒楼消费。老师却心无旁婺,不为所动。他明白身处异域,稍有疏忽将万劫不复。这天因学生苦苦相劝,说是三人聚餐,才勉强答应赴约。
当唐先生刚进入居酒屋,花子满脸生动地说:“唐老师,我等您一小时了。” 说完张开藕白色的双手跑上前来……
唐先生用脱外套的动作,巧妙地挡住女生的投怀送抱,回答道:“我还真有点事,迟到了请你原谅。”
“请上二楼。”西乡花子弯腰伸右手,作请的示意。
老师也伸下手,礼让地让学生前面带路,花子只好走在前面,走到拐弯的歇台上,学生迟疑了一下,恰巧老师上来,借此机会花子跨前一步,把唐先生抱住了,肉感丰润的嘴唇重重地印在老师的脸上。
唐先生轻轻推开了花子。为了打破尴尬,他说,“西乡君怎么啦?生病了还是突发玄晕症,我送你去医院吧。”
女学生十万个不爽,心里恨道:你们中国男人,竟如此不解风情。便也只好借坡下驴,“昨夜完成作业很晚,中午又赶实验题,没休息好,所以头发晕……”
回忆结束。唐明宇心想,我和面前的女友都快要步入婚姻的殿堂了,怎么会想到日本女学生?不可否定的是,两名女孩都对自己投入了全部的爱,但日本女孩掺杂了有毒成份,除要得到爱,还想获得中国的其他东西,诸如军事政治经济等等方面的情报。当年巳经相当老练,确立了信仰的年轻学者,怎会落入一名初出茅庐的女间谍的圈套?
此时的西乡花子,死过几度的心,最近又被中川洋子间谍之花所激活,频频出手。今晚她主动去找胡常模,开始司令没理会这只毒蜘蛛。受到冷落的女人,静静地坐在一张木椅上喝茶,自斟自饮,不时瞥一眼老情人,不慌不忙,表现出胸藏十万雄兵似的淡定,因为她有料而来。
“西乡君,我现在要出去办点事,你先回去吧。”胡司令把逐客令说得软绵锦的。
“我不回去,等你办完事回来,我有件重要事和你商量。”
“我们的事已经了断了,还有什么可商量的?不要不识趣,这里是军事部门,你如果胡搅蛮缠是捞不到任何好处的。”胡司令快要上脾气了,以为她是为某件晕事而来。
“我不回去,就要睡在你这儿。”看来花子已经缠上司令。
“怎么回事?你再不走我可要叫警卫了。”
“我这儿有你和我在床上的照片,让你的警卫看看,我俩是怎样玩狗打架游戏的,不是也挺有趣吗?”
“你你……我说过,就是把那些见不得光的照片,交到参谋部我也不怕。我可以说是你们日本特务陷害我,搞的假相片,是拼接的,目的是为你们寻找我地下宝藏,要我调兵当保镖。”司令不但不走,反而坐回大班椅上。他也不叫警卫,突然觉得面前这女人可怜,起了恻隐之心。再说把事儿闹大,谁都得不到好处。
花子本就不是来闹事的,只是见到那老狗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架势,很生气有意逗他玩玩。现在见他沉默不语也就不计较了,石破惊天地说:“如果你把我轰走,你会后悔一辈子!”
“怎回事?你能不能说清楚点。”他还以为面前的女人怀孕了呢。
“我是来报案的,这回我们要咸鱼大翻身了!”
“报什么案?又有人偷你的金银财宝?”大司令认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报大案。你知道前天傍晚,南京火车站发生的大案,是谁干的吗?”
“你说什么?你知道救走那叛军参谋长的人是谁了?”胡司令如打过一针鸡血,“呼”地从大班椅上弹起,走近女人,用颤音夹带磁性的语言说:“我的上帝,不,我的女菩萨,请你慢慢说,不要激动,不要用颤音,更不要用抖音和你们日本北海道鸟语,请用汉语说清楚。你帮我破获此案,我奖……奖你现大洋500元,不,奖1000元。”
“不不,我不要钱,你不了解我要什么奖励,我只好另找买家去。”日本女谍故意拿捏了胡司令一把,起身要走。
“你走什么走!条件可以谈,去年国共两d都可以坐下来谈判,我们老关系,为何不可以交换条件呢。”
“那天傍晚7点前,我去火车站,在离月台不很远的地方目睹你们宪兵和特工押解一人犯下火车。不久便有人开枪,我没说错吧?”
“这很难说。也有为某种目的,向别人打听一些基本情况,再招摇撞骗的。”
西乡花子从口袋里掏出一粒风衣纽扣说道,“此乃第一件证据。”
胡司令说:“一粒风衣纽扣,就算是证据,你不觉得简单了么,定案是要有证据链的,你有吗?”
