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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嘉靖年间,临安有一座著名的酒楼,名唤来宾,相传为洪武时期所建。这来宾楼高有两层,檐牙高啄,绣闼雕甍,从二楼靠窗俯视,临安繁华之景尽收眼底。只见街道上人潮拥挤,热闹非凡,来宾楼上两人看到这般场景都不约而同在心内发出感叹:“十余年不见,不想临安繁华更胜往昔。”这两人年纪相仿,约莫四十岁上下,打扮也十分相像,俱是青褐色布衣,以同色布条束发,身后各缚一柄长剑,以玄色粗布包裹。若不是一个白些,一个稍稍黑些,几乎无法分别。猛一看去这二人浑身上下并无什么出挑之处,唯眉目清朗不似凡人,颇有些仙风道骨之意。二人刚刚坐定没有太久,面前摆着定胜糕、糯米团子、八仙果并一碟藕粉桂花糖糕,两杯绿茶。不消多时,便有一小伙计托着两瓶酒放到桌前,还没张嘴就满脸堆笑:“两位客官,今天可真是个大喜的日子,这是小店一点心意,客官笑纳。”
两人闻之,俱是一愣,相互对视一眼,不知如何开口。
伙计见他二人不知为何,反而更加诧异:“今天这么大的日子二位竟然不知,两位客官莫非是外乡人?”
其实这二人不仅不是外乡人,相反还可以说是临安最负盛名的人。这二位便是当今武林第一大派——正一教的人。当时正一教之盛,随便一个小弟子旁人都要礼让三分,何况来宾楼上这两位,稍白些的一位是正一道的掌门玉空真人,另一位黑一点的是玉空的师兄云和真人。只是这二人一位闭关静修,一位四处云游,已经十多年不在江湖露面,二位又都是不喜麻烦的性子,索性就顺着伙计往下说,并不表露身份。
玉空真人率先开口道:“我兄弟二人第一次到此处,不知今是什么大日子,望小哥告知。”
伙计听了果真不疑:“那就对了,怪不得你们不知道,今天啊,可是林长风林大侠儿子满月的日子。”
云和真人听到此,不禁皱眉冷哼一声:“林长风儿子满月,是什么大不了的日子,就算他如今是武林盟主,也犯不上这么抬举他。”
玉空真人听了也觉得匪夷所思,他早前也见过林长风,真说起来也算有些交情,知道他是如今的武林盟主,不过这件事确实是有些夸张了。若换了平时,云和真人说话如此冲,他肯定要出言相劝,只是如今他也觉得奇怪,因此只看了师兄一眼,并不发言。
伙计看他二人颇不为然,阴声怪气地拉长声音“哟——”了一声,刚要开口相讥,旁边便有一桌客人抢先冲云和玉空这一桌说道:“外乡人劝你们说话放尊重点,临安谁人不尊重林大侠,他老人家仁义忠孝,声名远播,这些年为了临安不知道出了多少力。老百姓们都发自内心敬重他,如何能说是犯不上。”话音刚落临近的客人都纷纷出言附和,听得玉空云和是面面相觑,那伙计一看有这么多人替他说话,更有底气,说话便不依不饶了起来:“林大侠不仅出身武林世家,而且还是武林盟主,名满江湖。他老人家今年已经三十多岁,自从十年前莫钰鑫莫女侠生下一子却早早夭折之后,一直没有孩子,如今莫女侠平安产下一子,如何不是大喜的日子。要不是林大侠夫妇,临安这些年怎么会这么安宁。我们临安人都记挂着林大侠,今日所有商铺都约好要送些礼品,庆祝庆祝,没有想到遇上如此不识抬举的人,不念着好就算了,说话还这么难听,真是晦气。哼!”说罢提起放下的两瓶酒,头也不回就下楼去了。
小伙计是潇洒地下楼去了,云和真人的面色却难看至极。想当初嘉靖三十一年倭寇犯乱沿海,云和玉空两位真人合力斩杀贼人多达二百余人。当时二人只不过二十七岁,从此声名大噪,名震江湖,不可不谓少年英雄。就算两人成名后生了嫌隙,各自归隐,已经十余年不再涉足江湖,可这么多年来任谁提起云和玉空二位,哪个不是恭恭敬敬,如今竟然被这小小的酒家伙计抢白。云和真人本身就性子刚烈,容不得一丝一毫的不是,偏偏这店小二一股脑儿说完自己的就走了,连回嘴的机会都没有。旁边又有这么多人看着,刚才那伙计大嗓门一吆喝,整层楼的人都往这边看,闹了个大大的没脸。云和真人越想越气,面皮涨的铁青。玉空性格更为圆润,什么事都不怎么放在心上,每每云和与旁人起了争执他都少不了从中调解。只是玉空真人从小与云和一起长大,深知这位师兄的脾性,明白若是此时劝师兄不要跟小伙计一般计较,只怕更激起云和真人的怒气,因此只能想方设法岔开话题。略思考一会,便开口道:“想当年沿海一役,林长风还为你我兄弟二人出过一份力,当时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没想到现在也能独当一面了。”
