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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上了另一辆车!”叶洛和邱田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各自的想法,并同时指向了被那几辆中型车围起来的中间地带。“这里一定还有一辆被遮挡的小型车,他丢下助动车后便上了这辆车。这辆车随着信号灯的改变,混在这些中型车辆中一同开走了。”
邱田刚说完,叶洛又立即补充道:“这辆车处在右转弯车道上,所以紧跟着前边那辆中型货车后转弯的车应该就是了。放大画面,看看车里有多少人。”
追查再一次有了方向,女同事也像是受了鼓舞,变得更为专注了。叶洛和邱田虽然表面看着也开始投入了工作,可是那偶尔转动的目光还是暴露了他们心中的不安分。
“车里共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女的负责开车,男的在车后座右侧。”
女同事观察一阵后告知了叶洛和邱田,邱田集中了一下注意力,说道:“盯紧那辆车,找到它最后落脚的地方。”
三个人围着电脑看了好一会儿,始终没能看清女司机的正脸。女司机带着墨镜和口罩,每次经过道路监控探头前,她还会有意识地用手摸一下前额,致使原本就已经很难辨析的长相,还被手臂遮挡住了全脸,更是无法识别到。
车子出了高速公路后,很快进入了一个城区内,来到了一栋星级酒店底楼商场的地下停车库,随后便未再出现。
叶洛和邱田又一次体现出了他们俩的默契,二人如心意相通一般,朗声道了句“走”,便双双冲出了办公室。只留下茫然一片的女同事,还对着电脑屏幕不知所措。
这俩人宛如赛跑似的冲下了楼,又如兔跃一样地钻入车内,直追到那家酒店。
在地下车库的监控画面里,由于监控设备安装数量有限,他们只找到了这辆车所停的大概位置,无法确定具体车位。不过,通过监控视频,他们倒也没能看见有人在这一区域出没过。当他们来到实地,却发现他们所推测的停车位里停着的车里压根儿就没有人,车牌也与之前一路追踪的车的车牌不符。
邱田眨着眼睛,站在车前发起了呆,他一时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叶洛也怅然地蹲在车前,愣愣地盯着车头,反复地摸着下巴,思考着究竟是在哪个环节上出现了疏漏。
安静的地下车库里,两个人就像是凝固了的雕塑。一个固定的姿势保持了能有十分钟左右,叶洛只觉得腿脚酸麻,他下意识地用手支撑了一下车牌处,打算站起身。当手掌摁在车牌上时,他忽然感觉掌心粘粘的,像是触碰到了什么胶状物,当即撤回手,探过身仔细看了看。
也就是因为这一看,终于让他察觉到了其中的门道,不禁哑然失笑道:“居然会被这种小儿科的把戏给耍了!”
邱田靠了过来,也蹲下了身子,问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骗过我们?”
“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方式,用普通的白色胶带改变了车牌号码。我们只注意在监控视频里盯着这个车牌号的车,忘了去查一下这个车牌号的真假。他们也许是将车停在了这里的监控死角,一个人下车后蹲身去车头撕掉了胶带。另一个则是从车内爬到打开的后备箱里,然后伸手出来摸到车尾的车牌,撕掉了胶带。”
邱田摸了摸车牌,相信了叶洛的话,但他依旧不明白车可以停在监控死角,可下车后的这两个人又是如何躲过监控画面离开的呢?叶洛知道自己的猜测有漏洞,无奈地看了看邱田,也是一脑袋的雾水。
二人只得返回监控室,把整个商场地下车库的监控视频全都调阅了一遍。只是最终还是未能锁定那一男一女,反而还增加了排查的难度。
现在只能转换侦破思路,不在一棵树上吊死。是以他们记下车牌号码,打电话回队里寻求帮助。然而结果却并不理想,这辆车是从一家租赁公司租来的,而经过核实之后,租车人所使用的是假身份证,线索似乎就此中断了。
调查无果,他们俩悻悻地回到自己的车里,叶洛的神情格外的沮丧。一旁的邱田第一回见到这样的叶洛,他没有劝慰自己的搭档,只是默默地看着。谁也不知道此刻的他究竟在想什么,是在窃喜于叶洛的挫败感?还是迷茫于自己的失落感?他自己也很难区分,唯一清晰的感受是他认识到自己并不比叶洛聪明。
俩人无言了许久,邱田忍不住开口,试探着问道:“咱们现在是回去,还是......”
