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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唯止住动作,将众人放落地面,然后站在一旁,浑身颤动,咬着牙使劲喘着粗气,汗珠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落。体内那股源源不尽的脉气洪流,终究还是耗竭了。而洪水冲过之后,留下的却是一地狼藉。他体内的筋脉,就宛如涨洪的洪水冲过的河道,当洪水退去,体内再没有一丝脉气,接着就是大旱。不仅洪水将河道两岸冲的垮塌,然后又遭受酷暑曝晒,那河道便干涸枯裂,产生一道道蛛网般密集的裂痕,就如将要碎裂的玻璃杯一般,似乎一触即碎。
而这筋脉的损伤,带给章唯的就是钻心的疼痛。仿佛浑身的血管里边都有刀子在滚卷,那种痛,不亚于时时在被凌迟处刑。若非章唯先前的刀狱炼魂,已经把精神的韧性磨练的十分坚韧,他早就痛昏过去了,而不会是像现在这样,强撑着站在原地。
青墨立即就看到了章唯的不对劲,赶忙跑到章唯身边,关切问道:“哥,你怎么了?”
章唯额头上不断渗出汗液,颤声道:“没,没事,只是该,该付出的代价,在我意料之中。”说着,强自向青墨挤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道:“放心,你哥我,挺得住。”
青墨看着自己哥哥痛苦的模样,心疼的几乎要落下泪来。周围众人听到章唯所说的“该付出的代价”,又看到章唯现在痛苦的模样,心底真正对这个少年升出一层敬意。
章唯抬起头向前看去,只见一队甲士早已等候在此处。为首的一名中年将军走上前来,行了一个军礼,朗声道:“末将铁翎都尉陈光吴,恭候诸位多时了。我家大王已再次等候,有请诸位!”说完,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云霄于是上前应道:“我等多谢大王。请陈都尉引路。”
“请。”陈姓都尉领着众人,进入了这座凤鸣国第一边城,凤翎城。至于方才出手的凤鸣国老祖宗,在傲龙皇走后,又瞬间不见了。这陈姓都尉虽然没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凤鸣国守护者的尊颜,但稍一联想也能明白,自然是呆愣在当场。
凤翎城中,凤鸣王亲自驾临这座边城,自然让此城蓬荜生辉。城主府内,凤鸣王亲自宴请刚从傲龙国脱险而来的云霄一行人。对外言称,是这云素二氏的先辈曾机缘巧合之下救助过凤鸣国老祖宗一次,因而凤鸣国庇护这些人也是理所应当。
凤鸣王高坐首位,看起来头发花白,而且精力颓废,但尽管如此,还是自有一种身为一国之主的威仪气态。他举起手中酒杯,笑道:“在坐的云氏、素氏先辈既然于我凤鸣老祖宗有恩,那就是对我们整个凤鸣国有恩,既然诸位来到此处,自然不会亏待了尔等。”
云霄率先起身,其余众人随后,一起拜谢道:“多谢大王。”
凤鸣王的下一句,就让在场所有人吃了一惊。“下令,云素二氏之人,地位等同姬姓王族,虽不必改姓姬,但其子孙后代,俱与皇族子孙同等。”
听到这话,云霄大吃一惊。凤鸣王此言,等同于云素二氏纳入姬姓皇族,且不必改姓,甚至子孙后代都享受这份待遇。同样的,也可见“救助过凤鸣国老祖宗”这件事在凤鸣王心中的分量极大。其实也正是如此,凤鸣国老祖宗庇护一国气运八百年,甚至一言可定立王位,有着至高无上的威严。
云霄等人再次拜谢道:“我等多谢大王。”
宣完这道王命后,凤鸣王似是有些疲倦,于是说道:“好了,本王精力不济,尔等自便吧。老三,就由你来安置这些贵客吧。”说完,凤鸣王在近侍的搀扶下离开了大堂。
“是,谨遵父王之命。”一个看起来二十五、六,英俊纯良的男子恭谨道,正是与章唯有过交集的凤鸣国三王子,姬祁清。
随后,姬祁清笑道:“在下凤鸣国三王子,姬祁清。诸位贵客既然刚来凤鸣国,不如就暂住在我府上吧。”
云霄谢道:“多谢三殿下款待。”
随后,姬祁清又问起了此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当他得知章唯真的凭一己之力,将这么多人从帝龙城救走,再带到凤鸣国时,姬祁清激动的起身走到章唯身前,长揖一礼,道:“章兄弟真乃当世英杰,重情义至此,姬某亦是敬佩不已,请受姬某一礼。”
章唯忙称“不敢当”,在青墨搀扶下站起身来,双手托住姬祁清双臂,说道:“殿下过奖了,章唯还得多谢殿下先前赠的人面。”
