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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州江北，禾郡稞县。这是一座大县，城墙足有一丈之高，虽然与中原的城池相差甚远，但在这偏僻的秦州完全算得上是二三线城池，位置就在禾郡治所禾城往南不到七十里处。
稞县的城墙上，身披建朝制式盔甲的甲士站立在女墙内畔，各个昂首挺胸，好不威风，唯一美中不足就是甲士脸上藏不住的菜色与时不时响起的咕咕之声。
而在稞县北门之上，一个身着威武盔甲中年男子站在箭楼前，难掩倦色的双眼瞪得如同灯笼般死死的看着城外的黑压压的大军，握在剑柄的左手指关节处因为太过用力已经变成了白色，轻捋着髯须的右手也不可查的颤抖着。
盖住脖颈的花白髯须曾一度是他的自诩为身份的象征，现在却因为曾经染上了鲜血凝成了一坨，加上他不住捋胡须的动作让一切看上去都十分滑稽，但是中年男子眼中的凝重实在让人难以笑出声。
“将军！我听说您已经两夜未眠了！”
一个青年男子一路小跑登上城头站在了中年男子身后。
“陈综万望您能保重身体！待援军至带我等冲出去！”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微抬起头颅眼神迷茫“陈综，你说我们能等到援军赶来吗？已经三天了。”
“您说什么呢！”陈综语气严肃“也许明天我们就能等到援军，您快去休息一下吧！”
“我如何能休息？”伯万里叹了口气，摘下了头盔，十余日未清理的花白头发油光发亮，散发着难闻的恶臭。
“是我一时贪功冒进才让兄弟们身陷如此危局，我去休息如何心安啊？”
“将军！这件事错不在您！”陈综跪倒在地，语气诚恳。“请您去休息吧！”
伯万里摇了摇头，不再理会陈综，只是呆呆的看着天空，几夜未眠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微微合起，但也并未闭上。
他不敢闭啊，城下敌军数万，全军斗志丧尽，所以他必须作为全军的标杆，一但他有所松懈就怕全军如山倒之势瞬间无可挽救的溃散。
一个月前，伯万里奉秦州将军之命，领老兵三千、新兵一万渡过龙江光复北地，也许是因为中原战场拖住了黑昌的主力，以至于伯万里渡江之后极其轻松，就算大部分都是新兵也是连夺数县，而且还江北百姓听说是建朝军队都是情绪激昂，纷纷自愿入伍。
伯万里本就是个心气极高的人，在龙江北岸攻伐数日，兵马也有近两万的时候，伯万里做出了一个决定——深入北地。
除却一千老兵及五千新兵留守在渡口保证后路及后续粮草外，其余军队全部深入北地。
结果大军才攻克秦州的州府禾城，南方就出了大乱子。
一万黑昌大军不知何时绕道至伯万里大后方，沿龙江一路打杀，直接将临近龙江的县城横扫，伯万里特意留守在渡口的军队也是被黑昌军水陆齐攻，近乎全军覆没，最后逃出渡口的只有不到三十人。
但是伯万里明白，这些人与其说逃不如说是特意被放。
“将军！完了！黑昌大军袭击了渡口！全完了！临江的村县都被黑昌攻陷了！”
当时城下传来这一句话时伯万里就知道一切都完了，毒蛊可药医，乱心无可救。
伯万里在接收渡口沦陷消息的第二天就收拢粮草南撤至禾城往南约四十里处的一处大县。
不是伯万里怯战而逃，而是一万出头且大多士兵都是未经大战的新兵组成的军队守禾城这座州府实在是有心无力，当初攻下也是因为城中防备空虚。
而更让伯万里觉得致命的是军中粮草仅余三日，就算再怎么省吃俭用最多也撑不过十天，而且码头已失后续粮草无望这让城中军心大乱。
就在伯万里为此焦躁的时候不知道从哪来了情报说黑昌中原战场失利，要从秦州各地调集粮草去支援中原战场。
不管这个消息是真是假伯万里都打算去赌一把，当机立断分兵数路去截粮。
当截到粮草时伯万里军和郑龙他们反映一眼，吃惊、错愕。
怎么都是沙土？
就在伯万里军呆愣之时黑昌士兵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追着伯万里军喊杀。
伯万里军如同被牧羊人驱赶的羊一般挤进了稞县坚守，稞县也很明显是黑昌刻意留下的羊圈，里面什么都没有。
粮草丢尽，又被敌军围城，伯万里军全军士气跌倒了谷底。
粮食没有捞到一粒，还被困在了一座空城。
饿了一晚上伯万里的脑子终于冷静了。
在全军抽选了一百名精锐骑兵携带伯万里亲笔准备突围，在第二天一早城外炊烟燃起之时，城中一万大军杀了出去，虽然打了黑昌一个措手不及但是依旧难以冲垮敌军阵型，但好在在特意挑选的一百精锐冲了出去。
后黑昌将伯万里军重新逼回城内后又派兵去追杀那一百骑兵，站在城头上的伯万里也只能是叹了一口气然后继续安排坚守，只要冲出去的一百个能活下来一个那就算这次作战胜利了。
时光流逝，至今，伯万里已经困守稞县五天有余，伯万里也已经精力憔悴了。
这几天他把以前不吃的都吃了个遍。
