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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王府鳞瓦次第,连廊一字挂满“琼”字灯笼,在微雨中更显朦胧。李然不言不语,一袭白衣,站在窗棂前看着雨打池塘,琼王身形挺拔,面容如无暇璞玉,与傅明杰倒也有着几分相似,琼王沉思半晌,才偏过头,看着樊逵问道:“六弟的伤势如何?”
樊逵如实禀报:“伤得不轻,但性命无忧,再过数日,应该就可下地行走,半月又可蹦跳如初。”
李然笑道:“那还不如让他在‘湘廷芳’多呆些时日,蹦跳如初,指不定又会生出什么乱子。”
樊逵笑道:“傅明杰张扬肆意,乱子不断,都说殿下有几分责任。”
李然背手一笑。前日散朝,群臣按品序鱼贯而出,老二老八三省尚书令,六人同行。笑面虎尉迟瑾特意与李然并行,笑言傅明杰本就目无章法,如果李然这个琼王再加偏袒,傅明杰哪天将天捅个大窟窿都有可能。
笑里藏刀,话里有话,笑面虎的意思李然懂,无非就是傅明杰与尉迟成渝走得近,笑面虎约束不住,有些无可奈何。傅明杰闹出的乱子,尉迟成渝多多少少都有参与,再加上那个将门程明亮,这哥仨真要是无法无天起来,还真能将上京闹得个天翻地覆。可细思傅明杰他们做的那些个事,不管是将戚树成家闹得鸡飞狗跳,还是在“湘廷芳”大打出手,虽然于法不容,甚至于还有些荒唐,但于情却可以原谅。鸡飞狗跳,总好过戚佑淮键那些纨绔膏粱的欺男霸女。前日,李然什么都没说,只是一指戚树成微微一笑。意思明了,尉迟瑾与戚树成一个阵营,尉迟成渝为何不与戚佑走得近,而偏生与傅明杰情同手足,尉迟瑾自个思量去。笑面虎当时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不止尉迟瑾,当今天子不也是如此,傅明杰犯事,哪一次他李然不是跟着受罚。无所谓,习惯了就好。
李然也不掩藏:“生于帝王之家,贵为行走朝堂的琼王,一出生就锦衣玉食,常人穷其一生追求的荣华与富贵,对于本王来说不过是召之即来。正所谓有得必有失,常人难得到的本王召之即来,常人易得的,本王却此生难求。诸如严父膝下承欢,与兄弟相亲相爱,这等于常人轻而易举之事,对于帝王之家简直就是一种难比登天的奢望,父皇有九子,谁又曾得到过膝下承欢的父子之乐?朝堂大臣为谋权,不惜尔虞我诈,更何况那把九阶丹墀上的龙椅,天下权柄的诱惑更是巨大,九子自是各怀心事,尔虞我诈都算是风轻云淡,帝位功成又有几次不是血流成河万骨枯萎,哪里会讲什么兄弟之情。得不到的偏生想得,六弟生性洒意,为人却又耿直,又喜快意恩仇,很合本王的心意,本王若不是生在这帝王之家,也愿意如此这般地洒性而为。六弟小本王十岁,自幼就喜欢追随本王嬉耍玩乐,关系一直亲昵,有弟如此,也算是上天对本王的眷顾,在亲兄弟身上得不到的亲爱,能在表弟身上得到,何其幸运。更何况傅家遭那变故,六弟无依无靠,他犯了事,本王不为他担着,谁又会为他担着!”
樊逵笑道:“殿下此言甚是。”
李然笑道:“老樊,你将六弟安置于‘湘廷芳’还是有欠考虑,既是京城官办青楼,与朝堂岂会没有瓜葛,哪里又会少得了朝堂中的龌蹉。”
樊逵一想,还真是欠考虑,哪里及琼王的心思缜密,不安道:“要不明日就去将傅明杰另行安置?”
