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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发展一个新制度,还是继续秦朝留下来的制度,汉朝解决这个问题当然也有一定的过程。在汉朝刚刚建立的时候,也有人说还要分封功臣与王子。但实际上,汉朝有两代虽实行分封制度,但实践的结果是,先是功臣与中央的冲突,后是亲藩的叛变,以致造成许多内乱。在汉室初建时,甚至有人建议,复建六国,让六国之后人继续统治他们原有的地方,共同奉汉为皇帝。但汉高祖的谋臣,包括张良,并不同意这个办法。封建制度等同于将已成历史陈迹的东西再度拿出来,对整个政府的运作,只会造成困难。换句话说,当年因为条件不够而设立许多分公司的制度,终于在这种情况下成为过去的事情。张良出身秦亡六国之中韩国的贵族世家,他在参加反秦革命时,原来的目的是恢复六国,当然韩国复国是他主要的意图。但是天下已定,他打消了恢复封建的主意,认为郡县制的治理,可以保持国家安定。汉代继续维持郡县这种直接管理的行政制度,并继续维持考核的监察制度——这两大特色始终见于中国历代王朝。

    <h3>赏罚分明</h3>

    汉朝的早期,不能脱离一个小集团统治的色彩。许多汉高祖从前的功臣,自然而然成为高级官员。汉初两三代,丞相都是功臣之后,因为担任丞相的条件是由封侯的高官中选出。汉代侯爵是除了军功不封,一定是当年共同打天下的伙伴才能封侯。而列侯的子孙才能继承爵位。同样,二千石的高级官员也多列侯。换句话说,丞相以及其他高级干部的职位都是由一个小集团垄断。历史上有一个小小插曲:在汉初,局面还没有稳定的时候,有一次高祖在高台上远远望见河滩上有人群聚集谈话,汉高祖问张良,这些人在干什么,张良回答说,这些人都是在商量怎么反抗你的人。汉高祖很纳闷,是为什么呢?张良答:这些都是帮你打天下的人,但是你封来封去都只封你的亲戚,有功之人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在哪里。汉高祖问张良应如何解决,张良说:即刻分封,我们来不及考核,但是你只要封一个大家都知道他平常最恨你,你也最恨他,而这个人却是有功的人,你先封他,你心目中有这样一个人吗?汉高祖说,有这样一个人,叫雍齿。张良建议立刻封雍齿为侯,一旦雍齿被封了侯,其他功臣就放心了,因为雍齿尚且封侯,又何况他们呢?

    这是张良的一个小小权术,但是权术后面隐含的意义是,你要报酬人家功劳的时候,不能只顾及私人的感情,不能只顾及自己的爱好及厌恶。所以这虽然是一个计谋,但是计谋后面是赏罚分明,一个公正的原则。这个原则在汉朝四百年历史中有大半的时间是相当落实的。所有的掌权者都犯了一个毛病,正如电视剧中的乾隆,喜欢和珅,讨厌刘罗锅。如果刘罗锅能封侯的话,其他人就很放心了。就是因为有一个公平的原则在,终究乾隆还是让刘罗锅担任宰相,在他死后还封了一个文正公。也因此,虽然清朝到乾隆的时候开始走下坡路,乾隆年间基本上还是一个不差的时代。

    <h3>征求民意的察举制度</h3>

    汉朝初期有了一个功臣集团,决策阶层事实上还是封闭的,即使有才干的人也只能进入二级干部,不能进入第一级。所以全国的郡太守里面,也有差不多三朝的时候是由功臣的子弟担任的。这样的政府没有全国的代表性,统治阶层和被统治阶层是截然分开的,决策阶层和执行的干部也是截然分开的。幸亏,到了汉武帝的时代有很多的改变。汉朝本来有一个让天下臣民上书的习惯,让有见解的人抒发自己对于政府施政的意见,但是汉初并没有征召人才的制度,没有一定的名额,也不是定期举行。汉高祖未定天下的时候,他在路上碰见父老,那些岁数大见识多的长者,向他提出一些建议。汉高祖知道民间有许多重要的意见,所以汉室有时候求贤良直言,讲错了,不罚;讲对了,有赏。汉朝这个征求民间意见的管道,在汉武帝的时候落实为察举制度。全国都要按照郡县人口的比例由地方推荐察举,寻找当地的人才,到地方上做事。先在地方担任掾吏部属,再逐步荐举到中央政府工作。汉代孝廉是有配额的,超过二十万人就出一个人,不到二十万人也要推荐一个人,这个办法使汉朝的政府结构有了全盘的改变。

    换句话说,假如顾客也就是老百姓所需求的服务是繁荣及安定,现在有人代表客户说话了,客户也可以参加政府的运作。<bdi></bdi>用企业活动为譬喻,假如有一群客户做一个集体的购买,公司就可以从采购团的代表知道这批客户想要的是什么,喜欢的是什么。汉代有了这批贤良与孝廉,他们即可能参加政策性的活动。宫廷会议时,皇帝及重要的大臣、各部的首长都在场,政府官员及经由察举出来的贤才,共同讨论政府的政策。著名的一例就是《盐铁论》。政府的宫员,基于国防需要,讨论是否要打匈奴,若不打匈奴,匈奴就要打进来了。打匈奴要花多少代价,这代价要由谁来支付?值不值得?假如现有的政府经费不够支付,不免寻找财源,以支付战争费用。政府官员说要盐铁公卖,老百姓的代表说盐和铁是日常生活需要的东西。公卖盐和铁,富人也那么多的盐,穷人也吃那么多的盐;富人不用铁,可是穷人要用锄头,这根本是不公平的,因为大家的负担不同。从国防政策,国内的繁荣及盐铁公卖以后市场所受到的干扰;干扰之后,经济是否繁荣;人民的公平负担的原则……这些主要的课题都在《盐铁论》的辩论中出现。

