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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iv class="poetry"><span>当你注视深渊足够久,深渊也会回望你。

    <span class="author">——尼采</span></span>

    《仁王经》中有这样的记载: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这短而又短的刹那在神佛眼中却有永恒流转。而除了这广袤空旷的宇宙,在我们人类社会里,永恒曾经降临过吗?康德说他每次仰望星空,内心都会被深深震撼。有时候我会想,当那些夜空里的星辰俯视我们的时候,是不是也会为我们这短暂而卑微的生命感喟?那些执著的愿望,从个人到国家,从过去到无穷远的未来,在时光里流转不息。

    时至今日,秦所和严叔的音貌时常在我生活的片段里偶然回忆起,在清茶的杯边,在朝阳唤醒的窗前,在夜晚书桌的暖灯旁。他们的生生死死、心心念念,随着时间的流逝沉淀在海底。那些鲜活而生动的画面恍如昨日,一切却已物是人非。

    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在那个巨大的黑影扶摇直上笼罩我们时,我和身后人们凝固的惊恐、畏惧和惶惑的神情。像一幅众生浮世绘,我们生命中的一部分被永远定格在那个瞬间,窥见恶,窥见战栗,窥见上天隐藏在这地下的磅礴深渊。

    我无力地仰视这带着死亡气息的黑影高过头顶,一股腥甜的味道扑面而来。本能地伏倒在地面后,老魏和老李慌乱地压在我身上,颤抖着屏住呼吸。在伏倒的时候我隐约看到谭教授张开手臂,试图保护我们。她瘦小的身体阻隔在我们与黑暗之间,没有片刻的犹疑。我们战战兢兢地在地面抬起头看着崖边的黑影,心脏的狂跳带来的眩晕让眼前的一切如此不真实,如此恶厉。

    黑柱由无数黑翼所组成,它们飞起后,瞬间分散,像是恶魔颤动的触角伸向虚无的空间里。它们在空中悬浮片刻,昏暗中能看到它们狰狞而小的头颅悬挂在胸前,微微缩起的厉爪,闪动的巨大黑翼,然而最让人心惊的是它们的眼睛。

    这些眼睛大而突出,青白一色,没有瞳孔。

    我骤然想到石门处的刻画,那张让人不寒而栗的巨大面孔。当我们都以为这是北疆先民的带有艺术夸张手法的描绘时,却没有想到这是深渊里死神的真实写照。是的,我们都没有注意到,岩壁人面的眼睛里是没有瞳孔的。

    为首的黑影伏在空中,侧脸闻了闻,似乎闻到了血腥的味道。它短促地发出几声鸣叫,顿时黑影群的翅膀快速振动起来,仿佛久蛰的嗜血者重新遭遇了大宴,兴奋贪婪的窥伺着。它们不再犹豫,为首的黑影向崖边俯冲过来,其余的黑影紧跟其后,露出的利齿在应急灯光中惨淡发白。

    与此同时,枪声响了。

    在空旷的地下里,枪声的回荡音震得耳膜发痛。火药味掺混着腥甜的腐臭,枪声和双翼人怪的嘶叫声交织在一起。我听见埂子举起MP5向黑影扫射时口中发出的长吼声,听到老六一边举着手枪射击一边大口的喘息声,听到向志远哀嚎的惨叫声。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折磨,嘹亮回荡,那已经不像是一个人的叫声,更像是被肢解的野兽垂死悲号。

    我紧紧捂住耳朵,谭教授在我们身边死死守护着,却挡不住向志远凄厉的嚎叫。那种痛苦如蛆附骨,如影相随,直抵灵魂深处。

    恐惧和死亡在黑暗中肆虐,让人无路可逃。

    埂子MP5里的三十发子弹打完后,重新填弹,再次举起枪。几秒钟后,埂子忽然暴喝了一声。

    “停!”

    这声叫喊让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老六举着枪,保持着射击的姿势,一动不动。向志远和小飞已不见踪影,远远的崖边上有半截人的手臂,新鲜的血肉横在地面。几具零星的双翼人怪的尸体挂在崖边,大部分活着的双翼人怪都不见了。我瞥见几个黑影向崖底飞去,重新隐入黑暗。

    老六手里的枪没有放下,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都盯向深渊的上方。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我心中一惊。

    一个巨大张开双翅的黑影,紧紧抓住了严叔。它不敢在台上过久停留,摇摇晃晃地飞起来,似乎想把严叔带到崖底。老魏和老李的嘴巴张大,嘶哑的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谭教授向前走了几步,焦急地看着严叔被踉跄着拖起。在这生死攸关的瞬间,埂子一把甩掉手里的MP5,百米冲刺的速度向拖着严叔的黑影扑去。他纵身一跃,死死抓住严叔。他和严叔的体重并没有阻止黑影的飞起,那个黑影颇为吃力,摇晃了一阵,半飞半拖地悬在崖边。

    “开枪啊!狗日的开枪!”

