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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万舟有过一场灿烂青春。他父亲万柏年在香水镇曾经呼风唤雨。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万舟的人生在而立之年意外触礁,而当年那个楚楚可怜的小丫头马柔化蛹成蝶,成了万舟日益沉沦的梦魇。这情节足够写成狗血剧了。可老套故事总是循环往复。
万舟从五年前父亲心梗溘然离世开始酗酒,不抱酒瓶就出去抱女人。倪康收集到的那些劣迹证据,足够把方舟从停尸房拖出来拘留了。
范水水自称与万舟在夜总会跳舞时结识,时间大概是6月25日前后,截至万舟心脏猝死在“幸福宾馆”,他们的“恋爱关系”持续了半个月。范水水自称是舞蹈演员一一如果给农民兄弟跳脱衣舞也算数的话。范水水同时坚称对万舟已婚事实并不知情,万舟也一直未曾提及他是有妇之夫(这一点已死无对证)。
为了证明与万舟确系“恋爱关系”,范水水提供了3件“物证”:金耳环、浮士绘手帕、玉镯一一万舟送的爱情信物一一那些地摊货,即使外行也能掂出价值几何。范水水还声明她没花过万舟的钱,就连开房费也是她支付的,以此证明他们的“恋爱关系”是有纯度的。
“上边只给了咱们3天,”侯德云把身子靠在直背椅上,这个动作差点让他的大肚子爬到桌子上。“要不要立案,大家都发个言。马格,你先说。”
马格眨了眨眼,摸出一根烟。
“我先抽根烟,”马格说。“县局在搞无烟警队,我得配合。”
马格几乎是被一阵哄笑推出门外的。笑得最嗨的是佟铃。他接连抽了3根烟,抽到肺抽筋。佟铃每当看见他连续抽烟都想拨打“119”。
月亮张着怪眼,在夜空里瞪着香水镇。数百米开外,夜总会俗艳的霓虹灯,让马格想起范水水那张脂粉随时都可能挣脱下来的脸。稀里哗啦的麻将声从围墙外的住家传出来,间杂着熊孩子的嬉闹声,汽油桶女人的咆哮声,酒蒙子舌头都僵硬了还在猜拳的聒噪声,鱼塘里的蛙鸣声,以及从暗黑草丛中袭来的万千虫鸣声。
马格抻直了腰,把这个姿势保持至少2分钟。他觉得这会儿就连再抽支烟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也能叫案子吗?别瞎耽误工夫了。桦树林碎尸案,温泉街强奸案,三道河村投毒案.....都还没头绪哪!”
马格返回室内时,倪康刚好在发言。
侯德云在一个黑皮笔记本上作记录。佟铃坐着在发呆。马格拐了她一下,问她发什么呆。佟铃把桌面上那3件东西划拉到马格鼻子底下:“你闻闻,仔细闻。”
马格闻了,某种气味若有若无。
“闻到了吗?”佟铃问。
“没。”马格说。“没啥味儿,就是有点臭。”
“就是臭!还说没有!”佟铃的鼻子很灵,马格以往多次领教过。“刚才在马柔家里,在我离她最近的那几分钟里,你猜怎么着?”
“你总不会也闻到臭味了吧?”马格发现侯队已经记完笔记了,眼神十分不爽地正看着他们。
“正解!”佟铃眉飞色舞。“马柔身上也有这股味儿。”
侯队这时敲桌子了:“嗨嗨嗨,别开小会。”他用小火腿肠般的食指跟拇指翻开笔记本上新的一页:“要不要立案,该你们发言了。”
5
羊杂汤味道不坏,马格接连喝了两大海碗,打了几个饱嗝,发了一会儿呆。会开得长,换便装又花了点时间,寻摸到这里吃宵夜已经很晚,好在夏季烧烤店会一直开到夜色阑珊。倪康坐马格对面喝着冰镇啤酒,佟铃不喝酒,也喝冰镇可乐。
“自己喝真没劲,”倪康又叫了瓶啤酒。“马哥,你什么时候把烟换成酒?”