    《盐铁论》是否为当时辩论的完整记录,我们无从得知。但是大概离真相不大远,可能是简单的叙述,可能省略很多细节,但足以反映会议本身引起的辩论,和辩论双方不同的立场。正像一个产品发表会,客户及厂商可能都要发表一些对产品的意见,坏的推销员反驳客户的意见,好的推销员则是听取客户的意见。民主政治就是要让推销员去听取客户的意见。汉武帝以后,多数官员由察举出身,也如同推销员由客户代表出身,所以汉朝本身的制度虽不是民主制度,察举制度却是沟通政府与人民之间的桥梁。这一制度,使汉代这个大公司,赢得了四百年的祚命。因为汉朝是很长治久安的时代,所以今天我们还称自己为汉人。中国之所以能长久地存在,成为一个长久存在的文化与政治体,汉朝的稳定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汉朝的丞相既不是一个独立的幕僚长,也不是一个完全的CEO。如前面所说,在朝代一开始的时候,所有的丞相都是功臣或功臣之后,从同一个集团出来的,同质性很高。

    <h3>汉代丞相</h3>

    汉代丞相是朝廷的首长,所有的记录都在丞相府里边,这是汉初第一位丞相萧何的功劳。萧何原是沛县县政府的职员,相当于县长秘书一类的职务,学历不明,履历不高,却是很早就能赏识刘邦,后来也帮助刘邦夺取沛县作为第一个基地。在刘邦取天下时,萧何是重要的助手,进咸旧这一收取档案资料的举动,更是刘邦能够成功的重要关键之一。汉军进入秦的首都咸阳的时候,萧何抓的第一件事情,<samp>.99lib?</samp>不是封仓库,而是接收图册,包括地图、户籍与卷宗档案。萧何眼光远大,懂得一个能够运作的管理机器,手上一定要有档案与数据。有全国地图的人,有全国人口数据的人,有税收数目字的人,有全国驿站船邮网路资料的人,对全国情势就会有通盘了解。项羽没有做到这事,汉高祖与萧何做到了。用黄仁宇先生的一句话,若按照数目字来管理的话,管理系统才能运行;图册都是数目字。一个好的公司,必定有一批好的数据:它的客户在哪里?产品的成本要如何计算?如果没有这些资料,开个街角上的夫妻老婆店还有可能,但经营大公司却不行。萧何做到的就是掌握足够的资料数据。

    汉朝政府相权的实力基础,就在这批数据,因为全国的资料不在宫里,反而是在相府。这是汉朝的CEO所具有的特別的权位。所以汉初的丞相可以没学问,但有实权。皇帝必定会有自己喜欢的内廷宠臣,但皇帝身在宫中;丞相代表的则是法律与秩序。汉文帝是不错的君主,开创了文景之治的局面。汉文帝有他所喜爱的宠臣,但当时的丞相申屠建虽然学问及能力都不是很足够,却仍能责罚宠臣。汉代宫中及府中财政分开,是汉朝一项很重要的原则,能将两者分开的原因,即在丞相府有政府运作的资料及数据。为此,虽然汉朝不断地有外戚、宦官干政,但政府始终有相当程度的稳定性,也就是靠宫中与府中分开的原则。权在宫中,能在府中。权能区分,一旦董事长委任了总经理,总经理就掌握了所有的行政权及资料数据,董事长就应该退到第二线,只掌握大政策的方向。这种权能的分野,在中国实行得非常早,同一时代的罗马既没有郡县,也没有宫中府中的分野,也没有军人文人的分野,也没有察举制度、贤良方正共同参与讨论国是的制度。与汉朝同时代的罗马公民,以最古老的贵族制度参与政治,显得原始粗糙。汉朝的运作体系却是相当符合经营一个公司的原则的。

    但是谁真正设计出这套制度呢?倒也不是任何一位丞相,而是学者陆续提供的意见。学者之中,董仲舒是一个关键性的人物。董仲舒认真地建议将权力的基础放宽下降到地方<span class="" data-note="制曰:盖闻虞舜之时,游于岩郎之上,垂拱无为,而天下太平。周文王至于日昃不暇食,而宇内亦治。夫帝王之道,岂不同条共贯与?何逸劳之殊也!

    盖俭者不造玄黄旌旗之饰。及至周室,设两观,乘大路,朱干玉戚,八佾陈于庭,而颂声兴。夫帝王之道岂异指哉?或曰:良玉不泰瑑,又曰:非文无以辅德,二端异焉。

    殷人执五刑以督奸,伤肌肤以惩恶。成康不式,四十余年天下不犯,囹圄空虚。秦国用之,死者甚众,刑者相望,耗矣哀哉!

