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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广场，人群乌央。飞禽掠过上空，清亮空远的嘶鸣拨动着杂乱颤动的心弦。空气薄凉，难以入肺。乜飞惊疑的看着二长老。
二长老似是明白乜飞的疑惑，问道：“你可知，我钟灵院院外势力是何情况？”
“我来告诉你，我钟灵院在外势力几乎每三天遭受一次不明侵扰。”
二长老指着那数百弟子继续问道：“你可知，你身后这些人每次出走院外都会有何遭遇？”
“我来告诉你，是其他三宗弟子的指责与欺辱。”
“我再来问你，你可知这十七年来我钟灵院在外弟子受伤多少？死亡又是多少？”
“受伤不计其数，死亡数百之人...我堂堂青灵域四大宗门之一，前后传承数百载，何时遭受过这种欺辱？”二长老猛地一甩袖袍，怒喝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乜轻云，因为你父亲。”
乜飞轻轻转过头去，扫视着那密密麻麻的人群，在他们的眼神之中，他看到了愤怒，更看到了...厌恶。
看来二长老说的没错，当他在院内受着他们的指责与欺辱的时候，他们在院外同样受着其他宗门的指责与欺辱，其他宗门恨钟灵院出了个乜轻云，于是恨他们；而他们恨乜轻云是同门，于是恨他...所有的这一切，都以他的父亲乜轻云为中心向外散射，是他的父亲造成了四大宗门无数人的悲痛。从人们那厌恶的眼神中，乜飞仿佛看到了他们的痛苦，这一切并非他们的意愿，而是他父亲给予的，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回想起三青石碑的符文之中，那怪物的痛苦，但这种感觉也只是一闪而过。
乜飞的心理很乱，确实是他父亲的过错，但他自己到底有什么错，又错在哪里呢...
他是他的儿子。这一点就够了。是他的父亲给无数人造成了痛苦，所以他有错，错就错在乜轻云不该有他这个儿子，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乜飞突然头痛剧烈，内心的委屈再度潮涌，他感到一丝窒息。慢慢的，委屈的潮水退让，另一波更为汹涌的潮水后来居上，那是恨。他恨他的父亲，是他的父亲让他受尽委屈；他恨这个世界，这个世界让他感到孤独...
嗡！
乜飞激烈的情感、快速跳动的心脏突然影响到血球，血球犹如心跳一般猛的跳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嗡鸣。再接着，血球的表面突然浮现出一个黑色的圆形符文，这个符文有着复杂繁密的线条，随着乜飞心脏跳动加速，这些线条发射出耀眼的金色光芒，金光灼灼绽放，黑色符文变活。那般模样仿佛打开了什么东西一般。与此同时，血球表面的液体突然延展扩散，所经过的地方，那些筋骨血肉竟慢慢变成黑色。在乜飞的瞳孔深处，肉眼难以察觉的一丝血红突然出现。所有这些乜飞都没有察觉，此刻他依然沉浸在痛苦之中。
不过就在那血色液体沾上乜飞的心脏之时。乜飞神海的那个白色光球突然发亮，这白光温润柔和，急速扩散，短短数息时间便是接壤血色液体，只见那被白光包裹住的血色液体竟是如被炼化一般快速的消散，而受到威胁，血色液体急忙回缩，不到一息时间便全部缩回血球。那些被黑化的血肉也是慢慢恢复原状。
突然，一股清凉沁润心间，乜飞猛然惊醒。
惊醒后的乜飞感到头脑空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再困扰与他，他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清明。于是他抬起头，平静的注视着二长老。
“仇恨，之后呢？还是仇恨。最终只会形成一个循环，造成的，是双方的痛苦。这个循环会世代延续下去，痛苦也会延续...”