云和真人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也不接话。
玉空真人继续说,“我记得当时沿海一役,莫钰鑫好像也在,他二人并肩作战,肯定那时就已生情愫,如今凑成一对倒还真不稀奇。他两个郎才女貌,武功也都不错,也算是天作之合了。”
云和又是重重的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看窗外。
若换了旁人,说话被这么冷落,早就说不下去了。可玉空真人不一样,他知道师兄最是面冷心热,口是心非。若是他根本不接茬,这话才是真说不下去,但他表现出不屑的样子,反而说明心里赞同。当年他二人其实也看好林长风,认为当时武林新秀中就数林长风拔尖。如今果真被他二人猜中,林长风成为了武林盟主。玉空真人知道师兄心里其实也赞同自己的话,明白顺着这个话说,肯定能引得云和真人张口,到那时自然会忘了生气的事。便继续说道,“这孩子也算得上是有福气了,如今林莫二人声名远播,就算他长大没能继承武林盟主的位子,最起码也能在江湖有一席之地。没有什么大差错,这孩子将来肯定是前途坦荡,这是多少人努力一辈子也得不到的啊。”
云和真人表面看着根本没在听师弟说的什么,到这时却忍不住开口接话:“什么前途坦荡,我可不信一个人生下来命运就是注定的。”
玉空见师兄开了口,心中暗喜,知道云和真人的气已消了一大半,便道:“师兄这话怎么讲,人尽皆知只有武林盟主可习绝世武功焚风剑谱,那林长风如今的功力估计不在你我二人之下。莫钰鑫也是出身习武世家,人称怀璧女侠,一把少仪剑威名赫赫。他夫妻二人略略教教这孩子,只怕就比旁人苦练几十年来的多。这孩子都不用什么多高的才能,只要德行不亏。嘿嘿,不说武林盟主,稳坐武林世家的交椅轻而易举。”其实焚风剑谱纵然是精妙,但云和玉空二人功力,整个武林也无人能出其右。莫钰鑫是有名气,最多也只能算个二流高手,不说与他二人比,就是离绝顶高手也还差得远。玉空真人却故意抬高他二人,为的就是激师兄出言相辩,到时再承认了自己的不对,给师兄一个台阶下,管保云和真人怒气全无。
和玉空料想的如出一辙,云和真人果然出言反驳:“哼,林长风那小子就算是学了焚风剑谱又如何,不说你我二人联手,单是一个只怕他也不是对手。再说就算他武功当世第一,也不可能确保自己的儿子生下来就有锦绣前程。你信不信,你我一句话,便能改变那孩子的一生,叫他命运颠倒?”
说到此处,其实便有些抬杠的意思了。他二人表面和和气气,其实二人武功不相上下,因此内里谁也不服谁,争吵从来就是家常便饭。玉空本该见好就收,让师兄有个台阶下,此事就此了结,这时也不禁有了几分怒气,非要争辩一下:“师兄这话我就更不懂了,你说一个人不可能生下就有天定的命运,现在却说自己一句话就能让那孩子命运倾覆,这岂不是更荒谬?”
云和真人不怒反笑:“哼,你敢不敢跟我赌一赌?”
玉空本是想劝师兄不要动怒,此时也来了兴致,问道:“不知要怎样赌?”
云和真人道:“你我现在就往林府去一趟,说那孩子面带不祥之气,是个天生的魔头,将来必将掀起武林浩劫,管保这孩子命运从此改变。”玉空听到此处,更觉荒诞,只是轻轻哂笑。云和真人见他不信,便有些急了:“你要是不信,就跟我赌上一赌,要是这孩子的命运真的有天翻地覆的转变,就算是我赢了,你就辞去正一教掌门之位,随我归隐山林,怎样?”
玉空反问:“若是你输了,又当怎样?”
云和真人苦思半响,终于一拍大腿:“要是我输了,我就陪你共同执掌正一教,辅佐你这个掌门,怎么样?”