邱田的话还没说完,叶洛便直接回复道:“先回去吧,跑了一天也累了。”
车子缓缓地驶出停车位,在停车库里绕行着。叶洛忽然喊了一声“停一下”,那一惊一乍的样子,吓得邱田赶紧踩了刹车,惊恐地问道:“怎么啦?”
叶洛瞪大了眼睛,有些兴奋地看着邱田,痴痴地说道:“我们的方向搞错了。”
“方向错了?没有啊,出去的路必须要绕行一圈,这里有一段是单行线。”邱田以为叶洛说得是车行的方向错了,却不知叶洛嘴里的“方向”指的并不是这个。
“我们的调查方向错了!我们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辆车和那一时段出现在这个车库里的人上,但是忽略了别的车辆。”
叶洛的话像是撬开了邱田的天灵盖,他立刻明白了叶洛的意思,惊喜地说道:“你是说调包计?他们换了辆车?”
一声“嗯”之后,叶洛解释道:“我是这么认为的,其实盲区的范围远不止我们在监控里所观察到的。假设他们驾驶的是A车,另一辆车为B车。他们将A车开到预定的监控盲区,然后跟早就等候在这里,也同样处在这个监控盲区的B车对换。接着,把A车交给B车里的人或者由他们自己进行车牌处理。他们在B车里应该会再次进行换装,由B车里的人将A车停到我们现在所看到的位置上,然后B车里的人再回到A车上与他们一同离开。所以,我们真正需要查找的应该是那个时间段里从这个盲区开出的车辆,而不是人。”
二人就如同是冲破了囚笼的飞鸟,完成了第三次捕获真相的翱翔。这一次,他们没有落空,而且还有了重大的发现。
在又一次查看了所有监控视频之后,他们在其中一个视频画面里找到了他们要找的车,车内的二女一男的样貌也都相对清晰地被摄录了下来。他们驾驶的车子离开地下车库之后,并没有开往别处。而是将车停在了地面的停车位上,然后三个人便提着包,进入了酒店。
邱田看着驾驶座和后排座位上的女人,忍不住说道:“就是她们!后排座位上的那个就是我跟踪过的年轻女人!驾驶座上的那个就是从公共厕所里出来跟这个年轻女人有说有笑,还掩护她逃走的女人。这一次真的是实锤了,他们果然都是一伙儿的!”
叶洛随口一句“那还等什么”,便急匆匆地向酒店跑去,邱田也紧随其后。要知道两只饿极了的猎犬在同一处共同捕食,猎物能逃脱的可能性基本微乎其微。
在酒店大门外,他们俩发现了那辆车。来到酒店大堂向前台接待人员询问,并通过酒店楼层监控视频确认了几人入住的房间。邱田已经按耐不住抓捕的欲望,可是叶洛却拦下了他。
“可以了,我们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这里就让110那边来处理吧。”
邱田疑惑地看着叶洛,无法理解他为何会这么说,于是他愤然地质问起叶洛是不是被三起案子折腾怂了,害怕了,畏惧了。叶洛并没多解释,只是闪身避开了邱田。邱田却不依不饶,他挡住了叶洛的去路,伸出一只手,抵住了叶洛的胸口,另一只手指着叶洛,怒道:“我们就是警察!警察报警,你不嫌丢人?你要没种的话,我去!”
叶洛一把扣住邱田抵在他胸口的手,将他拽到一边,压低嗓音,严厉地说道:“警察的分寸是一条界线,界内,我们是正义;界外,我们就是违纪!”