    乌虖!联夙寤晨兴,惟前帝王之宪,永思所以奉至尊,章洪业,皆在力本任贤。今朕亲耕藉田,以为农先。劝孝弟,崇有德,使者冠盖相望。问勤劳,恤孤独,尽思极神,功烈休德,未始云获也。今阴阳错缪,氛气充塞,群生寡遂,黎民未济,廉耻贸乱,贤不肖浑淆,未得其真,故详延特起之士,意庶几乎?今子大夫待诏百有余人,或道世务而未济,稽诸上古而不同,考之于今而难行。毋乃牵于文系而不得骋与?将所由异术,所闻殊方与?各悉对著于篇,毋讳有司,明其指略,切磋究之,以称朕意。

    仲舒对曰:

    臣闻尧受命,以天下为忧,而未以位为乐也。故诛逐乱臣,务求贤圣,是以得舜、禹、稷、契、咎繇。众圣辅德,贤能佐职,教化大行,天下和洽,万民皆安仁乐谊,各得其宜,动作应礼,从容中道。故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此之谓也。尧在位七十载,乃逊于位以禅虞舜。尧崩,天下不归尧子丹朱,而归舜。舜知不可避,乃即天下之位,以禹为相,因尧之辅佐,继其统业。是以垂拱无为而天下治。孔子曰:“《韶》尽美矣,又尽善也。”此之谓也。至于殷纣,逆天暴物,杀戮贤知,残贼百姓。伯夷、太公,皆当世贤者,隐处而不为臣。守职之人,皆奔走逃亡,入于河海。天下耗乱,万民不安,故天下去殷而从周。文王顺天理物,师用贤圣,是以闳夭、太颠、散宜生等亦聚于朝廷。爱施兆民,天下归之,故太公起海滨而即三公也。当此之时,纣尚在上,尊卑昏乱,百姓散亡。故文王悼痛而欲安之,是以日昃而不暇食也。孔子作《春秋》,先正王而系万事,见素王之文焉,由此观之,帝王之条贯同,然而劳逸异者,所遇之时异也,孔子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此之谓也。

    臣闻制度文采玄黄之饰,所以明尊卑,异贵贱,而劝有德也。故《春秋》受命所先制者,改正朔,易服色,所以应天也。然则宫室旌旗之制,有法而然者也,故孔子曰:“奢则不逊,俭则固。”俭,非圣人之中制也。臣闻良玉不瑑,资质润美,不待刻瑑。此亡异于达巷党人,不学而自知也。然则常玉不瑑,不成文章,君子不学,不成其德。

    臣闻圣王之治天下也,少则习之学,长则材诸位,爵禄以养其德,刑罚以威其恶,故民晓于礼谊而耻犯其上。武王行大谊,平残贼,周公作礼乐以文之,至于成、康之隆,囹圄空虚四十余年。此亦教化之渐而仁谊之流,非独伤肌肤之效也。至秦则不然,师申、商之法,行韩非之说,憎帝王之道,以贪狼为俗,非有文德以教训于天下也。诛名而不察实,为善者不必免而犯恶者未必刑也。是以百官皆饰虚辞而不顾实,外有事君之礼。内有背上之心,造伪饰诈,趣利无耻。又好用憯酷之吏,赎敛亡度,竭民财力,百姓散亡,不得从耕织之业,群盗并起。是以刑者甚众,死者相望,而奸不息,俗化使然也。故孔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此之谓也。

    今陛下并有天下,海内莫不率服,广览兼听,极群下之知,尽天下之美,至德昭然,施于方外,夜郎、康居殊方万里,说德归谊,此太平之致也。然而功不加于百姓者,殆王心未加焉。曾子曰:“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高明光大,不在于它,在乎加之意而已。”愿陛下因用所闻,设诚于内而致行之,则三王何异哉!

    陛下亲耕藉田,以为农先,夙寤晨兴,忧劳万民,思惟往古,而务以求贤,此亦尧、舜之用心也。然而未云获者,士素不厉也。夫不素养士而欲求贤,譬犹不瑑玉而求文采也。故养士之大者,莫大乎太学。太学者,贤士之所关也,教化之本原也。今以一郡、一国之众对,亡应书者,是王道往往而绝也。臣愿陛下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数考问以尽其材。则英俊宜可得矣。今之郡守、县令,民之师帅,所使承流而宣化也;故师帅不贤,则主德不宣,恩泽不流。今吏既亡教训于下,或不承用主上之法,暴虐百姓,与奸为市,贫穷孤弱,冤苦失职,甚不称陛下之意;是以阴阳错缪,氛气充塞,群生寡遂,黎民未济,皆长吏不明使至于此也!

    夫长吏多出于郎中、中郎、吏二千石子弟,选郎吏又以富訾,未必贤也。且古所谓功者,以任官称职为差,非谓积日累久也。故小材虽累日,不离于小官,贤材虽未久,不害为辅佐,是以有司竭力尽知,务治其业而以赴功。今则不然。累日以取贵,积久以致官,是以廉耻贸乱,贤不肖浑淆,未得其真。臣愚以为使诸列侯、郡守、二千石各择其吏民之贤者,岁贡各二人以给宿卫,且以观大臣之能;所贡贤者,有赏,所贡不肖者,有罚。夫如是,诸吏二千石皆尽心于求贤,天下之土可得而官使也。遍得天下之贤人,则三王之盛易为,而尧、舜之名可及也。毋以日月为功,实试贤能为上,量材而授官,录德而定位,则廉耻殊路,贤不肖异处矣!陛下加惠宽臣之罪,令勿牵制于文,使得切磋究之,臣敢不尽愚!(董仲舒:《对贤良策二》)"></span>。董仲舒的政府理论是天命,相信皇帝的统治是依据天命的,而天灾是反应人情。借一个譬喻,一个公司能不能存在,能不能运作,要靠市场反应。无论是百年老店或正字商标,客户的满意度决定了一切。百姓说不出话,老天会帮他们说话;天灾其实是人心不满。天下安定的时候,天灾就是天灾,人心不满的时候,百姓纷纷议论,为天灾找理由。当天降的灾害与异象被解释为政策错误,或吏治不良……也就是人心不满的时候。同理,当公司产品好服务好的时候,广告再烂,产品一样卖,因为这时是产品在替公司说话。当一个公司被骂广告烂、广告骗人的时候,也就是产品不行了。董仲舒的阴阳感应其实就是讲市场效应,而市场效应取决于人心之向背,人心则取决于对政府服务的满意度。于是在董仲舒的理论中,天命王权的源头完全取决于人民的意见,天象不过是个反应,真正决定的是人民。就企业经营来说,市场的竞争完全靠产品,再好的宣传、再好的包装、再古老的招牌都没用,只有产品本身的品质算数。关于汉代的郡县制,贾谊的《治安策》是重要文献,他主张设郡县,反对封建<span class="" data-note="上疏曰:“臣窃惟今之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若其他背理而伤道者,难遍以疏举。进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独以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则谀,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夫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然,因谓之安;方今之势,何以异此!陛下何不壹令臣得孰数之于前,因陈治安之策,试详择焉!

