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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色的上弦月,照耀着被黑夜所拥抱的原野。在白天,这里曾是激战的所在。铁王蚁蚁后在此殒命,而其它的铁王蚁也疯狂地彼此残杀,步向自灭的道路。这群凶恶的掠食者,如今已化为无生命的残骸。
冰冷的月光轻抚铁王蚁的尸骸,晚风奏起了无声的挽歌。
在这块飘浮着死亡的土地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人影的身材高大,披戴着与夜色同样漆黑的斗篷,站在原野上的他,宛如带走亡者灵魂的死神。
黑斗篷男子静静伫立着,无言地望着遍布四周的铁王蚁残骸。他的目光与天上的银月同样冰冷,那双血红色的眼眸彷佛凝缩了无限火焰。
“真是……想不到啊……”
男子带着苦恼的表情,在无人的原野上自言自语着。
“在这种地方,竟然会拥有足以打倒它们的战力……这怎么可能……”
男子迈开了步伐,巡视着充满铁王蚁残骸的战场。过了不久,他找到了他想要找到的东西。
男子站在蚁后的尸体前,他脸上的烦恼变得更深了。
从尸体的伤口来看,蚁后被一群人围攻过,而且死后还被人剖开身体。不过,敌人的数量却出乎意外的少。
平滑而锐利的伤口——那是剑或匕首所造成的。
粗暴且残破的伤口——那是沉重的钝剑所造成。
圆钝又凌厉的伤口——那是大型斧头所造成的。
蚁后尸体上的伤痕只有寥寥数处,它面对的敌人恐怕连两位数都不到吧?但是这些敌人显然具有可怕的实力,他们的攻击能够确实地贯穿蚁后的钢铁甲壳,给予致命性的打击。
男子闭上了双眼,这个发现让他眉间的皱纹变得极为深刻。
他一手创造、改良的铁王蚁,具有比寻常铁王蚁更加强悍的繁殖力与战斗力,但是这些由他精心培育出来的宝贵变种,竟然就这样埋葬在这个偏僻的边境土地之上。
不过,让男子皱眉苦思的,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为什么,会在这里……?”
注视着蚁后的尸骸,男子对于蚁后会出现在这里的事实感到难以理解。
原本应该专心待在巢穴里繁殖的蚁后,却自己跑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是自己在制造过程中弄错了什么吗?男子不停地思索这些问题。
就在男子打算离开之际,某种微弱的波动让他的脚步停住了。
男子猛然转身,寻找那个波动的来源。
男子弯腰捡起了散发波动的物体——蚁后的首级。
“就算只剩一颗头了,还是没有彻底死绝吗?”
彷佛对于自己作品的生命力感到满意,男子状似愉悦地说着。
虽然已经和身体脱离了,蚁后的首级仍然间断散发着迷心力。男子在月光的照耀下,发现蚁后的头部有一个奇怪的伤痕。当初艾妮雅挥出最后一剑时,就是这个伤痕让蚁后来不及闪躲艾妮雅的剑。
男子眯起双眼,他认得那个伤痕是什么东西造成的。男子轻轻点了点头,像是确认了某些事情。
然后,男子将右手放在蚁后的首级上。
男子正在读取蚁后的记忆。
铁王蚁没有视觉,也没有听觉,男子所能读取到的,也仅有蚁后的“感知”而已。尽管如此,这仍然是贵重的情报。
于是,男子知道了一切。
啪叽一声,男子捏碎了蚁后的首级。他的双眼像是两团燃烧的火焰,足以将万物焚毁殆尽。
“破坏之剑!”