先是战马，然后城中草树根叶，这几天的伙食已经变成了鼠蚁虫蛇。
而且军中已经出现过数次小规模冲突，他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
郑龙占据的村寨中。
郑云听完郑豹给自己介绍完张功，整个人都呆了。
郑龙的手搭在郑云肩头，似乎在安抚。
只听见郑云失魂落魄的声音幽幽的响起。
“父亲，母亲之仇……你都忘了吗？”
郑龙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有张开，郑云却是开口了。
“您可真是位好夫君，真是位好父亲。”
郑云语气中的讥讽意味十足，这让郑虎郑豹二人齐齐皱眉。
“大侄儿，你怎么能这么说？龙哥再怎么说也是你父亲！”郑豹的嘴比郑虎利落的多。
“就是，而且龙哥这些年也不容易。”郑虎的声音紧跟着郑豹的话。
“……”
郑云没有回话只是把郑龙放在自己肩头上的手扒了下去。
郑龙空落落的手握了握，但也没说什么。
“父亲，你知道母亲怎么死的吗？
她是自尽的，她为了你不愿受辱！你现在就这样接受了害她自尽的凶手！？”
郑云的情绪很激动，说话也开始嘶吼起来。
“你知道为什么母亲会死吗？就算因为这群混蛋！”
郑云恶狠狠的眼神望向了张功。
秦交之地本非建土，是后来建朝对外扩张才纳入版图。
为了压制秦交外族，建朝在此不设州牧，设州将军。
而州将军安抚民心的话是：尔等为建民，国家军队会永远保护你们的！
可是呢？
郑云一把扯过张功的衣襟。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们为什么抛弃百姓自己悠然的渡过了龙江！回答我！”
张功眼睛瞪得大大的，其中尽是不可置信，军队弃下了了百姓？怎么可能！
张功刚想开口反驳，目光却被附近的抽噎声吸引了过去。
张功能看到，在场所有人要么如同郑云般恶狠狠的盯着他，要么黯然垂下了脑袋偷偷抹着眼泪，这些人大多都是当初被秦州军队遗弃在江北的百姓，后来被郑龙聚集到一起以图自保。
张功看着这些江北弃民眼神闪动，最后定格在郑豹身上。
郑豹发觉张功看向自己急忙看向天空，啊，真蓝。
看着郑豹在故意躲避自己的目光张功呼吸一滞，这真的是真的？不可能！
但是不管真假，在郑云心中这就是真的。
张功还没接受完这一切便觉得眼前一花，郑云狠狠的将张功按倒在地，一个跨步骑在张功身上将脸贴在张功脸上，强迫张功直视着自己。
“你们这种只会逃跑的军人又有什么资格说我们活该在江北被黑昌追杀！”
“……”
张功无言，也不知如何言。
郑龙看着郑云情绪越来越激动急忙揪着郑云的后衣领将其拽起。
“杀你母亲的是黑昌，下令南渡的是秦州将军，冤有头债有主。”
郑云深吸了几口气，一挥手荡开郑龙的手大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父亲配不上母亲。
郑龙伸手本想拦住郑云，却奈何慢了一步，看着自己儿子的背影郑龙深深叹了口气。
“龙哥……对不起，我也不想他在一起。”
周围人群中一个人看着郑龙说了一句，然后跟上了郑云的步伐，比较郑云是老大的儿子，自己跟着郑云走也没毛病。
随着一个领头羊的出现其他人也纷纷起身离开。
“龙哥对不起。”
“龙哥，我爹娘都被他们害死了，我也不想和他在一个队伍里。”
“龙哥对不起……”
“对不起龙哥……”
郑龙没有阻拦这些人的离开，而张功看着这些人的反应也终于意识到，郑云没有骗他，是军队负了百姓。
郑豹拍了拍郑龙的肩膀但是没有说话，看着少了近百人的队伍开口道“云子是个驴脾气，等他自己想通就好了。”
郑虎抠了抠脑袋“就是，龙哥，嫂子的事情给云子的冲击太大了，其实他心性也是不错的，你不要怪他。”
“我知道。”郑龙笑了笑，但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僵硬。
“对不起，我不知道。”张功双目失神，此刻的他只能代自己代自己这个军人身份向郑龙道声抱歉
郑龙拍了拍张功的肩膀“不用在意，错不在你们这些普通士兵，你们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所以我不恨你们，我恨的是那个狗屁将军，不过劣子还是绕不过这个弯。”
张功垂下了眼帘，不知如何回话。
郑龙也是感觉到气氛渐冷，急忙转开话题“我们会去帮忙的。”
“啊？”张功错愕的看着郑龙。
郑龙双手叉腰“江北之地辽阔，我们需要一个可以帮我们拽住黑昌主力的狗大户。”
“……”张功愣头愣脑的后知后觉道“万分感谢！”
郑龙笑了笑，转身去安抚其他弟兄。
这次事情搅得队伍直接分裂，其他兄弟不安抚一下只怕队伍会直接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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