“等到你把酒换成烟。”马格说,又点着一根烟。
烧烤店到处脏兮兮的,客人却像蚊蝇一般进进出出,油腻腻的顶棚上粘满灰尘的吊扇懒洋洋地嗡嗡着。肮脏的地方有个好处,就是你无须克制恶习:吐痰,擤鼻涕,挖耳朵,闷声放臭屁或者在吱嘎作响的椅子上抠脚丫子。也包括借着几棒啤酒恬不知耻地勾搭临桌的漂亮妞儿。
临桌瞄佟铃不是一时半会了。他们有6个人,都光着上身,大秀花臂刺青和金链子。
佟铃凑近马格耳朵:“我今天这鼻子怪了!老是能闻到那股味儿。”
“范水水的味儿?”
“还有马柔。我鼻子很灵的。”
“知道,”马格说。“小警犬又打哪儿闻出那股味儿了?”
“那几个垃圾一一”真要命,佟铃声音老大,还朝临桌歪着头。
那伙人离开桌子,晃着花臂刺青围了过来。一个大块头操起倪康的啤酒瓶,口冲下倒光了。另一个麻子脸一把捏扁了马格的烟盒。还有个秃子,他刚才看佟铃最起劲,他显得很生气,又生气又开心:“妹子刚才说啥?谁垃圾?再说一遍让哥听听?”
佟铃把半瓶可乐扬到了秃头上。秃头来抓佟铃,佟铃漂亮地将花臂反拧到秃头背后。他们想一起来,倪康将空酒瓶摔在地上,亮出了证件。秃头软了。另五个也跟着软下来。“喝多了,都他妈喝多了,警察大哥大姐别介意哈。”他们边说边想撤。
马格叫住他们。
“对了,警察大哥的烟一一”秃头在另外5个的身上到处摸。“还不出去买,要跟警察大哥一模一样的!”
马格把秃头按进对面的椅子,仔仔细细打量他。秃头一身肥肉都在乱抖,摸不准马格想干什么。马格又叫秃头转过身去,继续打量他。马格看清秃头背部直至腰部有几处浅色的疤痕,每个疤痕都像弹孔一般大。因为是这样的近距离,那股味道非常浓重,即使混杂在羊杂汤跟烤肉串之间也十分刺鼻。
“疤是怎么来的?”马格瞪着秃头。“不想找麻烦就老实说。”
6
艾灸的烟臭味儿。
站在“大道养生馆”百米之外,马格豁然开悟一一范水水3件“物证”的味儿,马柔黑裙白花上的味儿,佟铃捕捉到了却不得其解的味儿一一它们都源于一种东西:艾烟。花臂秃头灸过的疤痕,帮马格找到了香水镇唯此一家的艾灸馆。
还只是上午,馆内已经客满:有男有女有孩子,七八张单人床全被占了,五六只板凳挤坐着各种屁股。抽油烟机的嗡鸣声从厨房传出来一一连灶台边也有人。
看上去都是熟客,他们多半在自己灸自己,少数几个由戴口罩的灸师代劳。他们熏灸身体各种部位,艾条有的像大号雪茄,有的短得像一截小指。焚烧艾条腾起的浓烟像是失了火。木制馆门大开着,两部立式电风扇冲着它猛吹。不管马格怎么用力,眼泪还是丢人地直往外流。
“先生初次来吗?”是个上了年岁的女人,她穿着白色灸服,像个管事的。“看着挺面生一一不是香水镇的吧?”
“我从县里来,慕名而来。”马格捋了一把浓密的假胡子一一佟铃化妆术挺给力一一透过墨镜他已认出几个熟人,他们却一个都没认出马格。“没空位了吗?”他环顾四周。
“位子是没了,”老妪说,“可大热天的不能叫你白跑一趟。你跟我来吧。”
养生馆原是有套院的。马格跟着老妪出了角门,穿过套院,进到一个干净的小房间。
“我儿子的屋子。”老妪说。“他中午才回来。你随便坐,我去准备。”
马格打量这间屋子:顶多20平米,装潢得简单舒适。写字台,台式电脑,可调节高度的座椅一应俱全,单人床上干净地铺着白床单。靠墙有架书橱,全是中医药那一类书。书橱斜对过还有一面墙,码放着全是小抽屉的草药柜。
在书橱跟药柜之间,镶着两副相框。其中一幅照片是霍准的放大特写一一他跟佟铃找来的照片确是同一个人一一35岁,五官紧凑,发际线过于靠后,超过了年龄,照片中,霍准穿着洗得发白的米色T恤,正跟一个不大不小的名人握手。
第二幅照片年代稍远一一青涩味道十足的初中毕业照,一一香水镇中学2001级初三(一)班毕业留念。霍准当时16岁,站在第2排偏左的位置,他与前排一名马尾辫小女生的贴近度明显超出了集体照的必要。马格瞪大眼睛看那女孩:马柔,没错一一16岁的马柔。
老妪回来了,抱着装艾条的吕宋纸袋,还有点火用的蜡烛。她问马格哪里不舒服?马格说,背和腰。“那你得躺床上,脸冲下。”马格摘下墨镜,掀起T恤照她说的做了。躺在别人床上的感觉糟透了。
“先灸30柱吧。”老妪手脚利落,呛鼻的艾烟味儿开始升腾,马格肩背上开始灼烧。“觉得好,以后就常过来。”
“很舒服,非常好。”马格说。
“开始不会太舒服的,”老妪很健谈,“要等你身上的病邪之气都灸出来才舒服。病邪之气一一知道吗?”