    埂子奋力吼道,竭尽所能拽住严叔的身子,阻止黑影向深渊的移动。

    老六额头的冷汗冒了出来。他吞了口口水,瞄准黑影,手却抖得厉害。

    他打了一枪,没中。第二枪的子弹近了些,依然擦着黑影的边际呼啸而过。老六抹了把汗,准备开第三枪的时候,他身边的于燕燕一把夺过手枪,干净利落地发出两枚子弹。黑影悲鸣了一声,挣扎着倒在地上。

    于燕燕把枪还给老六,看了他一眼,快步向严叔和埂子走去。

    埂子跪在地上,正伸手把严叔从双翼怪的爪子里扶出来。严叔经过这一场动荡已经醒了过来,虚弱地睁开眼睛。

    “严叔,你没事吧?”埂子低声道。

    双翼人怪的牙齿深深卡在严叔的肩膀上,已经深至骨头,鲜血一阵阵涌出来。埂子动手掰开尖锐的牙齿,把严叔扶了出来。

    “情况怎么样?”严叔喘息了一会,渐渐平息下来,立刻问道。

    我们都没有说话。这是一场浩劫。除了失踪的向志远和李仁熙,小飞也不见了。我假装没有看到崖边的那些血肉,假装没有听到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脏,站在谭教授身后默默看着严叔。

    严叔的伤势很重。老魏默不作声地脱下外套,咬牙撕了条布,蹲在严叔身边给他的肩膀包扎起来。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阵微弱的声音传来。嘶哑而干涸的声音,不知道是来自于人还是饱受折磨的恶灵,让人心魂不宁,那个声音却始终不屈不挠的呻吟着。

    严叔双手撑地,奋力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步履有些不稳,急切而踉跄地向那个声音的方向跑去。

    李大嘴脸色苍白地握住了我的手,目光追随着严叔。严叔和埂子跑到了刚才我们卧倒处的右侧,借助手电光我看清了,小飞满脸是血地躺在那里。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泪鼻涕和脸上的血迹糊在一起,略带稚气的面孔上充斥着恐惧无助的神色。

    他看到了严叔,像是孩子看到了亲人,嘴巴瘪了瘪,含混不清道:“严叔,严叔……我……”

    小飞的一条手臂已经不还时常能感觉到饥饿和口渴,到后来的时候已经不再那么盼望食物,只是感觉到虚弱,时刻都处在嗜睡的状态。李大嘴从陈伟手中夺过水壶,递给我,带着命令的口吻道:“喝一点。”

    我摇摇头,水太珍贵了,而且我也并不是太渴望它。陈伟嘀嘀咕咕道:“我才喝了一口。”

    我想这是注定了的事情,我们将死在这里。当水和食物耗尽,没有后援,周围是深渊和一望无边的黑暗,我们将在孤独和绝望中死去,和那些失踪在沙漠中的人一样,档案里写上“下落不明”四个字。

    “别沮丧,梁珂,”老魏安慰我道,“至少我们知道了古墨山国是怎么灭亡的,而且我们也许为进化论的变异环节增添了新的科学依据。师妹,就算死我们也要死得有尊严。”

    窦淼幽幽的声音响起:“再怎么有尊严也是死,发现这些奇特的生物也无法公之于众,老魏,你的文物局长助理梦不仅破碎了,而且进化论的理论发展道路上也不会铭刻上你的名字。”

    老魏意识到窦淼说的都是对的,他叹了口气,看了看水壶,忍住没喝。谭教授的目光落在老魏身上,眼神有些悲哀的神色。我知道她内心在关切着我们,而此刻的无能为力一定让视我们如孩子般的谭教授心中充满痛楚。

    良久之后,谭教授缓缓开口道:“这些天我在想,为何这些北疆先民要如此大费周折地死在这里。现在我渐渐想通了,他们是选择了一种有尊严的方式死去。作为太阳下的子民,他们不愿让这种恶袒露于阳光下,而是将它深埋在地下。尊严,这是他们的选择。”

    谭教授的话让我们不由自主的动容。即便我们也将死去,却仍为死树边一望无际的枯骨而感到了震撼。并非广袤的死骨本身,而是这些枯骨的主人在生死间依然有比生命本身更重要的追求,尽管这追求显得渺小可笑。但这世界上,有谁不渺小,有谁不可笑?

    埂子和严叔的对话远远传来,他们两个坐在离我们稍远的地方,一直在谈话。

    “我也被咬了,”埂子的声音比以前虚弱了些,但仍是果断而冲动的,“严叔,我肯定被感染了。”

    严叔的脸色有些铁青,他又说了些什么,声音很低听不清楚。埂子一甩手,大踏步走到崖边,习惯性的伸手摸烟,但烟已经没有了。他暴躁而烦闷的来回走了几步,回头喊道:“必须赶快离开这里,不然我们都得死!”

    埂子的吼声有些震耳,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对严叔如此狂暴。他刚刚喊完,却愣在了那里。埂子在崖边竖起耳朵倾听了片刻,忽然向老六跑去,大声喊道:“警戒!崖下有动静!”