    使为治,劳志虑,苦身体,乏钟、鼓之乐,勿为可也;乐与今同,而加之诸侯轨道,兵革不动,匈奴宾服,百姓素朴,生为明帝,没为明神,名誉之美垂于无穷,使顾成之庙称为太宗,上配太祖,与汉亡极,立经陈纪,为万世法;虽有愚幼、不肖之嗣犹得蒙业而安,以陸下之明达,因使少知治体者得佐下风,致此非难也。

    夫树国固必相疑之势,下数被其殃,上数爽其忧,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今或亲弟谋为东帝,亲兄之子西乡而击;今吴又见告矣。天子春秋鼎盛,行义未过,德泽有加焉,犹尚如是;况莫大诸侯,权力且十此者虖!

    然而天下少安,何也?大国之王幼弱未壮,汉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数年之后,诸侯之王大抵皆冠,血气方刚;汉之傅、相称病而赐罢,彼自丞、尉以上遍置私人;如此,有异淮南、济北之为邪!此时而欲为治安,虽尧、舜不治。

    黄帝曰:‘日中必熭!操刀必割。’今令此道顺而全安甚易,不肯蚤为,已乃堕骨肉之属而抗刭之,岂有异秦之季世虖!其异姓负强而动者,汉已幸而胜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同姓袭是遗而动,既有征矣,其势尽又复然。殃祸之变,未知所移,明帝处之尚不能以安,后世将如之何!

    臣窃迹前事,大抵强者先反。长沙乃在二万五千户耳,功少而最完,势疏而最忠;非独性异人也,亦形势然也。曩令樊、郦、绛、灌据数十城而王,今虽以残亡可也;令信、越之伦列为彻侯而居,虽至今存可也。然则天下之大计可知已;欲诸王之皆忠附,则莫若令如长沙王;欲臣子之勿菹醢,则莫若令如樊、郦等;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亡邪心。令海内之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从,诸侯之君不敢有异心,辐凑并进而归命天子。割地定制,令齐、赵、楚各为若干国,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孙毕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地尽而止;其分地众而子孙少者,建以为国,空而置之,须其子孙生者举使君之;一寸之地,一人之众,天子亡所利焉,诚以定治而已。如此,则卧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遗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乱;当时大治,后世诵圣。陛下谁惮而久不为此!

    天下之势方病大瘇,一胫之大几如要,一指之大几如股,平居不可屈信,一二指慉,身虑无聊。失今不治,必为锢疾,后虽有扁鹊,不能为已。病非徒瘇也,又苦跖戾。可痛哭者,此病是也。

    天下之势方倒县。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上也。蛮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今匈奴嫚侮侵掠,至不敬也;而汉岁致金絮采缯以奉之。足反居上,首顾居下,倒县如此,莫之能解,犹为国有人乎?可为流涕者此也。

    今不猎猛敌而猎田彘,不搏反寇而搏畜菟,玩细娱而不图大患,德可远加而直数百里外,威令不胜,可为流涕者此也。

    今庶人屋壁得为帝服,倡优下贱得为后饰;且帝之身自衣皁绨,而富民墙屋被文绣;天子之后以缘其领,庶人孽妾以缘其履;此臣所谓舛也。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欲天下亡寒,胡可得也;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亡饥,不可得也;饥寒切于民之肌肤,欲其亡为奸邪,不可得也。可为长太息者此也。

    商君遗礼义,弃仁恩,并心于进取;行之二岁,秦俗日败。故秦人家富子壮则出分,家贫子壮则出赘;借父耰鉏,虑有德色;母取箕帚,立而谇语;抱哺其子,与公并倨;妇姑不相说,则反唇而相稽。其慈子、耆利,不同禽兽者亡几耳。今其遗风余俗,犹尚未改,弃礼义,捐廉耻日甚,可谓月异而岁不同矣。逐利不耳,虑非顾行也;今其甚者杀父兄矣。而大臣特以簿书不报、期会之间以为大故,至于俗流失,世坏败,因恬而不知怪,虑不动于耳目,以为是适然耳。夫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乡道,类非俗吏之所能为也。俗吏之所务,在于刀笔、筐箧而不知大体。陛下又不自忧,窃为陛下惜之!岂如今定经制,令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亲各得其宜!此业壹定,世世常安,而后有所持循矣;若夫经制不定,是犹度江河亡维楫,中流而遇风波,船必覆矣。可为长太息者此也。