乜飞平静的声音在广场上响起。
“我没有否认我父亲的罪过...呵呵，说起来我都没有见过他，更没有得到过他的爱，而他遗留给我的，是十七年无尽的痛苦...我曾无数次的恨他，我恨他为什么把这么沉重的痛苦丢给我，他却轻轻松松的离开了...但又如何呢？”
“我同样不是在为他开拓，但这种仇恨还要延续多久？再说一句明白话...我父亲当年犯错的时候现在四大宗门的一些人在哪里？他们所有人都受到过我父亲带来的伤害？如果没有那他们为什么恨我父亲，他们又凭什么去恨？那我的父亲凭什么背负这永无止尽，事实上对一些人并没有的罪过？”
“他们有多少人只是把宗门的恨当做自己的恨？彼此间相互影响，经过长时间的摹刻他们终于把宗门的恨成功的化为了自己的恨，是这样吗？”
清晰明澈的话语轻轻传荡却直扣人们心弦，听到乜飞的话语，人群当中一些人的眼神之中突然生出一丝茫然，细细品味，原本的事实不正是如此吗？特别是乜飞那句‘仇恨还要延续多久’，一句话击垮了他们内心的防线，暴躁的心陡然平静下来。
不仅是这数百弟子，洛回雪、木兰朔...甚至院长陆轩。那陆轩猛然一震，乜飞的话犹如铁锤一般狠狠捶打到他的内心深处，这一击唤起了轩然波浪。是啊，仇恨只会衍生仇恨。化解仇恨他不是没有想过，但...太难了，身处院长之位，当院门利益受到伤害的时候，现实不允许他作出只属于自己意志的决定。如同乜飞所说，往复彼此最后只会形成循环。还有，虽说惊讶乜飞所想为何如此深刻，但他确实被乜飞最后的言论震撼，即便涉世之深如他，竟然同样被所谓的‘仇恨’蒙蔽心灵。即便乜轻云有罪，但这份罪，不应该被传承。他视乜轻云如子，对乜轻云的感情自不必多说，如今乜飞一席话，他如梦初醒。
那二长老心中同样有所震撼，但可惜的是，他并无那份类似陆轩对乜轻云的情感，他有的，只是对钟灵院如今处境的愤怒。而事实又岂如乜飞所说的那番简单。他环视一周，竟发现一些弟子的表情已然发生变化，他们竟然被乜飞的言论迷惑，于是，他一声怒喝：“一派胡言。”
“如果真如你所说这般简单，这份仇恨能持续十七年？你父亲所犯的罪，他对四大宗造成的伤害不可逆转。”
“你可曾尝试？”乜飞问道。
“可笑。”二长老说道：“尝试？你可知各宗之间的纠缠？各宗之间所有一切交错缠绕，千丝万缕，万分复杂，岂是你这罪子简简单单的一句尝试便可化解？”
“你指的...是各宗的利益吧？”乜飞轻蔑一笑，道：“所以说并非是我父亲的罪过不可逆，真正不可逆的是因我父亲的罪过所引发的宗门利益的不可逆吧。”
“呵呵...当真是一番好说辞啊。”乜飞算是看明白了，宗门考虑的更多的自己宗门的利益，因为他父亲犯的罪过，相关的各宗门的利益随之发生变化，而因为这些利益，他父亲被打上烙印，在这些宗门的利益面前，他的父亲成为了彻彻底底的牺牲品...这才是真相。
“好了，不必多说，正是念在你无过错的份儿上，灵药峰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院门不会惩罚于你...”二长老喝道，“但是，从今日起，你将不再是钟灵院的弟子。所以...你走吧。”
你将不再是钟灵院的弟子...
嗡的一声，乜飞脑袋如遭雷击，这句话不断的回荡在他的脑海，他...他竟然被...竟然被逐出了钟灵院。
“二长老，放肆。”听到二长老竟要逐出乜飞，大长老下意识的一声断喝，随即看向陆轩。
没有等到意想中的话语，只见陆轩仰天闭目，一声叹气。
“院长。”大长老声音沉重，略带着一丝焦急。
陆轩眼角多出两点莹光，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要说话却突然感觉喉咙及其灼热，不过还是艰难的说道：“我...我得为整个钟灵院考虑...”
“他会死...”大长老张着泛红的双眼，咬牙说道。其他三宗有无数人想要乜飞的命他们比谁都清楚。
“不会的，也是时候磨炼了。”陆轩突然松缓身心，脸色平静的说道：“我相信他，因为他是云儿的儿子。”
大长老见劝说陆轩无望，转而怒向二长老喝道：“这一切不该让乜飞承担，他承受的已经够多了。”
“只要他在钟灵院一天，这些弟子在院外就一天要提心吊胆。”二长老不甘示弱，他指着下方数百弟子问道，“你问问他们，这是否他们心中所想？”
大长老看着那些弟子，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不用争了...”这时，乜飞突然说道：“我走。”
这一刻，所有人目光复杂的看着乜飞。十七年的时间，虽说他们厌恶乜飞，虽说他们确实如二长老所说想将乜飞撵出钟灵院，但这一瞬间他们的内心突然有着一丝的不知所措，这可能是人性本身的催化，抛开乜轻云的事情，他们对他确实感到同情，十七年的遭遇，最后的被逐出院门...但...他们需要面对其他三宗，他们更不想自己某一天如灵药峰的那些师兄弟们一样，惨遭杀害。
乜飞一旁，木兰朔神色深沉。洛回雪脸上挂着焦虑，她紧紧的钻着拳头，心头为乜飞的不公而感叹。只有南门逸表现的平淡无奇，其一旁的奉一甚至有一丝幸灾乐祸，如果不是场合摆在这里，估计他早就大笑出声了。
陆轩缓缓走近乜飞，他愧疚的看着乜飞，半晌说道：“你...希望你不要怪我，我...”
倒是乜飞洒然一笑，说道：“院长不必自责，我知道你的身不由己，倒是我，还要感谢这么多年您对我的照顾了。”
陆轩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忽然感觉此刻的乜飞不再是以前那个吊儿郎当，甚至都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毛头小子了，再次深深看了一眼乜飞后便转过身去，向着主殿走去，他不想看这个场景，当年的乜轻云在他眼前被杀，如今他的儿子竟被逐出院门，他身为师父，身为院长却无能为力...
乜飞左右环视一圈，望着周围这些熟悉的建筑，他的内心虽说落寞，但更多的却是解脱，十七年了，终于结束了，或许离开，对他更好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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