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笑非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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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刺眼的光晒到我眼上。暖暖的，除了眼睛是暖的，身上其他地方都冰冰凉。迷迷糊糊中，我用手臂挡住这光，皱着眉头睁开了眼，大约已是巳时初刻，外面明晃晃的太阳光照得地面发出暖洋洋的泥土气息，真季节真是适合睡觉啊。可今天我不能一直睡了，前日答应了北街的张员外今日去他府上写文章的。
"彦哥儿~彦哥儿~你起来了没有啊？哎哟，你说你这孩子，这么大个人了，不考功名，就呆在家里像什么样子？都日上三竿了，快起来吃饭吧！”
是奶奶的声音，她老人家大概又拎着杨树棍儿来打我了，我得收拾得快些。
我叫李彦，一个堕入轮回的不灭灵魂。这一世，我在河南省南阳府李青店出生，现在是雍正四年，今年我24岁了。没错，像我这个年纪的男子大多考个秀才相公、或者外出经商，或者从军都是有的，因而我在这村里是个“不良人”的存在。远近没有一个姑娘愿意嫁给我。在我18岁起，父母就开始为我张罗议亲，前后也不少于八九次，只是每每算命先生合了八字，姑娘家都不同意将闺女嫁给我了。如今年岁大了些，就更没人愿意了。
“奶奶，我这就来了。今日我要去北街张府与张四公子做诗，日落之前回来，不用等我吃饭”
乓乓乓~~~院子里传来一阵敲门声。我正穿着衣服，下意识地往里屋躲了躲，大约上辈子是女儿身的缘故，这一世倒没忘了闺阁女儿的羞怯。
“来啦来啦，老婆子走得慢些，咋这么狠的敲门”奶奶走过去开了门了。我从窗户张望着，是几个官兵，带着刀，带头的说道“李家奶奶，前几日公文下来了，家里可有铜器？有的话是要上缴官府的，府尹大人说了，会按照佘旗当铺现下的价格补偿给您。”
“哎哟，天爷哟，如今我这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要是有个铜碗，那是实在货呢，我得亲自送去县衙去给大老爷换两子儿给我那不成器的孙子讨个媳妇回来。”奶奶说完笑呵呵道“官爷们可进来喝杯水再去下一家，咱们这村啊，人户稀，走到下一家得一阵子呢。”
“不打搅李家奶奶了，我们身上都带着水和干粮嘞，兄弟们，走。”说完他们几个便离开了。
奶奶关上门，来到院子里拍拍杨树下拴着的山羊喃喃道“铜啊铜，你可真是个好东西，要是我们有一点也真是好哩”。
咩~~~~
我穿好衣服，整理好衣冠，用粗盐刷了牙，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这张脸：眼睛大大、嘴巴小小，鼻梁挺挺，不由得对着镜子温柔一笑，还真像个女人呢。
入了秋，这杨树叶子飘飘忽忽落了一地，也是好看的。到了张府，来了个府内的小厮径直领我去了少爷们的书房。
“公子先喝杯茶，我们四公子一会儿就到，老爷说了，公子是贵客，书房里的书任由公子翻阅，要是有喜欢的也可以带回去看，几个公子的所作的诗词放在案上，还请公子多多指点。我先下去为公子准备些点心，公子请自便”说完小厮就离开了书房。
我不是第一次来张府了，书房我也算熟。于是就在房间里来回走走，看看最近几个公子的诗词。我走到案前，诗词到是没什么好看的，倒是一副丹青吸引了我。是一副素净的画，一棵竹，一个背影，是个女人。这幅画并不美，只是看着很奇怪，没有题字，没有落款。这竹子墨迹尚新，可这女子的背影缺是很久之前就画上去了的。画中女子左边手瞧不见，右手提着一个罐子，罐子上写着“封“，像是个符咒，看着甚是奇怪。我不由地拿起笔，把“封“给涂掉了，画成了两张交错的竹叶。倒与这后面加上的竹有些匹配了。正当我得意的欣赏这幅“怪”作时，身后突然觉得一阵清凉，一缕风吹过似的。我警觉得往后一看。
