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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认识叶常乐的时候，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前方眼神放空，颇有些看破红尘的洒脱和索然。“你好。”
我敲了敲门，对此时丝毫没有意识到我存在的叶常乐说道。
叶常乐似乎被我吓了一跳。你见过人瞳孔突然聚焦的样子么？叶常乐当时似乎是整个人抖了一下，扭头看着正一手提着行李的我，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需，需要帮忙么？”他腼腆的问道，当时躺在床上的另一个叫做马辉的室友从床上探出脑袋，“哦？你也是12206寝室的么？”
我看了看手里的纸条，点了点头，“嗯，我是这里的，你们好。”
此时叶常乐已经把我的行李接了过去，“你是哪个床铺的？”
“4号。”我不知道我那时候是不是笑得有点傻，也许没笑？时间太久了，有点忘了。
“那我帮你放在你桌子上咯？”叶常乐笑着说，略有些长的刘海遮住了眉毛，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故作阳光的冷漠。
我低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到叶常乐摇了摇那个躺床上的男生，调侃道，“马辉，下床啦，帮帮新室友啦。”
床上的男生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吞吞吐吐地从床上爬下来，手里还拿着手机在嘟囔，“这傻猴子，敲人都不会。一进就倒……”
这是我第一次和他们相遇。如果那时候我意识到这两货在未来两三年会给我这么多麻烦和“惊喜”，我那时候一定不会那么讲礼貌，而是狠狠地过去捶他们两下。
“狗东西，好久不见。”
大三那年，我参加了出国交换的项目，所以后来发生的很多事情我都没法参与，包括那场震惊世界的独眼怪物，以及据说是由叶常乐变身而成的光之巨人。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是马辉告诉我的，我并不知情。
其实我知不知情也没用，马辉当时不也在场么？可是，谁都没有阻止那场噩梦，谁都没办法阻止。
我现在能想起来的最近的记忆，就是那天圣诞节，马辉和叶常乐的那个越洋电话。但是那个故事和叶常乐和马辉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
嗯，我知道对于你们而言，肯定不会喜欢听我的故事对吧。我的故事和那光之巨人，和那恐惧的化身，还有差点毁灭的人类世界比起来真的太无聊了。可是，大家都忙着拯救世界，却没人愿意帮妈妈洗碗。
我只是叶常乐身边的一个普通人，可是，我也有很多我想要讲的故事啊。而且到现在我依然觉得，虽然现在叶常乐甚至已经快成为一个传说或者象征了，但是有时候看到他过去发呆的桌子，我依然会在想，那个曾经坐在这张桌子面前的人，应该也怀着很多平淡却又秘密的故事吧。他不也是普通人么？
他会为期末考试烦恼，会为过不了的四级发愁，会因为学姐好看而花痴，会因为有人喜欢自己窃喜，也会因为辜负了别人而懊悔……
“所以，你万里迢迢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告诉我俄罗斯下雪了？……我说，那地方下雪不是很正常么？俄罗斯冬天有不下雪的时候么？”
电话里，叶常乐被电磁噪音干扰的嗓音听着有些尖锐，我得瑟地笑了笑，在视频中朝他挥了挥手，“爸爸知道你们那边应该没有下雪，所以特地给你长长见识，怎么样，帅不帅？”
“扎心了。鬼知道我当初来北方上大学就是为了看雪，结果来了才发现自己被骗了。”视频那边，叶常乐叹了口气，看起来颇有些懊悔，坐在桌子前面把玩着自己的刘海，“你说我当时安安分分在自己老家待着不好么？”
“哈哈哈哈小辣鸡。”我在飘雪的街头下笑着，笑容中带着一丝勉强。
“嗯哼？”叶常乐轻轻地皱了皱眉头，然后对我露出一抹有些讨厌的笑容，“好了，说吧，大晚上打电话给爸爸啥事？该不会是刚被俄罗斯小姐姐抛弃了一个人在街头喝闷酒吧？需不需要爸爸安慰你一下？”
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他这种敏锐到让人害怕的直觉，然后又故意用开玩笑的方式给说的人一个台阶，自己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这种似乎永远不需要别人，把自己置身事外的拯救让我有些懊恼。
