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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斋饭屋子里的气氛仍然十分紧张,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白龙躺在床榻的正中间,左手边是觉得、觉喜,右手边是白玉、觉缘,本来指望着哥哥和觉得帮自己挡一挡两边的煞气,但是哥哥显然对刚才被点了穴的事耿耿于怀。而觉得自从刚才见了妙师以后一直一脸的愁云,翻来覆去像烙饼成精一样。
“觉得啊,你到底是怎么啦?一直闷闷不乐的?”
白龙伸手掐了掐觉得的脸。肉肉的,但是紧绷绷的,没有往日松软的手感。
“对不起,我只是感觉自己很笨很没用。”
觉得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厚厚的嘴唇委屈的撅到鼻子面前。
“你不是一直都这么说自己的吗?以前也没见你这么郁闷啊?”
白龙实在是不明白,自从遇见觉得以后,觉得总是嘴里不住地说自己有多笨,但是从平日里的交谈和行为中,白龙认为觉得并没有笨得多么与众不同、惊天动地。尤其在他们这一行人中,看起来最平凡,最正常的应该就是觉得了。
“刚才见到妙师以后我感觉我更自卑了。我真羡慕他,甚至有些嫉妒……”
觉得一说到妙师整张脸都埋进了被里、觉得本以为像师父这样厉害的人应该是万里挑一了,但是今天又遇到几乎和师父同样厉害的妙师。以后会不会遇到更多这样厉害的人?这么多人中为什么老天不肯给自己留一个位置?为什么有人生下来就能拥有那么多智慧,而有的人即使付出再多努力也毫无收获?有人生下来就注定是笨的吗?他真的很羡慕,那些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的人。
“他是长得挺精神的,但是觉得啊……帅,是天生的,你再嫉妒也是没有用的。不过你也许可以让无明师父利用青蛇的法力把你变帅……”
白龙拍了拍觉得露在被子外的头顶,还想再安慰几句,但是觉得突然掀开被子跑了出去。没过多久就响起了和觉得面相一样丑陋的哭声。
“居然还真有人会蠢哭啊?真是奇葩!”白龙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眼不见心不烦,但窗边一直静默的觉喜却突然开了口:
“觉得六岁之前连哭闹都发不出声音,所有人都认为觉得是一个哑巴。他的父母为此吃斋念佛,祈求佛祖让他们的孩子能够开口说话。觉得八岁那年,叛军败退到觉得的村子,村子里的人都躲到了祠堂墙壁后的暗道中。叛军搜不到百姓就到处毁损民宅抢杀牲畜。觉得透过墙壁的小孔看到从小陪伴他长大的那几只小狗被叛军残忍的一只一只杀掉。其中和觉得最亲的一只小狗仿佛有灵性一般,转回头望着觉得藏身的那面墙壁,像是在乞求,又像是在告别。觉得疯了似的想冲出暗道,所有人拼命地拽住他,那一刻,觉得喊出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字。他不是哑巴,但所有人,包括他的父母,都希望他真的是个哑巴。叛军发现了墙里的村民,杀了所有人,觉得却讽刺的成为了唯一的幸存者。
后来觉得又被镇长收养,最开始他仍然不肯说一句话,他仍然被认为是一个哑巴。觉得和镇长的女儿萋萋一起去私塾,虽然萋萋对觉得很好,但其他孩子知到觉得是被收养的,长得也不讨喜,又是个哑巴,所以几乎没人不讨厌他,只有柳忆愿意和他做朋友。柳忆的父母在当地富商的家里做奴仆,柳忆也是陪着少爷来私塾念书。柳忆经常帮助觉得,两个人很快成为朋友,觉得慢慢地在柳忆面前开始尝试说话,但也只在柳忆面前说话。
柳忆喜欢萋萋,萋萋也对柳忆有好感,但两个人不仅男女有别,身份相差也太过悬殊,于是觉得便成为两人的信使,帮他们传递情书,掩护他们偷偷约会。三年后,萋萋到了适婚的年龄,镇长和富商是好友,所以打算把萋萋嫁给富商的儿子。萋萋和柳忆私奔被发现,富商的儿子诬陷柳忆偷盗钱财。但当晚柳忆和觉得在一起喝得烂醉,柳忆知道觉得能说话让觉得给自己作证,可在公堂上觉得拼命的想开口却又说不出话来。柳忆被关进监狱,富商的儿子以柳忆的命要挟萋萋嫁给他。觉得回到家发现自己又能说话了,他想要去监狱找柳忆,却发现柳忆已经上吊了。第二天萋萋出嫁,觉得跑来找萋萋说柳忆是冤枉的,而且已经自杀了。萋萋惊讶于觉得居然不是哑巴,又愤恨为什么觉得不为柳忆作证。而柳忆死了却跑来和她说这些。她将觉得撵了出去,一把火将自己烧死了。镇长夫妇受不了打击相继去世。而柳忆的父母为了给儿子报仇杀了富商和他的儿子,然后自杀了。
