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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和不祥挂钩。
对于这一观点,这一认为十三不祥的观点,孙必振的理解是,资本主义那一套在天朝行不通。天朝的《最后的晚餐》上并不是十三个人,而是十二个人,加上一个不符合唯物主义理论的家伙。
但他的狗死在十三号。
十三号的前一天,晴天,孙必振没有料到将要发生的事。他和狗照常看着新闻联播,随着新闻一个个播报结束,狗对他说,“我有一个一级新闻。”
孙必振没有讲话,狗本不该继续讲下去,但它用衰老忧郁的声音继续讲了,“明天,我将死去。”
孙必振应了一声,“嗯。”
“我来您家时三岁,跟从您十四年,如今我十七岁,已经是条老狗了。明天二十一点时我将满十八岁,也将死在那一刻,您有什么话——我是说,如果您相信轮回的话——需要我带给您的朋友吗?”
“没有,我不信。”
“您有什么其他安排吗?”狗不依不挠地继续问他。
孙必振认真想了想,他真的没有什么要讲,“不如换作我问你:你有什么要求吗?”他没有看狗的眼睛,仍直视着电视屏幕。第二次面对死亡之时,孙必振平生第一次收看了天气预报。他没有关掉电视。
“我想让您带我走完这条路。”
北京,晴,24-32度。
孙必振点点头,“我听说的——当然是老一辈传下来的迷信——死亡是这么回事:
当一个生命终结,也就是死亡,生命会被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向上,一部分向下。”
拉萨,晴转多云,23-31度。
“向上的那部分是魂魄,祂重新进入轮回:因为失去了另外一部分,向上的魂魄皆是平等的,无论是杀人如艺的土匪,还是救死扶伤的大夫,均不记功,亦不记过。”
台北,多云转阴,26-32度。
“至于向下的那部分,成分很复杂,我只知道,祂将要降落到的地方,不是地狱,不是天堂,阎王不理,判官不睬,那是一片无主之地,在那里,在这个尘世之中,祂将重新分解为本源:科学认为那是无机物质,神学认为那是以太,但都不完全——那是历史;凡属于历史的,必定归于历史。”
澳门,阴,22-30度。
“我不相信这些,但谁知道呢,也许你用的到。”
十三号,晴,这是和往常没有区别的一天,因为是星期三,所以孙必振照常上班。
不过,他早就通知了高浩,还通知了其余九位朋友,甚至通知了父亲,可这些人中只有高浩能够前来。他的其他朋友,毕竟见识过他对高个儿预言的准确性,都表示了同情,可惜他们身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省份乃至不同国家,无法按时前来。至于他的父亲,简单地说了句,“我的确没法赶去。”没有表达其余情感,但孙必振感到父亲的情绪在众人中最为悲恸。
当他回到家,他发现狗不见了,没有做多余的举措,他按时吃了饭,在听到敲门声后为高浩和狐狸开门,一起看新闻,关掉电视后,闲聊。他一直开着家门,当高浩问他打算怎么葬他的狗,他却没有回答,反倒笑着说,“我读过《论死亡和濒临死亡》,现在我觉得它相当不合理;你看,我现在多么冷静,没有任何DADA症候群的表现。”
高浩苦笑着没有赞同。
他们一直闲谈到十点,当孙必振第十一次拿出电子表,高浩提议,“我们可以到社区里等待狗,它回来时一定会经过那里。”
“不,我担心它会从单元楼里某处跑出来,那样我们就会错过它,不如继续呆在这里。”
又过去了一个小时。“我猜,我是说可能,你的狗会不会担心你过度悲伤,选择独自……”高浩讲。
“不会,它说了,让我带它这一程。”
过去了三十分钟。
“你不知道它会去哪吗?我可以出去找找,你在这里等。”
“不,我们就在这里等,你暂时不要出去。”
过去了十五分钟,仿佛一切即将尘埃落定,连街灯都一一熄去,在这夜空中,月亮该死的明亮,诗人曾说,何事常向别时圆,孙必振不是诗人,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你圆你的,我死我的,这就是凡人。
过去了十分钟,门当然还开着,狗走了进来。两人本就沉默着,现在,沉默都不足以形容那种状态。
狗走近孙必振,“我帮您最后做了些事,”它发出欣喜的声音,功德圆满的喜悦并不能感染两个人类,尤其是他,“我有很多话想讲,但时间不多了,我就将最重要的事讲给您,”它毛色暗淡的身躯如此瘦小,孙必振无法继续端坐,他掀翻了茶几,跪在狗身前,一言未发,“我见了TRADER,您或许还不认识他,这不重要;我来告诉您,‘TRADER全都知道’,这就是他让我转告您的,‘TRADER全都知道’。”
“我记下了。”孙必振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狗于是,未曾再讲一句话,没有再说什么告别的废话,闭上了他疲倦的双眼,祂死了。
“不。”孙必振发出一个字。然后,他倒在狗的尸体上放声大哭。
高浩不知所措,于是看了看狐狸,狐狸也不知所措。
当孙必振抬起头,未待高浩说些安慰的话,他就发出了一声声“不”,然后,他扭头看向高浩,“你听清了吗?”