说完,叶洛一甩手,默默地走向一边,独自拨打了110报警电话。而邱田则愣在原地,回想着他与叶洛出来办案之前,自己也曾因为擅自行动的问题阻拦过叶洛。他有些慌张了,他曾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自律严谨的好警察,是一个有原则的警察,会惹是生非的只有像叶洛这样责任感不强,又盲目自大的警察。然而事实却给了他最硬实的回击,比起叶洛来,他才是最容易躁动和失控的。
随着大批警察的到来,在悄悄地确认了犯罪嫌疑人被控制的情况下,叶洛和邱田方才悄悄地撤离了酒店。
见邱田的精神状态似乎有些疲惫,叶洛让他在副驾驶休息,自己则负责开车。邱田没有反对,无精打采地坐上车,把头轻轻地靠向车窗,不言不语地望着窗外。夜幕下流光溢彩的掠影只投射到了他的视网膜上,经过折射后的却是另一段不同的画面......
“米奇,怎么样?瞧你这哈欠打得,一天一夜了,还顶得住吗?干警察的就是这样,别人在家里舒舒服服的时候,咱们就得负责看家护院。来刑侦总队工作,不后悔吧?”
“师傅,我精神好着呢,一天一夜对我来说是小意思。我在学校里的目标就是要进刑侦总队,进不来才后悔呢!不过,能不能别老叫我‘米奇’,我那是日天昊,不是耗子的耗。”
程梓昊不喜欢这个绰号是有原因的,因为他觉得“米奇”给人的感觉过于可爱,非常的不沉稳,不符合他心目中刑警的形象。
“行,你都日了天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说回正事,都查了这么久了,有什么发现没有?”
程梓昊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地回道:“有十三个小时了吧,这段监控视频也已经反复看了三遍了,还是没能看出个子丑寅卯来。”
“别灰心,这帮家伙跟警察打交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全都是老油子,有着很强的反侦察能力。咱们得沉得住气,火眼睛睛也不是天生的,犯罪分子隐藏得再好,那也只是羊皮下的狼,终究有着不同于羊的差别。小伙子再加把劲儿,我还有任务,等忙完回来,就来帮你。”
看着师傅离开,回想起他拼命工作的状态,程梓昊伸了伸懒腰,揉了揉有点儿僵硬的双眼,重新打起了精神。
第四遍回看时,程梓昊想到他师傅的那句“犯罪分子是羊皮下的狼”,于是改变了他的关注点,将他的目光集中到了那些原本在他看来最不具备疑点甚至是几度被略过的地方。然而,几个小时过去了,不停袭来的倦意几乎动摇了他的意志,自我否定的想法就像是佛家辟邪的经文、道家驱魔的咒语,让他身处崩溃的边缘。
正当他打算起身出去透透气,顺便洗把冷水脸清醒一下的时候,屏幕中光线的一个闪断让他立刻又坐了下来。之前看得那几次,他对这个闪断并未太在意,认为那无非就是楼内某户人家的照明灯被点亮或关上,亦或是路上某辆汽车的车头灯忽闪了一下。但是这一次,他的目光却在这段画面上来回游走,渐渐地有了完全不同的解读。
程梓昊激动地给师傅打去了电话,可是电话那头却未能接通。挂上电话的他看着屏幕,又看了看只剩下几个文职女警员的办公室,他不知道该把他的发现告诉谁。
其实,他完全可以向队里更高一级的领导汇报,甚至可以直接向他那位副局长叔叔报告。可是,好胜心和表现欲却让他做出了一个很不理智的决定,这个决定让他在仅留给他师傅一条短信的情况下便擅自行动。
结果,他的一时鲁莽不但没能给予罪犯打击,反而还害了看到消息后前往支援的师傅受伤入院。病房里师傅不断地开导着自责的程梓昊,表现出了对徒弟极大的宽容。可是单位里的同事却免不了会说些不好听的闲话,他的叔叔更是暴怒地对他严加斥责,甚至连他的父亲也被殃及在内。
“不合格的刑警”、“舞弊的方法”、“不配来刑侦总队”等诸如此类的词句,就像是枪口里射出的精准无误的子弹,一发又一发地接连打在了程梓昊的心上,让他感到愤怒和窒息。可是他却不敢呛声,因为他冲动的错误,的的确确让他身边的人受到了伤害,这一点毋庸置疑也无可辩驳,容不得他为自己开脱。懊丧的他只能低头噙着泪,幻想着一切都不是真的......
