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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黑暗,仿佛是一瞬间,又像是经历了千万年。墓铭西晨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脑海中翁鸣之声震颤,朦胧间,他似乎听到了一些声音。
“愿为吾主,刀山火海,长刀出鞘,永守南棠。”
“以吾之名,冠汝之姓。”
“泯寂神沼囚禁着一位——神。刑期一千三百七十四万四千四百四十四年。”
“神是什么?什么是神?”
“如果这世界真的有神这种生灵,那么,在我心中,他便是。”
“生而为死,何惧!”
“我不能死。”
“可你已经死了,逝者已逝,不能强留,我同情你,可我不能留你。”
“以爱之名冠汝之姓,对天起誓,用我万般重复,换他一世如愿以偿。”
“对不起,是我错了。”
“墓铭,从今以后,我让你行,你便行,我让你停,你便停,最重要的是,你要爱我,如同我爱你一般。”
“以吾之名冠汝之姓……以吾之命立誓,吾愿永生永世守护,同生共死。”
“他受得起这世界任何的赞美,值得所有人的顶礼膜拜。”
“不要死!求你!”
“清羽寒歌,我等你君临天下,等你带着逝去的亡灵归来的那一天,我相信,你不会让我等太久。”
“我知道你不会爱我,从你将自己的心掏给那个人的时候我就知道,可你知道,那颗心,原本是我的!”
“清羽寒歌,我终究没有等到你再次君临天下,你也依旧爱他,命运就像是一场笑话,我败了,败在为你动了情,生了心,还将一颗心捧给你,让你掏出来给别人!”
“皇宇,不要!”
“不要?呵。清羽寒歌,我想,你忘了,从始至终,这世界唯一的神是我!我姓皇宇,生而为神,我不想再将心交给你,也绝不会给你……”
“不要,求你!”
……
一个个不同的声音在脑海中震荡,仿佛要一刀刀刻印在他的灵魂上,却又顷刻间消失无踪,让他记不起任何的内容,只是觉得自己仿佛感受到了那种浓烈到极致的情绪,让他被这些情绪感染,难过,心中钝重而疼痛。
头痛欲裂间,他眼前仿佛看到了一个个人影,各个风华绝代,万种风情,尤其是那三个人,那是一种美到极致却又恰到好处的完美,如果这世界真的有神这种东西,那三个,便是吧。
再次睁开眼睛,墓铭西晨呆在狭小无法动弹的黑暗中,意识清醒,身体却没有办法掌控,不禁有些茫然,恍恍惚惚的呆了不知道多久,像是在梦中,又像是清醒着。
恍惚间,墓铭西晨笑了笑,想起了曾经。
在这个世界,原来有那么一些人,生命如同烈火灼烧炙热,如同繁花绚烂夺目,却似乎,比他更深更重千百倍的难过和疼痛,镌刻。
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之后记忆模糊,唯独心间残留着那种悸动。
墓铭西晨死了,在九沉渊这个没有轮回的世界,他死了,死亡应该是终结,是永恒。
身上无边的剧痛似乎只是记忆,意识回归,身体被掌控,墓铭西晨抬手,放在胸口的位置,胸膛里是强而有力的跳动,鲜活的生命,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活着。
九沉渊。
这是一个强者为尊的世界,不能成为强者,没有足够的运气,还不够聪明,死了,别人也只会说你活该,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墓铭西晨活了多久,百年,千年,万年也差不多有了吧,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他很小的时候,那人便告诉他:
九沉渊这个世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繁华如梦,美如仙境。而对于一些人来说,这世界,满目荒凉,山河寂静,荒芜一片,不过一片坟墓。
在那些人的眼中,唯有墓志铭,不会欺骗;只有死人,不会说谎。
所有人都知道墓志铭主要由志和铭组成,主要用来记载叙述逝者的生平,以及世人对逝者的评价。
而墓铭西晨,他很适合成为那些人中的一个。
于是墓铭西晨成为了其中一个。
从此,这个世界,对于墓铭西晨来说,万般故事,不过笔尖一墓书张,生当尽欢,死亦无憾。
他记得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总是看着他叹气,说他这性子太冷太清,终有一天怕是会伤人伤己。
没想到,一语成谶。
传闻九沉渊,又叫泯寂神沼,乃是一片神陨之地,这里的生灵无论多么强大都无法突破这世界的壁垒成为神,而所有世界陨落的神灵,都会湮灭化为源力回归世界本源,成为这世界的养分。
这里没有轮回,死亡代表永恒,所以逝者留下的墓志铭比什么都重要,可总有些生灵不愿逝去,满身浊气不散,混沌世界,妄想重写墓志铭,于是世间有了浊灵的存在。
御拔为墓志铭而存在,为逝者书写墓志铭,留下他们存在过的证明,记录他们或平凡,或荣耀的一生,清除那些不愿就此消散天地间的浊灵,为这世界清浊去垢,而神无为守护御拔而存在。
他们是这世界最神秘,也是最强大的存在,行走世间,守卫这世界清明。
御拔以墓铭为姓,神无以御拔为命。
当你能够经历世间万千磨难,刀山火海活下来,从而冠上那个姓氏,你就可以成为御拔。
当你能够让自己的生命,只为守护那个御拔而存在,你便能够成为神无,一生相伴,寿命无限,合则生,分则死。