“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我笑了笑，喝了口酒。
他想了想，带上耳机，“马老板，我去外面走走，需要帮你带些什么么？”
正在埋头打游戏的马辉抬了个头，“辣条，谢谢！……哟，成成？圣诞快乐。”
“辉哥！”我笑着挥手。
“那我走啦。”叶常乐戴上耳机，往外走去，掩上门。
“好啦，来来来，话说我最近都没怎么听过你的消息啦，你们那边最近有什么事情好玩的或者有趣的么？”街道上，下着雨。叶常乐披上帽子，把镜头转了一圈，“你看，这边只有雨。”
“……”
“哦最近是有一件挺，傻的事情的。”我喝了一口酒，对他笑了笑，眼前的画面有些恍惚。
叶常乐，你说，随着年纪的长大，我们遇到的形形**的人，是不是都是那些心里藏着故事，带着各种说不出的东西和接下来的人相遇。
所以，人真的能了解另一个人么？
我……有一个认识的朋友啦，他曾经，曾经和一个女孩特别要好，要好到那种只要一个电话，两个人都可以风雨无阻出来的地步。
（叶常乐：嗯，那听起来你……那个朋友确实挺棒的啊，现代社会能接电话能出门，真的是来之不易。我一般用微信。）
你你你是槽精么？……但是他从来没注意，或者，不愿意注意，其实那个女孩和他玩笑的时候，眼里偶尔闪过的光芒，让他有些不敢正视。
所以慢慢的，他想着稍微保持一些距离。那光芒太闪耀，让他意识到了什么——其实他就是一个非常非常自私的人而已。懦弱，卑鄙，又贪婪。
（叶常乐：其实还好啦，关键是这几个形容词我怎么觉得非常不恰当？）
我觉得吧，其实，很多时候，人的直觉是很敏感的。如果有一件事你不确定，但是脑中有一个模糊的最悲观的想法，那么那个想法往往就是真相。只是很多时候吧，我们自己不肯相信自己，宁可觉得还有希望，宁可相信不是那么糟糕。
（叶常乐：……）
但是，失望攒够了，当一切希望落空，期望冷却，就会离开的不是么？
西伯利亚吹来的冷冽寒风拍在我脸上，路灯橙色的灯光下，雪纷纷扬扬飘在我脸上，连带着我的围巾和帽子都积上了雪。我吹了一口冷气，感觉自己心中积攒的某些类似冰雪的东西一点点化成冰水，好像要从心脏中慢慢流出来。但是这种感觉一点都不释然，反倒是让四肢全身都变得冰冷，由内而外，反倒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悲怆。
（叶常乐：之后，你那个朋友是不是发现自己喜欢上了那个女生。但是，来不及了？）
说真的，当时那一刻，我愣在原地，发出一声苦笑。
“你怎么知道？”
叶常乐：因为这是所有故事的模板。好几个故事都是这样。你看过火影么？其实我一直觉得，对于主角鸣人来说，最幸运的事情是，当他喜欢上雏田的时候，雏田还喜欢着他。
我看着一片片落在地上的雪花，突然无声地笑了起来。
俄罗斯的冬天，果然好冷。
“那你觉得，我那个朋友，他……”
“是不是很蠢啊。”
我攥着手机，声音有些颤抖。
叶常乐：……阿成你知道么，拖延才是最残忍的拒绝。我觉得你那个朋友啊，得明白一件事情。一切都已经过去啦，未来有可能，但是，错过就是过了。一辈子很长，也没多长。我觉得，他可以……等待，但是，要学会往前走。
圣诞节诶。
我这么想，却默默合上手机。
你知道世界上最孤独的时候是什么么？是全世界都在白雪纷飞中，在温暖的烛光和浪漫的星空下，偷偷地或者光明正大地和喜欢的人相互言说，而你站在大雪中，看着雪花落在手机上让屏幕变得模糊，却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们的对话就这样断了，就好像莫名其妙的开始。
之后第二天，我看到叶常乐昨天发来的一段话，因为那时候我有些喝多了，没来得及看。
“时间带来的不是治愈，是明白。祝你朋友圣诞快乐。一定要走，走到灯火通明。”
“圣诞快乐，虽然发晚了。谢谢你。回去给你带特产。”
我这么想着，却没想到，当时和我对话的时候，叶常乐语气中那似曾相识的哀悼。
然后，我听说，叶常乐不在了。
我不知道，那句圣诞快乐，他有没有看到。我也不知道和我说话鼓励我给我发那段话的他，发出圣诞快乐的时候是不是嘴角满是苦涩。
但是，就像他说的，没关系。往前走，走到灯火通明。
我们一路走来，遇到的人越来越心事重重，因为大家都背负彼此的故事生活。我觉得那些碎掉的心和过去的故事让人耿耿于怀。但是，万物皆有空隙，而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我想他当时想告诉我的就是这个吧。只可惜等我明白的时候，他自己已经成为光了。
圣诞快乐，叶常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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