讨教了,马格说。
“一般人都受不了艾灸的烟臭。艾烟其实不臭,人体内的病邪之气才叫臭,病邪之气越重,灸烟就越臭。”
老妪的科普马格相当受用。他在想这样一个好心肠女人所生的儿子,照理说也该是心地周正的。
“你来得有点晚。”老妪换了两柱艾条,继续灸我。“你应该早点来,阴历五月初五就该来,一直灸到五月二十七。”
马格问为什么。
“毒五月!中医说的毒五月指的就是这14天!病邪之气最重!”
马格背上火烧火燎,一阵寒意却锥透骨髓。阴历五月初五,阴历五月二十七......他把两个日子分别对应到阳历:6月25日,万舟跟范水水“恋爱”了;7月17日,万舟猝死于“幸福宾馆”......巧合得竟是如此完美!
“真的吗?”马格笑道。“别吓我。”
老妪佯装生气了,手上停了半分钟。“你结婚了吧?”马格说结了。“你得记着:毒五月最忌行房。早年间的人都懂这个,女人们在那14天里都要回娘家避邪,免得男人贪欢搭上小命。唉,你真该好好了解下中医!”
“行。”马格说。“我先从《伤寒论》开始。”
老妪笑得手发颤,在马格背上拍了一记。毫不设防的老女人叫他有些过意不去。“介绍我来这儿的是个姑娘,二十六七岁,人挺丰满,化妆重了点儿,她叫范水水一一你肯定认识吧?”
她停下手想想,又想想,坚定地摇头:“没那么个人。我天天长在馆里,没那么个人。”
“确定?”
“确定!”她又焚上两柱艾条,“托了艾灸的福,我老了可一点都不痴呆。”
“还有个朋友也介绍我过来一一马柔,是个大夫一一”我又说道。
“马柔......不,不认识。”
老妪手上悄无声息。
7
凉拌面端上来了。马格操起筷子把拌料搅匀,挑起来吃了一口。这种苍蝇乱飞的小店不可能装空调,棚顶有个半死不活的破吊扇打着转就不错。他想要的是这个角度一一“大道养生馆”那边飞过一只苍蝇都看不漏。已经午后一点了,霍准依然了无踪迹。
马格又扒拉几口拌面,挑出一根长头发,还是深棕色的。但他只能忍着。他不想叫人注意到自己。选这个店还有个原因就是生意冷清,正经饭口时间都没几个正经食客。
周边最后两个汉子也吃完了,趿拉着满是石灰的胶鞋去结账,顺便带走臭脚丫子味儿。马格把面碗推到一边,给侯德云打电话。
侯德云不主张立案侦查万舟之死。他觉得跟正常死亡事件较劲就是个笑话,不如甩给派出所。但他希望最终由马格来表决。有风声说侯德云要上调县局,节骨眼上不能出罗乱。马格理解。“再给我两天时间。有事儿我担着。”昨晚他最后只给老侯这么一句发言,侯德云合上笔记本时,那张脸黑得就像他的笔记本。
手机拨通了,老侯没接。
马格关掉电话,保持震动模式搁在饭桌上,目光一刻不离“大道养生馆”。
跟老侯别扭非他本意一一老侯五十五了,半辈子怪不容易,调到县局,补个闲差混到退休一一人之常情。只是,他有种莫可名状的直觉:万舟死得不正常。正常之中的不正常。不查明白,寝食不安。
脑袋焗成深棕色的老板娘从厨房门口一边斜眼看马格,一边节奏欢快地嗑瓜子。马格不理她。第二次给侯德云拨了电话一一还是不接。老侯大概又去县局了,这会儿正是不便打扰的用餐时间。
手机震动,马格按下接听键,是佟铃:“霍准在马柔家呢!”
