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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又过去了数日。这一日在接受帝师——孔姓大儒的指导后，陆枫谦虚地请教道。“夫子，小子有一事不明，希望向您请教。”
“陆将军请讲。”
陆枫认真的表情出现变化。大儒的学识渊博，德高望重，所有人都敬重他——当然陆枫也是，如此泰山北斗一样的人物，在称呼陆枫的时候总是称呼他作陆将军，并且语气谦虚。
每次被大儒称呼的时候，陆枫总感觉有千万只虫子爬一样浑身不舒服。
“小子在嘉安城和夫子第一次见面时，只感觉仿佛面对汪洋大海，无边无际，自身极其渺小。但是到皇宫碰到之后，却是没了之前的宏大，这些时日甚至感觉夫子体内的气越来越弱了。不知夫子是否修习过特殊功法，才能具备如此神异的气？”
“原来如此，毕竟陆将军是习武之人，老头我虽然每日都会锻炼，却是没有修习过什么功法，”
夫子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气者，心也。圣贤曾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能被陆将军称赞为浩瀚大海，老头我十分欣喜。
浩然之气，亦浩然正气，取其正气而成，邪异之气越强则气势越盛。陆将军感知的不同全是因为陆将军自己变化，老头没有做任何事情。”
“浩然之气，气为心。”
陆枫露出明悟的表情。
若说邪异的气，屠戮了上万人形成的惨烈杀气首当其冲。在嘉安城时陆枫对杀气的控制最弱，所以感觉大儒的气很宏大，因为周扬具备的不是杀气，并且对气的控制更精妙，所以他才没有感觉到什么。和李博歆回皇都的过程中月余时间远离了杀伐，陆枫对气的控制加强了，所以在皇宫再次碰到大儒时才感觉他的气变弱了。
之所以感觉大儒的气越来越弱，是因为陆枫对自己充盈的杀气的控制能力越来越强了。
环境对人的影响这么大！难怪周扬说跟着李博歆更好。
想到李博歆，陆枫突然想起一件这段时间一直困扰了他的问题。
“这些天，每日陛下坐上龙椅，都会出现一股强大的气。不知道陛下可有印象？”
“我坐上龙椅就会出现？我每天都是普通的坐上去，没有什么区别。”
李博歆摇了摇头。果然如陆枫所料，李博歆自己并不知情。
“哦？那股气具体给陆将军怎样的感觉呢？”
大儒问道。李博歆也好奇地竖起耳朵。
“那股气不强，但很纯粹，很霸道。即使只是一点，感觉比夫子您的气还要强数倍，就好像浩瀚无垠的天空压下来，毫无抵抗之力，只有屈服。”
“那是龙气！”
大儒看着李博歆说道。
“因为皇上是真龙天子。”
“老师，您又说这种话，幸好这里没有外人。”
“单是老夫一人讲得可能皇上还不自信，现在有陆将军佐证，皇上也不相信？”
龙，天地至尊，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是为四大仙兽之首，传说即使在仙界也是一方呼风唤雨的巨擎。
以前陆枫从书中看到，相传龙乃九九至尊，人皇为龙子是九五之尊。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凡人皇者已经失去了九五之尊的能力，都只是普通人而已。听李博歆两人的交流，加上自己感知到的李博歆的气的霸道，陆枫对大儒的话信了几分。
“皇兄，夫子。”
陆枫还待向两人继续请教，李梓芸来到书房，向李博歆和大儒两人请安。粉色的长裙上点缀着翡翠般的碧绿，加上李梓芸轻柔地动作，让她显得温文尔雅。
“梓芸来啦？陆枫，去吧。”
“是。”
和李梓芸数日的相处，加上李博歆的指导，陆枫已经懂得不拂逆美人之情，并且他也已经耽搁了大儒好一段时间了，当下便向两人告辞随李梓芸离开了。
“老师，您怎么看？”
看着走在李梓芸身后半步的陆枫，李博歆向大儒问道。
“或比为书，他日必将成就无上天书，现在方才书写第一页，此页即为高义；或比为龙，皇上是真龙天子，他是真正的神龙。然而天书要有所成，首尾相应才能天衣无缝；羽化成龙，也需龙气锻体。”
