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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一段还算笔直的官道穿过原野,箭一般扎进大山里,蜿蜿蜒蜒的翻过山脊,一路向南延伸,即使是站在山顶上也看不到路的尽头。一辆马车从还算平整的山道上慢慢爬着,因为天色已晚,阳光从侧面照到马车上,在山坡上拉出了看不到头的车轱辘影。驾车的老者稳稳的驭车,看着天色脸上却不时露出阵阵不安。
“李叔,我们连夜赶山路,可要小心注意些。”马车里传来一个女子担忧的声音。
“小姐放心且是,我早备好灯笼,等天黑了就点上,熬过今晚这段山路,明日的路就一马平川,最迟后天就能到安西镇了。”
老者的声音让车内女子安心不少,她也就不再回话,静等这段难熬的时光过去。
马车在稳当的爬山路,看得出来驾车的老者是个老把式。
突然“咔”的一声,正稳稳前行的马车车轴居然断了,幸好马车上山的速度不快,车厢只是随势重重落在地上,然后一只车轮脱离了马车身,沿着山道越滚越远,转眼冲进路旁陡坡草丛里再也看不见了。
老者虽也被惊吓到,但还是努力控住了受惊了的马,没让马再对马车带来伤害。一时间车厢里的女子和马匹的惊叫声,老者的安抚马声,惊起了山谷丛林里阵阵飞鸟。
等到老者控制住局面,打开车厢看看没有受伤只是受惊的女子,苦笑道:“小姐没事吧?小姐莫慌,只是车坏了,剩下的路我们还可以慢慢骑马走,小姐放心,骑马不是很难学,我们慢点走就好了。天马上就要黑了,这车厢还算结实,小姐看是在这休息一晚,还是马上骑马上路?”
“李叔我没事,不用担心我。阿秀我什么也不懂,是走是留单凭李叔做主。真后悔以前在家怕累没有学骑马。”粉砂少女惊魂不定的回答道,看样子被刚才那一幕吓得不轻。
老者叹了口气,看着弱不禁风的小姐,不禁想如果让从没有骑过马的小姐在马背上赶夜路,还是这样的山路,掉进山崖里去比妖怪追上来抓回去的可能还要大些。
“好吧,小姐也累了,这儿看起来还算平静,那我们就先休息一晚明早再走。”
希望今晚平安无事。这句话老者没有说出来。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除了天边高高挂着的一抹彩云,什么都变黑看不清了。
老者在车边生了一堆篝火,正坐在火堆边往里面添着柴火,除了火堆的噼噼啪啪声,周围一片寂静。
等到天空出现繁星,篝火跳跃的尽头慢慢出现一个黑影。
老者暗暗捏了捏袖子中的匕首,不安的看了看马路上的车厢,小姐已经睡着了。
老者转头对黑影低声问道:“什么人在那里?”
阿木背着铺盖卷,一手执竹杖,手提着一只大野兔,慢悠悠的走过来。
“老爹别紧张,我们白天刚见过的,我进山以后看见一只受伤的野兔,便想着去抓它,追着追着就绕进山里到现在了,在山里耽误我好久,还好兔子抓到了。天黑了我辨不清方向,看到这篝火的火光便过来了,说到这真要感谢老爹呢。老爹,我在这借个火烤下兔子,老爹不介意吧?我一个人吃不完,等下我们一起吃啊。”
“原来是……白天那位小哥,我说怎么后来没见你赶路呢,原来是进林子了。快过来坐,荒郊野岭能再遇见就是缘分,这篝火随便用,不碍事,不碍事。”
老者松了一口气,招呼阿木坐下,接着问道:“敢问小哥尊姓大名,将往何处去啊?”
阿木走到篝火旁,对老者躬身行了一礼,卸下背上铺盖,然后把野兔挂到旁边树上,一边熟练的处理野兔一边说道:“小子名叫阿木,木头的木,准备去安乐镇寻亲呢,老爹怎么称呼啊,哟,这马车坏成这样,怎么只有一只车轱辘啊,一个车轮的马车怕是再也没法跑了,可惜,可惜。”
老者手还放在衣袖里答道:“你这名字倒也有趣。这马车在家明明仔细检查过的,就这么倒霉断轴滚掉了一个车轱辘,万幸人没事。老汉我叫李丁,是李家庄李府的管家,带我家小姐去安西镇寻医,小姐她最近不方便接见生人,白天时让小哥避走,是老汉我有点唐突了,小哥千万莫怪啊。”
“理解理解,不怪不怪。你们李家庄应该人很多吧,李老爹怎么不多带几个人上路,咱们天茂州这路上貌似不是很太平,你们这样赶路也太不安全了。”
阿木把剥了皮去了内脏的野兔架在火上愉快的烤起来,因为这里没有水,只能将就不洗了,还好兔子剥的时候很注意,一点也不脏。
“额,我家小姐病的很重,一时着急就这样出门了,谁知现在竟遇到车坏了,都怪我思虑不周啊。现在能碰到小哥,今晚做个伴互相有个照应,却也是运气好啊。”李丁往火里丢了一根柴火,无奈又有点欣慰的对阿木说道。
“嗯嗯,运气确实不错……哈,李老爹,你看我这只大兔子烤的多好,今晚我们可以报餐一顿了,放心老爹,我的手艺不错的。”
阿木不时翻翻兔子,撒上自带的调料。
“那就先谢谢小哥,我这还有干粮,老汉已经吃过了,小哥你先吃点干粮垫垫肚子?”
