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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trong>妓院寻旧好</strong>(事在第二十回)

    href='2205/im'>《金瓶梅》中有许多可以独立成篇的故事,例如第二十回“西门庆大闹丽春院”就是其中一个。

    丽春院是清河县有名的妓院,院中有西门庆的旧相好李桂姐。李桂姐是西门庆的第二房妾侍李娇儿的侄女,因此“交情”非比寻常。

    一日,西门庆在傍友应伯爵、谢希大、祝日念三人陪同下来到丽春院。其时已是天色将晚,妓院里的丫头正在扫地。虔婆设酒席招待他,却不见李桂娃出来陪酒。

    西门庆道:“怎么桂姐不见?”虔婆道:“桂姐连日在家伺候姐夫,不见姐夫来到,不想今日她五姨妈生日,拿桥子接了与她五姨妈做生日去了。”

    按:虔婆口中的“姐夫”指西门庆,“伺候”即“等侯”之意。虔婆说李桂姐天天在院中等候西门庆大驾光临,其实是骗西门庆的谎话。

    原来李桂姐也不曾往五姨家做生日去,近日见西门庆不来,又接了杭州贩细绢的丁相公儿子丁二官人,号丁双桥贩了千两银子细绢,在客店里安下,瞒着他父亲来院中敲嫖(在妓院过夜),头上拿十两银子,两套杭州重绢衣服,请李桂姐。一连歇了两夜。

    <strong>大闹丽春院</strong>(事在第二十回)

    西门庆来到丽春院的时候,李桂姐正在和这位绸缎行的小开在房中喝酒取乐。

    不想西门庆到,老虔婆教桂姐连忙陪他后边第三层一间僻静小房那里坐去了。当下西门庆听信虔婆之言,便道:“既是桂姐不在,老妈快看酒来。俺们慢慢等她。”这老虔婆在下边一力撺掇,酒肴菜蔬齐上……正饮酒在热闹处,不防西门庆往后边更衣去,也是合当有事,忽听东耳房有人笑声,西门庆更毕衣,走至窗下偷眼观觑,正见李桂儿在房内,陪着一个戴方巾的蛮子饮酒,由不得心头火起,走到前面,一手把吃酒桌子掀倒,碟儿盏儿打得粉碎,喝令跟马的平安、玳安、书童、琴童四个小厮上来,不由说,把李家门窗户壁床帐都打碎了。应伯爵、谢希大、祝日念向前拉劝不住,西门庆口口声声只要采出蛮囚来,和粉头一条绳子墩锁在门房内。那丁二官儿,又是个小胆之人,外边嚷闹起来,唬得藏在里间床底下,只叫桂姐救命。

    按:“蛮子”、“蛮囚”是从“南蛮”一词演化出来的。这个绸缎商的儿子是杭州人,故而西门庆辱骂他为“蛮囚”。他为了争风呷醋,竟要把妓女和嫖客都锁起来,可见其霸道。

    <strong>虔婆与他理论</strong>(事在第二十回)

    西门庆大闹丽春院,吓得那丁二官儿躲入床底,还是李桂姐有点主意,说道:

    呸,好不好,我有妈哩。不妨事。随他发作,怎的叫嚷,你休要出来。

    接下去就写老虔婆出来和西门庆理论了。西门庆骂她无良,迎新送旧,靠色为娼,巧言诈骗。

    虔婆亦答道:“官人听知,你若不来,我接下别的。一家儿指望她为活计,吃饭穿衣,全凭她供柴籴米。没来由暴叫如雷。你怪俺全无意,不思量自已。不是你凭媒娶的妻。”

    按:虔婆的回答,是一段押韵的曲词,可以拿来唱的。在现代小说中,对话是不能用诗词或曲子代替的(除非极特殊的例子),但在旧小说中,却是常见的形式。

    李桂姐不是西门庆“包下来”的,虔婆这段回答、理由是很充分的,但:

    西门庆听了,心中越怒,险些不曾把李老妈妈打起来。多亏了应伯爵、谢希大、祝日念三个死劝活喇喇,拉开了手。西门庆大闹了一场,赌誓再不踏她门来。大雪里上马回家。

    但事情可还未结束,尚有“下文”。而这“下文”是更深刻地接触到妓院世界的真实的。

    <strong>虔婆想法挽回</strong>(事在第二十一回)