原来自从嘉靖三十一年沿海一役,二人声名鹊起后,便出现了分歧。两人的名声越来越大,不少人慕名前来相交,相聚的时间就渐渐少了许多,又免不了被人一番比较,两人之间因此生了嫌隙。本来两人声名、武功都在伯仲之间,出些争执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真正致使二人不和的,还是这么一件事。当时的正一教掌门知道云和玉空名声日盛,自己再做掌门也是人心不服,与其日后被赶下掌门之位,还不如自己主动让贤,请他二人共同执掌,发扬正一道。玉空真人认为此举一可造福武林,庇佑一方,二可发扬道教,救济世人。何况原来的掌门竭力要求,不妨顺水推舟答应了。可云和真人却认为师弟沽名钓誉,有了名气就虚荣膨胀,背离了二人当初习武时的初心。二人在来宾楼上争执不下,谁也不肯低头,就此分道扬镳,约定十三年后二人思虑清楚再到来宾楼前会面。从此云和真人就云游四海,再也不过问江湖俗事。师兄既走,玉空真人也心灰意冷,索性把事务全交给掌教曾洪湛,自己闭关静修。这二人就再也没有相见,如今正是这二位十三年来第一次会面,为的就是解决分歧,没有想到刚好这一天正是林长风之子满月之日,竟然引出了这么个赌约来。
想当初自己苦苦相劝师兄,他都不肯松口留在正一教,如今竟肯以此为赌注。思及此,玉空真人也不禁有些动心了,单不说他兄弟二人多年来的分歧,光说这个赌约也实在是有趣,心头一热便要答应。只是玉空真人毕竟有济世之心,左思右想,踌躇半晌,开口道:“这个赌约未免太大点了,不仅要堵上一个孩子的命运,而且若是真的掀起武林浩劫,我俩岂非是武林的罪人?”
那云和真人好像早就想好了对策,玉空话音刚落,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这个不妨,一个人若是没有绝世武功怎么可能掀起武林浩劫?那孩子如今刚刚满月,就算是天赋异禀,想成为绝世高手起码也要二三十年的时间。你和我二十五年后重新出山,若是真有什么武林浩劫,那时再力挽狂澜也为时不晚。至于那孩子嘛,你我二人都没有徒弟,二十五年后武功肯定更加高明,到时我俩把自己毕生功力都教给这个孩子,肯定能教出个一代宗师来。他跟着林长风学,顶了天也就是个一流高手,我们俩出手,不比他老子强得多?这还不够补偿他吗?”
云和真人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什么可能都料想到了,看上去是滴水不漏,教玉空真人连个拒绝的借口都找不到。何况玉空真人不管多么老成持重,毕竟也是个血气方刚的人,师兄把话都说到这儿了,自己怎么能还畏畏缩缩不敢应对?他二人一口气呕了这么十多年,谁都想看对方给自己服软,这不正是个机会?玉空真人思前想后,终于松了口:“好,就这么说定了。只是你我二人多年未出,现在突然到林府去,只怕吓到别人。”
云和真人见师弟答应了赌约,更是高兴,此时什么顾虑都要替玉空打消了:“这个不是更简单了,正一教如今是江湖第一大教,他林长风要是摆满月酒,怎么可能不给正一教递贴。肯定是因为你常年闭关,这请帖必定在掌教曾洪湛那。林长风是当今武林盟主,正一教也不会不给面子,我敢打包票如今林府肯定有我们正一教的人。我们俩去给林长风道喜,他高兴都来不及呢,还怕他不热心招待我们?”
玉空真人见师兄长篇大论说完,刚要说话,又被云和真人抢了去:“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既然是赌约,规矩还是要提早定下。”
玉空问道:“不知还有什么规矩?”
云和真人得意的笑了两声:“嘿嘿,就一个规矩。我们既然已经约好二十五年后再聚,那就得定好喽,这二十五年间谁都不能再重出江湖。不然要是有哪一个人太想赢了,偷偷去干涉这个孩子,这样这个赌约不就不公平了?索性提前约好,谁都不能干涉,就看这孩子能不能真掀起什么风浪来。”
玉空真人眉头一皱:“这可是二十五年啊,世事变化莫测,谁知道这中间会出什么变故,会不会太冒险些了?”
云和真人更得意得说:“就是这样才有趣嘛,若是我们能料定结局,这个赌还有什么意思?我们只管说了那一番话,剩下的就看那孩子自己的造化,谁也不能出手干涉才好。”边说便微微晃头,显然对这个赌约十分满意,兴奋得不得了。玉空真人就没这么高兴了,本来是师兄弟重逢,谁也不想会到了这个情景。刚才豪情顿生,心头热血一涌就答应了下来,可细细思考仍是有些欠妥。且不说这个赌局的筹码太大,单说这二十五年间风云变幻,会发生多少事谁也说不准,任凭他二人武功再高,更否力挽狂澜也是未知之数。云和真人还在一旁兴致冲冲地说,二十五年后的这一天再在来宾楼相见,中间谁也不许横加干涉。玉空真人不由得皱眉思索,踌躇不定:眼下既然已经答应,看师兄这幅样子,反悔是不可能的了。难道真就听师兄的这么做了?岂不是太草率了些,若是武林当真因此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又该如何?难道没有什么更加稳妥的办法吗?
见玉空真人好像仍有犹豫之色,云和真人连忙起身站起,一边拽着玉空的袖子把他拉起来:“快点走吧,再不走太阳落山,林府宴席都散了。”玉空真人无法,只得跟着师兄,二人一前一后,不消多时,便来到了林府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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