“当然有。你准备抓人吧。”西乡花子胸有成竹,说得那么肯定。
胡司令被她搞得神魂颠倒,女魔头今晚怎么了?越说越玄乎。他怒道:“不要神乎其神,满嘴跑火车!抓人有这么容易?一旦抓错人,吃不了兜着走,后患无穷!”
“为了有把握,只要悄悄做个试验,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不要和我打哑谜,是什么试验?说关健的内容,指冬爪画胡芦我讨厌听。”
“我这儿有张化验单,是在我医院做的,也是我从5号车厢门上取下的血样。因为我看到那救人者,背着被救的人从那门上扒上车顶,我怀疑是救人者手上受伤流的血,其血型为B型。”
“B型血很普遍,我们不能见人就拉去验血吧?”司令的头都大了,很不耐烦。
“我的谜底就要揭开。那晚你们离开后,我去现场仔细观察,除了地上捡到的那粒纽扣,又在5号车厢门边发现血迹。司令回想一下,当时救人者是什么形象?”西乡花子信心满满。
胡司令说:“此人蒙面,穿的是黑色风衣,不知男女。但人高马大像个男士,武功上乘,能飞檐走壁,要找这么个人验血谈何容易。”
“恰恰相反,此人是女性,符合我说的两个条件者,只有一人……”西乡花子有意设置悬念。
“你的意思是,符合两个条件的人,是原来龙虎山上的大当家、现在的解放军驻苏北三团团长曹勇男?”胡司令知道面前的女人,学生时代就赖着唐明宇,还追到中国来死缠烂打,又是个日本间谍,恶毒无比。他接着说:“你今晚缠着我,是想把我当你的枪使,为你达到报私仇的目的。”
“我不否认我有私人因素,但主要是为报恩蒋先生。他一贯对我日本不薄,去年我们日军投降,蒋委员长及时发表‘以德报怨’广播讲话和一号令,又聘请冈村宁次将军做他的军事顾问。如今我偶然遇到机会,就不会放过揭露敌人的恶行,以维护蒋政权的利益。”
“你去揭露吧,我不参与你的任何活动。”胡司令已经陷进去了,加入中川洋子和今井武夫的“出洋计划”,踏上了不归路,如果又参与西乡花子的寻仇行列,必将加速他的死亡。
“错过此机会,你会后悔的。”西乡花子甩袖而去。
胡司令对西乡花子一副拒之门外的姿态,是他聪明的地方。因为他深知那女人绝不是善类,只要稍不注意,就被她缠得脱不了身,这女人的心太毒辣。但他决不会放过这难得的好机会。穷汉不怕债务多,和中川、今井为伍是新汉奸,与西乡花子抱团也是新汉奸,横竖是个死,说不定破获杨案“一俊遮百丑”,命运会来个大反转。再说如果有人举报,火车站营救叛军参谋长人证物证都有,而作为事件的主办方不作为,上面追查下来,定个同流合污,有意放走两名敌方军官,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查,一定要查,查他个底朝天,“来人啦!”
刘副官从门外回应:“报告!”
“进来。”当刘副官推门进来后,胡司令命令道:“你去把刘志代营长叫来。”
“刘志?司令,你忘了,他不是几月前,与苏北解放军三团作战牺牲了么。”
“妈的……我太想念他了,怎么不记得他死了呢。”这就是人格的两面性,时而精明,老奸巨滑;时而胡涂,草包一个。
也是无巧不成书,注定曹勇男逃不脱这么一劫难。第二天她特地去济世医院看病,出来时遇到灾星,心胸坦荡的团长哪会记住“防人之心不可无” 啊,因而惹祸上身了。
“哟,曹大团长,今天有空到医院来,是办事还是看病?”西乡花子表现出虚假的热情,其实心里恨得咬牙。
“天气变凉,没注意感冒了,来看医生。林大夫很忙吧?”曹团长称对方的中文姓氏。
林美英上前两步,想看看开的什么药,她以为是安胎药。“啊,都是平常的流感药,如感冒灵,板兰根冲剂之类,平时多喝开水发几次汗,会慢慢康复的。”在这过程中,特别注意到曹团长左手掌上缠着纱布,她心里有数了,一阵兴奋,但没有揭破,却说出另外的话来:“听说你和唐明宇先生快要结婚了,先祝贺你们幸福美满。”
“谢谢你的祝贺,到时请过来喝杯喜酒。”
“你们谈了很多年,怎么拖到现在才结婚?”日本人的无耻,是不讲场合的。
“你是日本人西乡花子吧?我们谈多久与你不相关,我告诉你也没关系,我是共产d领导的八路军团长,而唐先生是国民d军统,组织上要对我俩考察审查,直至如今没发现唐先生对共产d有任何危害,才批准我们结婚。不奉陪了。”曹勇男说完拂袖而去。