“你蹲马柔家去了?”
“对呀!不然我怎么能捞到霍准呢!”
“他们是初中同学。”
“不只是同学吧。”佟铃语气像在飞。“霍准是‘来就好’药房的二股东,他们合伙已经五年了。五年!外界却很少有人知情,奇怪吧?”
“奇怪。”我说。
“我贡献大吧?你怎么谢我?”
“我请你去’幸福宾馆‘度假。”马格说。
“去死!”佟铃笑岔气了。手机屏幕突然闪过侯德云的微信提示:速回电话。
“不闹了。”马格说,“辛苦点儿,盯住你那边。”他关掉佟铃电话,回拨侯德云手机。
“马格,”老侯语速比平时快三倍。“马上回警队,万舟那事咱们再开个会。”
万舟那事。昨天以来老侯第一次把它当成个事。
“出什么事了?”马格问道。
“范水水跑路了。”
8
小巷曲折幽深,两侧破旧的院墙爬满了裂痕,曾经铺在路上的碎石深深嵌入土中,一道浅浅的明沟把臭水引向巷外,成群的肉蝇却对这里不弃不离。范水水就住在这里,低矮院墙内低矮的平房。
昨天是该交房租的日子,房东电话催租,范水水不接。“今天我上门来催,她居然卷铺盖溜了。”房东双手掐腰,愤怒使她的水桶腰显得更粗了。
“她之前没跟你聊点什么?”马格问房东。
“狗屁!”房东依旧掐着腰。“她那人像个哑巴,一年没说上三句话。她大概这里有毛病一一”她腾出一只手指着脑袋。“当初要不是可怜她是孤儿......”
“孤儿?她自己说的?”侯德云问道。
“她表哥说的。”女房东又把手掐回腰部,翻着眼白用力回忆:“一年前了吧一一她表哥来租房子一一”
“描述下那人长什么样。”倪康在作笔录。
“30多岁吧,五官挺周正,有点儿拔顶。说话不多,斯斯文文的。”
“好好回想下,”马格一字一顿:“他身上还有什么给你留下印象,比如说,某种气味儿一一汗味儿,浴液味儿,头发上的啫哩水一一?”
女房东放开一只手按在下颌上:
“你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了,他身上有股味儿挺特别的,说香不香,说臭倒也不算是臭.......火烧火燎的那股味儿吧。”
“艾烟味儿?”
马格取出小一截焚烧过的艾条,凑到房东鼻子下面。
“........对,就是这股味儿!”
马格发动了警车引擎,这会儿他真想来罐冰镇可乐,一口气喝个痛快。
侯德云坐在后排座一言不发。
“范水水怎么办?”倪康从副驾驶上侧过脸:“万舟的死要真是霍准精心布下的局,她处境就危险了。闹不好就是一具灭口的女尸。”
“还不至于。”侯德云开口了,“11点钟,派出所接到女房东报告范水水跑路的电话,他们去查看,11点20分左右到达出租屋,灶台上小锅里的粥还烫手呢,证明范水水吃过饭刚撤离不久。出租屋咱们也看过了,没有可疑迹象。另一方面,佟铃十点半左右已经在马柔家附近蹲坑了,几乎同一时间发现霍准进了马柔家。从出租房到马柔家,开车少说要30分钟左右,霍准没时间办事。霍准要对范水水有所动作,那除非一一”
“除非雇凶?”倪康说。
“帅哥,”我把车从土路开上县道。“你是不是特别想来具女尸一一证据确凿一一那就好办多了,对不对?”
倪康“嘁”了一声,闭上嘴。
“小倪,”侯队道。“查下霍准跟范水水的关系。马格,车开到县局。”
马格咧嘴笑:“你不是刚从县局回来嘛。”
“明知故问!”侯队从后面敲了马格一记“去县局要侦查令。昨天你们招呼那几个人的做法上不了台面。霍准一一咱们得给他正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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