“喂,邱田,你没事吧?脸色很差啊,不会是发烧了吧?送你回家吧,时间也确实挺晚了,咱们今天的活动范围是有点儿大。”
看见邱田一副落寞的神情和颓色的样子,叶洛还以为是自己的感冒传染了他,是以主动关心起他来。
“没事,谢谢。刚才......我很抱歉。”回过神的邱田感受到了叶洛的善意,对之前自己那粗暴的态度,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叶洛淡淡的一笑,说道:“小事,不用放在心上。说句心里话,我感觉你这人还挺拼的,你有这劲头,回到市局工作是早晚的事。”
邱田盯着叶洛看了一会儿,随后又缓缓地别过头去,也没有对叶洛的话作任何回应。叶洛虽然没有看他,却仿佛能感受到他的举棋不定与惴惴不安,还有他尽力想要掩饰掉的不自然。
“上不了清华、北大,也不代表脑子就比那帮人差。我们当警察的,在哪儿不是抓坏人?都是干活拿工资,无非多点儿少点儿呗,性质都一样。”
叶洛的话并没有错,只是在邱田听来却是不太顺耳,他觉得这就是叶洛不思进取的借口。不过,他也明白叶洛是一番好意,所以并没有指责,仅是沉默一笑。
为了不再继续有可能会发生的尬聊,邱田适时地说了句“我先睡一会儿”,随即便微微侧过身去,闭上了眼睛。
叶洛瞥了一眼装睡的邱田,偷偷地长出了一口气,暗自庆幸邱田终结了聊天。他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开导和劝说一个人上,在他的心里,要去思考的事情还有很多。要不是那一通队里来的电话,他原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向顾秦邡打听;要不是心里憋着一股气,他也不会花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在投毒案上。现在既然已争回了这口气,他心里唯一想的就是要立刻赶回医院。
没有了邱田的监督,叶洛的脚自然而然地就踩下了油门。开始还只是轻点几下,并用余光观察了邱田几次,确认邱田没有反应之后,他脚下立即使了点儿劲,车速很快便升了上去。二人仅用了不到来时一半儿的时间,便回到了市区里。
叶洛正想问邱田该怎么走,邱田却先开口道:“你还是下车吧,我来开,市区里不让飙车。”
看着邱田一脸严肃的样子,叶洛这才知道原来邱田早就知道他开快车了,只得无奈地笑了笑,将车停在了路边。
下车后的叶洛却并没有回到副驾驶上。他谎称自己的脑袋疼,让邱田一个人走。邱田心里不得劲儿,所以也没多问,独自开着车便回了分局。
摆脱了邱田,叶洛赶忙返回医院,一路小跑到顾秦邡所在的病房。他这冷不丁地突然出现,把躺在病床上正玩手机的顾秦邡看懵了。
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顾秦邡诧异地问道:“哎,计先生?这么晚还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叶洛摆了摆手,一把拉过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一边嘴里在喘着粗气,一边在脑子里不断地编着恰当的理由。
“唉,不谈了!在小黑屋里蹲到现在,刚和朋友从派出所里出来,感觉一下子没方向了,只好再来找你取取经。”
叶洛又是无辜又是无助地开始向顾秦邡诉说着他瞎掰扯的经历,顾秦邡倒也不曾起疑心,反而颇为好奇地问道:“怎么了?怎么还被关小黑屋里了?”
“还能怎么,上午从你这里走后,我就去找我那几个哥们儿想对策去了。越商量,我这心里就越是堵得慌,一口气没忍住,带着他们就去找叶军那当警察的儿子。我就是要去搞臭他,逼他还钱!可谁知道那帮不讲理的警察说我和我哥们儿闹事,把我们逮进去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顾秦邡听罢,叹了口气,说道:“计先生,我早就告诉你了,你这样讨债是不行的。咱们国家没有父债子偿的规定,除非子女继承了父母的遗产。”
“怎么没有遗产,那小子不是还有一套房子嘛,把房子卖了还钱!”
顾秦邡坐了起来,说道:“那房子我之前就调查过了,老夫妻俩早就将房子过户到了儿子的名下。所以他父母死前除了一屁股的外债,根本就没有任何遗产可言。而且,你跑去派出所闹事,那不是没事找事吗?这胆子也太大了。唉,恕我冒昧地问一句,计生先今年多大?”
