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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天光射进眼中,姬辰朦胧醒转,看见小嫣也趴在床上,正左手支颐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微微蹙眉。小嫣瞧得姬辰目睁一线,立刻兴奋地大叫:“姐姐,姐姐,姬哥哥醒了!”呲溜一声跳下床,窜出门去了。姬辰听见她的称呼直撇嘴,鸡哥哥,鸡能和我高贵的身份相比吗?可笑。
正想到这儿,门外声音响动,姬辰赶紧闭上眼。一会儿,岚儿和小嫣走近床前,看见姬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奇怪道:“唉,刚刚明明醒了的呀?姬哥哥!姬辰哥哥!”连喊两声,姬辰没有任何动作,抬头看向姐姐。岚儿轻唤一句:“少主,醒来!”姬辰仍是不应,岚儿声音提高了两分:“少主!”
姬辰怕她生气,假装刚醒,拿手挡住阳光,眼皮动了又动才慢慢睁开。小嫣拍手道:“姐姐,他真听你话!”
岚儿递过去一碗水,姬辰不渴,但也接过喝了,问道:“什么听话?”岚儿摇摇头,小嫣却道:“哥哥受伤睡着时,姐姐给你喂药,说一声张嘴,哥哥立刻就把嘴张开了,每次都这样!”说完还用手比划了几下,对着岚儿笑笑,又看着姬辰笑笑。
姬辰毫不尴尬,从床上下来,对岚儿道:“这次真有点险,不过都过去了,你别担心。”
岚儿展颜一笑,像沁凉的清泉流过姬辰的心底,姬辰也开心了许多,微瞪小嫣道:“不许再叫我姬哥哥。”
小嫣躲在岚儿身后,探出头来问道:“姬哥哥怎么了?”姬辰好气啊,可也不能打,听见外面总是有人忙碌的声音,就问道:“外面怎么了?”
“叔叔们已经安葬好了爷爷和受难者的尸体,他们准备迁徙,离开这里。”小嫣有些沮丧的道。
姬辰点头表示认同,这一次,契岩部落元气大伤,有效战力十去七八,必须寻找一处隐蔽所在休养生息,不然就算没有九途部落的报复,也会被身边部落蚕食掉。
“我们也该离开了!”姬辰望着远处天空道。岚儿没有异议,问道:“去哪里?是回妖族吗?”
“嗯,暂向那畔行吧,总能走回去,至于妖族的事务嘛,交给小舅好了,省得他整日风花雪月的。”姬辰看了看被岚儿牵着的小嫣:“你跟着族人走吗?”
小嫣惆怅稍息,摇摇头,示意跟着岚儿姐姐走。姬辰知道,她的确不适合留在契岩部了,不仅是她爷爷的托付,而是她的存在,迟早会为契岩部招来事端,如果是好的方面,那还好说,如果是坏的,那一定就是灭顶之灾。当然,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岚儿失信于大祭司。
“好,那我们走吧!”姬辰当先走出去。身后的岚儿问小嫣道:“小嫣要和叔叔们告别吗?”小嫣点点头。“领头的”姬辰只好又跟他们去见大首领他们。
几番温切的嘱咐轮番下来,又是天快黑的时候了。小嫣随着姬辰和岚儿走出山门,回头向聚集的族人挥手告别,渐渐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中。
“姐姐,我们去哪?”三人行走在蜿蜒向上的山路上,太阳已经完全沉进虞渊中,万物渐渐隐没入黑暗,天空点上数盏天灯,若隐若现,难道是在犹豫愿否照亮行人的前路?
岚儿知道小嫣从未走出过部族,虽然听从爷爷的话,跟着少主与自己离开北荒,可小小的心灵中难免对未来有些迷茫与恐惧,于是温柔的说:“去安全的地方,小嫣别担心。”一句话当然不能立刻改变小嫣的状态,但还是让她安定了些。
“我们上去吧!它在哪儿?”姬辰等她们说完了,对着岚儿问。岚儿轻声道:“一直等着呢!”话音未落,姬辰与岚儿身若冲霄的流星,带着小嫣出现在了滚滚云海之上。
三人身子微顿,小嫣感觉脚落在了实地之上,可眼前仍然是流动翻腾的白云啊!还在奇怪时,她从云海间隙望见匹练月光下的茫茫苍山,泱泱澜江,粼波倒影细碎的月华,如翻转的星河。
小嫣只觉身在梦中,不自情的想向前走一步,突觉小手被人拉住,回头一看,岚儿姐姐牵着她的手,正微笑地着看她,轻轻摇头。小嫣惊醒,退后站在岚儿身旁,好奇问道:“姐姐,我们在天上吗?”