从男子的双唇间,挤出了带着浓厚憎恶的话语。
男子陷入了沉默,他就像是一座雕像般僵立不动,任凭月光与晚风扑打着身体。
“看来,有重新策画的必要。”
带着仅有自己一人才听得见的呢喃,男子离开了这里。
黄昏时分,昴·洛兹站在罗亚伦的街道上。
“……我相信这里一定有问题。”
昴对着即将落入地平线的夕阳如此喃喃自语着。
这名俊秀的年轻男子倚着墙壁,双手在胸前交叉,露出沉思的表情站在罗亚伦的街道上。
昴承受着路边行人的好奇注目,其中以女孩子的视线占了绝大多数。撇开昴的国籍身分不谈,光从外表来看,他拥有成为最高级肖像画主角的实力。在红金色的夕阳余晖衬托下,异国青年的姿态看起来彷佛是一幅优雅的名画。
昴望着夕阳,他的眼神充满了忧郁。
多玛王国刃鹰骑士团团长、第三代黑骑士、剑之子,拥有上述华丽头衔的昴·洛兹——再一次的迷路了。
如果只发生一次的话,还可以视之为偶然,但是连续出现两次的话,那么就无法一笑置之了。
明明是要去祭典会场的,但是却莫名其妙地迷失了方向,而且竟然又走到了上次的那个三岔路口,这种情形简直只能以不可思议来形容。昴相当确定,罗亚伦的街道一定有问题!
(可能是特别针对外地人的魔法之类的吧……)
彷佛是认为自己的想法没错似的,昴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遇见的是怪物或敌人的话那还好,昴至少自信他可以用剑击败对方,不过如果换成了迷宫或魔法,那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昴实在是不擅长应付那些无法用武力进行突破的东西。
“昴·洛兹?你在这里干嘛?”
昴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只见穿着轻装的艾妮雅站在街上,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干嘛一脸郁闷地站在街上?”
艾妮雅好奇地问道。
“不,我只是感叹这个村庄的可怕陷阱而已。”
“……陷阱?”
“啊啊,没错。我实在是无法理解,本来是要去祭典的,可是我走了将近二十分钟,附近的景色却还是一模一样。真是难以置信呐……事到如今,只能以魔法来解释了。”
“……你迷路了吗?”
“总括说来,是这样没错。不过你的说法必须订正一下,我是被某人在这里布下的魔法所误导,才会无法到达目的地。”
“罗亚伦才没那种东西。”
“呣,是吗……这么说来,据说有一种魔术手法,是利用相同的标的物让人产生错觉,难道是这么一回事吗……”
昴用手指抵住下巴,认真地思考这个推断命中事实的可能性。
“你没有跟帕尼他们一起走吗?”
艾妮雅忍住笑容问道。昴摆了摆手,一脸无奈地回答。
“他说要晚一点去。那个不显眼的跟矮人早就先走了,所以我自己一个人。本来想说跟着人潮走就行了,没想到还是被这里的陷阱给骗倒。”
“不显眼的……?”
“就是那个黑头发,跑得很快的家伙。”
“伊德?”
“嗯,就是他。”
艾妮雅皱眉说道:“你啊,就算要帮人取绰号,也要稍微注意一下美感与格调吧?什么不显眼的,好难听。”
“哎啊,抱歉抱歉,不小心就露出了以前的习惯。以前在团里的时候,我们常常这样闹着玩。我不是有意要嘲笑你的情人的,别把这件事告诉他。”
艾妮雅瞪大了眼睛,用好像看见怪物一般的表情瞪着昴。
“等一下,你刚才说什么?”
“啊?我说,这是以前的习惯……”
“不对,下一句。”
“我们团里的人常常这样玩?”
“再下一句!”
“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的情人?”
“他才不是我的情人!”
艾妮雅带着凶恶的表情,提高声音大喊。
“咦,是这样吗?”
昴露出愕然的表情。
“当然!伊德只是朋友,普通的朋友!”
“唔……我是不知道札沃克的风俗啦,在我们国家,可没有那种可以随便依偎在别人背上的朋友,而且我看你好像很习惯的样子……”
“不要乱讲,我们才不是那种关系!”
“哎呀呀,不要这么生气,我道歉就是了。”
嘴巴上说是道歉,但是昴的表情怎么看都让人觉得缺乏诚意。艾妮雅双手叉腰,一脸不悦地说道:“以后不准随便给我乱散播谣言,要不然的话,你就在这里一个人迷路到死吧!”
“是是,我知道了。是我不对。”
“哼!”