“老师的意思是，以后我们还要成为他的助力？”
“不是我们，是博歆你。”
当日夜晚。
“陆枫，方便吗？”
门外传来李博歆的声音。
“陛下请进。”
李博歆走进屋内，房间正中的圆桌上放着一个做工考究的瓷壶，壶口上点点氤氲湿气，还有两盏样式和茶壶相配套的茶盏，两把椅子一左一右摆放在圆桌旁，两盏茶各自停放在椅子前的桌子上，位置不远不近刚刚好。陆枫正襟危坐在右边的椅子上，正视着走进来的李博歆。
左右看了看，李博歆随手将房门关上。
“陛下今日的奏折处理完了？”
“嗯，近来堆积的奏折这些天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李博歆走到另一把椅子上坐下，
“好来也有好一段时间，今天抽空想过来跟你聊聊。”
说着，李博歆拿起茶盏向陆枫示意，陆枫也拿起面前的茶。两人以茶代酒，呷了一口。
“陆枫，其实我知道你是修士。”
李博歆放下茶盏后说的第一句话就令陆枫大吃一惊。
愣了一瞬间之后，陆枫看向李博歆的眼睛微微眯起。李博歆什么时候知道陆枫是修士的？看样子好像一直都知道，但没有散布出去，刻意留待现在，以此要挟陆枫？这段时间的相处陆枫感觉李博歆并不是这样的人才对。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也许以前认识到的李博歆都是他展现给陆枫看的样子，现在撕去了伪装。就像王贤一样。
但是，因为李博歆，陆枫认识了孔姓大儒，学会了许多，对杀气的控制也越发娴熟。作为报答为他做点事情也好，但若是李博歆的要求太过分，陆枫就要采取万不得已的手段了。
“哎。果然我还是没有得到你的信任啊。放心吧，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跟你坦白一下。”
李博歆苦笑地看着陆枫，举起茶盏向他示意，一口喝光了里面的茶水。
“要说没有其他心思也不是——我希望你成为我国的后盾。
噢，忘了说了，我我在嘉安城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修士了，是卫将军说的。卫将军是周扬——也就是你的大哥跟他说的，所以不要怪罪他。”
李博歆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的茶盏倒满茶，又把陆枫喝空的茶盏倒满。自顾自继续说道。
“周扬不是我国人，应该说原本不是我国人，并且以前的周扬在普通人中可是一个传奇。那天你们演武结束卫将军要你做正将军周扬帮你拒绝的理由是：你不是我国人。以周扬的能力这么说，只有一个可能——你是修士。至于他的经历，是他个人的隐私，我不便多说什么。”
周扬实力极强却甘愿做一个后勤部队的小队长，全军统帅卫弘方和一国之君的李博歆都认识他，不仅对武术了解，对修士也有一定的了解。以前的周扬必定经历过许多，甚至和修士还有不浅的交集，在军营时陆枫也多次问及，都被他敷衍了过去。既然周扬不愿意提及，陆枫也不会去深究。不了解周扬的情况所以不能断定李博歆的推测基础是否可信。
陆枫选择相信李博歆的解释，问道。
“那么，让我成为后盾的意思是……”
“今天我和老师聊起你，老师说你将会成为搅动风云的人物。”
“呵，夫子对我的评价过高了。我现在缺了一只手，以后的境界恐怕终身都无法过筑基期，如何搅动风云？”
陆枫自嘲的一笑。
李博歆一脸严肃认真地看着陆枫说道。
“老师是不会看错人的。你不是止步于此的人，这一点我和老师的看法一致。”
“谢谢。”
陆枫的声音带着寂寥。
“这也是我的一次赌博吧，”
李博歆一口气喝下了一盏茶，叹了口气，说道。
“陆枫，知不知道这个国家的主人？”
“嗯，梁尘宗，全国最大的宗门，听说弟子有数千人了。”
陆枫在军营待了一段时间，像这种高义国内常识性的事情还是了解一些。作为高义国的后盾，和皇室保持着不错的关系，皇帝有权利把选中的人才送入梁尘宗，每年为梁尘宗提供灵药和灵石，作为回报能获得梁尘宗给予的灵丹、灵器等凡人弄不到的灵物。灵丹能令皇室成员长生不老，灵器使得皇室的军事力量进一步强化。