姬辰蹬蹬脚下,说:“不,你站在一只会吃人的妖怪上,等它饿了,你就有作用了。”但小嫣没有任何异样神情,只平静的看了看姬辰,又等待着的抬头看着岚儿,岚儿细声解释:“嗯,我们是在一只大鸟上,别怕,它不会伤害小嫣的。”小嫣摇摇头,说:“小嫣不怕。”
姬辰切了一下,用脚尖点了一下,岚儿伸手扶住小嫣的肩膀。小嫣身子一飘,感觉身周天地都动了起来,虽没有剧烈的凌空飞翔的感觉,但层云飞掠,山河倒退,速度极同闪电。
“姐姐,我怎么没看见大鸟呢?”小嫣仔细寻找了一番,除了黑如岩石的踏足之处,什么也没有。岚儿笑笑:“我们站在它的尾端,它全身隐藏在深云中。”小嫣点点头,继续问道:“它是什么鸟,也像袭击我们部落的渊兽一样吗?”
“小嫣说得对,它叫鹏,属于妖族的鲲鹏一族,是少主的坐骑,很温顺的。”小嫣俯望着已经将要看不清的大地,听见岚儿的回答,惊叹道:“我们飞得好高啊,好快啊!”
“岚儿,小丫头受不了高空的寒冷,你可以用千幻的灵气护着她,但你还施祭术滋护她的眼睛,让她看下面的风景,这大晚上的,她就该睡觉,看什么看?”姬辰像一个争糖吃的小孩子,见不得岚儿对自己以外的人过分温柔,哪怕她是一个又弱又小的人族女娃。
岚儿知道少主除了小脾气,更多的却是关心自己,也安慰道:“千幻的祭术,早已对我起不了多少危害,少主莫要生气。”
身旁的小嫣自然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摇摇岚儿的手道:“姐姐,我错了!”岚儿撤去祭术,小嫣眼前顿时浓雾笼罩,除了天空的微弱星光,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岚儿轻声道:“别听哥哥的,小嫣没错,只是晚了,该睡觉了,以后小嫣还可以看到更多美好的东西,好吗?”
小嫣点点头,卧在岚儿的怀里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呼吸均匀,进入睡眠了。
“以后?我们把她带出北荒,就完成了你对大祭司的承诺,我们找一户人家,把小丫头留下来吧?”
姬辰等小嫣熟睡之后,思考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少主?”岚儿相信少主的决定一定是对的,只是突然听说这样的安排,有些惊讶,不由得问了出来,但随即想到小嫣不可能真的跟着自己和少主回妖族,尤其是她的半神之体。
看着小嫣安静的睡颜,岚儿慢慢抚捋她的头发,一时不舍,一时难过,一时心疼,一时叹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心里似蔓草滋生。
……
极尽荒凉的戈壁上,一道头戴斗笠,身姿纤妙的身影正在缓慢行走,她忽的感应到什么,抬头望天,但见数点星辰,一眉弯月罢了。
“鹏鸟,妖族,有意思!”她也只寥言一笑,压下斗笠,又继续朝着前方行进……
北荒,南域,离城。
今天是交市的日子,街上,人族熙攘不绝,个个挎篮携袋,四顾张望,道路两边的摊位主则嘶声叫喝,每个人都在热切的寻找自己所需要的的物品,准备用自己所带来的东西作为交换,一片争争吵吵,讨价还价的景象,倒也颇为热闹。
与他们不同,又引得他们瞩目的是刚刚进城的三人:一位俊美近妖的锦衣男子,左后边是一袭白衣,面戴白纱,长发简束的女子,朦胧丽雅,气质清润,真不似人间颜色,而女子的右手牵着一位微胖,红脸可人的小女孩,从穿着来看,倒像是他们北荒之人。
锦衣男子自然就是姬辰,这一路行来,如是只有他与岚儿,当然可以不作停歇,直出北荒,可身边跟着小丫头,渴了要喝,饿了要吃,甚至不能长久的在极高处飞行,大大拖延了他们的进程。而每当姬辰快要不悦时,岚儿就会表现出兴致盎然的样子,与小丫头东也瞧瞧,西也看看,姬辰的情绪就真的消散了。
“姐姐,我们给小绒换点吃的吧,上次的已经快没了!”小嫣在惊叹人多之余,想起了这个问题,岚儿浅笑颔首,道:“嗯,待会儿让小嫣自己选,想换多少就换多少。”小嫣大大的嗯了一声,乐滋滋的寻找着适合小绒吃的东西。
