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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class="ter h3 ttop">1</h3>是日,左左在下班回来的路上买了一些小菜,又买了酒买了悠悠最爱喝的妙士乳,他轻捷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热情地和每一位老街坊打招呼,他都忘记了,有多长时间没这样笑过了。
悠悠果然在家,她穿着雪白的纯棉布衬衣,浅蓝色的牛仔裤,看上去,是那样的青春而干净,左左微笑着看她,拎着东西进了厨房,悠悠抱着孩子站在厨房门口,冷着脸,问道:你怎么想的?
左左边洗菜边说:我不想让这餐饭吃的伤感,饭后再说可以么?
悠悠冷冷地撇撇嘴,不声响地抱着儿子去院子里玩了。
一个小时后,那些蜷缩的方便袋中的小菜,便活色生香地摆在了餐桌上,左左打开了妙士乳,将早已研磨好的安定倒进去,摇晃了几下,放下,尔后,打量着饭桌就笑了。
他打开窗子,招呼院子里的母子回来吃饭。
悠悠安顿好儿子,看了一眼餐桌,扫了正在倒酒的左左一眼,过了一会,才拿起妙士乳,摇晃了一下,说:给我买的?
左左点点头,抿了一口酒:我知道你不喝酒。
悠悠在杯里倒满了妙士乳,和他碰了碰杯,她的语气忽然小心起来:我知道,你对我很好,而我,对你……就请你原谅了吧。
左左翘了翘嘴角,用杯子抵了抵她的杯子沿。
菜,几乎没怎么吃,左左喝了几杯酒,觉得五脏六腑沸腾起来,他看着睡眼朦胧的悠悠说:这些日子你睡得太少了,今天晚上,你就先睡吧,等明天你再问一次张良,是否真的要娶你,若是,我便放了你去。
悠悠不肯相信似地看着他,说:真的?
左左点头:真的。
幸福就涌上了悠悠的脸庞,她疲惫地笑了一下,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左左给儿子喂了饭,他一边喂一边流眼泪,可是,他越是流泪心里越是寒冷,冷得他的手都发颤了。
儿子终于睡了,他将悠悠放在沙发上,让她保持了坐立的姿势,然后,他将手,伸进了她的牛仔裤兜,摸出了她的手机,他拿着这个小而坚硬的东西,坐在地板上,查看那些去电和来电记录以及短信往来。
他一边看一边用手指捻那根铜丝,在他的揉捻下,铜丝越来越柔软了,他齿缝里轻轻地迸出两个字:张良。
他找了一条短信,按了回复,慢慢地往上敲字:你到我家来,小心别让邻居看见,他今晚不回来。
发完短信,左左站了起来,他将门虚掩上,关了吊灯,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地灯,然后,给沉睡的悠悠换上了睡衣,让她,歪歪地躺在沙发上,摆出一个妩媚摇曳的姿势,他静静地站着,看了半天,然后听到清脆的破碎声,一直淅淅沥沥地响在心里,绵延不绝。
他将那根被他捏得柔软而温暖的铜丝掏出来,在空气中拽了拽,它发出了嘣嘣的响声,类似琴弦断裂,他将它放在悠悠唇上,轻轻地拉动了一下,又迅速地收进掌心里。
他悄悄潜伏在高大的沙发背后,黑暗中,他的眼睛是那样的亮,亮得都有了金属的质地与光泽,冷冷的,将黑暗刺穿了。
