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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协刘主席领着他的军师老黄，等待体委领导的接见，一直坐等到下班时分，他们的顶头大哥曹副主任才姗姗露面。刘主席是足协的实职一把手，中国足球的掌舵人，可是在曹副主任的面前，他只能是个小弟，而且还是缩头缩脑的小弟，没办法，国家队又输了，想挺胸脯也挺不起来呀。
“让你们久等了。”曹副主任神闲气定，目光柔和，却蕴含力量。眼下全国上下舆情汹汹，沸反盈天，曹副主任依然气态从容，奔马迎面而不变色。刘主席佩服得不行，这才是领导风范，这才是自己的顶头大哥。反观自己，虽说也是方头大耳，相貌堂堂，可小心脏实在是有些脆弱，一遇屁丁点儿事，就得靠吃药扛着，人和人真是没法比。
曹副主任带着刘主席和老黄直接去见体委大老板陆主任。
“陆主任明天出国访问，然后参加一个国际会议，这次出去的时间不会短，所以和你们的见面，还是安排在出国前夕吧。省得身在国外，心悬国内，心里不踏实啊。”曹副主任说道。
“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给领导们填堵了。”刘主席一脸的惭愧。
在体委一把手办公室，刘主席见到了自己老大的老大——陆主任。
“知道你们这段日子不好过，辛苦你们了。”陆主任态度一如既往地平易和蔼，让刘主席更觉得无地自容，直想放声大哭一场。
“我们工作没做好，受些指责和非难是应该的，只是辜负了领导的信任，惭愧万分。我们这次来既是汇报工作，也是负荆请罪。”刘主席说完话，像个小媳妇一样把头一低，一副等待发落的委屈模样。
陆、曹两位领导对视一眼，他们对刘主席的敬业精神和业务能力都是认可的，而且这个同志具备相当的政治觉悟，能时刻和组织保持一致，难得的是关键时刻不计较个人声誉，勇于背黑锅，这一点尤为可贵。但问题是足球工作太特妈难搞，胜负世界及其残酷，举国睽睽之下，容不得丝毫作假和粉饰，一场关键性比赛的失利，就让之前所有的努力和心血全部打了水漂，难那！
“还是先汇报工作吧。”曹副主任轻声说道。
工作汇报以刘主席为主，军师老黄作补充，连汇报带检讨，就过去一年足协的主要工作，特别是国家队的管理训练等诸多方面，作了详尽叙述。汇报过程当中，陆、曹两位领导时而插嘴提出一些问题。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整栋大楼里静悄悄的，外边不知什么时候下起瓢泼大雨，电闪雷鸣，声势骇人。
在座几人中，要说这次国家队失败的直接责任人，非军师老黄莫属。因为现在举国上下万人喊打的德国籍主教练，当初就是他老黄亲自赴德国做的面试，然后亲自拍板签下来的。一年的风风雨雨之后带来的苦果证明，这个外国教练水平很一般，能力很扯淡。于是有人追根溯源，揪出了老黄:
“选帅的时候是干什么吃的？眼睛瞎了？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暗地里吃了回扣？”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老黄就是浑身长嘴也无从辩驳。于是有人给他寄破鞋恶心他，有人给他寄绳子让他上吊……千夫所指的老黄可谓上天无路，遁地无门。
疾风知劲草，患难见真情，关键时刻刘主席挺身而出，把所有责任揽了过去。刘主席的仗义之举，令黄军师唏嘘不已。跟着这样不揽功、不委过的领导，干死了也值啊。“士为知己者死”，黄军师以前的知己是足球，现在的知己是足球再加上刘主席。
“过去了的就统统过去吧，成也罢败也罢，苦也罢乐也罢。也不必谈什么责任问题了，就当是积累经验了吧。”
陆主任听完汇报，沉默片刻后发话表态。他倒是想把刘主席拿下，可刘主席下来，又让谁上呢？中国足球圈子里的那些人物，陆主任掰着指头细数，一个个看似彪呼呼的，其实绝大多数都是些一根筋的草包。像刘主席这样知进退、识大体、懂业务、有理论、能容忍、善背锅的，还真不好找。所以刘主席还得用，而且不是小用，是大用。这一点上他和分管足协的曹副主任已经达成一致。
“接下来的工作还需要你们去做，当然，足球运动本身决定了你们时刻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所以不管你们付出了多少，都要做好挨骂的准备，做好挨骂还没处说理的准备。说白了，就是很多时候需要你们能够忍辱负重。”陆主任继续说道。
刘主席彻底放下心来，说实话自从国足兵败伊尔比德，他一直心存隐忧，担心上级领导顶不住压力，来一出挥泪斩马谡，虽说有顶头大哥罩他，可架不住汹汹民愤呀。好在领导英明，体察下属，没有查办他的意思。军师老黄也长吁了一口气，如果刘主席被拉出来顶缸示众，他陪绑的命运也是显而易见的。