    夏、殷、周为天子皆数十世,秦为天子二世而亡。人性不甚相远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长而秦无道之暴也?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固举以礼,有司齐肃端冕,见之南郊,过阙则下,过庙则趋,故自为赤子而教固已行矣。孩提有识,三公、三少明孝仁礼义以道习之,逐去邪人,不使见恶行,于是皆选天下之端士、孝弟博闻有道术者以卫翼之,使与太子居处出入。故太子乃生而见正事,闻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后皆正人也。夫习与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犹生长于齐不能不齐言也;习与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犹生长于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孔子曰:‘少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习与智长,故切而不愧;化与心成,故中道若性。夫三代之所以长久者,以其辅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而不然,使赵高傅胡亥而教之狱,所习者非斩、劓人,则夷人之三族也。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谏者谓之诽谤,深计者谓之妖言,其视杀人若艾草菅然。岂惟胡亥之性恶哉?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鄙谚曰:‘前车覆,后车诫。’秦世之所以亟绝者,其辙迹可见也;然而不避,是后车又将覆也。天下之命,县于太子,太子之善,在于早谕教与选左右。夫心未滥而先谕教,则化易成也;开于道术智谊之指,则教之力也。若其服习积贯,则左右而已。夫胡、粤之人,生而同声,嗜欲不异;及其长而成俗,累数译而不能相通,有虽死而不相为者,则教习然也。臣故曰选左右、早谕教最急。夫教得而左右正,则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书曰:‘一人有庆,兆民赖之。’此时务也。

    凡人之智,能见已然,不能见将然。夫礼者禁于将然之前而法者禁于已然之后,是故法之所为用易见而礼之所为生难知也。若夫庆赏以劝善,刑罚以惩恶,先王执此之政,坚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时;据此之公,无私如天地;岂顾不用哉?然而曰礼云、礼云者,贵绝恶于未萌而起教于微眇,使民日迁善、远罪而不自知也。孔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毋讼乎。’为人主计者,莫如先审取舍,取舍之极定于内而安危之萌应于外矣。秦王之欲尊宗庙而安子孙,与汤、武同;然而汤、武广大其德行,六七百岁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余岁则大败。此亡他故矣,汤、武之定取舍审而秦王之定取舍不审矣。夫天下,大器也;今人之置器,置诸安处则安,置诸危处则危。天下之情,与器无以异,在天子之所置之。汤、武置天下于仁、义、礼、乐,累子孙数十世,此天下所共闻也;秦王置天下于法令、刑罚,祸几及身,子孙诛绝,此天下之所共见也;是非其明效大验邪!人之言曰:‘听言之道,必以其事观之,则言者莫敢妄言。’今或言礼谊之不如法令,教化之不如刑罚,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以观之也!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众庶如地。故陛九级上,廉远地,则堂高;陛无级,廉近地,则堂卑。高者难攀,卑者易陵,理势然也。故古者圣王制为等列,内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后有官师,小吏,延及庶人,等级分明而天下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

    里谚曰:‘欲投鼠而忌器。’此善谕也。鼠近于器,尚惮不投,恐伤其器,况于贵臣之近主乎!廉耻节礼以治君子,故有赐死而无戮辱。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大夫,以其离主上不远也;礼,不敢齿君之路马,蹴其刍者有罚,所以为主上豫远不敬也,今自王、侯、三公之贵,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礼之也,古天子之所谓伯父、伯舅也;而令与众庶同黥、劓、髡、刖、笞、傌、弃市之法,然则堂不无陛虖!被戮辱者不泰迫虖!廉耻不行,大臣无乃握重权、大官而有徒隶无耻之心虖!夫望夷之事,二世见当以重法者,投鼠而不忌器之习也。臣闻之:履虽鲜不加于枕,冠虽敝不以苴履。夫尝已在贵宠之位,天子改容而体貌之矣,吏民尝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过,帝令废之可也,退之可也,赐之死可也,灭之可也;若夫束缚之,系緤之,输之司寇,编之徒官,司寇小吏詈骂而搒笞之,殆非所以令众庶见也。夫卑贱者习知尊贵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非所以尊尊、贵贵之化也。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不谓不廉,曰‘簠簋不饰’;坐污秽淫乱、男女无别者,不曰污秽,曰‘帷薄不修’;坐罢软不胜任者,不谓罢软,曰:‘下官不职’。故贵大臣定有其罪矣,犹未斥然正以呼之也,尚迁就而为之讳也。故其在大谴、大何之域者,闻谴、何则白冠氂缨,盘水加剑,造请室而请罪耳,上不执缚系引而行也。其有中罪者,闻命而自弛,上不使人颈而加盭也。其有大罪者,闻命则北面再拜,跪而自裁;上不使捽抑而刑之也,曰:‘子大夫自有过耳,吾遇子有礼矣。’遇之有礼,故群臣自憙;婴以廉耻,故人矜节行。上设廉耻、礼义以遇其臣,而臣不以节行报其上者,则非人类也。故化成俗定,则为人臣者皆顾行而忘利,守节而伏义,故可以托不御之权,可以寄六尺之孤,此厉廉耻、行礼义之所致也,主上何丧焉!此之不为而顾彼之久行,故曰可为长叹息者此也。”(贾谊:《治安策》)"></span>。贾谊预测的灾害,在七国之乱时应验。<big>99lib?</big>?99lib?

