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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夜并没有察觉到她的想法。在身体恢复后他就离开故土前往新月。在旅途中，赵子夜从一个人贩子手里救下一个女孩，接着两人就在新月定居。
时间也因此走到1895年。
因为地处亚热带并处于春季缘故，新月地区早早地就进入梅雨季节。按理说，这样的天气应该很少有人会离开家门外出，但赵子夜却是个例外——在三天前，他接到一个除魔委托。
而如今完成委托的他正走在返回自己居住的路上。
在坐小山头山腰的三进古宅前停下脚步，赵子夜按照以往习惯看了一眼厚实的木门，设置的机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异常。但在这个过程中，他瞥到了用白漆画着圈圈写着『拆』字的青石墙，接着微微皱起眉头。
而就在他感到困扰之际，一个甜美的声音扫掉他心中的烦闷——
「大哥，你怎么还披着这件蓑衣出门，我给你准备的雨伞呢？」
说话的少女名字叫做冯羽，是赵子夜三年前救下的孤女。可能是因为失去亲人受到创伤的缘故，她对他总是过分的亲近。
他顺着少女的目光低头看了一下自身，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问题，神情因此有些不以为然。
「这样没什么问题啊。」
「唔——怎么会没有问题！」
身着蓝白校服，黑发上别着粉色发卡的少女竖起两根手指。
「大哥你今年才刚刚二十岁！二十岁耶！」
「哦？这个跟年纪有关系？」
并着肩走进宅邸大门，赵子夜摘下斗笠之后并没有立即将它挂到墙上，而是回头看着冯羽，心中有些困惑——他对她突然认真起来的态度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被赵子夜这样看着的少女脸上表情瞬间认真起来，像是数落孩子似的数落起他：
「怎么会没关系！你又不是活了几十岁的老爷爷，干嘛要穿得这么土气，整天不哭不笑，真是白瞎了这张脸！」
这算是冤枉他吧。在三年前，他接受塞维娅建议隐藏出身定居在此。若是到处彰显自身，那就有违他的初衷。不过这种事情他也不便拿来说服少女，只能点点头回应。
「我知道了，我会尽量让自己多笑笑，这个是怎么回事？」
少女顺着赵子夜指的方向看去，接着回答道：
「昨天官衙的人写上去的。」
赵子夜点点头。从背篓里拿出一包精致的纸盒递给少女。
「这个给你。」
「欸，很精美哦，里面是什么？」
「蛋挞，我听说这个很受女孩子欢迎就顺便买了一些回来，对了，今天在码头买了河豚，是做汤还是做烫锅？」
「随意啦，只要是大哥你做的晚餐我都会满怀期待！」
冯羽将礼物抱在怀里元气满满的笑着。
大概只有这个时候内心才是放松的时候吧。赵子夜望着轻快蹦跳离去的身影深深呼口气放松紧绷的神经。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他如今仍然被金钱的问题所困扰。
说来也是讽刺——因为没有龙脉（灵脉）的加持，他的魔法回路开通只能依靠使用蕴含魔力的宝石的奢侈方式进行辅佐。他三年来除魔除灵获取的全部酬劳，全都用于购买宝石。
但就算如此，回路的开通速度也才达到十天一条主回路或者七天一条辅回路的水平。
这次要多久才会有除魔委托可以接受呢？
拿着食材向厨房方向走去，赵子夜想着其他金钱获取途径的同时，也对那个跟他抢夺除魔委托的女孩的行为感到非常困惑。
陈凌君，身份是新月四个魔道世家陈家下一任家主唯一人选。以她的实力和身价，真的不应该跟他争抢低等级的除魔委托。
但事情就是如此出人预料，因为她也开始接受除魔委托，城镇附近魔物亡灵的数量一直维持在低位，如今他经常会遇到没有委托的闲暇时日。
将五尾共计八斤重的河豚放置于盆皿中，赵子夜开始处理食物素材。他在这三年时间里，训练出非凡的厨艺。
‘你不去当厨师真是浪费了’
赵子夜在当初曾被塞维娅这样称赞过，虽然只是她的玩笑话，但他确实拥有一手让人称赞的手艺。
但这其实并不是他的爱好，甚至连兴趣都称不上。他之所以努力提升厨艺，仅仅只是为了看到少女就餐时流露出来的笑脸。
有时塞维娅也会吃味，对赵子夜对少女的宠溺表达不满。可赵子夜从不觉得这样对待一个乖巧女孩有错。