    西门庆是清河县土霸,又是丽春院的大嫖客,老虔婆本来不敢“得罪”他的,只因西门庆实在“打得不像模样”,若不出来,只怕丽春院都要给他拆了。老虔婆就是在这样无可奈何的情形底下,这才不能不出来和他理论的。待到西门庆生气走了之后,她可不能不想办法挽回了。她用双管齐下的手段,一方面叫院中教弹唱的李铭到西门庆家中为李桂姐辩解,一方面请西门庆的傍友应伯爵、谢希大为她转圜、赔礼。

    李铭来到西门家:

    玳安进来报道:“李铭来了,在前边伺候。”西门庆道:“教他进来。”不一时,李铭朝上向众人磕下头去,又打了个软腿儿,走在旁边,把两只脚儿并立。……(西门庆赏他<u>藏书网</u>酒菜)那李铭走到下边,三扒两咽,吞到肚内,?得盘儿干干净净,用绢儿把嘴儿抹了,走到上边,把身子直竖竖地靠着槅子站立。西门庆因把昨日桂姐家之事,告诉一遍。李铭道:“小的并不知道一字,一向也不过那边去。论起来,不干桂姐的事,都是俺三妈干的营生。爹也别要恼她。等小的见她,说她便了。”

    按:李铭口中的三妈即老虔婆。他这番话主要是替桂姐开脱。同时编派虔婆的不是,以使西门庆消气。

    <strong>托傍友转圜</strong>(事在第二十一回)

    李铭这番说辞无疑是虔婆教他的。虔婆最懂嫖客心理,嫖客重视的是妓女对他的心意,所以她不惜叫李铭把“过错”都推到她的头上。但李铭也特别点出“营生”二字,“营生”者即做生意也。虔婆为了做开妓院这门生意,做妓女的就不能不顺从她的意思去“敷衍”别的客人。

    李铭做的工作只是初步试探,试探有无和解的可能。书中写:

    西门庆又赏李铭,打发出门。吩咐:“你到那边(指妓院)休说今日在我这里。”李铭道:“爹吩咐的小的知道。”西门庆令左右送他出门。

    显然西门庆已是把他当作“使者”看待、至于吩咐他到妓院不要提起今日之事云云,只不过是还要端端架子罢了。

    虔婆知道有和解的可能之后,就在西门庆傍友身上下功夫了,她送给应伯爵、谢希大二人烧鹅瓶酒,直说是“恐怕西门庆动 610f." >意摆布她家”,因此要他们二人去请西门庆重来妓院,她好向西门庆当面赔礼。傍友最喜欢的工作就是陪同主子嫖院,西门庆若和丽春院当真断绝来往,对他们也是极其不利的。因此应、谢二人对虔婆的请托自是一力担承了。

    <strong>傍友替虔婆求情</strong>(事在第二十一回)

    老虔婆知道当硬的时候要硬(所谓“硬”其实不过是和西门庆说理而已),当软的时候要软,可知道利用西门庆的傍友,可见她的手段之圆滑。应、谢二人来和西门庆说,他们已经责怪过那老虔婆了:

    从前已往,哥在你家使钱费物,虽故一时不来,休要改了腔儿才好。许你家粉头背地里偷接蛮子,冤家路儿窄,又被他亲眼看见,他怎的不恼?休说哥恼,俺们心里也看不过,尽力说了他娘儿几句。她也甚是都没意思,令日早请了俺两个到她家,娘儿们哭哭啼啼跪着,恐怕你动意,置了一杯水酒儿,好歹请你进去,陪个不是。

    傍友把西门庆无理取闹的事情说成有理,又把虔婆、桂姐“娘儿们哭哭啼啼跪着”求西门庆宽恕的“可怜情态”描<u>?</u>绘给西门庆听。西门庆的自尊心当然是可以得到满足了。不过他还是要端一端架子。

    西门庆道:“我也不动意,我再也不进去了。”伯爵道:“哥恼有理,但说起来,也不干桂姐事。这个丁二官儿原先是她姐姐桂卿的孤老,也没说要请桂姐,只因他父亲货船搭在他乡里陈监生船上,才到了不多两日。……”

    按“孤老”,妓院术语,指妓女的相好、恩客(花得起钱的)。

    <strong>接受“解释”</strong>(事在第二十一回)

    应伯爵无中生有,捏造出个“陈监生”来说他是“陈参政”的儿子,丁二官现拿十两银子在李桂卿、桂姐的家中摆酒,请陈监生:

    “才送这个银子来,不想你我到了他家,就慌了,躲不及,把个蛮子藏在后边,被你看见了。实告不曾和桂姐沾身。今日她娘儿们赌誓发咒,磕头礼拜,央俺二人好歹请哥到那里,把这委曲情由也对哥表出。也把恼解了一半。”

    西门庆道:“我已是对房下赌誓,再也不去,又恼甚么?你上覆她家,倒不消费心。我家中今日有些小事,委得不得去。”慌得二人一齐跪下,说道:“哥,甚废话!不争你不去,既她央了俺两个一场,显得我们请哥不得,哥去到那里,略坐些儿,就来也罢。”当下二人死告活央,说到西门庆肯了。

    按应伯爵捏造的这个谎言其实是颇有破绽的,例如那丁二官既是桂姐的姐姐桂卿的“孤老”,何以西门庆来时,反而是她着了慌将丁二官藏在床底,又不对西门庆说明缘由?西门庆之所以肯接纳这个“解释”,并非不知这是谎言,而是如广东俗语说的“得些好意须回手”,何况不只是一些“好意”呢。应伯爵作为一个傍友,是熟悉西门庆的脾气的,尽量满足他的自尊心,西门庆也乐得借着台阶下来了。“房下”即妻房,指吴月娘。

    <strong>应伯爵插科打诨</strong>(事在第二十一回)

    且说西门庆被两个邀请到院里,李家又早堂中置了一席齐整酒肴,叫了两个妓女弹唱。李桂姐与桂卿两个,打扮迎接,老虔婆出来,跪着陪礼,应伯爵、谢希大在旁,打浑耍笑……桂姐骂道“怪应花子,汗邪了你。”

    应伯爵道:“你看贼小淫妇儿,念了经打和尚,往后不请人了。他不来,慌得那腔儿,这回就翅膀毛儿干了。你过来,且与我个嘴温温寒着。”于是不由分说,搂过脖子来,就亲了个嘴。桂姐笑道:“怪攮刀子的。看撒了爹身上酒。”伯爵道:“小淫妇儿会乔张致的,这回就疼汉子。看撒了爹身上酒。叫得爹那甜,我是后娘养的,怎地不叫我一声儿?”桂姐道:“我叫你是我的孩子儿。”

    按这一段写西门庆偕同傍友到妓院中接受赔礼的情形,着重地描写了傍友应伯爵所起的“插科打诨”的作用。语言的生动,是其特色。“汗邪”,相当子广东话的“鬼迷”、“黐线”<span class="" data-note="“黐线”,粤语,意近“脑子不正常”。"></span>。“念了经打和尚,往后不请人”形容“事情过后,就不识人”。“怪攮刀子的”是明代山东骂人的俗语,可意译为“杀千刀的”。

    <strong>傍友说的笑话</strong>(事在第二十一回)

    应伯爵插科打诨,敢于把西门<cite>99lib.</cite>庆的相好李桂姐“搂过脖子来,就亲了个嘴”,这因为他是西门庆的头号傍友,一向笑谑、胡闹惯了的;二来也写出了妓女在嫖客眼中的“地位”——西门庆只不过是把李桂姐当作玩物,因此他的傍友拿她调笑,他是不会当作一回事的。应伯爵开开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非但不会惹恼主子,还会得“逗乐”的效果。

    做傍友要懂得在适当的时候说点笑话,例如当李桂姐作状打骂应伯爵时,应伯爵说的一个笑话,就显出他的“急才”。

    伯爵道:“你过来我说个笑话儿你听。一个螃蟹,与田鸡结为弟兄,赌跳过水沟儿去便是大哥。田鸡几跳,跳过去了,螃蟹方欲跳,撞遇两个女子来汲水,用草绳儿把它拴住,打了水带回家去,临行忘记了,不将去。田鸡见它不来,过来看它,说道:‘你怎的就不过去了?’蟹云:‘我过得去,倒不吃两个小淫妇捩的恁样了。’”

    按:捩,本义是扭转,此处作“整治”解。应伯爵说的这个笑话,将自己比作螃蟹,将桂姐、桂卿比作“那两个小淫妇”。说得“于是(桂姐、桂卿)两个一齐赶着打<mark></mark>,把西门庆笑得要不得。”西门庆和妓院的纠纷,就在笑闹中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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