艾妮雅撇过头去,然后一边低声喊着“什么嘛,竟然把我跟那种家伙凑在一起”的话语,一边踏着大步走向祭典会场。从旁人的眼光来看,此时的艾妮雅距离“淑女风范”一词实在遥远。
夕阳完全沉没了,天空的颜色也转为黑暗。
祭典是在村庄的广场上举行,罗亚伦的居民几乎有半数以上都聚集在这里,呈现出分外热闹的景象。
就在艾妮雅与昴来到广场的入口时,正巧碰见了帕尼。
“啊咧?你不是比我早出发吗?为什么现在才来?”
帕尼疑惑地问道。昴闻言便耸了耸肩。
“只能说,我被充斥在这个地方的神秘气息给诱惑了。”
“神秘气息?”
帕尼歪着头,一脸不解的模样。当他看见昴后方的艾妮雅时,脸上的疑惑变得更浓厚了。
只见艾妮雅戴着钩针帽,将一头金发与上半部的脸给全部遮住,只露出嘴巴而已。
看见艾妮雅这样的打扮,帕尼不禁露出了呆滞的表情。这时昴把帕尼拉到一边,在他耳畔压低声音说道。
“在半路她就突然戴上去了,说是跟信仰有关……我说啊,她是不是有信什么奇怪的宗教?像是每逢满月就要出去猎人头之类的。”
“你说的是哪门子的邪教啊?”
“不过我听说南方群岛真的有这一类的习俗……”
黑骑士与白骑士偷偷打量着艾妮雅,彼此窃窃私语着。他们并不知道,艾妮雅只是不想被休假的士兵认出来,所以才会戴上这种帽子,不过就某方面来说,那样子反而更为显眼。
“你们在那边说什么悄悄话啊?感觉很差耶!”
“啊,不、没有、那个、呃……你来得刚刚好,伊德的表演要开始了。”
帕尼有些笨拙地转移了话题。为了掩护不擅隐瞒与说谎的酒馆老板,昴提高声音说道:“哦哦,那个不显眼……啊,不,那个快腿的要表演吗?真令人好奇啊,他要表演什么?跨越栅栏吗?”
“又不是马术比赛!”
“嘘,看天空,要开始了。”
帕尼制止了昴与艾妮雅的争辩,并且用手指指向天空。
昴与艾妮雅不解地看向帕尼,然后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过去。
在有如高级天鹅绒的深邃夜空上,一弯银月散发着冰冷的光芒,四周点缀着无数的星钻,这是个一如往常的美丽夏夜。
但是,也仅止于这样而已。
“什么都没有啊?”
昴疑惑地说道,这同时也是艾妮雅的感想。
彷佛呼应了昴的疑问般,一道尖锐的响音窜入了耳中。
一道酒红色的荧光画出了流线型的轨道,从地面升到了天空。就在荧光彷佛要触摸到星星之际,荧光突然炸了开来。
荧光由单数化为复数,朝着四面八方飞跃,在黑色的夜空中开出一朵绚烂的红色火花。
“……烟火?”
艾妮雅讶异地看着。
伴随着数不清的尖锐响音,白色、绿色、黄色、紫色,各式的荧光逐一现身,各自在夜空中绽放出耀眼的火焰之花。
众人呆呆地注视着,周围不时传来惊叹声。
此时,一颗最为闪亮的荧光冲上天空。
在炸开的瞬间,七色火花猛然绽放——
然后,再一次炸开成数不清的七色火花——
黑色的夜空,顿时被绚烂的闪光所淹没,那就像是——要将人们的灵魂也一同吸走般的美丽。
“啊……”
艾妮雅就跟其它人一样,只能发出单纯的感叹。每个人的眼睛都离不开那美丽的一瞬之景。
“这个,就是伊德的表演。今年的主题是‘彩虹’。”
帕尼带着骄傲的语气说道。
“就算在帕里森,我也没见过这么棒的烟火。”
艾妮雅注视着天上的火花,呆愣地说着。
在庆祝建国的王立节里,首都帕里森会在晚上燃放盛大的烟火。艾妮雅从小看到大,可说是习以为常了。首都的烟火都是聘请一流的烟火师傅制作的,但是那些烟火的水平,却比不上今晚罗亚伦的烟火。
首都的烟火仅止于华丽,然而罗亚伦的烟火却能够夺人心神。
“人类所做的烟火,实在太小家子气了。”
艾妮雅的腰部附近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众人低头一看,赛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
“这种东西啊,重要的是火药的控制。人类的火药作法乱七八糟,质量也差劲得可以,所以做出来的烟火只能骗骗那些没见过大场面的家伙。如何,正统的矮人火药很了不起吧?哈哈哈哈!”