李然微微一笑,充满豪气地说道:“既然都已经做了,那就没什么可怕的,朝堂之中的明枪暗箭本王经历得还少?不差这一回,本王接着就是。‘湘廷芳’直属户部,该出的银子本王一两不少,明日你就拿些银两去,包下拿明月三个月。”
朝堂龌蹉不足为虑,李然担心的是傅明杰,“明月那女子既然艳压群芳,想来也是不俗,六弟那人外钢内柔,本王现在更担心六弟他少经人事,与这样一个同命相连,貌美如花的女子同居一室,只怕会生出情愫,以六弟的脾性,哪里又会让自己喜欢的女子留在青楼,这事会到何种地步,本王还真不敢料想,到时该如何处置,本王还真是一筹莫展。”
傅明杰外钢内柔,李然外柔内钢。都是天生大气。
樊逵十五年前到李然身边,看着李然册封亲王,傅明杰长大成年,彼此处出了情谊,李然待他也不同于一般的仆役。相比傅明杰的玩世不恭,樊逵更敬畏睿智的李然。
明月虽然身处污泥,但没染丝毫污浊,清新如当空圆月,傅明杰还真有可能无力自拔。
樊逵后悔,当时一时兴起,还真是欠考虑。
李然还真不知道到时该如何处置。
青楼女子遇上心仪之人,不是不可以赎身,自赎之事也时有发生。但“湘廷芳”里像明月这种女子就比较麻烦,银子再多也没可能赎身脱离罪籍乐妓,明月入罪籍本来就是一种惩罚,“方志超谋逆案”非比寻常,是当今天子钦点的大案,受株连的可不止方志超、傅标、曲典三人,光在册有名有姓的大小官员就成千,再加上家眷,何止万人。被罚没入贱籍的罪臣家眷,都被录入刑部都官司的薄录,明月自然也不会例外,明月要想脱籍,除非此案出现逆转,得以昭雪平反,又或许得到天子的特赦,要不然哪怕明月到了人老珠黄之时,也只会是从青楼女子转为宫廷奴婢,洗衣倒黄金之物,永生永世为奴,永世不得超生。
方志超谋逆一案当年轰动一时。
尚书省除了尚书令,另设有左右仆射,协助尚书令处理六部事宜。方志超是先太子李昊举协助先帝管理朝政时从州郡选拔上来的官员。当今天子悍然在午门发动事变,骨肉相残,将太子李昊举一党一举剿灭。午门事件时,方志超不过是一名从六品的员外郎,算不上什么显眼的人物,因此并没有受到株连。当今天子上位后不计前嫌,赏识方志超才干,对方志超加以提携,方志超一步步走上左仆射这个与六部尚书比肩的位置。
建德九年,刑部审理兵部库部司员外郎谭德新以权谋私案,谭德新利用主管库部、掌管兵器之便,勾结手下官员,偷偷贩卖本应销毁的残次仪刀给那些想配仪刀装倜傥的富胄纨绔,最终由于分赃不均,以至东窗事发。
原本都以为是一件简单不过的以权谋私案,但后来风向突变,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左仆射方志超。谭德新供述,说自己不过是听从了方志超的安排,偷出库房的仪刀,不是为了谋私,而是为了谋逆,为前太子李昊举复仇。事情至此越演越烈,一发不可收拾,原属李昊举旧臣的朝堂重臣,一个未能幸免,纷纷涉及此案,以权谋私案最终演变成了牵扯颇多的方志超谋逆大案。
当今天子最忌事涉前太子李昊举之事,为之震怒,说自己宽以待人,方志超等李昊举旧臣不感圣恩也罢,竟然贼心不死,相互勾结,试图谋逆,罪不可赦。
建德帝在刑部的奏摺上朱笔批示:是可忍,孰不可忍,杀无赦!