叶洛回道:“二十五了,这跟我年纪没关系,我就是这么个人,天生的急脾气。”
顾秦邡微微一笑,说道:“我今年三十一,那我就托个大,叫你一声兄弟。当哥的跟你说两句,兄弟啊,你这个做法很不明智,也很不理智。债要讨,但是蛮干可不行啊!像你今天这种做法,只会害了你自己。”
叶洛一听,赶紧顺竿子往上爬,反问道:“哥,我确实是没什么好办法,要不你帮我问问你那帮老同事,他们究竟是怎么把这家人的债给要回来的?”
顾秦邡抬手勾了勾食指,示意叶洛坐近一些。叶洛会意,立马儿拽着椅子来到床头。顾秦邡这才低声说道:“哥看你这人还不错,就跟你说实话吧。讨债的事情,哥真不怎么懂,不过我私底下去了解过,当年他们家欠的那笔钱,其实并没能全都要回来,好像连本带利最多也就还了一半儿吧。就这一半儿的钱,你知道是怎么还上的吗?那是卖器官的钱。叶军造得孽,他老婆也跟着倒霉。俩人私下里跟病患家属谈妥了卖器官的费用,面上却以捐赠的名义指定把自己的器官捐给付钱的病患。公司为了确保这笔钱的来路正当,要求叶军说明。他向我们公司收账的人员展示过私下里签的所谓‘捐’器官的协议,收账的人员还让他手握着协议拍过照,算是留个还款有效的证据。唉,我也挺同情这老两口子,尤其是叶军他老婆,本身就得着病呢,还被迫拿掉一个内脏器官,真是被自己的老公害惨了。说起来,他们夫妻俩之所以会那么做,也就是为了保护当时还在念书的儿子。这俩人要不还钱,他们那儿子别说是当警察了,这辈子就是想自己喝口茶也许都难。我们公司里要账的都是些什么人?那都是帮要钱不要命的主,他们的简历上除了犯罪经历,就没干过别的。稍微地拿这老两口那儿子的命相威胁一下,这老两口自然吓得不敢去报警,只有豁出去,卖了自己的老命。最后当命都卖不出去的时候,为了不连累到自己的儿子,也就只能一死了之了。这俩人死后没多久,我们公司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注销了,三个月后老总又重新注册了一家新公司,换了一个地方再次开业,但在这期间,我们这些老员工的工资依然还是照发。我猜公司可能是怕惹上什么麻烦吧,毕竟闹出了两条人命了,还是给逼死的。而且,他们家那儿子还当上了警察,公司为了避一下风头,也总得换个身份,好给自己洗洗白。所以说,兄弟,我劝你想开一点儿。别说那家人是真的没钱了,就算是还有点儿钱,你这么干,早晚会激怒那个当警察的儿子。我估计现在他是还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到底为什么自杀,要是等他明白过来,调查他父母的真正死因,你觉得你这么逼债还能有好吗?那时候只怕咱们兄弟俩就得一起进小黑屋了。我看这样吧,你也别去闹腾了,你需要多少钱,哥帮你想办法赚回来。我看你也不用来借钱,就跟着哥干吧,保证你不吃亏,你觉得怎么样?”