“什么?”
“TRADER,是TRADER对吧?”
“我不明白……”
“他,我不管他是谁,他是什么人种,什么肤色,他害我的狗临死只有五分钟与他的主人呆在一起。”
高浩知道他该讲些什么,“对。”
“你为我作证,”孙必振对他讲,“他要我狗的命,我就要他的狗命。”
高浩于是也哭了出来,他不知道孙必振怎么会如此仇恨一个未曾谋面的人,但他知道,孙必振会做到,这不得不让人难过。
孙必振没有再挣扎,他让高浩带狐狸回家。
当晚,孙必振抱着狗,走到了他们曾一起散步的湖岸边。他从船坞随手推出一只装饰成大白鹅的船,将汽油灌到船舱的三分之一处,抱着狗跳了上去。没有管汽油妨碍了他正常蹬脚踏板,孙必振将船驶至湖中,远眺足以望见自己家的灯仍开着。
“我不曾抽烟,今天为你破一次例。”他掏出今早买好的南京烟,撕开包装,抽出一根,将左手伸出船舷,松开,残余的一包烟落入湖中。他叼起那根被选中的烟,在清冷的湖面上点燃,吸了一口,咳嗽,又吸,又咳嗽。
如此,一根烟燃尽,他将烟头丢进脚下的难闻的液体,世界突然就明亮了,他也明亮了。
“今日与君别,再无相逢时。”他竟然吐出一句像模像样的诗,这就是极度的哀痛所致。他发觉狗在燃烧时毛色鲜艳了,似乎在抖动,他明知那是一具死物,可他忍不住抚摸着那火中的皮毛,一边流着一行滴落即蒸发的泪。
……
当他们赶到湖边,火已经熄灭,湖上看不到任何燃烧的迹象。“我日,这他妈纯粹就是耍人玩。”一个保安说,“有人点火我早他妈八辈子看见了!”
“这是脑子有病,才干这事,湖上放火,有病!”另一个保安指指船坞,“走,瞧瞧。”他们两人并不知道这里的船原来有多少,所以也看不出什么端疑。
“再不信小孩儿的举报了,纯粹耍人玩!”
“走吧。”于是他们沿着湖走向公园正门。
“等等。”他们半途中听见有人说了这么一句,保安之一扭头看向同事,“怎么?”
“什么怎么?”
“你不是说‘等等’吗?”
另一个保安笑了,“你少吓老子,分明就是你自己说的。”
“不是……”保安还想辩解,却看见同事身后走来一个黑影;他的同事也意识到不对,转身将手电打向那影子。
那是一个赤身裸体,浑身淌水,还散发着刺鼻汽油味的男人,他的头发烧掉不少,没有捂住自己的下体,就这么向他俩走来,“等等。”他讲。
“你站住!”一个保安讲。
“不,我要回家。”男人说,两个保安四目相对,当然,他们俩谁也看不见对方的眼睛,可默契还是使他们如此做了。
他们没敢拦那个奇怪的裸体的男人,因为当手电打向那人的背影,他们发现那人的腿烧的一塌糊涂,可他还在快步走着,似乎物理的疼痛无法和他内心的苦楚相比,因此,他麻木了。
“我去,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你带手机了吗?”
他们两人都不敢动,就这么尴尬的交谈着,“我的落下了,你呢?”
“我也一样,咱咋办?”
“咱怕不是撞上鬼了?”
“所以,咱咋办?”
“咱回去吧?”
于是,两个保安背靠背,打着手电,一步一步挪回了有灯光的公园门口,他们不打算报告这事,因为没人会在乎,除了船坞的主人:他莫名其妙地在船坞里发现了两公斤纸钞以及一张字条,“行个方便”,上面这么写着;他发现自己失去了一只船,似乎明白了什么,不久也就忘记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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