但事情的真相真的只是如此？
不见得。赵子夜的内心其实也清楚，他努力营造温馨环境，其实是在为自己的情感寻找一份寄托。
他恐怕还没有意识到，在他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少女已经成为他的精神支柱。
河豚与其他素材被处理完毕，中间隔着阻碍的鸳鸯锅里的两份汤底也已经沸腾起来，赵子夜将需要的餐具摆放在案板上，端着走向就餐的地方。
五个孩子老早就闻到鸳鸯锅汤底散发出来的香气，他们结束嬉闹围拢在青年身边，一边看着食物吞咽口水，一边嘻嘻笑着。
「赵大哥，好香啊！你和小羽姐两个人根本吃不完吧？」
被孩子以单纯的目光注视着，赵子夜也不觉得苦恼。这些孩子是这座古宅其他住户的子女，因为长辈在外工作晚归，他们经常会跑来和他聚餐。虽然大多时候有些吵闹，但是那种感觉并不让人讨厌。
「多出来的部分就是特意为你们准备的。」
如此，喧闹的晚餐就这样在热闹中展开，随后又在热闹中落幕。
夜晚，古宅里的灯光亮起。这是去年他听邻居们游说为少女完成作业专门扯的一根电线。
此时，冯羽正坐在书桌前书写作业。赵子夜看她专心致志的样子不忍打扰，于是无声离开她的房间回到自己屋内。
和少女的房间相比，他的卧室要稍微小上几个平方。但并不是两个并排的屋子有大有小，他的房间显小的原因是他在卧床与墙壁之间竖起一道暗墙，在暗墙后面下方，是他挖空古宅地基建造的阵地工坊。
当然，这并不是他在进行某种无人道的人体试验，仅仅只是为了遵守神秘不准干涉现实的公约。
「小子夜，你现在这样让我有些困扰。」
进入地下室后不久，塞维娅的声音在他的耳旁响起。正在整理开通魔法回路前置事宜的赵子夜回头望着她那张流露为难的脸，适当的表现困惑。
「怎么了？」
塞维娅意味不明的叹息，然后说出想法。
「我想让你经历现在这样的生活，但同时我又排斥你经历这样的生活。」
这前后矛盾的表达让赵子夜感到费解，但也不是无迹可寻，他放下手头的事情，顺着意思往下斟酌。
「你担心我的斗志被这种生活消磨掉？」
塞维娅摇摇头。
「不是这么肤浅的问题。小子夜，你应该知道那个女孩很难活过一百岁，再过二十年时间，你们的生理容貌变化会让你们产生隔阂。」
赵子夜哑然。从踏入魔道那一天开始，他的生命就得到了延长，他以后的情形确实会给熟悉他的人造成‘君生我已老’的认知。
冯羽对他的羁绊越深，两人之间的隔阂就会越大。
只要想到她白发苍苍的样子，赵子夜的内心就忍不住抽痛起来，不想失去珍贵宝物，这是所有人类的共性，他也不会成为例外。
强烈的意愿令赵子夜下意识握紧拳头。
「我不想让那种事情发生，你有可以帮到我的办法吗？」
「让她成为施法者，再不然就是人体改造。」
塞维娅提出的建议让赵子夜感到为难。少女的出身十分平凡，没有任何优秀的血脉传承，她和所有普通人一样，只拥有成为初代魔法师资质。
原本，她也可以踏足魔道。但在如今灵脉都已经有主的当下，初代血脉成为魔法师的道路已经基本断绝。
至于第二个选项，从一开始就已经被他放弃。
「我不会对她进行人体改造。」
塞维娅听到这个拥有坚定信念的声音，发出一个若有似无的叹息。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现在你只剩下一个选择，获得一条灵脉，不想去抢夺他人的，你可以到大洋里去碰运气。」
这样的提醒对赵子夜并不具备任何意义。施法者探索的脚步因为魔道衰退已经止步于浅海，超过一千米以下的海域如今属于未知。但正是因为如此，赵子夜才心存侥幸。
「你有让我潜入深海的方法？」
塞维娅直接摇头。
「没有，虽然我可以凭借实力抵达这个世界任何一个地方，但这不能对你提供什么助力，在这个世界和你对话已经是我的极限。」
赵子夜默然。塞维娅的实力非常强大，摧毁一座城市对她来说也就是挥一挥手的事情。但如今的她被无法抵抗的不可名状的存在盯上，她不能暴露她的行踪。
找不到出路，他的内心被苦恼充斥着。塞维娅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感到灰心了？」
赵子夜摇摇头，一边重新开始准备术式阵的布置一边回答：
「没有，我在想怎么从别人手里抢夺灵脉还不会被黑水河司的猎手盯上。」
「哦？居然已经想到这个层面了啊。」
塞维娅以讶异的目光望着赵子夜。这令他感到有些不爽。
「别总是小瞧人，而且这根本不值得感到讶异。」