叶洛只听得毛细血管都要炸裂了,他紧盯着顾秦邡,就好像是鲁智深瞅着镇关西,武松看着蒋门神。恨不能即刻扑上去,一拳头就让他去见了上帝。
见叶洛只是看着自己发愣,顾秦邡又说道:“我知道你一时间可能觉得想不通,也接受不了。我告诉你这些,也只是希望你别自己去往枪口上撞。为了区区十来万跟警察过不去,实在是犯不上呀。你就看我们公司老总,在这生意场上,黑道和白道也算是有些人脉关系吧,还不是另起炉灶?有些事情还真得从长计议,必要时也得避其锋芒。讨债跟赚钱有时差不多,眼光得放长远一些,不然一不小心成了出头鸟,那肯定是要被打成筛子的,划不来啊!我刚才说的建议,兄弟不妨还是考虑一下。”
叶洛怒火攻心,压根儿已听不进顾秦邡说些什么,脑子里一直在盘算如何能狠揍其一顿,既不会失手将其打死,又不会牵扯上暴力伤害的官司。
恰在此时,夜间值班的护士推门走了进来,原来是晚间查房,巡视一下病人的情况。叶洛闻听脚步声,扭头见护士正朝他这边走来,他心中一激灵,顿时也清醒了不少。亏得是护士的及时出现,如若不然,任由心中的仇恨扩散,蒙蔽了双眼,难保不会铸下大错。
叶洛慌忙起身,对顾秦邡说道:“我先回去了,你跟我说的事情,我会认真考虑的,咱们电话联系。”
话刚说完,他便慌不择路地转身离去。顾秦邡以为他只是暂时的心气不顺,也没往别处多想,还亲切地道了声“慢走”。
夜风中的叶洛有些恍惚,此时的他真的好似那随风飘零的落叶,本已没了灵魂,枯萎的身躯又回不到黄土,任由风儿的捉弄和摆布。
漫无目的地走了好一阵,饥肠辘辘的感觉催着他走入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馆,他决定痛痛快快的宿醉一场。然而把菜单前前后后看了个遍,又看看了兜里的零钱,最后还是只点了两样最便宜的菜和两瓶啤酒,酒还是买一送一的那种。
其实叶洛不胜酒力,平日基本不喝酒,离开大学之后,他更是滴酒不沾。所以当一瓶啤酒下肚之后,他已经醉得很彻底了,趴在餐桌上几乎站不起来。
店家老板见状,也不好意思催促他走人,只得给他泡了杯浓茶,劝他喝了几口,便坐在一旁等他酒醒,却不想等来的居然是他的呼噜声,他这一睡就是一个多小时。店面要打烊,老板也着实无奈,只得上前将他唤醒。
叶洛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看了看老板,又瞧了瞧四周,这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随即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抱上剩下的一瓶酒,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小饭馆。老板担心他这状态,路上容易出事,就特意问了一下他住在哪里,还帮他叫了辆出租车,并叮嘱司机务必送到家门口。
司机将车开到目的地时却傻眼了,眼前的那是什么住家,分明就是警局。司机想要跟叶洛确认地址,无奈叶洛抱着酒瓶再度睡去。司机长叹一声,心想既然问不出住址,倒不如交给警察处理,也不会耽误了自己的生意。于是便将他扶下车,送他进了局里。
这些天因为要案侦办,所以局里加班的人很多,有人认识叶洛,便帮忙将他送到了刑侦一大队的办公区里。队里的同事见是叶洛,赶忙通知了宋励和江光磊。二人出来一看,宋励立刻吩咐先将叶洛扶进他的办公室里,并对那位好心的司机表示了感谢。
叶洛躺在沙发上,时不时地扭动着身子,嘴里还不时地冒出一句“我是警察”。宋励在一旁看着,叹息道:“你小子还知道你是个警察,有你这副熊样的警察吗?”
江光磊在一旁说道:“110那边反馈,我们能抓捕到投毒案的嫌犯,多亏了这小子。根据电话号码查询,打电话给110的人就是他。我也问了邱田,他们俩瞒着咱们,一路调查追踪,才找到了嫌犯的聚集点。咱们在开会时,记录员小董也帮着他们一块儿调阅过道路监控。”
宋励缓缓地走上前,想将叶洛怀里抱着的酒瓶挪开,谁知叶洛却抱得很紧。宋励只得再用些力,却不想叶洛猛然坐起身,微睁着双眼,大声地说道:“你别动!八块钱一瓶,说好的买一赠一!这酒我付过钱了,那就是我的!我可以带走!”
叶洛的这一举动吓得宋励倒退了两步,江光磊一瞅,偷笑道:“这酒劲儿还真不小啊,你可得小心些,人家可说了自己是警察。”
宋励哭笑不得,走出办公室将邱田叫了进来,并让他倒了杯热水,拿了条热毛巾给叶洛。只可惜叶洛的神志未清,手脚也都不利索,邱田只得将杯子放下,动粗将他摁住,硬是在他的脸上囫囵地划楞了两下。虽说算不上是擦脸,但好歹还是让叶洛清醒了不少。
见叶洛有所好转,邱田这才将水杯重新拿起来递给他,并冷冷地说道:“大家都在这里忙得晕头转向,你可倒好,还有心思在外头买醉,怎么不喝死你呢?”