“那你觉得现在的高义国怎么样？”
李博歆仿佛喝醉了一般，脸色酡红。
“很好的地方，人民安居乐业，我看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笑容。等到各地城市都发展到皇城现在这样，想必生活会变得更加美好，不再出现战争。”
“那是不可能的！”
李博歆咚的一下用力将手中的茶盏拍向桌子，气愤地喊道。
这是陆枫第一见到李博歆生气的样子，平时的李博歆脸上永远挂着微笑，待人接物都十分亲和，根本看不透他在想什么——这也是相处了这么久陆枫依然不相信他的原因吧。看到李博歆正常地生气，陆枫感到有些亲近。
李博歆很快又恢复到平常的模样，嘲讽的语气说道。
“战争不可能停止的，梁尘宗是不会允许的。因为这些战争都是梁尘宗希望出现的。这些天你应该也看过先皇们的手记了，我国每十年必会发生一场战争，从来没有变过。
“呵。说什么修士不涉世，都是狗屁！所有的战争都是梁尘宗一手造成的！
让全国人都知道每年皇室会收到灵物的馈赠，调动人们的贪念；刻意让一些渣滓修士跑到凡人中，诱惑普通人造反。这些都是他们手笔，目的就是让战争不断。战争结束后最多象征性地把那些干涉凡事的渣滓就地正法，而他们则利用战争挑选出能力优异的人，盯上他们的后代招进宗门。那些能力不足在战争中丧生的人就像垃圾一样被他们遗弃。
无数人在战争中死掉，其中有许多都是对国家有用的人才啊，广子平也是他们的牺牲者之一。”
李博歆的话带着浓烈的惋惜。
陆枫吃惊地瞪大眼睛。
难怪当时他连夜潜入三邱城刺杀广子平之后向他们汇报有修士在其中做鬼时，不论是卫弘方还是李博歆都没有任何惊讶；难怪他第一天进入军营的时候周扬说有许多人都不喜欢修士。在地定门时，陆枫一直都被陆正信等人呵护着，他所听到的也都是修士之中美好的事情，当日刺杀听到广子平的遭遇，他天真地认为那只是个别品行不好的修士才能做出来的。直到听李博歆说出来的秘辛，陆枫才知道那种修士还有很多，并且他们都是那些宗门刻意放纵的。
陆枫才真正认识到修仙世界的残酷。
“在百姓看来，皇帝和梁尘宗友好地共处，有各种令人艳羡的权利，那都只是梁尘宗演出来的。其实皇帝只是梁尘宗的附庸，不，是奴隶！在他们眼中什么都不是。
有管理一国的权利？就连聚气期的渣滓都没有处置的权利；可以把看中的人才送进梁尘宗？那都是梁尘宗给我们的任务，招不到天赋满足要求的人我们就会死；每年必须上供巨额的灵药和灵石，得到的只是残次的灵丹和灵器，还必须为此绞尽脑汁不让百姓造反；为了控制皇室的影响力，皇室的成员永远不能成为修士，不论是怎么样的天赋，国内不会有一个宗门会接收皇室成员。
我们只是给他们干活的奴隶，不论我们怎么做，做得好与不好，对他们都没有任何影响。如果出现问题，只要到时候抛弃现在的皇帝重立新的皇帝就行了。皇帝只是他们压榨百姓的替罪羊。我们李氏宗族就是这样被拥立起来的，而我们前一个朝代的皇室从此消失，不是单纯的这个朝代消失，而是整个皇室都消失了。甚至连和他们有关的人也都无影无踪了。现在除了我们李氏之中部分人知道以外，甚至没有任何人知道前一个朝代的任何事情！”
李博歆好像因为说得太多口干舌燥，连续喝了好几盏茶。
李博歆认真地看着面前脸色阴暗的陆枫，轻声说道。
“陆枫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们身为皇室却没有什么皇室应有的威严了吗？在梁尘宗控制的情况下，失去人心就是死。一个人死不可怕，几个人死也不可怕，连子孙后代都没有，百年后连存在都被抹消——这种死我们害怕。
然而想要脱离皇室的地位却也做不到。
这些年天赋优异的人也越来越少，可能再过几十年我们就达不到梁尘宗的要求了，到时候我们难逃一死。还不如现在另找一个靠山。”
所以说这是一次赌博，赌的就是陆枫在几十年后能取代梁尘宗成为高义国的另一个靠山。对于现在还前途渺茫的陆枫来说，这份赌注太过于沉重。
但是陆枫没有拒绝，他举起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