    <h3>财政问题</h3>

    汉代的财政问题,也值得注意。国家寻求收入,正如经营企业,必须有可靠的运转资金。当时工商业并不发达,国家运作资金全来自人民,要如何由百姓身上获得足够的税收,而百姓不造反,也正如同如何让客户心甘情愿购买产品。企业盼望客户有购买力,盼望客户富有,假如我是银行的话,我希望客户把钱存在我这里,当然也希望把我的钱借给他,在他赚钱之后把赚来的钱又存放我这家银行。基本上汉朝的经济政策就是以此为基础,讲究藏富于民,人民有钱就是国家有钱。如果政府将民间财富都搜括光了,国家也穷了。因此,汉代的财政理论,注重不扰民。

    汉代的基本政策是“重农务本”与“藏富于民”,但是二者也有冲突的可能。例如在货币政策方面,如果富人掌握了货币发行特权,包括农民在内的小民百姓就难免吃亏了。在文帝十二年贾谊上书<span class="" data-note="癸卯晦,日有食之。诏:“群臣悉思朕之过失及知见之所不及,匄以启告朕。及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者,以匡朕之不逮。”因各敕以职任,务省繇费以便民;罢卫将军;太仆见马遗财足,余皆以给传置。

    颍阴侯骑贾山,上书言治乱之道曰:“臣闻雷霆之所击,无不摧折者;万钧之所压,无不糜灭者。今人主之威,非特雷霆也;执重,非特万钧也。开道而求谏,和颜色而受之,用其言而显其身,士犹恐惧而不敢自尽;又况于纵欲恣暴、恶闻其过乎!震之以威,压之以重,虽有尧、舜之智,孟贲之勇,岂有不摧折者哉!如此,则人主不得闻其过,社稷危矣。

    昔者周盖千八百国,以九州之民,养千八百国之君,君有余财,民有余力,而颂声作。秦皇帝以千八百国之民自养,力罢不能胜其役,财尽不能胜其求。一君之身耳,所自养者驰骋弋猎之娱,天下弗能供也。秦皇帝计其功德,度其后嗣世世无穷;然身死才数月耳,天下四面而攻之,宗庙灭绝矣。秦皇帝居灭绝之中而不自知者,何也?天下莫敢告也。其所以莫敢告者,何也?亡养老之义,亡辅弼之臣;退诽谤之人,杀直谏之士。是以道谀、偷合苟容,比其德则贤于尧、舜,课其功则贤于汤、武;天下已溃,而莫之告也。

    今陛下使天下举贤良方正之士,天下皆䜣䜣焉,曰:‘将兴尧舜之道、三王之功矣。’天下之士,莫不精白以承休德。今方正之士皆在朝廷矣;又选其贤者,使为常侍、诸吏,与之驰驱射猎,一日再三出。臣恐朝廷之解驰,百官之堕于事也。陛下即位,亲自勉以厚天下,节用爱民,平狱缓刑;天下莫不说喜。臣闻山东吏布诏令,民虽老羸癃疾,扶杖而往听之,愿少须臾毋死,思见德化之成也。今功业方就,名闻方昭,四方乡风而从;豪俊之臣,方正之士,直与之日日射猎,击兔、伐狐,以伤大业,绝天下之望,臣窃悼之!古者大臣不得与宴游,使皆务其方而高其节,则群臣莫敢不正身修行,尽心以称大礼。夫士,修之于家而坏之于天子之廷,臣窃愍之。陛下与众臣宴游,与大臣、方正朝廷论议,游不失乐,朝不失礼,轨事之大者也。”上嘉纳其言。

    ……

    贾谊说上曰:“《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之尝闻。古之人曰:‘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生之有时而用之无度,则物力必屈。古之治天下,至纤,至悉,故其畜积足恃。今背本而趋末者甚众,是天下之大残也;淫侈之俗,日日以长,是天下之大贼也。残、贼公行,莫之或止;大命将泛,莫之振救。生之者甚少而靡之者甚多,天下财产何得不蹷!

    汉之为汉,几四十年矣,公私之积,犹可哀痛。失时不雨,民且狼顾;岁恶不入,请卖爵子;既闻耳矣。安有为天下阽危者若是而上不惊者!

    世之有饥、穰,天之行也;禹、汤被之矣。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国胡以相恤?卒然边境有急,数十百万之众,国胡以馈之?兵、旱相乘,天下大屈,有勇力者聚徒而衡击,罢夫、羸老,易子咬其骨。政治未毕通也,远方之能僭拟者并举而争起矣;乃骇而图之,岂将有及乎!夫积贮者,天下之大命也;苟粟多而财有余,何为而不成!以攻则取,以守则固,以战则胜,怀敌附远,何招而不至!