“谢谢李老爹,我还是比较喜欢吃兔子肉。”
……
几簇火光伴随着马蹄声沿着官道越来越近,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有人打着火把骑着马过来了。
阿木看着火中烤的冒着热油和香气的兔子,微微的叹了口气。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兔子快要烤好,就来了。
来的人有好几个,若是他们要吃,这只美味的兔子根本不够吃呀,早知道多打几只兔子了。
“嗯……嗯?哦,我知道了。”
阿木莫名对着眼前的空气突然自言自语低声说道。
“兔子不用分他们吃了,他们不配。”
阿木看着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李丁又一次紧张起来,根本没注意他刚才悄悄说的话,便贴心的拍了拍李丁的背,示意他放宽心。
那几匹马很快来到坏掉的马车前,因为这马车是在爬坡中坏掉的,就搁在官道中间,塞住了大半官道,若想过去,必须弯道路边灌木丛慢慢通过,想直接骑马快速奔过去是不可能了。
“昂……啾……”离着马车越来越近,奔来的马儿扬起前蹄停了下来。
五个人依次从马上跳了下来。这五个一看就是江湖人士,人人带着兵器,穿着利索,看上去很是不凡。阿木手烤着兔子抬眼望去,马上下来的第一位是个中年剑客,第二位背着大斧,第三位第四位腰挎长刀,第五位双手放在袖中,只看见腰带上别着把匕首。
“哪里来的毛贼敢拦我王大富爷爷的路,是活的不耐烦了吗?兄弟们看我砍了他们。”
满脸胡子的魁梧壮汉,抽下背上的巨斧就要过来砍人。
“好汉饶命,我等不是故意挡路的,是因为马车经过这里突然断轴,而我年老力衰挪不动车厢,又思量这个时候应该没什么人经过,就没有及时处理路中间的马车厢了。把路拦着是我的不是,忘各位英雄海涵原谅,小老儿感激不尽,这有些茶水钱给各位英雄赔罪,赔罪……”
李丁看到这个阵势,吓得脸色发白,赶忙跪倒在地,掏出一碇大银子捧在手心,连连磕头作揖嘴里呼号不止。心里暗自祈祷这几个强人赶紧拿了银子就走,不要发现车中的小姐才是。
“你这老头大晚上鬼叫什么,给我收声,想我撕烂你的嘴吗!”
“这世道不太平,你是想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招来?”
五人中有人相继斥责李丁,站最前面的剑眉中年人举起手中三尺剑拦住要来砍人的王大富对李丁厉声喝道:
“你们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好好回答莫要想着骗我们,如果被我发现所说不实,扒你们皮,抽你们筋算你们运气好!”
李丁吓得立即停止哭嚎,哭丧着脸把手中银子递了过去。
“小老儿该死,求大英雄们莫怪。我是李家庄人,叫李丁,此去安西镇寻仙医救命的,我真不是故意挡了诸位英雄们的路的,望各位英雄明鉴。”
“嗯~~~老头还挺懂事,这把年纪没白活,哈哈。那你小子呢?和这老头一起的?”剑眉男把这不轻的银子塞进衣袋,剑指着阿木问道。
“我啊,我叫阿木,我一个人赶路寻亲,今天才在这里碰到李老爹,不是和他一起的。我从很远地方来,去安乐镇,大侠们,我很穷,可没有银子给你,如果你非要点什么的话,只能分你一点兔肉了。”
阿木笑咪咪的回答道,扬了扬插在树枝上烤的野兔。
“分?呵呵你这小穷乞丐胆子倒不小,敢这样和爷爷说话!还想分兔子,你配吗?把兔子给我拿过来,不然我就连你小命一起拿了。”
王大富看着眼前这小子衣着陈旧朴素,应该没什么钱,又听阿木回答他们的话时一副漫不经心无所谓的模样,心中升起一阵无名业火,就想狠狠教训阿木,看到那只诱人的烤兔子,心想正好饿了,吃点现烤的兔子肉也是极好的,于是拽着斧子上前就要抢夺兔子。
眼看他手就要碰到兔子了,还能顺带踢那小子一脚,劈他一斧,突然就觉眼前的烤兔和少年一晃不见,然后眼睛一花,脚下一滑,莫名其妙直接扑进火里去了。
“啊~~烫死我了,哇哇哇~~~大哥帮我!”