「欸——你还是那么不识趣。其实避免被留意到方法也很简单，你只要将目光放在神道教敌人身上，黑水河司就不会注意到你。」
这确实是一个好建议，但却需要强大的武力才可以实现。
「那些能在中土生存不被神道教覆灭的势力我现在还应付不了，还是想想别的方法吧。」
「是么，真的是这样吗？」
塞维娅似笑非笑的望着赵子夜。
「小子夜，那个小姑娘说的一点没错，你现在的头脑确实有点问题。你们这里可是有一句话叫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为什么不试着使用现代火器？」
那是有别于魔道的力量体系，赵子夜回忆起小时候老人的讲古，在七十年前里表世界发生过一场大战，普通人类军队使用发射铅丸、铁炮弹的火器与魔法师进行一次大对决，结果人类军队一败涂地。
「那些东西真的有用？」
赵子夜深深质疑这个建议。
「真是傲慢呢。你别小瞧科技的潜力，现在军队使用的火器已经和以前不同，现在的军队有能力在你反应过来之前摧毁这里。」
「这……不可能吧？」
赵子夜无法相信塞维娅说的话，他的工坊虽然不是堡垒级别，但他仍有足够的自信和把握在这里迎击普通人类军队。哪怕是千人团队，他依然可以利用街道上部署的陷阱进行斡旋。
但塞维娅打消他这个狂妄的想法。
「时代正在发生改变，魔道注定要为人类的发展让开道路。」
心脏猛然跳动起来，赵子夜的目光变得明亮起来，他有些心动。
但这时他心里还是有些犹豫。
他过去确实进行过多次战斗，濒临死亡的绝境也有遇过，理论上，他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施法者。
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合格的术式使用者。他过去的对手不是人类，虽然他经常用『他们是施法者』的理由催眠自己，但他始终没有下定决心。
他至今还记得塞维娅说过的话——『杀人只有第一次和最后一次，余下的就只是在重复杀死与被杀死这一过程』
「以我现在这种实力他们很难看得上，就算可以拿到灵脉使用权，最后也肯定无法守住。」
并不是对自我进行贬低，没有真正的工坊与灵脉加持，魔法回路才开通三成的他实力确实有些不够看。
塞维娅忍不住发出一个叹息。
「那就投身学者阵营吧。你以施法者的身份加入军队介入第二次表里世界大战，未来也可以凭借功绩换取一条不错的灵脉。」
「这确实是一个好建议，但问题是，我的实力还不足以立下那样的功绩。」
「啊，不用担心这个。那些施法者的工坊只能建立在灵脉上，第二次里表世界大战，双方的攻守身份早就已经确定了下来。很不巧，我恰好知道陆地上所有灵脉所在位置。」
这个说明让赵子夜脸上表情有些精彩，他知道塞维娅现在一定在笑话他自寻烦恼。
「你的性格很糟糕，就这么喜欢捉弄我吗？」
「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好啦，你就稍稍体谅一下我只能和你一人交流的苦楚吧。」
这明显低龄幼稚化的任性请求很难想象会出现在一位近神者身上。但对赵子夜却有着特攻等级的效果。他搔搔头无奈说道：
「拿你没辙，我接下来要开始打通回路，你还有打发时间的方式吧，书柜里的书还有存货没有？」
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赵子夜脑海里浮现那个至今仍然没弄明白的问题——塞维娅为什么会热衷于看落难王子与魔女这种题材的小说。
按照施法者的目光去看，普通人类作家笔下的王子和魔女，和他们所了解的形象完全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类别。
但塞维娅当时给他的答复是——『看这种故事自己也会很幸福』
事实好像就是如此，塞维娅略带羞涩的点头。
「还有一些，你要看吗？」
「这……暂时不用，我就先忙了。」
说着，赵子夜躺入水晶与宝石溶液凝固而成的凹槽装置当中，不给塞维娅继续游说他去看落难王子故事的机会。
而对此，塞维娅只是望了他一眼，就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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