赛门一边捧着烟斗,一边得意地炫耀自己的功劳。
为了开凿山脉,矮人一族在很久以前就发明出火药了。他们利用火药的助力炸开坚硬的岩石,大幅提升了挖矿与破岩的效率。火药的作法一向是矮人的秘密,不过后来人类也凭着自己的力量制造出来,但是不论是在质与量上都无法与矮人相提而论。
去年伊德独力制作的烟火就已经颇受好评,今年再加上由赛门所提供的矮人火药,所呈现出来的效果自然更是惊人。
“喂喂,那个,应该很贵吧?”
昴的注意力回到了现实层面。虽然他不知道制作烟火究竟要多少钱,不过怎么想都不可能会是一笔小数目。
“村民出钱的。去年伊德自掏腰包作了三颗,因为反应很好,所以今年特别请他多做一点。”
“真想不到他有这种才能啊……”
“比起那个,我在意的是其它的事……赛门,你有看见克拉姆吗?”
帕尼忧心地询问。
赛门一脸悠闲地说道:“那个啊,不用担心,他被赶走了。”
“啊?”
众人不约而同地露出讶异的表情。
“克拉姆这次本来还是打算唱圣歌,结果被大家阻止了。有人劝他改唱其它的歌曲,可是那家伙说什么‘祭司的竖琴只能为了欧加丁而弹奏’,然后就跑掉了。现在大概蹲在神殿里面闹别扭吧?哈哈哈哈哈哈!”
长胡子矮人以祭司的不幸为乐,带着愉悦的笑容诉说着。
众人听了,不禁面面相觑。
绚丽的烟火表演结束了。
当所有人为了那美丽但短暂的火花而怅然时,有个人影悄悄登上了舞台。从琴弦之间迸出的音符,瞬间吸引了群众的目光。
舞台上的吟游诗人弹奏着鲁特琴,以听觉巧妙地填补了视觉上的遗憾。
在众人的目光下,翠丝特唱起了歌。
<small>辛勤的耕耘 从白天到黑夜</small>
<small>满身的疲惫 此刻已消失不见</small>
<small>哦哦 雨水丰沛 麦穗低垂</small>
<small>蒂朵洁哪 感谢您的恩惠</small>
<small>啊啊 一起舞蹈吧 又是丰收的一年</small>
<small>啊啊 翩翩起舞吧 又是丰收的一年</small>
<small>鼓起勇气邀约 青涩的少年</small>
<small>少女羞红了脸 就像娇美的花朵般楚楚可怜</small>
<small>丰收的季节 欢乐的时间</small>
<small>一起舞蹈吧 庆祝丰收的一年 祈求丰收的来年</small>
<small>牵起手 一起跳舞吧 这是丰收的一年</small>
<small>牵起手 一起跳舞吧 又是丰收的一年</small>
<small>牵起手 一起跳舞吧 为了丰收的一年</small>
<small>牵起手 一起跳舞吧 庆祝丰收的一年</small>
配合这个场合,翠丝特唱起了快板的歌谣。嘹亮的声音传遍了广场,让每个人都沉浸于轻快的旋律之中。
在银色的朦胧月光下,褐发的吟游诗人继续唱着。
<small>照料着田园 从白天到黑夜</small>
<small>满脸的倦容 此刻已消失不见</small>
<small>哦哦 微风轻拂 果实累累</small>
<small>路尔达哪 感谢您的恩惠</small>
<small>啊啊 一起舞蹈吧 还是丰收的一年</small>
<small>啊啊 翩翩起舞吧 又是丰收的一年</small>
<small>拿起酒杯畅饮 让我们彼此干杯</small>
<small>光与水的交会 编织出这可喜的一夜</small>
<small>丰收的季节 欢乐的时间</small>
<small>一起舞蹈吧 庆祝丰收的一年 祈求丰收的来年</small>