深夜,他听到了一阵有着猫般轻柔的脚步,渐渐向老楼逼来,有双手推开了虚掩的门,缓缓逼近了沙发,他听到一个深情的声音窃窃地叫着悠悠,然后,他嗅到了逼近而来的仇恨,他悄悄站起来,悄悄地站到这个正在伏身望着他美丽妻子的男人身后,他像在奋力拉开两扇门一样,张开了双臂,又猛然地往下一套,他看见前面的张良愣了一下,在他回头看的同时,他死死地收紧了铜丝,张良的眼睛越来越大,他的嘴巴艰难地张了张,左左看得出,他在喊悠悠的名字,他笑着说:悠悠睡了,她不要你了,让我像处理垃圾一样把你处理了就成。
悠悠睡得像死去一样沉,张良高高举起的手,缓缓地垂了下来,他的手指,一根根地散开,象即将飘散的蒲公英。
左左将铜丝在张良的颈后紧紧地打了个死结,颓然地,他就坐在了地板上,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全身上下湿漉漉的,像刚经历了一场暴雨,他低着头,大大地张着嘴巴,冰冷的汗水,沿着鼻尖滴落在地板上,在那么寂静的夜里,它们的响声,宛如凄绝的雨打芭蕉。
左左抬了抬疲惫的眼皮去望睡着的悠悠,她眼角缓缓湿润,忽然,豆大的泪珠,从她紧闭的眼里滚落,左左心下大骇,伸手把地灯按灭了,青青的月光,宛如鬼脸扑在朱红色的地板上,他伸脚,踢了张良两下,他仰面倒在那里,凸出的眼球,像是有冰冷的目光,直扑他心脏的方向,左左只是觉得冷,像站在冰天雪地里,而且,被人兜头浇了冷水。
他想站来来,可,他用不上力,他的肢体,不听意识的指挥,他在地板上躺了一会,脑袋和死去的张良挨得很近,他直直地看着他,他要一直看他,看到自己能战胜恐惧为止。
他终于可以蜷缩起腿,他终于可以抬起胳膊。
他坐起来,将窗帘关上,找了一把手电,照着张良,他已经死了,一张酱紫的脸,左左踢了踢他猪肝一样的脸:真难看,悠悠真是瞎了眼。说着,他就将双手插到他的腋下,拖着他,一点点挪向壁炉,那个晚上,老楼的房客被灼热的墙壁烫醒了,他们敲击着墙壁问:伊老板你在干什么?
左左从窗子探出头去,壁炉里有老鼠,我烧火驱逐它们。
然后,他坐在壁炉前,感受着熊熊的热量穿透了壁炉门直扑到脸上,太热了,他想站起来透口气时,脚踢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是张良的手机,摔倒时,它从口袋里滑了出来,左左翻看了一下里面的储存内容,一一地删了,想了一会,又将手机铃声改成了静音,放在了口袋里。
一阵砰砰的关窗之后,老楼又回到了寂静,筚拨燃烧的旧家具,将张良的身体一点点变成了灰烬,当左左把尚未完全冷却的灰烬倒进了栀子花盆时,悠悠从沙发上掉了下来,她喊了一声张良,就躺在地板上继续睡着了。
左左发了一会呆,将悠悠扶起来,换下睡衣,给她套上牛仔裤,又按照惯常的姿势将她放在沙发上,她眼角还挂着泪,使她看上去显得更是妩媚了,左左吻了她一下,拍拍她圆润的小屁股说:好好睡吧。
把栀子花搬到窗台上,他忽然地感觉到了一阵轻松,从未有过的惬意,一点点地陶醉了他。
他打着口哨,从地板上一跃而起,用吸尘器将壁炉收拾得干干净净,他趴在地板上闻了一下,觉得有股咸咸的泪水味,于是,他又继续吹着口哨拖地板,当他抬眼看了看窗子,橘红色的晨曦将窗帘染成了一片绚烂,他笑了笑,拉开了窗帘,心满意足地看着干净而整洁的家,而他美好的悠悠正安详地睡在沙发上,很快,她就将睁开眼睛,与他一道迎接美好的生活。
左左去厨房做了悠悠最爱吃的醪糟蛋花,然后,摇摇她:悠悠,起来吃早饭了。
他美丽的小妻子悠悠地睁开了眼睛,用不解的眼神看着他:你怎么了?
左左往后站了站,上下打量自己:我还是老样子啊。
悠悠懒懒地坐起来,看着房间,说:怎么有些变样子了?