山上不缺木柴,这火堆也是烧的极旺,王大富大叫着从火堆里滚出来,虽然时间很短,但双袖和衣襟都着火了,其他几个同伴赶忙帮王大富灭火,很快他身上的火就被扑灭了,因为双手在火堆里撑了身体一下,结果立马烧起了泡,短时间拿斧子应该是不可能了。
他的斧子在掉进火堆的时候就扔掉了,这会儿木头斧柄已经在火堆里冒出了愉快的火苗。
看着双手烧伤,衣服烧破狼狈不堪的王大富,其余四人怒视闪在一旁的阿木,各个拿出兵器就等大哥一声令下就冲上去把阿木大卸八块,以解心头只恨。
阿木把拿野兔的手藏在背后,另一只手着急的朝他们五人不停摇摆道:“各位大叔大哥们,这不关我事,我什么都没做,是他自己没站稳掉到火里去了,放心放心,你们看样子是真想吃兔子,那我就勉为其难分你们吃点好了,免得路上饿。这样吧,我和李老爹只要一半,剩下一半就送你们了,不要钱,我烤的兔子那味道是真的好,我下午亲自抓的,可累死我了,到现在还没吃饭呢。”阿木说完顿了顿,又恍然大悟般道:“哦,你们是担心他被火烧伤了吧,没事没事,出门在外不要伤和气,我这有上好的治烫伤的药膏,等下走之前也送与你们,小烫伤嘛,用了包好,包好。”
“哼,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现在你这个小乞丐居然伤了我兄弟,还想活命吃兔子?今时今刻我就送你归西,怕你一个人上路黄泉太寂寞,让这老头陪你一起受死,你们去阴间吃去吧!”
剑眉男愤怒说完就举出长剑一脚踹倒跪地的李丁,作势欲劈,其余几人也朝阿木包了过来。
“慢,好汉饶命,大爷们饶命啊,我真不认识这个小乞丐,我和他是没有关系的啊,求求你们饶了小老儿吧,小老儿家中还有妻小要养活……”
“不杀你,可以,给我个不杀你的理由先!只靠先前那锭银子可是不够啊。”
剑眉男停住下劈的剑,剑锋离李丁的头顶只有几寸远,他戏谑的对李丁说道。
“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全都给你……要不,哦要不我把我家小姐送你们,马车里有个小姑娘,是我们家的小姐,她长得十分漂亮水灵,是我们那地方数一数二的大美女,我送给你们了,送给你们只求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这种情势下显然李丁已经崩溃了,鼻涕眼泪横流,趴地上哭喊求饶不止,护送小姐的责任被吓得早就不知道丢哪里去了,现在只想到早点回家再也不出门,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
“车上还有姑娘,还是个漂亮的姑娘?”几人互相对视几眼,又齐齐看向路中间地上的马车厢。
其实车厢内那小姐早就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正在心惊胆战的偷偷看着外面,听到李丁如此说,知道车里躲不下去了,被这几个穷凶极恶的人抓住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心里又急又怕又恨,真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注意到阿木满脸无所谓的表情,略一思量,趁那几人刚听到有姑娘愣神的时候,一个箭步跳出车外,转身就躲在了阿木身后,死死拽住阿木的胳膊,气愤的对李丁哭喊道:“李叔你怎么能这样……李丁,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向我爹保证就是自己命都不要也要把我安全送到安西镇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们李家对你不薄,亏我一直把你当家人,当长辈看待,没我爹救你几十年前你就饿死了,你哪来的妻小啊,你……居然不顾我,把我送给这些凶人,你……会遭报应的李丁你这个……混蛋!”
李丁却是像没听见一般,只顾在地上磕头呢喃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阿木又轻轻的叹了口气,人心如此,人性如斯。
这就是家人么?我的家人会是什么样的,以前阿克的家人又是什么样的呢?阿木不禁走神了。
“这位公子,求你救救我,不要让我被他们抓走啊,求求你了,我好害怕……”小姐的声音颤抖。
“唉,这位美丽的小姐姐莫慌,不要抓那么紧啊,你弄疼我的胳膊了,莫慌,莫慌。敢问小姐姐芳名?”
“我叫李秀秀。”
“秀秀姑娘,请你和我的兔子保持距离好吧,这是等下的晚餐,不要碰到沾到油啊,有油的衣服很难洗的知道吗?放心吧,其实,我比较喜欢做的事除了吃就是,”阿木把手里的烤兔子交到李阿秀手上郑重说道:“英雄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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