    我们顿时惊恐了起来,原本昏昏欲睡的感觉一扫而光。老六和于燕燕立刻站了起来,手里拿着枪支。于燕燕伸手将我们拉到靠里面的位置,叮嘱道:“躲在后面。”

    仿佛大难将至前的战栗,每个人都僵硬地站着,或躲藏,或持枪戒备。看到于燕燕挡在我们前面,我心里一阵难过。虽然早死和晚死并无区别,但从内心深处来说,我宁愿被饿死也不愿死在这些奇特生物的利齿下。

    “燕燕姐,和我们站一起吧。”我悄声对于燕燕说道。

    她的眼神中也有惊恐畏惧的神色,但让我不能忘怀的是,她极力在我面前表现出的坚强:“梁珂,我是军人。”

    崖底的震颤声很快传至上空,和上次一样。埂子、老六和于燕燕站在崖边的最前沿,我们在里面,老魏扶起了严叔,准备情况不妙就带着他和我们向死树处狂奔。严叔挣扎了一下,已经十分虚弱的他却没有挣脱魏大头的手。从某种意义上说,文弱书生魏其芳生平第一次制服了一位前职业军人。

    令人惊异的是,这些黑影并没有攀至崖上。它们成群结队的飞出,却是沿着大裂隙向远处飞去。

    老六张大嘴巴,看着那些一闪而过的黑影,放下手里的枪回头道:“严叔,那些东西都飞跑了。”

    严叔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蹲在崖边察看情况。埂子也蹲了下来,双肘撑在膝盖上:“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严叔“嘘”了一声,继续侧耳倾听。埂子识趣地闭上了嘴。片刻后,严叔吩咐道:“把应急灯拿过来。”

    应急灯的电量已经不多了,这些天我们尽量节省使用各种光源。李大嘴曾经自嘲过,如果不能用这些电筒或应急灯活着出去,那最少也在临死前把灯打开,死在有光亮的地方。

    严叔擎着应急灯向崖下照去,我们纷纷围了过来。灯光掠过的地方,除了黑暗和粗糙的岩壁,一无所见。

    “你们听到了吗?什么声音?”严叔扭头问我们。

    我和两位大神师兄摇摇头,连谭教授都是一脸困惑。

    “我听到了!”于燕燕干脆整个身子都趴在岩地上,把头垂在崖边倾听着,“是一种轰鸣声。”

    “是岩壁坍塌吗?还是地震?”严叔看着窦淼,希望这位前地科系的高材生给予解答。

    “完了,完了,”李大嘴苍白的嘴唇抖了几抖,“双翼人刚走,新的死法又来了。这狗日的老天,就不能让我们安静的饿死吗?”

    窦淼跟于燕燕一样,已经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片刻后他仰起头,对严叔急促道:“灯,给我!快!”

    严叔手里的灯递给了窦淼,窦淼将光源笔直的射向崖底。崖底的轰鸣声逐渐清晰,连我们都听到了。窦淼回过头,在他的脸上我第一次看到了如此激动的神色:“是水,地下水!”

    “这,这怎么可能?”老魏扶了扶眼镜,多边形的脸也学着老李的样子颤抖了起来,“这样大的轰鸣音,那得多大的水量?”

    不容老魏置疑,窦淼的灯光已经照到了不断上涨的水面。窦淼站起身,把灯递给埂子:“没什么不可能的。整个塔里木板块原来都被海洋覆盖,在乌鲁木齐地区岩层里曾经发现过两万年前的鱼化石。我们所站的地方,本来就是海底。”

    严叔思忖了片刻,向窦淼问道:“那这水是海水还是淡水?”

    窦淼答道:“这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应当是当年海底变迁和火山作用的杰作。但水应该是淡水,这个板块地下其实有丰富的储水量。八年前,我和导师曾经到这里来做研究,就是寻找地下水,试图解决沙漠地区的水问题。但……我们失败了。”

    李大嘴松了口气:“那就好,至少我们不会被渴死。不过看这水的涨势,我们还是有可能被淹死……”

    就在这时,陈伟忽然直起身子,狂笑了起来。他笑得如此疯狂,肆无忌惮的在空间里回荡他的笑声。

    “陈伟,陈伟!”埂子被他的笑声扰得心神不宁,试图制止他。陈伟却充耳不闻,依然狂笑着。那种狂喜渗透了他身上每一个毛孔,让他在昏暗中前后摇摆的身体如中了蛊般让人生厌。

    埂子伸手堵住了陈伟的嘴,顺便还想在他后颈来一下,严叔连忙制止了他。严叔走到陈伟面前,打量着他,沉声道:“你为什么笑?你意识到什么了?”

    在严叔的眼色下,埂子挪开了堵在陈伟嘴上的手。陈伟连忙大口喘息了几下,跪在地上用手抚摸着喉咙。片刻后,他终于缓过气来,抬头道:“死亡……之海。”

    他大声的、几乎是用尽全部力气吼了出来:“当死亡之海淹没大地/我将复活/你们的灵魂/将由我牵引至彼岸/获得重生。死亡之海,树死成舟,你们还不懂吗,这些象征,都有其真实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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