<small>牵起手 一起跳舞吧 这是丰收的一年</small><var></var>
<small>牵起手 一起跳舞吧 又是丰收的一年</small>
<small>牵起手 一起跳舞吧 为了丰收的一年</small>
<small>牵起手 一起跳舞吧 庆祝丰收的一年</small>
在歌声的渲染下,简陋的舞池里涌进了更多跳舞的人影。歌谣结束了,音乐仍然没有停止,不论男女老幼,大家都带着笑容踏着略显笨拙的舞步。
艾妮雅并没有加入跳舞的人群中。要是在这里被人认出来的话,恐怕以后会有大麻烦,加上晚上不能瞒着希纳丝溜出来太久,于是艾妮雅决定返回城堡。她以有事为由,告别了帕尼等人。
就在艾妮雅转身之际,她看见了一个躺在斜坡上的男子。
如果换成其它人的话,或许只能见到一团模糊的黑影而已,但是艾妮雅拥有妖精的夜视力,因此她一下子就看出那个黑影的真面目。
躺在斜坡上的人,正是伊德·米洛雷亚。
黑发青年双手枕在脑后,悠闲地躺在斜坡上,观赏着下面的祭典。
伊德独自躺着,他的四周没有半个人。黑发青年彷佛溶入了夜色与草地之中,化身为大自然的一部分。
——换句话说,也就是不起眼到了极点。
“不下去跳舞吗?”
突然间,传来了第二个人的声音。伊德转过头,发现艾妮雅正站在自己旁边。
“你那个帽子是怎么回事啊?”
看见艾妮雅头上戴的钩针帽,伊德露出了讶异的表情。艾妮雅摇了摇手,要他不用在意。
“哎呀,这有很多原因的。嗯,你就把它当作是挑战全新服装风格的尝试好了。”
“……看起来好像是失败的尝试?”
“胡说什么,这明明就很好看啊!”
“那么,大概是个人品味的不同吧。”
伊德带着微笑说道。艾妮雅“哼”了一声,然后把视线转向下面的祭典。
“刚刚的烟火我看见了,非常不错哟,比首都的还要漂亮。没想到你竟然会做这种东西,这也是纹术师的必学技能之一吗?”
“那怎么可能,是自己看书学来的。调配魔药啦、制作烟火啦什么的,其实原理都差不多。就算途中发生什么意外,只要死不了,总是会成功的。”
从伊德的描述来看,想必他在制作烟火的过程中,尝到了某些堪称壮烈的失败经验。艾妮雅一面想象那些失败场面究竟有多浩大,一面问道:“你不下去玩吗?这可是一年才一次的祭典哟。”
“有啊,我不是正躺在这里吗?”
“只是躺在这里哪叫玩啊!”
“只是方式不一样而已。如果只有跳舞的人,或是只有弹奏音乐的人,是无法成为一个好祭典的。单纯的东西,只有彼此集结在一起,才能获得与原先截然不同的意义。”
“……什么意思啊?”
艾妮雅皱眉问道。伊德一边注视着下面的祭典,一边解释着。
“哪,如果下面的每个人都在跳舞,没有人弹乐器的话,那么就无法成为祭典了吧?相反的,如果每个人都在弹音乐,没有人去跳舞的话,同样无法成为祭典。有表演的人、跳舞的人、演奏乐器的人、观看他<mark>99lib.</mark>们的人、筹备相关工作的人……,这些不同的人集结在一起,才能成为你眼前的这个祭典。”
艾妮雅不发一语地聆听,伊德继续说道:“反过来说,他们是以不同的方式来参与这场祭典。所以,我也正以属于我自己的方式来参与它。我作了烟火,然后躺在这里观看,这就是我的方式。”
这样不会很无趣吗?艾妮雅忍不住想这么问。不过艾妮雅知道伊德一定又有办法扯出一些听起来好像很深奥的理论来反驳她,所以打消了这个主意。
就在这时,艾妮雅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从萌生到实行,之间不超过一秒钟。
“我发现,你有时候会讲一些跟你格调不太相配的话哦!”