叶洛摸了摸后脑勺,正要作答时,却见一人匆匆地跑了进来,说道:“江队,投毒案的疑犯已经带回来了,要不要连夜突击审讯?”
江光磊立刻回道:“这还用问吗?立即进行审讯,一刻也不得延误!”
“等一下”叶洛忽然喊了一声,他抬头看了看宋励和江光磊,问道:“两位领导是怎么找到投毒案的疑犯的?”
江光磊回道:“哎,你个叶洛,你那酒是不是还没醒呢?不是你打的110报警电话吗?他们接到你的报警电话后,迅速与我们取得了联系。为了节约时间,也不错过万一的机会。我们一边派那边的警力协助现场布控,准备随时抓捕,一边也在做最后的内部确认。把下午的调查结果,与小董所提供的你们三个查阅过的那几段视频监控进行了合并分析,证实疑犯确实很有可能在你提到的地点停留。所以宋队和我决定可以实施抓捕,那边一缉拿到这几个嫌疑人,我们便第一时间安排人去将他们带了回来。”
宋励插话道:“好了,江队,你还是快去盯一下审讯的事情吧,回答他干什么嘛!他无非就是想显摆一下他的能力,你还真去搭他的茬儿。”
江光磊笑了笑,端正了一下帽子,转身跟着跑来禀报的人走出了宋励的办公室,也顺手拉上了办公室的门。
邱田忽然行了军礼,认真地说道:“宋队,能不能让我和叶洛跟着江队一块儿去旁听一下?怎么说我们俩也......”
“你们俩也什么呀?自以为功劳很大是不是?我说过什么?这个案子跟你们俩有关系吗?我让你们俩去查了吗?你们俩自己手里的案子结了吗?犯人抓回来了吗?你们擅作主张、私自行动,无组织无纪律,还无视领导的讲话。是谁给你们俩的胆子,谁赋予你们俩的权力?”
宋励叹着气,走到邱田的面前,深呼吸了两口,接着说道:“你爸今天来过了,他在走之前还问过我有关你的情况,我也告诉他,你最近正在查办一件命案,也表现出了很强的侦破能力。你爸感到很自豪,更夸奖你自我管理意识很强,是个做事特别有分寸又特别讲原则的人......可你觉得你有吗?就说这几天里,你干过有分寸的事吗?有分寸的人会被抓进派出所?会在这办公场所里跟自己的同事大吵大闹?讲原则的人会不服从上级的命令?你要是这样下去,我看市局你是回不去了。”
这时,叶洛忽然站起身,向门的方向踉跄地走去。其实他已然清醒了,只是怕会引火烧身,因此还想借着醉酒的假象离开这间屋子。
“叶洛,酒还没醒呢,你又想上哪儿去啊?是不是我在批评邱田,没有提到你的名字,你就觉得跟你没关系了?给我回来,老老实实地坐那儿去!”
叶洛皱了皱半张脸,无奈地退回到了沙发旁坐下,委屈地说道:“宋队,我什么话都没说过,也没打算要去旁听江队审犯人啊。”
“你比邱田的行为更可恶!今天这一切都是你的主意吧?是你鼓动邱田瞒着江队单独调查投毒案的吧?打电话给110,应该也是你想出来的,邱田不会有那份小聪明。我问你,爆炸案你都查清楚了?”
叶洛理亏,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嘴里含糊不清地回了句“应该快了吧。”
“呵呵,应该快了。所以说,你今天喝得烂醉如泥,还被人家出租车司机抬着送回到队里,算是在为你自己提前庆功咯?你手里那瓶还未打开的庆功酒,倒不如现在就拿出来跟我们一块儿分享了呗,大伙一起庆祝,你看怎么样啊?哼!简直是混账透顶!”
叶洛自知不能说出实情,更不能在此时犟嘴。是以他有意无意间瞧了瞧站得笔直的邱田,那张郁郁寡欢的脸就像在提醒着他只有低头沉默,耐着性子聆听完宋励那足以令人耳朵生茧的教诲才能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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