“既然投身革命……哦不，既然投身足球，我刘汉生再没本事，忍辱负重还是做得到的，这方面请领导放心。”刘主席不失时机地赶紧表态。
“好吧，我们说说接下来的工作，现在当务之急，是国家队主教练的问题。关于施拉普纳的去留，你们是怎么考虑的？”曹副主任开口问道。显然陆主任也很关注这一问题，他目不转睛盯着刘主席。
按理说这个问题并不复杂，依国际惯例的话，德国籍主教练卷铺盖走人就完了，可要命的是，足协没有后手，仓促之间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接手国足。而且，这里边还牵扯到第三方，上海大众汽车有限公司。中国足协与施拉普纳签订的是工作合同，而工资合同则由大众汽车公司签订，他们对中国足球的无私帮助理应得到尊重。所以刘主席已经和足协内部的几个拿事的人商量好了， 德国人继续留任，期限暂定三个月，为足协后续工作留出过渡和缓冲的时间。另外，刘主席他们内心深处还有一个难以宣之于口的想法，那就是德国人可以同时兼职替罪羊的角色，不至于全国人民所有怒火都倾泻到刘主席他们几个人头上。
刘主席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就在他准备向体委领导郑重陈述足协关于德籍主教练去留问题的意见时，窗外划过一道亮眼的闪电，然后，屋里一片漆黑，体委办公室的电路突然跳闸了。
在闪电出现之前，侧对着刘主席的军师老黄无意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八点零八分。也就是说，在一九九三年七月七日晚八时零八分，一道闪电划过京城夜空。
多少年以后，这道闪电依然清晰地刻印在老黄心中，老黄虽然没有对任何人明言，但他自己始终坚信，正是这道意外出现的闪电，改变了中国国家男子足球队的命运，若干年后在中国足球混乱不堪的整体大环境之下，国家队却出人意料地闪现出耀眼的灿烂之光。
回到一九九三年七月七日的那个晚上，闪电过后，办公室里几个人都陷入黑暗之中，除了刘主席，因为窗外路灯的灯光，正好投射在刘主席的脸上。老黄发现刘主席的脸散发出奇异的青绿色光泽。
老黄起先没有在意，以为是光线折射、散射、或者衍射？不管什么射吧，反正是光线的原因。可是当刘主席开口讲话时，老黄立刻就吓坏了。他清楚地看到，刘主席说话的嘴型和吐字的内容完全不符，有时候刘主席嘴巴已经停止，可是一句句的话语依然往外秃噜；而有时候嘴巴动个不停，可是又不闻半点声音。老黄强烈地感觉到，一定是有另外一个声音，借刘主席的嘴发了出来。
“球场如战场，将帅无能，累死三军。他施拉普纳，就算我刘汉生想留他，恐怕国足将士，亿万球迷也不会答应。所以他的去留，应该说在首回合的中伊之战后，就基本确定了。”刘主席如是说。
老黄脑子一阵发蒙，断定刘主席肯定是出状况了，因为继续留用德国人是事前都商量定了的，可现在刘主席怎么就突然就变卦了。
片刻沉默后，黑暗中传出曹副主任的声音:“你们能有这个决心和魄力，很好。但是德国人走了之后，国足由谁来接手？你们都考虑好了吗？”
“德国人必须走，因为事实已经证明他不称职，既然不称职就走人，这没什么可考虑的。至于国足由谁来接手，这是另外一个问题，和德国人的去留没有什么必然的关联。”刘汉生的话说得很硬，完全不是他平时的风格。
“明白了。”曹副主任简短回答了三个字。
“关于国足的帅位人选，还是谨慎从事，这事急不得，当然也缓不得。国足几度沉浮，没有什么成绩，经验还是积累了一些的。洋帅土帅各有利弊，我们的眼界放宽放远，总能找到合适的人选。”刘主席话语间透出从未有过的从容和自信。
听了刘主席的话，陆、曹两位领导不再纠缠于工作细节，当下由陆主任作了总结性发言:“具体的工作，你们就按自己的思路放手去做。这次输了就输了吧，就当一切从零开始。从零开始好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无所有才能放手一搏。如果遇到任何问题，找我们，我和老曹时刻给你们保驾护航。这次国足冲击世界杯失败，也彻底打掉了不少人的侥幸心理，指望中国足球一夜崛起，是不现实也是不科学的。所以接下来足球职业化的改革步伐，必须更大更快更坚决，舍此别无选择。各项工作错综复杂，千头万绪，非大智慧大魄力者，难以胜任，我们共同努力吧。”
会谈结束，办公室也重新来电了，明亮的灯光下老黄不停盯着刘主席的脸看，一切如常，看不出什么异样。
两位领导没有下班的意思，显然他们两个之间还有事情要谈，所以刘主席和老黄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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