艾妮雅眯起双眼,以不悦的语气说道。伊德闻言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啥?”
“老是在这种小事上讲一些长篇大论,也不会提高多少水平的啦!要讨论那种让人听不懂的东西,格局就要放大一点才行。比如说人类该不该灭亡啦之类的,像这种严肃的话题才比较适合。”
“……啊?”
“啊什么?说吧,现在就用你的深奥理论来解答这个问题。”
“不,为什么我要……”
艾妮雅双手抓住伊德的头部,露出了飘散着黑暗气息的美丽笑容。
“你敢说不要的话,我就把你偷偷带黑宝石出来的事情,告诉你老师哦!”
地狱性的威胁,伊德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太、太过分了!那明明就是你使用威胁的手段,强迫我借你的!”
“人家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了吗?最后作决定的人可是你哟,不要以为可以置身事外。”
艾妮雅打定主意,一定要在今天问出来,不然的话,以后可能会一直睡不好觉吧?有事没事就做个黑龙毁灭世界的恶梦,那种感觉实在有够糟糕。
“你这家伙……”
伊德此时终于认清楚,在自己眼前的那张美艳脸孔下,隐藏着坏心程度其实不亚于自己老师的邪恶思维。
“什么你呀你的,快点回答!”
艾妮雅的手指灌注了力道,宛如铁钳般牢牢锁住了伊德的头。这个行为所代表的意义相当明白,也就是“绝对要让你说出来”的意思。
“喂,这种问题,本身就是一种矛盾吧?这是没有意义的问题。”
忍受着艾妮雅的手指固锁技,伊德无奈地说道。
“矛盾?”
艾妮雅松开了手指,不解地反问着。
“是矛盾呐。让同样是人类的自己,决定人类该不该灭亡,这种事不是很奇怪吗?哪有人会没事选择自灭的道路呢,除非精神异常,不然一般人是不会干这种事的吧?”
“谁叫你自杀啊?我是说,如果要你分析人类该不该灭亡的话,你的回答是什么?该?还是不该?”
“……你的意思,是 8981." >要我脱离人类啰?”
艾妮雅的双眉间又冒出了皱纹,眼前的黑发青年偏着头,思索要如何才能明确地传达出那句话的内涵。言语所能诠释的东西,也是有其极限的。
“哎……这样说好了。你知道‘红发的塔伦特’吧?”
艾妮雅点了点头,她听过这个故事。
“红发的塔伦特”是一个流传甚久的童话,内容主要是在描述一个名为塔伦特的国王,他有一头威风凛凛的红发,也以自己的红发自豪。他认为红发是至高的象征,只有身为国王的他才能拥有红发,所以下令把国内所有的红发国民全部处死,甚至连自己的亲人也不例外。因为这个命令,导致他的王权遭到了推翻。
“好了,如果把‘红发’改成‘人类’的话,将‘至高的象征’改成‘罪恶的象征’,故事的前半段会变成什么样呢?你自己想想看。”
“唔……国王自己也是人类,但是他认为人类是罪恶的,只有身为国王的他才算是人类,所以下令把所有的人类给处死……?”
感觉非常不合理,艾妮雅如此想着。
伊德耸肩说道:“呐,矛盾出来了吧?如果认为人类都该死,那么身为人类的自己又该怎么办呢?那就只能画出一条线,一边是‘该灭亡的全体人类’,一边是‘不该灭亡的自己’。就像故事一开始的<var></var>红发一样,他把自己的红发与一般人区隔开来,所以你的问题等于是要我把自己与人类区隔开来,也就是要我变成不是人类的存在。”
虽然有些抽象,但是艾妮雅渐渐明白伊德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在认为人类必须灭亡的瞬间,将等于是将自身从“人类”这个范围抽离开来。因为人类应该灭亡的认知,就等于承认自己也是必须灭亡的一部分。
但是,那跟生命的本质,是互相违背的。
肚子饿了就会想吃东西,困了就会想睡,这些行为最终都是回归到“维持生命”这个目的,那是生物最原始的本能之一。
如果认为人类必须灭亡的话,那就应该先从自身开始灭亡才对。否则,那就跟故事里的塔伦特一样,认为自己的存在与他人不同,打从心底就彻底否定了其它人的生存价值。
如果没有能力灭亡所有人类的话,起码能够把自己给灭亡吧?一边高喊着人类应该死绝的论调,一边却继续活在世上,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矛盾。
试图杀尽所有红发之人的塔伦特,最后并没有杀掉拥有红发的自己。
那么,试图灭亡所有人类的人类,最后会杀掉同样身为人类的自己?
