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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初春时节，清晨，窗外刚下过一场毛毛雨，淡淡的雾正缓缓散去。私塾内，耄耋之年的讲师仍拿着书念叨着，满嘴的“之”、“乎”、“者”、“也”让人提不起丝毫兴趣，台下的学生皆是昏昏欲睡，莫归尘放下书，百无聊懒地朝窗外看去，对面的街道随着雾的缓缓散去显出了真容。
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喧嚣声不断，路边的小贩扯着嗓子不知喊着什么，来往的人偶尔也有驻足的。
一条河将莫归尘与那条街彻底隔开，一座小桥落于视线不远处。桥上也有着三三两两的行人，几只小舟从桥下缓缓滑出，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船夫不紧不慢地划着船桨，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惊走了水中的鱼儿……
半日，莫归尘离开了私塾。
穿行在喧嚣的街道中莫归尘的脚步急促了许多。说实话他是不愿在这种人多的地方穿行的。终于行人渐渐稀少了起来，莫归尘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中。空气中满是新鲜泥土和灰尘的味道，感受到这个氛围，莫归尘的脚步慢了下来，显得轻松了许多。
“小尘，回来了。”
就在莫归尘在一处院门口停下时，和蔼的声音响起。
这是西街的算命老先生，自诩通晓天下事，算命只要十文钱一次。生意不好，不过先生并不在意，一年四季都在喝酒，他对莫归尘很好，莫归尘无父无母，当年在一条河旁被先生捡到，多年来，也多亏了先生的照顾。
“嗯。”莫归尘应道，走进了院子。
院中有一颗槐树，比屋子高处许多。槐树下放的是一张石桌，平日里的闲暇时刻，莫归尘便与先生坐在石桌旁的石凳上畅聊，对弈。莫归尘不知道先生的名字，或许，也没有人知道先生的名讳。先生此时便坐于树下，一个人下着棋。
“家中没有酒了，你拿些银子，去取几坛酒来。”老先生道，手中的黑子落下
莫归尘应着，拿了酒钱又出门了
几息之后，老者的叹息声响起
“纵横十九道，终是差了一道……”老者的缓缓摇了摇头。
接着，他拿起石桌上的小酒坛，缓缓喝了口酒。“大限将至了吗，这一天，终是要来了。小尘你的命，我竟是看不透。”叹息声响起。
西街是人最少的街，在这里生活大都是一些安静的人，所以，即使过节，这里也依旧静谧。西街靠北的地方有一间小酒馆，先生平日里就和这酒馆里的酒，十几年不变
到了，莫归尘踏进酒馆，酒馆中十分冷清，一个人也没有。
“哟，小尘，来了。”酒馆老板招呼起莫归尘来
酒馆老板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人，总是胡子拉碴的，但待人很和善，也没少请莫归尘到酒馆来吃饭
“两坛醉惑。”莫归尘拿出二两银子放在桌子上，坐了下来。
“老先生又没酒喝了。”酒馆老板爽朗的笑道。
“嗯。”莫归尘应道“老板，你在此处待了多久？”
“几十年了吧。”老板从柜台下面拿出两坛酒。
“您是出生便在此处吗？”莫归尘接着道
“不是。”酒馆老板拿着酒走到莫归尘身边将酒放到了桌子上，拉开凳子，坐了下来，“这小镇怕是也就只有你，我先生三人不是，此处可是偏僻的很，外来人难寻。”
“那你可知先生名讳”
“不知。”
“先生，是什么人？”
“先生未说，我就不该说了。”
“你与先生早就相识？”
“不算相识，但，先生知我，我亦知晓先生”
“那，最后一问。你 是 谁？”
酒馆老板没有说话，气氛忽而冷了起来，几息过后，酒馆老板大笑起来
“小子。”老板的笑又戛然而止，“好奇心太重可不是什么好事。”老板接着道。
莫归尘看着酒馆老板，没有说话，片刻之后，拿起酒起身离开了。
“看来，也不是个安分的主啊”。酒馆老板的声音最后响起
莫归尘回到院子，见四下无人
“先生，我回来了”莫归尘走到树下将手中的，两小坛酒放到了桌子上
一只干枯的手搭上了莫归尘的肩膀，莫归尘当即瞳孔微缩。
什么时候。一念至此。沧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莫归尘怎么可能听不出，这是先生的声音，只不过比起之前少了中气，显得有气无力。
“小尘，你一定有许多想问的吧，做下，陪我下下棋。”老者缓缓道
话音落，莫归尘感觉肩膀轻松了许多，定睛一看，老者竟已出现在了前面的石凳上。
莫归尘的心中微微泛起波澜，虽是知道先生非常人可以论断，但却也依旧让他吃了一惊。莫归尘与老者相视而坐。
岁月在这位老人的脸上留下了痕迹，饱经风霜的脸庞，皮肤已如干枯的树皮一般，这简直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人！
“先生，这……”莫归尘刚要说些什么
“终有一死，我早已淡然，只是临走前放心不下你。”老者缓缓道，似乎从他的语气中都可听出沉沉的死气。老者拿起一枚白子缓缓的落在了天元处。
“先生，拿错了。”莫归尘提醒到
“错？哪错？”老者缓缓道。
“应是黑子先落。”虽然这是在再基本不过的常识，老者不可能不懂，但莫归尘还是说了
“是吗？谁规定的，为何黑子才可先落，而我执白子先落便成了错。”老者道，语调依旧是不快不慢。
莫归尘愣了愣，几息之后，似是顿悟
“先生，受教了”。
“悟得什么。”
“这世间并不存在绝对的对与错，正邪的看法在个人，若认可，则为对；便不认可，其便为错。”
老者点了点头，似是赞赏。接着，莫归尘拿起黑子，落于西北角，而老者又将子落在了天元旁，莫归尘顿了顿，又拿起黑子……
天色渐暗，老者最后落下一子
“我输了”莫归尘道，他的心情轻松了很多。
“纵横十九道，千古无重局。人生亦是如此，若只是一味的循规蹈矩，那岂不是太无趣了，这天间几多变数，都是因为跳出了规则才才产生的。”老者缓缓道。“另外，你还没输。”
老者说着拿起黑子，缓缓的落在了南边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莫归尘见此顿时来了精神
老者再拿白子“任何时候都不要轻言放弃，就算是濒死之局，也可化险为夷。倘若真的遇到了所谓的绝境，你也必须舍命一搏”
啪!白子落下!
夜已深，满天星辉和着月光透过树叶洒落到棋盘上。怪异的是，此时的棋盘竟散出柔和的白光。
啪！老者再次落下一子，这一声却似重重的敲在莫归尘心上，他的视线缓缓模糊，一头磕在了棋盘上。
“纵横十九道，你我各占四分，如此，便好。”老者收回了手起身走到月光之下，抬首望向星空。“时日无多了，小尘，以后的路，你需自己走了。”
即便是老者也未想到，十八年前，轮回河旁他捡回的婴儿，今后会搅的这十九洲，不得安宁。
“物换星移，眨眼间便是十八年啊。”老者叹道，他又向莫归尘看去
或许，对于老者来说，面前的这个少年早已不是捡来的孩子那么简单了，多年来的相伴，他们之间俨然已是真正的爷孙了！
老者手中凭空出现一坛酒，在看那石桌，已是少了一坛酒。老者揭开封口布，酒香散发开来，几口酒之后，老者却是摇了摇头
“醉惑，醉惑，醉不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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