他叫西晨,墓铭为姓,从名字就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御拔,在成为御拔之前,他曾经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即便没有遇到属于他的神无,也一步步成长为这个姓氏最强大的存在,只因为他想要活着。
“净化世间浊气,还世界一片清明。”
这不过是活着这一路上所经历的一个个属于别人的故事,那些故事,似乎与他无关。
他也一直这样认为,因为墓铭代表的便是清冷,是孤寂,是平静如水,是千里孤坟无处话的凄凉,所以,他曾觉得自己不需要神无,因为他一个人,活的很好。
而那些错过的,经历过的,哪怕当时轰轰烈烈,他觉得终将会成为记忆,最多也不过是他一路上会多想起几遍的虚无。
可如今,他却说不出的如斯寂寞,满心满眼的荒凉。
记忆越是清晰,精神便越是恍惚。
墓铭西晨呆呆的躺在地上,寂静的夜色,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人,他总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一双墨色的眼睛如黑夜般神秘,却又仿佛容纳了整片星空,漂亮的睫毛如同最美丽的夜蝶轻轻煽动,整个人不笑,却也透着一股蛊惑人心的气质,姿势慵懒倦怠,举手投足间,却总能吸引所有的目光,仿佛只要他一出现,诸神隐没。
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总是深情无限。
他永远记得他说的每一个字句,他说:“以爱之名冠汝之姓,对天起誓,用我万般重复,换他一世如愿以偿。”
“如愿以偿?”墓铭西晨心里喃喃的念着,身上忽然涌起一股暴虐汹涌的浊气,像是烟花一瞬,之后被一股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淡漠清冷气息所取代,他脑海中重复着那个人的话,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的愿望是什么。
但他记得那个人,他说:“以爱之名,冠汝之姓。”
重新回到这是个世界的他依旧还是喜欢强大,因为这世界,只有强大了,才是根本。
但他还是不喜欢轰轰烈烈的炙热,不喜欢那浓烈到极致的情感,他只喜欢这平静如水的生活,做喜欢的事情,走自己喜欢的路,一路上可能会遇到许多别人的故事,但都不会影响他的生活和情绪。
墓铭西晨低头,忽然低低笑了一声,似叹息一般。
他曾看过比死亡惨烈千万倍的场景,也曾经历过千刀万剐粉骨碎身的痛苦,不是夸张的形容,是切实的体验。
被铁链穿过琵琶骨吊在烧滚水的大锅上,下半身被煮熟刮下血肉只剩下白骨,上半身活着,因为修为高,轻易不会死去,也因为他生而特别的能力,他被这样当成食材熬了十几年的汤,每天被割上几刀,再被人强行将从自己身上割下来的肉塞进自己嘴里,让他咽下,被放在铁板上烤,被塞进装满各种毒虫的坛子里被啃噬,被埋在土里只露出头被水一滴滴快速的从头顶滴落……
他受尽了折磨,却活了下来,虽然成为了御拔,可是,他能够不断重新修复自愈的身体,却成了他的罪,明明他是一个为守卫世界清明清浊去垢的御拔,却成了罪恶满身的骗子,多少冠冕堂皇的正义,誓要灭了他,不过是想要他即使没有神无也依旧长生的秘密。
人间无尽岁月,他还是那个有心为守卫世界清明清浊去垢的御拔,只是,如今的他,再不见博爱慈悲。
记忆中,似乎有人说过,这世界就是这样让人无奈,没有足够的运气,没有逆天的实力,要么甘于平凡,要么,便只能无望的前行。
不管是曾经璀璨如明珠的九沉渊,还是如今灰暗如末日的九沉渊,从来都不会管你有多大的野心,有多辉煌的成就,除非,你达到那个能够让人看见的高度。
要么,如光辉照耀大地。
要么,如黑暗沉入地底。
而整个世界,能够做到的,千万年了,能让人仰望膜拜的名字,不过只有中脊上空浮空岛琉璃神境墓园中,那孤零零的几块石碑,以及岛上神殿中那石碑上的十六个名字。
大多数人,哪怕一方王侯,最多也只是如同烟花一瞬,眨眼便是百年千年,谁会记住你的名字。
墓铭西晨行走世界,看过无数生死,却依旧死在了万物生灵,那无法消磨的贪婪里。
“万物有灵,以人为形,什么是人?欲望满身。”
墓铭西晨,在死过一次之后,才明白这个道理,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欲望,而最强烈的欲望,能够让人不顾一切的疯狂。
大概因为如此,所以才会有人,在几百年前甚至几千年前就设下陷阱,举一国之力,只为了编织一个骗局,将他一步步引入局中,让他声名尽毁,满世界恐惧厌恶。
他们将他抓住,绑在祭坛最高处,祭台下万民朝拜,然后每个人左手拿着碗,右手拿着刀,在他身上划上一刀,巴不得多用点力,好多割下点血肉,排着队的人一眼看不到头,他就被绑在那里,过了无数个日夜,直到身上的伤口再也不会愈合,被割掉的血肉再也不会重新长出来,只剩下一具白骨。
最后的最后,脑袋被砸开,在墓铭西晨死了,他的灵魂却没有化为飞灰湮灭,所以他就那样看着人们一口一口的吃掉他的血肉,吃掉他的脑髓,如果不是那个人的到来,他的骨头,也会被敲碎放在旁边烧滚的热水中熬成汤汁。
墓铭西晨从未如此失望,从未如此恶心,他那样努力的守护着这个国家,倾尽一切庇佑这些臣民,而他们却用尽一切手段,最终目的不过是为了得到他身上的血肉,那个从无人证实过的传说!
那一刻,痛入骨髓,刻入灵魂,让他有了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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