“那只小狐狸,也有些灵性了,不需要像你一样,整天吃吃喝喝,没完没了!”姬辰听见他们聊天,也忍不住插上两句。小嫣丝毫不在意,时间久了,她也知道,姬辰哥哥有时就是逗趣自己,就算真有抱怨,也难得长久。
果然,岚儿适时说道:“少主,这里人多拥挤,你看我们去哪里用食好呢?”姬辰心绪立转,当即回忆道:“我记得东城有一座学习南国而建的酒楼,菜色巧致,与北荒食物截然不同,我想岚儿应该会觉得不错。”岚儿与小嫣自是同意,由此,三人离了长街,径往东去。
路上,小嫣的确仔细挑选了一些干果,肉脯等小食品,准备饲喂那只越来越胖的小狐狸,行走了约莫两三刻钟,却又被一堵长长的人墙阻挡了去路,声音十分嘈杂,像是在议论着什么。
三人走进之后,看到从另一边城门里进来的一只队伍,前面是骑马执戟的数百正甲武士,后面却是更多的被四五条粗大长绳串绑着双手的男男女女,他们一个个蓬头垢面,衣服尽皆破烂不堪,大多已经完全不能遮蔽身体了,有的人更是全身血污,伤口溃烂,脓水渗出衣物,滴答落地,散发着令人恶心的腐臭味道。不少童儿少年夹杂其中,被身边的军士抽打着行进,场面惨不忍睹。
岚儿伸手捂着小嫣眼睛,小嫣自己则捂着口鼻。旁边的围观人群也是一边嫌恶厌弃,一边指指点点,一人说道:“这是最后一批俘虏了吧?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带回来,简直臭死了。”
“是啊,这些尤图部落的腌臜货,还领回来干什么,直接埋杀了便是。”……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尽是憎恨怨毒,看来是世仇部落的战争遗留者,未来除了奴隶岁月,不可能再有它途。
“走吧!”姬辰对着岚儿和小嫣说道,岚儿拉着小嫣的手正要退出,突然一阵骚乱,原来是俘虏中有一人昏倒在了地上,一个妇女和两个女娃趴在身边哭嚷,一名军士回头,大怒道:“嗨,装死吗?”走过来啪啪几鞭,打得妇女和女娃抱头缩在地上。而地上的人一动不动,军士打得累了,蹲身触他鼻息,摸他颈侧,呸了一声,站起身来,骂道:“真晦气,死了!”妇女和女娃听到了,又爬过来放生大哭。
姬辰突觉被人撞了一下,侧头看时,一个身穿粗布白衣的年轻男子从自己身边走出,似是愣了一下,回头看了姬辰,岚儿和小嫣一眼,但随即转过身,直走到昏倒的人身边蹲下。那军士厉喝道:“你干什么?”少年头也不抬,道:“救他。”
说完再不迟疑,从左边布袋里拿出银针,只在那人胸口某处一扎,那人立时哼了一声,有了呼吸,旁边的人交头接耳,那军士更惊,自己明明验出他已经气绝了,这少年只扎了一下,就让他有了气息。
可仍没有完,少年又拿出一颗黑色的药丸,掰开躺在地上人的嘴,送了进去。那人一声咳嗽,一口黑血喷出,慢慢睁开眼睛,看见身边的妇女和女娃,虚弱的说道:“我没事儿!”撑着站起身来,精神倒比没昏迷之前强了一点。少年施救如此迅速,众人无不感叹,都敬服的看着他。
少年也不听妇女道谢,转身要走,一位头领模样的人骑着马过来,问道:“小兄弟好医术,不过用在这种人身上浪费了,不如跟我们走一趟怎么样?”少年只一句我还有事儿,闪身躲进了人群。头领声音一沉:“找到他!”四五名军士追了上去。而姬辰分明瞥到,少年消失前又往自己这边扫了一眼。但他也没在意,与岚儿小嫣转身离开。
小嫣第一次吃到南国佳肴,简直高兴异常。尤其是那烧盅一物,是南国新发明的一种叫做豆腐的美食,又经过悉心调制而成,如膏脂般滑腻,入口即化,连岚儿都说喜欢。姬辰自然乐见岚儿开心,耐心地等待她们慢慢品尝。
等得岚儿和小嫣满足后,姬辰用一颗珍珠付了价钱,下得楼来,正准备带着小嫣飞上去时,东边天空一声炸响,三人转头望去,五彩斑斓的焰火照亮了一片夜空,小嫣惊呼出声:“姐姐,姐姐,那是什么啊?真漂亮!”岚儿也是第一次见到人间烟火,亦觉心醉,温柔答道:“是烟火,小嫣没有见过吗?”小嫣一遍摇头一遍欢呼:“还有呢!还有呢!”又叫又跳,喜乐不胜。
来往的行人也都被这盛大的烟火吸引,驻足观赏。姬辰在人间游历时见的多了,也不足为奇,只疑惑并非人族节日,为什么要燃放烟火呢?