我刚来到三觉寺时,不行主持就给我讲了觉得这些经历,我见到觉得之前以为他应该是比我更加消沉和痛苦,但我第一次见到觉得的时候,他害羞的冲我笑了笑。我不知道他是和自己已经达成了和解,还是最终无力地接受了这些不幸。在寺里,无论遭遇了什么,觉得都不去怪怨任何人,他很少说话,但无论见到谁都说自己很笨。他即使嫉妒妙师的聪慧,也不是因为他自己,他只是不想再因为自己的愚蠢而让周围的人不幸。他并不是为自己的愚笨而哭,他是为了那些因他而死的无辜的人们……”
隔着发黄的窗棂纸和大智寺上空的浓雾,觉喜看不见外面的月色。这一路来,他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第一次这么平和。门外传来的觉得的哭声,撕心裂肺却及其压抑,觉喜放纵自己的心跟随这哭声回到当年他目睹自己父亲被斩杀时的情景。觉喜从未看到觉得哭过,对于这样一个人哭泣难道不是最应该的吗?今夜,觉喜第一次听到觉得的哭泣,他在讲述觉得的故事的同时,脑海里回忆起的一幕幕却是自己的痛苦往事。父亲死后,他的痛哭不也是再应该不过的吗?可他自那以后却已经学不会怎么哭泣。在这个诡异的寺庙,诡异的夜晚,他将自己的悲哀托付给觉得,觉得的痛哭他没有流泪但感同身受,耗尽心血。而天亮了,这一切就是一场梦。
“他应该做的不是哭泣,而是去死!因为他的愚蠢害死了那么多人,他为什么偏偏活下来了?世界上的蠢人都应该去死!”
觉缘的眼神变得阴鸷,他想起了自己的弟弟,也同样是个傻子。如果没有他,自己又怎么会走这一趟,受这些无名之罪!等他做了皇帝一定要第一个杀了那个傻子,把他千刀万剐!
“愚蠢的都是‘聪明人’,而傻人们从来没有不快乐的。智者和傻人一样,他们的幸福来源于对自己所拥有的满足。傻人无知,但智者知幻即离,而愚者以幻为真。其实一念放下,即可万般自在。红尘百年,幻梦一场,来去赤条。更何况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适死者死,逢生者生,天地造化,自生孽果,又何必去怪怨自己,仇恨他人。”
无明手捻佛珠,盘坐在床边,古井无波的表面下其实是在告诫自己。他也有执着,也有心魔,有着需要死过一次才能解脱的魔障。
“为了一只狗牺牲全村人,值得吗?”觉喜再一次开口。
“在狗的眼里,人就是动物,都是生命并没有什么区别。救一只狗还是一村人都是为善。善人与恶人也同样都是生命,救善、救恶也都是为善。生命的价值是不能去比较和估算的。杀就是杀,有心是业,无心是劫。救就是救,有心是善,无心是命。”
无明的话说完后,屋内一片沉默,屋外的哭声也不知从何时停了下来。在寂静的夜晚,声音与情感同样格外清晰。所以有很多人惧怕深夜,也有很多人爱上夜晚。在悄无声息的此刻,你能听到心脏的每一下跳动,咚!咚!咚……
午夜子时,觉得在屋外倚着廊柱睡得香甜,屋内众人带着自己的秘密纷纷睡去,门窗紧闭,一阵风起将屋内的蜡烛尽数吹灭。白龙突然睁开眼睛坐起身向两侧看了看后又仔细的端详了同睡在榻上的觉喜三人,白龙的目光在觉喜身上停留了很久但手上并没有任何行动。过了一会儿,白龙下了床,走到无明床边,白龙俯身想要靠近,无明胸前却陡然一亮,将白龙瞬间弹了出去,一阵青光过后室内的蜡烛又亮了起来,白龙又闭上眼睛好像睡得很熟。
“主人。”
闻铃再次来到大殿佛像后的密室之中。手捂胸口,唇色惨白。
“你怎么会受伤?”
妙师看到受伤的闻铃很是诧异,以闻铃的修为一般的妖魔小仙是伤不了他的。而从他刚才对无明师徒的试探来看,除了无明身上那块玉佩中隐约散发的妖气和觉喜佩戴的如心剑以外,这几人应该大都是凡人没错,又怎么会打伤闻铃?
“我本想去打探一下这师徒几人的来历,却被无明胸前妖光所伤。”
“妖光?我看那个无明并不是什么恶邪之人怎么会佩戴妖物?以你的修为能打伤你的魔器又会是什么呢?看来这几个人不简单啊!”
“可我几番试探他们确实都是凡人无疑。要不然用琉璃鉴照一下?”