御笔一批,尘埃落定。建德九年秋,方志超等十三名朝堂大员及谭德新于午门问斩。
主管此案的就是当时的刑部左侍郎淮玉,淮玉因此案有功,官升一级,荣升刑部尚书。
傅明杰之父傅标当时只不过是礼部仪制清吏司的员外郎,筹备天子一意推行的科举考试事宜。官品虽小,但傅标与李昊举的牵扯更深,傅标虽是傅钟独子,但傅钟却有四女,一个个出落得标致,大女嫁与太子李昊举为妃,次女则嫁给那时还不是天子的建德帝。午门之变,于当时朝中股肱的尚书令傅钟来说,无非就是大女婿当家还是二女婿当家的问题。傅家与李昊举牵扯虽深,当时却也没有受到牵连。李昊举的子嗣被当今天子杀了个干干净净,所幸大女没有子嗣,建德帝当时还得依仗尚书令傅钟,大女得以遣返傅府,于建德二年病逝。建德七年,傅钟告老隐退,尚书令一职由尉迟瑾接任。当时朝中有传言,琼王李然被封亲王,是因为傅钟与当今天子私底下达成的协议,李然册封亲王,为免李然权重,傅钟隐退。方志超一案事发,不知为何竟然又把傅标牵扯了进去,这次傅标再难逃劫数,当今天子下了杀心,李然母妃傅蓉求情也是无济于事,不过是由午门问斩改为一尺白绫,得以保全全尸。傅钟那时余荫尚存,不知为何竟然一言不发,眼睁睁地看着独子被赐死。大病一场后,两殿重臣就此一命呜呼,通州傅家就此没落,或许是看出朝堂凶险,老祖傅钟死前遗训:傅家子嗣可为卒保家,但终生不得入朝为官。傅家就此再也无人行走朝堂。
当年傅钟隐退,傅标赐死,李然觉得事出有因,事有蹊跷,应该与自己册封亲王无关。册封亲王只是籍口,李然隐隐觉得只怕与当年那个少有人知的传言有关,李然曾就此询问过母妃,但母妃傅蓉矢口否认,李然也就只能作罢。傅家凋零,傅蓉让李然善待傅明杰,李然自是欣然从命。这么些年过去了,方志超一案渐渐地淡出视线,没入尘埃,没想到因为一个被罚罪籍的女子又被翻到尘埃之上。
冥冥之中,因果皆有定数。有因则有果,无因则无果。
六弟出手相救,侠道柔肠是其一,主因就在“方志超谋逆一案”,那“果”又会是什么?难不成就是成就一段露水姻缘?
如若是这般简单,那反而是好。六弟能喜欢一个女子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妙事。
找个机会求父皇开恩对那女子网开一面,成全六弟?不是不可以,怕就怕,方志超一案,事中有事,此事由小变大,绝对不是当时的淮玉能够左右,如果没有父皇的默许,淮玉哪里敢将那么多朝中重臣诛杀。父皇讲究平衡,最忌讳朝中结党,一党权重,要不诛杀,要不制衡,老二琦王李炽在朝堂初具气象,自己就被封琼亲王,老二和自己旗鼓相当,建德十七年又将老八定王李羽椋册封为亲王。以李然的揣摩,方志超谋逆案,当时并不是为了制衡老二,还真有可能是为了肃清前太子李昊举在朝堂的余孽,被杀的那十三位重臣,只有一二位可归于老二的势力,其他都是小心谨慎明哲保身之臣,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和方志超一样,都是在李昊举时选拔进京的官员,李昊举对他们有知遇之恩,但要说提携之恩,应算是当今天子。让李然看不明白的是,前太子的子嗣父皇听从了尉迟瑾的谏言,都逃不过一同格杀的凄惨下场。李昊举一脉已经被诛杀得一干二净,即便朝中重臣是李昊举旧臣,也已被同化,父皇又何必杀气腾腾,斩草除根,父皇又在担心什么呢?
难道那个传言是真的?
那时李然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那时的李然刚刚及冠,对事物的认知简单,觉得那个传言太不可思议,想不明白,也就懒得去想了,经过这么些年的朝堂争斗磨砺,李然早已脱胎换骨,睿智而不乏手段,此时再回想起种种过往,觉得那个传言虽然无人证实真伪,但疑点重重,不管是方志超谋逆还是傅标自缢,都太过蹊跷,唯有是真,那一切都解释得通。
所谓传言,亦真亦假,但多数并非空穴来风。
李然越想越感到恐惧,他这刻倒是希望那个传言是假,如此一切倒也可以风平浪静,如若是真,那无疑石破天惊,必将引起朝堂内外的巨大震荡,以父皇的睿智,他绝不会容许这颗惊雷炸响,一旦有任何的端倪父皇觉得他有些控制不住事态的走向,岂会坐视不管,只怕又会是一场血雨腥风。
到时傅明杰还能置身事外?只怕很难。
如果传言是真,那贸然去求父皇开恩,反而会弄巧成拙,勾起父皇的某些心思,那叫明月的女子性命不保不说,六弟只怕也会招来杀身之祸。
当年揭戚树成屋顶之瓦,将戚府闹得鸡飞狗跳就是前车之鉴。
那事属小儿无赖,尚且那样,此事如此重大,结局更是可想而知。
如若不是因为傅明杰是他六弟,需顾忌兄弟之情,李然真想拿傅明杰此事去试真伪,父皇杀明月傅明杰,那传言必定是真,如若一笑了之,那传言就为假。
以傅明杰的性命去试。这个试金石未免太大,李然自是做不出来。哪怕滋事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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