正思考间,他忽然看到,有一颗白色的物事跟随烟火冲上天空,“嘭”的炸开,发出极白极亮的刺眼光芒,所有人大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双眼,白光瞬间更亮万倍,连姬辰的视力也被封锁,不得不暂时闭上眼睛,他心中一凛,刚要有所动作,一声极其尖锐的声音从白光发射处传来,姬辰顿觉脑子嗡鸣,犹如千万根钢针扎入般疼痛,身体被啸声扰得震颤无力,恶心欲呕,下一刻,身体从毛发道脚趾都感受到了巨大的灼热之感,好像只有爆炸开来才能得到解脱,可现在自己却连呼吸都是非常艰难。
被人如此利落的封住了五识和行动,姬辰真觉不可思议,但他现在最难受的不是身体的疼痛,而是来源于心底深处的无限恐惧,他恐惧敌人的目的,他恐惧自己不能保护岚儿,就像很久很久以前的那次一样,会有人把她带离自己身边。
“啊!”
姬辰压抑欲狂,只想得到释放,突觉左眼处力量滚涌,即将破体而出。他仰天一声长啸,左眼猛地睁开,如炽的眼瞳发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盛的火茫,直射入高空一处,但听轰天巨响,伴随着某件东西被击碎的声音,白光和声音同时消失。
姬辰哇的吐出一大口血,却不顾身体的虚弱疲惫,转身向岚儿看去。而岚儿此刻也半卧在地上,脸色惨白,看见少主嘴边鲜血殷殷,急问道:“少主,你怎么了?”
姬辰心情一松,没答她问话,只问道:“小丫头呢?”岚儿右手一握,却抓了个空,转头看去,明明被自己牵在手里的小嫣,却已经不见了踪影,两人对视一眼,岚儿眼里更是惊痛交织。
同样是从白光里清醒的人们却没有姬辰和岚儿的虚弱之态,看见两人一个吐血,一个脸白如纸,都围了上来,有的关切问候,有的指点议论。
姬辰也不理他们,过去搀着岚儿起身,道:“看来那声音只是冲着我们来的,你莫有顾及,想做就做。”
岚儿点头,右手平直伸出,拇指与中指捏呈兰花形状,缓慢举过头顶,过程中,从两指捏合处,不断有流光喷泻而出,待手举过顶之时,旁边围观之人都已经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因为他们已经被冰封了,不仅他们,整个离城都已经被冰封了。
“怎么样,感知到了吗?”姬辰见施术完成,当先问道。岚儿睁开眼,摇了摇头,脸色更是白了一分。
“嗯,看来小丫头是被带离了离城。”岚儿顿时忧形于色,问道:“少主,怎么办?”
姬辰道:“无妨,在我们离开契岩部落之时,我预想到我们杀了大觋师,天宇宫迟早会知道,为了预防不测,我提取了小嫣的一滴心血。”说着伸出食指,一丝红光包裹着一粒血珠从中飞出。姬辰和岚儿身子腾空,很快升到可以一览离城全貌的高空。
岚儿问道:“那向我们出手的人是天宇宫的?”姬辰肯定的否定道:“不可能,就算是天宇宫,也不能这么快就知道消息,而且这也不像是天宇宫的手段。”
姬辰想了想,又道:“这枚心血内存有小丫头的一缕心念,越是她所依赖信任之人,越能清晰通过其心念感知她的意念,我想,自她爷爷死后,岚儿你便是她最信赖之人,你召出冰鸢,我们应该能追踪她的方向。”
岚儿也不多说,伸指在空中一点,灵气荡漾,结出一只小小的冰晶鸢鸟,飞到姬辰手指上方,将那枚血珠含进嘴中,一会儿,岚儿说:“有了,小嫣的气息正朝东方离开。”
冰鸢扇动翅膀,率先朝东方飞去,姬辰和岚儿立即跟上,离去稍远之后,岚儿左手凝出一枚冰凌,射入离城某处,冰封全城的坚冰寸寸崩裂,然后消化在了空中,人们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只觉浑身冰冷,瑟瑟发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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