“不必了,不管他是什么,过了明天就都成这架子上的摆件了。”
妙师挥手示意闻铃退下,他并不是不想知道这几人的来历,其实他早就用轮回晷查过,但除了白家兄弟二人,无明师徒的前世今生都是一片空白。虽然无明和觉得的出现让妙师十分欣喜,但同时,妙师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和他不愿承认的些微恐惧。而就在妙师准备重新回到榻上打坐时,一声惊雷在大智寺上空响起,倾盆大雨伴随着闪电狂风覆盖在大智寺上空。妙师感到整个地面开始剧烈摇晃,书架上的水晶瓶纷纷摔在地上碎裂开来,瓶子里的荧光全都飞向妙师将他团团围住,妙师想要起身却像被定住了一般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过了不久,雷雨渐歇,大地不再摇晃,荧光也不再绕着妙师乱窜,但大智寺的上空突然响起一个和尚念经的声音:
“无妄想时,一心一佛国,有妄想时,一心一地狱。众生造作妄想,以心生心,故常在地狱。菩萨观察妄想,不以心生心,故常在佛国。若不以心生心,则心心入空,念念归静,从一佛国至一佛国。若以心生心,则心心不静,念念归动,从一地狱历一地狱。若一念心起,则有善恶二业,有天堂地狱。若一念心不起,即无善恶二业,亦无天堂地狱。为体非有非无,在凡即有,在圣即无……”
每一个字传入妙师的耳朵里时,就像一个惊雷在妙师耳边炸开,像一道闪电将妙师肺腑劈开,像一阵风暴刮过妙师的脑海。最后一个字念完时,所有荧光瞬间消散,妙师也好像如释重负一般大口喘着粗气,身体不住发抖。就在妙师疑惑不解时,一阵敲木鱼的声音又在妙师头顶响起,但这一次不再那样有威力,只是很平常的声音。妙师离开密室来到大殿,佛像前,无明正跪在蒲团上手敲木鱼,口念佛经。
“你到底是什么人?!”
妙师闪身出现在无明身后,无明却毫无反应,仍然闭着眼念经。
“你是妖魔?是神仙?还是……”妙师突然顿住,没有再往下说。无明放下木槌站起身,一回头正撞上妙师。
“妙师主持?”无明惊呼道。
“你、你才看到我?”无明惊讶的神情让妙师很是不解。
“小僧方才起来小解后便再难入睡,所以来大殿念一念经。妙师主持也睡不着吗?”无明面带微笑缓缓道来,毫无异色。
“外面夜深雾浓,没有闻铃的指引你一个人是如何走到这大殿的?”
“只要一心向佛自然心眼明亮,佛的弟子又怎么会找不到佛呢?更何况……”
“何况什么?”
“更何况这浓雾早就散去了啊。”
“不可能!”
妙师冲到殿外,没有浓雾的遮掩,朗朗月光照在庭院游廊,别是一番景色。
“妙师主持住在这常年被浓雾笼罩的大智寺里,应该很少能见到这样美丽的月色吧?三更月,中庭恰照梨花雪。月下观物还真是别有洞天,不仅是簇簇梨花,好像所见之物,都附了一层薄雪一般。”无明不禁赞叹道,脸上的表情和撒落的月光一般纯净、安然。
“梨花雪,不胜凄断,杜鹃啼血。小师父,这后半句怎么不接着说呢?雪是假雪,血却是真血,任凭月光怎么美好也照不出别的颜色来。”
“浓雾同黑暗一样,遮掩的是我们不愿面对的真相,而有月光的夜晚就像是有太阳的白昼一般,让必须在黑夜里上路的人感到心安。光明总是无处不在,即使是常年起雾的大智寺,这雷电风雨一来,不也是晴空万里吗?”
“你也听到雷声了?那你也听到那些经文了吗?!”妙师突然转身激动地大声问道。
“我听没听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听见了吗?”
无明慢慢靠近,他的面容在妙师面前逐渐放大,到最后妙师只看得见无明的一双眼睛,一双青色的眼睛。
“不!!!”
一声凄厉的喊叫后,妙师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密室的床榻上,闻铃正坐在床边面露喜色的看着自己。
“主人您终于醒了!”
“我、我怎么了?”妙师看到书架上的水晶瓶完好无损的摆放着,团团荧光都在,不禁疑惑地问道。
“昨晚我打算拿琉璃鉴去再试探一次,结果还没碰琉璃鉴就突然碎了,我来找您,发现您躺在榻上似乎魇住了般神色痛苦怎么都叫不醒。只能守在这儿等您醒来。您到底是怎么了?
“只是梦吗?”
妙师推开闻铃冲到殿外,浓雾仍然笼罩着寺院,一片漆黑。
到底哪一个才是梦?还是,都是梦,都是真。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虚伪诳诈,假住须臾,诳惑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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