左左也说:是啊,我想通了,有些东西,该放手时就放手吧,否则,谁都不快乐,所以,我答应了你的要求,所以,我将家里的那些旧家具都烧了,我需要崭新的生活。
悠悠不相信似地看了看他:真的。
左左低下头,叹息了一声,便转身起去端早饭了,他们的儿子也醒了,左左端来早饭时,悠悠已给儿子穿好了衣服,她头也不回地说:还是把保姆请回来吧,儿子我给你留下。
早饭吃得沉默,悠悠边吃边偷眼看左左,左左就迎着她的目光,暖暖地笑:我只想让你快乐。
悠悠就埋下了头,左左冷眼收拾着饭桌,饭后的悠悠转身去了书房,左左知道,她定然是在给张良通风报信,他看着栀子,叵测一笑,自语道:你再也不能偷走我的爱情了。
左左去了卫生间,看见张良的手机上有几条未接电话以及几则信息,他翻了一下,全是悠悠的,她急着要张良知道左左终于肯放她走的喜信。
左左沉默地笑着,把手机塞回口袋,出门前,对她道:反正,我已应了你的,不会反悔了,你捱一天再走可好,我要上班,阿姨没回来,儿子怎么办?
悠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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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左左的心像飞在天上,他特意地将张良的手机放在办公桌抽屉里,又将抽屉开着一条小小的缝隙,只要他想,就可以看见,手机上不断地有来电显示,那个号码,来自悠悠,左左望着这个号码笑,后来,他觉得笑得累了,索性就趴在了桌子上,泪水竟就在一趴之间落了下来,他望着双脚,一双灰仆仆的鞋子,很久没擦过了,曾经他是一个多么酷爱干净的男子,可是,因为爱上了爱情,爱情是多么美好的东西,却竟让他拥有了一个悲怆的人生。
下午,张良的手机不再响了,它耗尽了电池,左左将它装进公司的文件袋,想了想,又拿了出来,放在了口袋里。
他想了很多事情,忽然地就害怕起来,悠悠会不会报案呢?如果报案,手机就成了警方追查的第一线索,他的心,忽然地就毛了,觉得口袋里装着的不再是一只手机,而是一枚手雷,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将他炸得粉身碎骨。
有好几次,他打算把手机扔掉,可,总觉得任何地方都是不安全的,甚至,惊慌让他恍惚觉得张良的灵魂,就藏匿在手机里,不知什么时候,它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指挥着这个将使他露出破绽的机器,冷丁跳到众人眼前。
整个下午,他脸色越来越是灰白,偶尔有细小的汗珠从鼻尖滴落下来,他一只手死死地捂住口袋里的手机,在公司的每个角落里转来转去。
他蹲在卫生间,将手机卡卸了出来,冲进了下水道,他不停地按着冲水马桶的抽水按钮,哗啦哗啦的冲水声让他的心下轻松了不少,就像千斤重担已卸下了一般。
下班后,他乘了辆离家越来越远的公交车,将手机丢在了座位上。
他站在街上,上上下下地打量自己,终于,身上再也找不到任何关于张良的线索了,他登时就觉得自己干净了,像被用清水洗涤过的婴儿。
他跳上一辆返家的公交车,轻松地打着口哨吊在扶手上,车子急刹车时,他的肩碰了旁边一位女孩的肩,女孩很是高挑,像根优美的淡黄色芦苇,左左歉意地笑了笑,女孩子瞪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可是,他分明看见女孩子转过身去的时候捂了一下鼻子,好象他身上有什么令人窒息的味道人在窃窃地私语,等她下去了,却发现一切都是那么寂静,只有月光落在栀子叶子上,静静地,静静无语。
这些,没有边际的,寂寞的夜,她就站在栀子的面前,静静地想,那些过往的岁月,它们一点点地生动起来了,然后,泪水就悄悄地弥漫了上来。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站在栀子面前,她的回忆竟是那么地清晰,一幕幕似在眼前,所以,每当她被无边的寂寞包围,她就站在哪里,看着栀子,她的心,就热闹了起来。
只有沉浸在回忆里时,她才是快乐的,她想,自己已老了,据说,只有老了的人才会在回忆时露出欣慰的微笑。
她这样恬淡无谓地张望着生活,甚至,不再去理发店打理头发,它们不再像水灵灵的海藻而是像一把枯草,蓬松在她的肩上,渐渐的,她像厌倦一件旧衣一样厌倦了自己。
这样的生活,左左心满意足,平静安好里有他最钟意的悠悠,一切就没什么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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