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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今夜已非昨夜。
萧萧声为何鸣?
昨夜的星空下,有一位帝王于咸阳经纬天下。
今夜,他却裹上历史的尘埃,不复风光。
草木枯荣,寒往暑来,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躲得过轮回。
就算有通天彻地之能,在时光面前照样为沧海一粟。
三十七年。
闪耀了三十七年的一颗帝星。
于公元前二一零年,大雪,子时。熄灭了。
高悬星空,任旧威严无比,可,希望再看它一眼的人,只能前往回忆。
龙榻旁的哭声很是沙哑,仅有悲伤,并无其他。
见父皇的胸膛归于平静,若有若无的气息彻底消弭。
种种回忆涌上心头,再也压抑不住,放肆的大哭。
悲伤磨破了窗纸,蔓延到千家万户。
这一天。
银河没了光彩,月色显得苍白,就连上天都在为之悲恸,雨雪交加,狂风怒号。
三军皆缟素,皇城无酒香。
大秦少了些繁荣,多了点肃穆。
扑哧扑哧!
信鸽快要挥断翅膀。
嗒嗒嗒嗒!
骏马精疲力竭。
这个沉重的消息如陨石坠入湖面般,让平静的帝国掀起了骇浪。
消息传到各郡,每家每户都燃起了红烛,百姓们用无尽的苍生香火随帝王同行。
消息传到边疆,长城上升腾起狼烟,将士们身着纯白盔甲出关,碾碎了数万蛮夷为帝王祭。
消息传到地府,看着那帝王携裹着笼罩了天空的血气、如浩海般的香火。大家都笃定:这凡界的阴阳通道,承受不住。
连接生死的通道没想过会接待这样的帝王,那些勾魂使也不敢出手,生怕被香火席卷、吞噬。
一番商讨后,文武判官下令:“苦海架金桥!”
众阴差长松一口气,领命:‘诺!’
地府之门大开,阴气喷涌出来。
用了好几天,无穷的阴气化作漫天飞雪,终于将绵延千里的龙脉掩埋。
大秦龙脉成为了新的阴阳桥梁,这同源的东西,总该承受得住了吧?
……
大雪纷纷落下,越积越厚。
未攀附上龙脉的雪花有一部分飘向了人间,有一部分消融在苦海。
如此纯净的阴气,洗刷着苦海内迷失方向的灵魂。
他们不由自主的抬头,望着龙脉,大口呼吸。
不同于苦海侵蚀皮肉的冰冷,这彻骨的寒意,更多的,是让他们战栗。
从未见过苦海上的桥梁,亲眼观摩后,这龙脉之宏大、宽广,深深震撼了他们。
回过神来,在海面起起伏伏,大口吞咽着苦涩的海水,努力扑腾,伸长脖子,望向了龙脉的首尾两端。
一方为人间,银装素裹,一方为彼岸,红花正开。
大雪纷飞,犹如纯白色的闪电,将他们混沌的思维划出了边界。
回忆起什么,或痛苦,或幸福,埋葬于灵魂深处的种子,居然还未腐烂,依旧光彩。
那是——希望吗?
向着迷雾中的微光划动双臂,这是他们在苦海里第一次有了方向。
或贪恋人间美好,或向往永生极乐,扑腾的速度都快了些,朝两岸游去。
……
海中小小的插曲没被任何人放在眼里。
昼伏夜出的阴差们,讨论良久后,决定了出手时间。
轰!
闪电烧焦了空气,一股寒风在肆虐天上的云。
片刻后,雪停了,风也不再喧闹。
是个晴朗的夜晚,星空被洗涤得如此明亮。
两道黑影走出了花径,踏雪而来,从森严无比的护卫中间穿过,到了依旧温暖的大殿中央。
仰望着高台上的梧桐木棺材,上面雕刻的每一条龙,依旧睡得安祥。
没有掀棺,他们划破指尖,用溢散的魂血抹在额头。
开天眼,目光避过睡龙,透过棺材,看向里面躺着的老者。
没错,是他!
哪怕心脏已经停止跳动,胸膛也不再起伏,这属于皇者的威严,还是分毫不减。
咽了咽口水,好久没有出现过的口渴感觉,黑无常指了指棺材,又指了指自己的后背。
心有灵犀,白无常轻轻点头,拿出勾魂锁链,轻手轻脚的捆绑在‘棺材’上。
不敢惊动里面的人,哪怕身体已经死去,但他的灵魂只是在酣睡。
两位阴差将棺材‘形与神’中的‘神’一并拖走了,很安静,很小心。
“阴差来了?”
那棵做棺材的梧桐树已成精千年,哪怕是死尸,也可保百年不腐。
可现在温暖如春的大殿瞬间冰凉,静守于此的太子立马明白了什么。
起身行礼:“恭送父皇!”
