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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到自己的断指历程,九爷的左手拇指紧紧扣住了食指被切除的伤口。让小如惊悚的不仅仅是九爷的经历本身,而是九爷所说的“贵人”跟自己的父亲有依葫芦画瓢的相似<strike></strike>之处。梅健民正是从基干民兵“选青”进派出所、再到户籍科的,还有九爷描述“贵人”的矮小身材、不善言辞的性格,都与梅健民无异。这太可怕了。小如转念一想,知父莫若子,梅健民无论如何也不会干出那种乘人之危、夺人之爱的下流事来。当然,还是落实一下为好:“这么说,贵人就是你不共戴天的仇敌?”
“我帮你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送他下地狱。”
小如半开玩笑说,“你讲的贵人怎么越听越像梅健民同志?”
九爷的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原意是想笑一笑,既然不自在,九爷干脆沉下脸。“我能让你去杀自己的<tt></tt>父亲吗?”
对呀,就算九爷跟父亲有深仇大恨,也不会拿做儿子的当枪使。小如点点头,表示他想通了这个问题;不过,另一个重要的问题小如没想通:
“你讲的事都不足以送你来坐牢啊?”
九爷这回露出了自然的、得意洋洋的笑容,“事情不是结束了,而是刚刚开始。”
后来,柳天久在一个叫“大火炉”的地方读高中,严格地说它不是一所高级中学,只是一个家长寄养子女的场所。来这里读书不需要录取线,只需要交学费;学生不需要念书,只需要参加劳动。学校给劳动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职业教育”,这样,大火炉这个地方也就不能叫工厂,只能叫“职业中专”了。
如果谁以为大火炉是个炎热无比的地方,那他就犯了望文生义的错误。事实上,这里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是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谈情说爱的好去处。如果谁以为“职业中专”读了也白读,那他的一种说法:
“火葬场的树木长得好是因为你们拿死人的骨灰施肥。”
“乱讲,”老顾对这些不负责任的传闻嗤之以鼻,“不要说用脑子,就是用脚指头也想得出来这是不可能的。谁会把亲人的骨灰丢下不管了?神经病!你知道这里的树木为什么长得好吗?”
“不知道。”
“哼哼,还不是他们怕鬼,不敢来砍。”
大烟囱越来越近了,柳天久闻到一股干燥的气息,问老顾:
“什么味道?这么舒服。”
“烤肉味,烧纸味,香烛味。”
柳天久抽抽鼻子说,“这里的味道让我联想起欧洲人围着火炉过圣诞的温馨。”
老顾吃了一惊,肩上的麻袋差点滑下来,“看来呀,你真的愿意在这里安家。”
老顾肩上的冥纸要交到门市部,柳天久也跟到门市部。与外面的肃穆幽静不同,门市部里热闹非凡,几个人正围绕一个雕龙绘凤的石头闸子展开热烈讨论。见老顾卸下麻袋,一个秃顶的中年人招招手说:
“来来来老顾,你看这龙凤盒能进货吗?”
“是呀,龙凤盒。”中年人揭开闸子一边的龙头盖子,又揭开闸子另一边的凤头盖子,“看见<figure>.99lib?</figure>没有,夫妻合用的。老连说这玩意根本没人要,小红说肯定好卖,叫时什么?”
柜台里的女人说,“时尚。”
柳天久注意到,柜台里出售的除了冥纸、骨灰盒,还有香、蜡烛和各式各样的供品。这时,中年人拍拍秃顶说,“你看你看,意见不一致,老顾,你来拿主意。”
不等老顾发言,坐在沙发一角的黑脸青年站起来说话了。“这种骨灰盒是我们石材厂的最新产品,光厦门就销了一万多个。”
“乱讲,”老顾鼻头都气红了,“厦门一年才死几个人,能销一万多个龙凤盒?吹牛不要本钱。”
“我看不能要。”柳天久一说话大家就惊愕了,因为他们都没有在意站在老顾身后的小年轻。
“他是谁呀?”
“忘了给你们介绍了,”老顾先对中年人说,“这是老柳的儿子,做冥纸的老柳。今年职业中专毕业,愿意来我们馆做贡献。”老顾再对柳天久说:
“这是我们的许馆长,这是火化车间的老连,这是门市部的小红,这是惠安石材厂的小杜。”
原来秃顶的中年人就是馆长,柳天久伸出手,馆长却没有要握手的打算:
“我们馆里的全体员工都没有握手的习惯,因为没有人愿意跟我们握手。你说说看,这种骨灰盒为什么不能进货?”
柳天久收回右手,插进裤兜里说,“道理很简单,老两口愿意死后呆在一起,骨灰盒摆在一块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让半个盒子空在那,好像等死似的,不吉利。不吉利的东西都没人要。”
“后生可畏呀,”馆长说,“我们太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了,只要你肯来,岗位由你挑。”
柳天久笑一笑说,“我喜欢化妆。”
“是吗?”馆长翘起下巴说,“你看看,像我这样的脸要怎么弄?”
“鼻梁线长显得人潇洒,嘴唇丰厚则富于性感。”柳天久以严肃的职业眼光端详着馆长说,“你的底色要一直抹到耳根,才能显出面阔耳长的富贵气质。”
馆长大喜过望,括了一下老顾的大鼻子说,“有贡献啊老伙计,今年的业务标兵就评给你了。带小柳四处看看,熟悉熟悉环境。”
一条潺潺流过的水圳把殡仪馆分为生活区和工作区,生活区最远的山脚下建有三层小楼,那是宿舍;宿舍过来的平房是食堂;跟食堂平行的就是门市部了。连接生活区和工作区的是水圳上的拱桥,拱桥建得太夸张了,拦杆只到膝盖又陡上陡下,看上去像小孩不经意的玩笑。
跨过拱桥的工作区有两座宏大建筑,老顾左手一指是有烟囱的火化车间,右手一指是没烟囱的骨灰室,火化车间与骨灰室之间有回廊相联系、有空心塔和水泥神龛。一个哭哭啼啼的妇女在不断地往空心塔内塞冥钱,塔尖冲起一阵阵的浓烟,柳天久于是明白了这是一座焚纸塔,也明白了父亲起早摸黑贴的冥纸是干什么用的。在水泥神龛前,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在焚香祭祀,神龛内摆着老人遗像。
柳天久抬头远眺烟囱顶上冒出的一股淡淡白烟说,“这地方真好,我真喜欢。”
老顾也望见了那股白烟,擤擤鼻涕说,“又一个人上天堂了。”
“你怎么知道他是上天堂,而不是下地狱呢?”
“这有讲究,”老顾说,“冒白烟上天堂,冒黑烟下地狱。”
馆长的声音突然冒出来,“管他上天堂下地狱,还是我们的肚皮要紧,走,到客家农庄吃个便饭。”
“你们每餐都出去吃吗?”柳天久不解地问。
“哪里,都出去吃还要食堂干嘛?我是怕你吃不下。”
“不了,就在食堂吃。”
听柳天久这么说,馆长不由感慨万端,“真是自己人哪,连这里的饭都吃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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