这样的事情,有可能发生吗?
连自身都否定掉的人,是不可能成就任何事情的。如果要亲手灭亡人类,就意味着与所有人类为敌。要办到这种事,一定要有比钢铁还要强韧的坚毅信念,而那个信念的存在,必定会把自身排除在灭绝的范围之外,否则将会产生根本上的矛盾。
在灭亡人类之前,自己就不能先被灭亡,因为自己必须要观测着人类的彻底死绝,一直到自己回归尘土为止。为了达成这个目标,自己非得被排除在人类之外不可。
于是,想要灭亡人类的人,已经不是人类了。到了最后,还是会回归到非人者毁灭人类的原点。
所以,不会有“人类毁灭所有人类”这种事。
会出现的,只有“非人者毁灭所有人类”这种结果而已。
——越想越复杂,所以艾妮雅索性停止思考。
“……也就是说,你认为人类不该灭亡啰?”
“啊啊……如果一定要用二分法来解释的话,大概是这样没错。”
听到这样的回答,艾妮雅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不过她掩饰住自己的表情,以不悦的口吻说:“什么叫‘大概’啊?身为一个男子汉,就应该具备坚毅果决的气概才对!老是用那种软弱的说法,是不会有出息的!”
面对艾妮雅的指责,伊德意外的点头同意了。
“唔,说的也是。身为男人,就要像艾妮雅一样坚毅果决才行。我知道了,多谢指教,我会谨记在心的。”
“嗯哼,知道就好。”
艾妮雅露出得意的笑容,然后注视下面的祭典。过了三秒钟之后,她才察觉到不对劲。
“等等,你的意思是我像个男人吗?”
艾妮雅火大地转过头来,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罗亚伦最快的男人,早已逃逸无踪。
正当罗亚伦陶醉于祭典的气氛之际,在同样的月光下,巴哈拉玛也同样沉浸在夜晚的繁华中。
这座城市乃是札沃克王国东部地区的交通枢纽,聚集于此地的人口远高于罗亚伦好几倍。即使是在深夜,巴哈拉玛也拥有不比白天逊色的活力。
在城内的某条小巷子里,有个男人正慌张地奔跑着。
男人的头发凌乱,呼吸急促,脸上带着极为恐惧的表情。彷佛被猛兽追赶似的,男人死命地奔跑。或许是因为穿着长袍的关系,他的动作显得不够敏捷,甚至还被地上的杂物绊倒,然后继续带着狼狈的表情起身逃跑。
虽然跑得不快,但是男人熟悉附近的地形,他左弯右闪地在复杂的小巷里穿梭着。
突然间,男人停下了脚步。
原本应该在他后方的追逐者,此时正站在他面前。
穿着黑斗篷的高大男子,正用那双像是蕴藏了火焰般的红眼看着他。黑斗篷男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宛如一尊石像般挡在男人面前。
“可恶……”
男人一边倒退,一边轻念咒文。
“起始、驱转、赋力、终末!自虚无中显影……”
就在男人打算施展纹术时,黑斗篷男子也有所动作。
宛如野兽狩猎一般,黑斗篷男子以惊人的速度冲到了男人面前。男人还来不及讶异,黑斗篷男子就伸出了右手,紧紧捏住了男人的喉咙。
“放弃挣扎的话,你会轻松一点。”
黑斗篷男子如此说道。
黑斗篷男子只用了一只手,就将男人给举了起来,这种力量只能以异常来形容。男人从离地的双脚,还有紧捏喉咙的手掌中,感受到彼此间那段近乎绝望的实力差距。
但是,这不表示他会就此束手待毙。
男人不断摆动悬空的双脚,装出一副无计可施的模样,然而他的左手却暗中伸进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了某个东西。
那是浓缩了纹术的宝珠。
男人灌注了魔力,发动了宝珠里的纹术。下一秒钟,无数的冰柱猛然爆发,刺穿了黑斗篷男子!