望着远去的情敌,西乡花子嫉妒与愤恨油然而起,心中说道:“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你们等着吧。我到处碰壁,无处不失败,人生就是一场豪赌,本女子输得很惨。现在有中川洋子高手撑腰,也许时来运转,说不定在唐明宇、曹勇男身上会捞回所有损失,你们认为我这名间谍是病猫,病猫也是猫。”
当晚,西乡花子在护士站打针的垃圾筒里,找到曹勇男左手巴掌换下来的带血纱布,当成了宝贝,并从上面取样化验,果然是B型血。
西乡花子一刻都没停歇,她知道下步该怎么走。这晚,她又主动送上门去,与胡常模司令鬼混在一起。
淳溪老街唐宅装修一新。这天,唐府张灯结彩,大红喜字贴在醒目的地方。今日是唐明宇和曹勇男喜结连理的大喜日子。
上午8时,高音嗽叭播放着流行歌曲,喧染出热烈的气氛。市府秘书长、商会副会长、城防司令部武参谋长以及市警局、市保密站、日军官兵善后联络处都派代表前来参加婚庆。
9时整,一场传统式的婚庆仪式在进行。
高高的香台上,一对大红喜字的蜡烛点燃,照亮了唐明宇父母的画像,满堂肃穆和庄重。
司仪朗声喊道:“吉日吉时办吉事,唐明宇先生和曹勇男女士结婚典礼,现在开始!”乐队高奏古曲、礼炮齐鸣。
司仪按顺序喊道:“请主婚人证婚人就位。”主婚人是唐明宇的亲叔站在大堂正中左边,证婚人即是周吉伟站在右边。
司仪唱道:“请新郎和新娘就位。”
唐明宇头戴插花礼帽,身穿红绸长衫,前胸披一大红花球,由男童扶着从左边走来;曹勇男头戴红巾,胸前红球,全身红装由女童扶着,从右边走来。
司仪唱道:“一拜天地。”新郎新娘向天井上空下跪三拜。
司仪唱道:“二拜高堂。”新郎新娘回转身向台上父母画像和端坐堂中的亲叔下跪三拜。
司仪唱道:“夫妻对拜……”
“慢着,”只见胡常模率6名宪兵赶来,他高声宣布︰“首都城防司令部,按照战时特别令,成立案件侦查室,初查184师叛匪杨x英,三天前被人于南京火车站劫走,曹勇男是重要嫌疑对象,现执行收容审查!”
现场一片混乱。突然的变故,使得不少宾客摸不着头脑,议论纷纷,有人要向宪兵们辩理。
庄昌、周吉伟、陈华和青术浩二等,都迅速走近唐明宇身边,防止发生意外。
唐明宇不停地提醒自己,千万要冷静,敌人是有备而来,选择这一关健时刻,就是精心设计,借此激怒我们,稍不慎重便会造成意想不到的后果。于是他大声说道:“各位宾客,对不起大家,没预料到不幸突然降临。我相信军方会实事求是把事情搞清楚,现在也只是把勇男带走调查,没宣判前我们还有申辩的机会。”
曹勇男还真有大将之风,神态自若,举起戴手铐的双臂说道:“浊者自浊,清者自清,曹某没杀人放火,没过硬证据是打不倒我的。守住底线,坚持真理是我的做人原则。” 她又走近唐明宇身前说:“夫君请不要气馁,胜利是属于我们的,敌人终究是纸老虎!”
回到唐的办公室,周吉伟忿忿地说:“此事与毛人凤有关系,自从重庆八办安排陈民堂同志送来敌人的八项工作要点起,他早就怀疑唐先生是南京地下d负责人,代号教父。他们在你身上找不到突破口,现在借机从嫂子身上下手,企图收一箭双雕之效果。”
“单就本次事件,我认为始作俑者是西乡花子。昨天嫂子提过要去济世医院看感冒,其实是为手掌的伤换药,可能被有心人注意到,并加以利用了。”庄昌脸都气绿了。
“有这种可能性。”唐明宇同意庄昌的看法。“有件事大家可以放心,勇男是不可能叛变的。再说国民d军方,看在你嫂子的身份上,他们不敢胡作非为。”
周吉伟说:“我马上通过关系,查清楚嫂子关押的确切地点,如果能营救立刻组织营救,否则的话,我们可以考虑绑架胡常模,到时候迫使对方交换人质。”
“此举必须慎之又慎。我们的行事风格,毕竟要高于国民d反动派,不是万不得己,不主张绑架和暗杀。”唐明宇这时冷静地权衡各种利害。
庄昌说:“我认为嫂子近期还应关押在城防司令部审查室,理由有二,一是初审阶段一般不下监狱,尤其嫂子说的几句话,他们必须留有退路;二是便于提审,进了监狱来去的路程、进出手续也麻烦。”
“还有一点,我建议庄昌同志要严格监控西乡花子,争取发现她的不正常活动。”周吉伟提议说。
庄昌回道:“我心中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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