“啊~~~”我尖叫出了声，身后的墙上“嵌"着一个女子，她半个身子在墙外，半个身子还在墙里。我意识到这是一只鬼，吓得我反过身子双手撑在案上，半坐了上去。
“嘘，公子莫怕，是你把我解救出来的，我不会害你”女鬼柔柔地说道“我被封印在这画中十五年了，今日多亏公子解救才得以脱身。公子既然能看见我，想必也非常人，公子可否再帮我个忙，我刚从纸中出来，衣不蔽体，实在不好出这门去。公子可否为我画一身衣服，烧了给我，这样太阳落山，我便离开这里，去往山中，等待轮回。”
我确实能看到阴阳两界的东西，鬼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但是如今这情形着实把我吓得不轻。听了这女鬼语气，也不像个恶鬼，我便放下心来。从案上下来了，走到厅中去。
看她没有跟过来，我才细细打量这女鬼。她眼睛没我的大，嘴唇薄薄的，脸色惨白，不过一头秀发黑油油，长得也算清秀。虽无珠饰胭脂，也是个好看的女鬼了。一千多年了，我一直在轮回之苦中煎熬，我觉得煎熬、是因为我没能喝到孟婆汤，年年岁岁、生生世世。我记得许许多多的人，来来往往，由生到死，等了一世又一世，奈何等到的此人亦非彼，昔日情谊全忘记。然而世间灵魂千千万，喝了孟婆汤，前程往事皆消散又是一场新生，能帮到这女鬼也是一件好事。
我没说话，又走回案旁画起衣衫来。一人一鬼无言，我只是不时的回头看她身段，给她画一套合适的旗装。颜色用了我喜欢的湖蓝色，点缀了一块红色的玉佩。
还没画完，初始引我进门的小厮便来了。他端来了一盘甜瓜，一些糕饼果子放在小桌上，倒着茶水说道“公子，刚刚我进来的时候听到廊下的姐姐们说听到公子在房里叫了一声，可是公子被什么吓到了不成？近来我们府里晚上经常听到怪声，不过半月前老爷已经找人做了道场，又去观里添了油灯，想来是没有什么事了的。”小厮倒完茶，便准备往我这边走来，我见状赶紧把一张空白的纸放到了“衣服”上，并把刚才的竹子背影图放在最上边，假装欣赏起来。小厮也没走到我跟前，离四五步远的地方拿了桌子上的琉璃瓶说道“公子，茶水点心都给您备好了，您且先用着，四公子去了前厅会客，怕有一阵子过不来，一会儿您有什么需要的，便使唤人来叫我便是。”我从紧张中缓过来说道：“好的，你先去忙。”小厮便拿着琉璃瓶离开了。
“公子？”我心里一惊，哎哟，又吓我一跳。我撇了一眼，不耐烦的说道“姑娘，你今儿把我可吓得不浅啦。”
“公子，小女子知错了，我就是想看看衣服好了没有？怎料吓到了公子你，真是抱歉。”女鬼柔柔弱弱、轻轻缓缓的声音又让我生出爱怜之情，想起我前世那个薄情郎君，对这女鬼就更是可怜。
“好了，姑娘，我给你画好了”我拿起画用火点着了。看着这黄色的火焰变成青色，烟也没了，墙上的女鬼走了出来，我给她画了钗环，她一番装扮后却是个精致的美人儿。
“嫣然谢过公子。解救之恩无已为报，来世愿给公子为奴为俾伺候公子”嫣然行了万福礼，一言一行优雅周到，像个富家小姐。
“嫣然姑娘，小生李彦这厢有礼了，姑娘，你不像一般人家的女儿，怎么会被人困在这纸中呢？”虽然我见过许多精怪，这样的倒是第一次见，确实有些好奇。
嫣然叹了口气，说道“生死命数、奈何不得，勉强为之，伤人伤己啊”说罢，嫣然眼眶已经湿润。
“这还真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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