“陛下，你说有天赋的人越来越少？”
“唔嗯。”
“普通国民没有修习过锻体功法？”
“锻体功法？从没有听说过。”
李博歆摇了摇头，不自觉放低了声音，他的直觉告诉他，陆枫即将要说的将是惊世骇俗的事情。
陆枫应该也是认识到了这一点，放轻了动作。其实陆枫是知道普通人没有修习锻体功法的，他只是刻意问一句带出接下来要说的事。他之所以说出来，也是因为陆枫已经相信了李博歆。
“我是在一个叫做地定门的小宗门长大的，下属有一个小镇子，人口才一千多，他们所有人都修习一套宗门的功法。我记得宗门里的长老说，在宗门建立的初期，镇子里一个天赋合格的孩童都没有，但是几十年后每次去选弟子时都有两三个天赋合格的孩童，甚至还出现了几个灵性出众的小孩。”
“几十年就能令一千人的小镇子里出现灵性合格？！！！”
功法，那都是修士才能修炼的东西，普通人根本没有办法修习。普通人也能修习的功法，单就这一点已经是非常非常珍贵了。而这和另一个优势比起来依然显得黯然失色。
天赋是有血脉——当然偶尔也有例外——传承的，即使是两个天赋惊人的人生出的孩子也不是百分之百天赋惊人，有一定可能生出一个毫无天赋的孩子，而普遍的情况是很少有那样理想的结合，后代天赋更低的可能性就更高。所以一般来说，不论是普通人还是修士家族，经过许久许久的传承最后血脉都会出现贫乏的状态——这也是为什么修仙宗门一直从普通人之中招有天赋的人的原因之一。然而那套功法不仅不是控制天赋血脉不断绝，反而逆流而上令贫乏的天赋逐渐变强！
震惊已经不足以描述李博歆现在的心境了，简直骇人听闻！
若是让修仙宗门和家族知道了此事，杀人越货都只是小场面，最后可能令整个世界都为止巨震！
仿佛坐下的椅子很烫，李博歆嗤地站起来，声音不自觉提高。他没有想到，自己以全族性命换来的是一个能影响整个世界的消息！纵然是见识如他——或许正是因为见识越多才越是如此——都久久不能平息。
“陆枫……你说的，是真的？真的有，有那样的，功法？”
不是李博歆不相信陆枫，实在是这个消息太过骇人。
“那个镇子的人现在在哪儿！”
李博歆目光瞬间锐利起来，听到陆枫的话后他当时想到的就是杀掉柳镇所有人——倒也不至于，那里毕竟是陆枫的宗门，不过功法之事非同小可，至少也是要把他们都抓过来，圈在一个他能看到的地方。不论柳镇距离皇都多远，距离高义国有多远，此事势在必行！
对于柳镇的所有居民来说，这套功法没有什么大不了，他们生下来就知道，全镇的人都必定会学习的，就像是人为什么呼吸一样理所应当；对于地定门所有弟子来说，这套功法也没有什么意义，口诀简单易懂，既不能提升修为，并且修行时接触到的那种和灵气似是而非的东西很令人难受，反倒对他们的修为影响很大。
陆枫也一直没有觉的这套功法有什么特别之处，一直到他为了寻找宗门投靠在周边诸国游荡了许久之后，才明白这套功法不一般。不过也只有这样的一个认识了。
他没有想到，周扬竟然竟然有这么大的反应。
想到柳镇，陆枫想起当时关林在带着他逃进永兰山脉的时候经过柳镇，之后他在混沌的意识中听到身后若有若无的惨叫声，当下悲从中来。
陆枫便把自己的经历和李博歆说了一遍，当然柳镇的遭遇也说了。可能有人被抓起来了？陆枫并不觉得有这种可能，就他遇到的任阔和卞经赋两人的性情就不可能是那种喜欢活口的人，就算是真的有人被抓起来了，那也会被他们严刑拷问，然后扔掉。至于有没有问出来功法的事，现在考虑有用吗？
听完陆枫的述说，李博歆沉默了，难怪陆枫会这样一直不愿意让人接近他。
之后两人确立了功法千万不能泄露的方针——不管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并且就功法在高义国流传，应该交给什么人，什么时候交多少，如何保证绝不外传，等等进行了商讨。
一夜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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