    今驱民而归之农,皆著于本;使天下各食其力,末技、游食之民转而缘南亩,则畜积足而人乐其所矣。可以为富安天下,而直为此廪廪也,窃为陛下惜之!”(《资治通鉴·汉纪五》)"></span>,就谈到要藏富于民,货币要由政府自己铸。汉朝有一段时期,特许铸币权交给封君与宠臣。贾谊认为民间铸钱会使得货币没有信用,造成通货膨胀,百姓就穷了。在经济学上,货币是靠信用,不是靠本身的价值,政府发行货币,应维持货币的稳定性,使得老百姓的财富可以长久的保值。由重农到铸钱的讨论,可知汉朝的政策是让人民维持安定的生活。

    汉代的北边,有一个强大的游牧帝国匈奴,汉朝政府既须防卫边疆,又须顾及国家负担庞大军备的负担,如何在两者之间求取最经济而又有效的方法,也是汉朝政府必须面对的难题。 href='6042/im'>《资治通鉴》卷十五记载,晁错在文帝十一及十二年,曾两次建言<span class="" data-note="陛下幸募民相徙,以实塞下,使屯戍之事益省,输将之费益寡,甚大惠也。下吏诚能称厚惠,奉明法,存恤所徙之老弱,善遇其壮士,和辑其心,而勿侵刻,使先至者安乐而不思故乡,则贫民相慕而劝往矣。

    臣闻古之徙远方,以实广虚也。相其阴阳之和,尝其水泉之味,审其土地之宜,观其草木之饶。然后营邑立城,制里割宅,通田作之道,正阡陌之界,先为筑室,家有一堂二内,门户之闭,置器物焉。民至有所居,作有所用,此民所以轻去故乡而劝之新邑也。为置医巫,以救疾病,以修祭祀,男女有昏,生死相恤,坟墓相从,种树畜长,室屋完安,此所以使民乐其处,而有长居之心也。

    臣又闻古之制边县,以备敌也。使五家为伍,伍有长。十长一里,里有假士。四里一连,连有假五百。十连一邑,邑有假候。皆择其邑之贤材有护、习地形知民心者。居则习民於射法,出则教民于应敌。故卒伍成于内;则军正定于外。服习以成,勿令迁徙,幼则同游,长则共事。夜战声相知,则足以相救。昼战日相见,则足以相识。欢爱之心,足以相死。如此而劝以厚赏,威以重罚,则前死不还踵矣。所徙之民非壮有材力,但费衣粮,不可用也。虽有材力,不得良吏,犹亡功也。

    陛下绝匈奴,不与和亲,臣窃意其冬来南也。壹大治,则终身创矣。欲立威者,始于折胶,来而不能困,使得气去,后未易服也。愚臣亡识,唯陛下财察。(晁错:《论募民徙塞下书》)

    晁错言于上曰:“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者,非能耕而食之,织而衣之也,为开其资财之道也。故尧有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而国亡捐瘠者,以畜积多而备先具也。今海内为一,土地人民之众不减汤、禹,加以无天灾数年之水旱,而畜积未及者,何也?地有遗利,民有余力;生谷之土未尽垦,山泽之利未尽出,游食之民未尽归农也。

    夫寒之于衣,不待轻暖;饥之于食,不待甘旨;饥寒至身,不顾廉耻。人情,一日不再食则饥,终岁不制衣则寒。夫腹饥不得食,肤寒不得衣,虽慈父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明主知其然也,故务民于农桑,薄赋敛,广畜积,以实仓廪,备水旱,故民可得而有也。民者,在上所以牧之;民之趋利,如水走下,四方无择也。

    夫珠、玉、金、银,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众贵之者,以上用之故也。其为物轻微易藏,在于把握,可以周海内而无饥寒之患。此令臣轻背其主而民易去其乡,盗贼有所劝,亡逃者得轻资也。粟、米、布、帛,生于地,长于时,聚于力,非可一日成也;数石之重,中人弗胜,不为奸邪所利,一日弗得而饥寒至。是故明君贵五谷而贱金玉。

    今农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过百亩,百亩之收不过百石。春耕,夏耘,秋获,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给繇役;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暑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无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来、吊死问疾、养孤长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复被水旱之灾,急政暴赋,赋敛不时,朝令而暮改。有者半贾而卖,无者取倍称之息,于是有卖田宅、鬻妻子以偿责者矣。而商贾,大者积贮倍息,小者坐列贩卖,操其奇赢,日游都市,乘上之急,所卖必倍。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蚕织,衣必文采,食必粱肉;无农夫之苦,有仟伯之得。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过吏势,以利相倾;千里游敖,冠盖相望,乘坚、策肥、履丝、曳缟。此商人所以兼并农人,农人所以流亡者也。

    方今之务,莫若使民务农而已矣。欲民务农,在于贵粟;贵粟之道,在于使民以粟为赏罚。今募天下入粟县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农民有钱,粟有所渫。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余者也;取于有余以供上用,则贫民之赋可损,所谓损有余,补不足,令出而民利者也。今令民有车骑马一匹者,复卒三人;车骑者,天下武备也,故为复卒。神农之教曰:‘有石城十仞,汤池百步,带甲百万,而无粟,弗能守也。’以是观之,粟者,王者大用,政之本务。令民入粟受爵至五大夫以上,乃复一人耳,此其与骑马之功相去远矣。爵者,上之所擅,出于口而无穷;粟者,民之所种,生于地而不乏。夫得高爵与免罪,人之所甚欲也;使天下人入粟于边以受爵、免罪,不过三岁,塞下之粟必多矣。”(《资治通鉴·汉纪七》)"></span>,可以在边疆上建立专业的防卫力量,以国家公地放领的方式,吸引一批人志愿在边疆守卫,并且可以自己耕种养活自己——这是军事屯田。同时,奖励商人运送粮食物资到边疆,以达到降低成本防卫边疆的功效。这种策略,是创造条件,不花本钱,使人民志愿为国家做事。但是要让这批人能安心地屯田居住,政府也必须先下一点本钱建镇、盖房子、派医生,让屯田户可以安安心心地过日子。