黑斗篷男子的手指松开了,男人立刻逃开了对方的禁锢。
“啊啊……原来是宝珠啊……我竟然忘了有这种东西。”
被冰柱刺穿全身的黑斗篷男子,身上一滴血也没流。他以那双红眼注视着男人,脸上露出了不悦的表情。
黑斗篷男子发出一声冷哼,身上的冰柱同时碎裂。他拂去身上的碎冰,那个模样就像是拂去沾到衣服上的灰尘一样。
“怪物……”
看见眼前这一幅超乎常理的景象,男人以颤抖的语气低喊着。
“怪物吗?这个字汇所能套用的东西,倒是相当多呢。”
黑斗篷男子一脸无趣地说着。
男人转身想要逃跑,但是他才刚迈出第一步,黑斗篷男子的手指便抓住了他的后颈,就像刚才一样把他举了起来。
黑斗篷男子的右手,抓住了他的脑袋。
就像是把手伸入水中似的,黑斗篷男子的手指轻松地没入了男人的头盖骨,但是却一点血也没流。
“啊……啊啊……”
男人感觉到某种东西侵入了自己的脑中,一股冰冷的细流沿着脊椎流遍全身。男人想要反抗,但是他的力气像是被彻底抽干了一样,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而已。
然后,男人沉默了。
黑斗篷男子放开了手,男人倒在地上。
“醒来吧,我的同胞。”
黑斗篷男子回复到原先的冷漠表情,盯着倒地不动的男人。
男人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缓缓地,男人爬了起来。
在月光的照耀下,他的眼睛闪烁着火焰燃烧般的红光。
“这个……就是这个吗……”
男人诧异地说道,然后他像是被自己的声音吓一跳似的,捂住了嘴。黑斗篷男子点了点头,用不带感情的语气开口。
“不是意识的交流,而是将不同的空气震动频率冠上不同的意义,然后藉此沟通。一开始的话,也只能做到这样子而已,习惯了之后,以前的交谈方式也可以用得上。”
“非常谢谢您,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男人的语气里包含了真挚的感激。
黑斗篷男子开口问道:“每个身体,都被赋予了一个名字。你应该看得见这个男人的一切,告诉我这个男人的名字。”
“是的……他的名字是……艾伦·泰尔。”
“艾伦·泰尔吗?从今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了。”
“我了解了。”
名为艾伦·泰尔的男人用力点了点头,然后像是在欣赏什么贵重的艺术品似的,用赞叹的眼光打量着自己的身体。
“走吧。”
黑斗篷男子转过身体。艾伦点点头,急忙跟了上去。
“请问,您的名字是什么?”
艾伦用着敬畏的声音询问对方。
“赛雷斯·瑟顿。”
黑斗篷男子的声音宛如从另一个世界传来般,在黑暗的巷子里回响着。
<strong>次回预告</strong>
夕阳下,教室的课桌椅被染得一片火红。艾妮雅站在窗边,凝视门口的希纳丝。
“艾妮雅……”
希纳丝直呼了学妹的名字,她的脸颊有着比晚霞还要明显的红晕。艾妮雅闭上了眼睛,脸上有着满足的笑容。
“你还是来见我了。”艾妮雅的声音里,透露出无限的喜悦。
“其实,我一直对你……”
“不,等一下。”
希纳丝阻止了艾妮雅。<cite></cite>在艾妮雅的目光下,她缓缓走了过去。
“这种话,应该由我先说才对。”
希纳丝抱住了艾妮雅。
“从今以后,你就叫我大姐姐吧!”
两个穿着水手服的身影,在夕阳的见证下彼此相拥了。
……绝对不会出现以上这种莫名其妙的剧情的第三集、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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