黑白无常没回头,径直走出四十九步,遁入阴界。
跨过雪山、苦海,遁进花簇,拖着偌大的棺材,铁链都不曾滑动,发出声响。
鬼门关。
几十名前来护卫的鬼将,满脸笑容,毕恭毕敬的迎了上来。
喉咙里想要说出的话,却被两位大人身后的棺材硬生生吓了回去。
笑容凝固,表情一阵变换后,把脸埋进阴影,低着头,说不出的紧张。
猜到是谁了,也就只有那位,才能让两位大人都如此谨慎。
没有言语,黑白无常的脚步没有放缓一丝,棺材,也没有颠簸一分。
众鬼将走在两旁,默默护卫着,双手紧握兵刃,希望从冷冰冰的武器上得到一点勇气。
进了鬼门关,踏上往生路,所有运送鬼魂的阴差,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低着头,侧身,退后五步,让出了一条道来。
不敢看向两位大人,或者说,不敢看向黑白无常身后的九龙棺材。
阴差停下了脚步,那些被押运的鬼魂更是纷纷跪倒在地。
双手被缚于身后,头颅重重的砸在地上,好在他们已经没有了肉体,并未发出声响。
就这样跪着、低头,不知道这位大人走了没有。
过了很久,有胆子大的鬼差微微抬头,瞳孔往上瞟。
发现视野内没有了黑白无常的踪迹后,长舒一口气。
开始鞭打跪地的鬼魂,让他们继续赶路。
没有平时的优哉游哉,消磨时光,他们心神不宁,纯粹的只想快点,再快点。
久跪不起的普通鬼魂们,在阴差的生拉硬拽中,总算起了身。
众鬼面色惶恐,那悲苦的一张张脸上,重新出现了恐惧。
明明是已经死掉的人,却发现自己手心里有了汗珠。那居然是溢散的灵魂!
差点被一尊鬼吓死。
……
踏上地府外围的荒原。
众鬼将紧张的护卫左右。
但似乎这阴界的怪物们都没有出门,这具棺材,仿佛让失去理性的它们重新回忆起了何为恐惧。
‘好安静啊……’
踏上彼岸的鬼魂不再呼吸,也没有心跳,当风都凝固时,他们体会到了地府几千年来第一次出现的静谧。
心神宁静了吗?
不,这空洞感,足以逼疯任何一人!
走着,走着。
黑无常的发冠歪了,也只是默默的走着,白无常的舌头在打颤,也只是默默的走着。
因为,随着时间流逝,巨龙好像就要发现此处不是人间,情感的波澜,让隐而不发的帝王气息开始躁动。
帝王之气还没有溢散出来,不过那众生的香火,还有来自战场的血气,从棺材缝探出了头。
它们顺着锁链游走,洗刷着黑白无常的身体。
身为第九阎罗殿直属的两员大将,现在居然被从锁链渗透过来,逐渐雄浑的气息,狠狠压制住了!
肩上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两位大人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双眼很是殷切,只希望快一点到达阎罗殿,交接任务。
可是,仿佛听到了召唤,属于人间界的香火和血气,正不断跨越雪桥跟随而来。
它们在彼岸花海中漫无目的的游荡着,直到由几缕刚上岸的苍老阴魂指引,才逐渐明确了方向。
冲进鬼门关、冲进荒原!
好像是追随这名帝王来征战地府!
好像秦的军队,连阴界也能征服!
血气如刀、香火如盾。
蛮横的吞噬着阴寒之气,要为大秦开疆扩土!
众生之力的影响范围在飞快变大,地府的阴寒之气于此棺,就如森林朝露于阳光,一瞬便化为虚无。
人间界的‘大军’路过十八层地狱,千万年来的哀嚎终于消失不见,仅留阵阵阴风,呜呜声在地府间消弭。
刀山火海里,一切都慢了下来,火焰还在燃烧,却没有了温度,尖刀透过魂体,却感受不到痛苦。
油锅地狱里,正在受刑罚的鬼魂七窍流血,喉咙发出的声音和这锅里的泡泡一样,浮起来,噗噜,响了最后一声。
拔舌地狱里,满身鲜血的鬼魂看着钳子上的舌头,直到舌头重生,他们也只是捂住流血的嘴,不敢痛呼。
比拔舌更恐怖的东西,正在过来,他们不敢回头,任由肩膀颤抖,自欺欺人的把脸埋进阴影里,不敢显露自己的存在。
眼泪的流淌,顺着脖子往下,无声的哭泣,让这地狱变得更加恐怖,诡异。
十八层地狱如此,其他地方亦如是。
那天空中能撕碎一切的罡风,被帝王之盾驱赶,终于停下了脚步,驻足观看。
那血色金乌将云彩拉扯,遮住了自己的半个身体,不敢面对那柄来自凡界的战刀。
喝完孟婆汤,本该忘记一切,走上奈何桥,便没了前世今生。
站在轮回井旁,几位披甲亡魂下意识的朝着棺材行军礼,任由孟婆驱赶,不为所动,恭迎他们的帝王。
这段路似乎很漫长,走了好久、好久,黑白无常甚至一度以为没有尽头。
还好。
还好……
这里也有一位帝王,一位被天庭册封,掌管死者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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