    <h3>组织改革</h3>

    这就是我们在生产产品的过程中,要想尽办法利用非经济因素,刺激动机,降低成本,提高工人工作的意愿。工作意愿强了,积极性高了,产品的品质、专业性都能增高,附加值就增高了。以非经济因素减低经济成本,今天企业的生产也常采取这个策略,只是汉人早就明了了。

    汉朝政府的组织改革及上述各种政策,都相当于改造公司结构及生产程序的大工程。早期周朝的分公司制度,是单一产品单一生产方式的结构。汉朝改变为高度整合的公司结构,公司的干部也高度专业化。这些受过训练的贤良方正,算得上高度专业的文官。贾谊与晁错都是以专业的能力提出建议,促使公司的生产方式多元化,运用多种不同的方法,以最低的成本产生最好品质的服务,并继续不断搜集顾客的意见,使得客户与产品之间一直维持着互动。这一结构性改组工作,花了将近一百年的时间,其后又沿用了三百年之久。汉代的改革相当有效,因为这一结构能不断地自我调节。汉代的文官制度,实现了选用专才组织决策阶层,理性地接纳消费者的意见、理性地分析消费者的需求、理性地考虑如何降低成本和提高品质。假如今天有任何公司能做到这样的标准,这个公司一定是成功的。在今天自由市场经济的环境下,以美国为例,公司的股票一上市,股权分散,董事会由股东推选产生。当然董事会与经营者分开,经营者一定是专业的管理人员,也才会有这么大的弹性。

    但任何制度都会出问题,汉朝的问题出在董事会和总经理之间的冲突。皇帝常常不甘心于放权;君权与相权难免发生冲突,而君权亦往往落在外戚与宦官手里。因此,两汉都有外戚和宦官干政,东汉尤其严重。换句话说,董事会老是要侵入总经理的职权。汉代有内廷与外廷的分别。内廷的权力越来越大,以至于汉亡。

    另一问题,则是东汉改变相权结构。东汉有三公:司徒、司马、司空,形成三头政治,这三位主政者之间没有一个居领导地位,也就是没有一个真正的总经理,而有三个总经理。东汉一直不安定,就是因为制度上发生了这样一个改变。权臣也会夺取君权,例如王莽,他原来出自内廷,夺得丞相的权力后,实际上王权相权合而为一。他只为自己的权力谋,等于公司有一个贪污的、滥用权力的总经理,自己富了,但瘦了公司。美国今天许多总经理常犯这样的毛病,将自己的薪资提到天文数字,不顾公司的利润,吃垮了这家公司就换一家。这就是在总经理和董事长之间如果不能取得平衡,专业的经营者也会有不忠诚的情况。

    <h3>制衡的作用</h3>

    在台湾地区,这样的情形目前并不多见,因为台湾地区公司的董事会多半掌握在创办人或是他的儿女手里,所以还没有到这个地步。但这个危机一直存在,所以董事长与总经理两者中间的制衡是很不容易做到的,即使像汉朝这么稳定的结构,也依然出了许多乱子。如果企业能有高度的专业和健全的组织结构,使得专业人才得以发挥矫正的功能,恐怕是唯一可以防止出乱子的力量。但是专业人员要有一定的职业道德,否则也是没用的。如果把汉朝当作一个公司,中国的王朝公司已经成型而且整合成一个良好的组织结构。汉朝存在了四百年,终究还是有许多问题。最后的问题出在专业人才的来源不像过去那样广泛了,干部不断拉拔自己的人,察举的途径被少数人垄断。所谓“世代三公”,即是一家人代代担任高层职位,可是哪有可能世代都出贤人?这都是因为郡县有一些大家族,永远察举保荐自己。换句话说,客户的代表不再能反映客户的意见,只能反映客户组头的意见,组头控制了底下客户的意见,而组头的利益永远优于客户。

    台湾地区就常见这样的例子,政治权力分配的桩脚拿老百姓的利益换得自己的报酬。在表面上,依然是高度专业化的,人才也经过一样的教育、一样的选拔与升 8fc1." >迁过程,但是人才来源由原本的三四千万人,缩小至几百户。东汉政府中设立的吸纳意见管道,最后只代表千分之一不到的少数获利阶层的意见。所以到公元一百八十年左右,老百姓起来造反了,黄巾起事的口号是天命改易,不在汉室了。汉朝不再能提供安定的生活,西羌与匈奴都不时入侵,大家大户压迫老百姓,政府都是贪官污吏。国家大学的学生看着政府错误百出,却不能改变,于是出而抗议,最后,汉朝垮了。这一个四百年的老公司就因为没有跟客户做一个直接良好的沟通,同样的组织、结构,没办法产生同样的自我调节的功能,在层层官僚系统中,人人拦截收来的税收自肥,成本提得非常高,产品却非常差,公司当然非垮不可。所以在公司中每个人都为自己的利益,短时间个人有好处,长时间公司一定会跨台。一个改组完成的汉朝,却因为老化而崩溃。

    <small>缘夫天下之大,非一人之所能治,</small>

    <small>而分治之以群工;</small>

    <small>故我之出而仕也,</small>

    <small>为天下,非为君也;</small>

    <small>为万民,非为一姓也。</small>

    <small>吾以天下万民起见,非其道,</small>

    <small>即君以形声强我,未之敢从也。</small>

    <small>黄宗羲:《原臣》</small>

    <small>运用人才是很重要的,可以不拘一格,</small>

    <small>但一定要尊重人才,也一定要有适当的礼貌。</small>

    <small>一个污辱自己的人,不会真正为国家做事;</small>

    <small>一个污辱别人的人,亦不会真正为国家做事。</sm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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