姬祁清笑道:“区区小礼,不值一提。”
角落里突然有声叫道:“这么多人都听他一人胡扯,难道都是蠢人嘛?”一个少年走了出来,刚才他坐在比姬祁清靠后的位置。这少年一身金丝白衣锦服,一身贵气十足,年纪不过十五六岁,面貌白净,着实是个翩翩少年郎。
姬祁清面露不快,斥责道:“九弟,不得无礼。”然后赶忙向章唯怀歉道:“章兄弟切莫在意,这是我九弟姬麒麟,年方十五,父王让他跟在我身边学习。他还年幼,口出妄言,还请章兄弟别放在心上。”
姬麒麟不服气的硬着头说道:“本来就是,他看起来也就比我大一点,怎么可能孤身一人从帝龙城救走这么多人,还飞渡数千里来到我们凤鸣国,酒楼里说书的都不敢这么编。”
姬祁清呵斥道:“住嘴,别人所作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否决。”
姬麒麟赌气道:“他也就比我大不了多少,他要是真有那本事,就来与我比试一场,他赢了,我就信他所说。”
姬祁清此时是真真正正的发怒了,他怒道:“我让你退下!回去之后,把《谦敬篇》抄写三十遍。”
姬麒麟这回是真的被吓到了,于是只好赌气扭头走了出去。
姬祁清哪能不清楚,章唯所说的当然都是真的,但这世间是公平的,他所付出的代价,肯定也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甚至以姬祁清的修为就能感知到,站在他身边的章唯,体内空空荡荡没有一丝脉气,已于凡人无异。而九弟竟然趁这个时候提出要跟章唯比试,那真是趁人之危到了与死尸分生死的程度了,就是养气功夫极好的姬祁清都羞愧难忍,这要传出去他皇氏的颜面就全没了,因此才罕见的怒斥姬麒麟。
随后,姬祁清再三向章唯道歉,章唯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之后,章氏一行人便随同凤鸣王一起,返回凤鸣国王城鸣凤城。章唯等人都被安置在了三王子姬祁清的府上。姬祁清的府邸面积十分宽广,里面景色优美,十分怡人。章唯便在一处竹林外挑了一间屋子。这处竹林外紧挨着有三座小院,于是云韵挑了最左的一座,章唯是最右边的院子,素氏族长素行傲之女素雨挑了中间那座。爷爷青墨他们的院子也在不远处。
安顿好之后,云霄聚集他们这死里逃生的十余人,来了一次谈论。
云霄直接道:“章唯,我也就直说了。十年前,有一老道人突然造访我云素二氏,直言十年后九龙郡将有大乱,我云氏若想保全其身,就修建一座‘韵彰亭’,取云素二氏各一人之名,而后会有一章姓之人破解此难。并留下一首谶语。”
“十载过,风云起。九龙劫,尸横地。战星出,王星隐。乱纷争,素云泯。上三破,下四清。迷雾散,姻缘判。悬坤落,王星殒。天命至此,难知难明。”
“想必也不用我多说什么,现在也一切都明了了。”云霄缓缓说完,打破了章唯脑子里的懵乱。
“嗯。”云风看着身边叶凌萱,两人十指紧扣在一起,接过云霄的话道:“而那日出现的凤鸣国老祖宗,与十年前的老道人身形基本相符,所以也不用我们再说什么。”
的确,今日发生的一切,早在十年前就有人完全预言了,除了感到神奇,还能有什么话好说。
章唯脑子一愣,突然说道:“不对啊,既然是‘韵彰亭’,‘韵’是云韵,‘彰’指的是我,那‘亭’是谁?”
云韵笑嘻嘻道:“笨蛋,当然是我‘雨婷姐姐’啦。雨婷姐姐故意隐去了‘婷’这个字,就是为了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其实她的名字叫,素雨婷。”说着,云韵指向旁边静静坐着的素雨婷。
素雨婷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温声细语的对章唯说道:“雨婷代大家谢过章公子的救命之恩。”
章唯一脸的恍然大悟,连忙笑道:“不必如此。”
然后,章唯将那枚象征着凤鸣国老祖宗的岐山凤玉拿了出来,虽然这块凤玉可视为凤鸣国老祖宗亲临,乃至号令一国之君。但众人现在只以低调为主,在这可与傲龙国帝龙城相媲美的鸣凤城,他们这些人实在算不得什么,就算云风有着一阶悬坤境的实力,那也只是稀松平常。因此,这块凤玉只可作为众人的护身符而已。章唯本想交给爷爷章鸿,章鸿却把它给了云霄。
众人散了之后,云韵刚走出去,就看见那个讨人厌的九王子姬麒麟,笑眯眯的堵了上来。这里虽三王子姬祁清的府邸,但那姬麒麟也是随意进出。云韵已是很烦这个人了,这几天这姬麒麟已经骚扰她好几次了,她当然没什么好脸色,冷声说道:“你来干什么?”
姬麒麟笑嘻嘻道:“你别见着我就不高兴啊,我来问你一些关于那个什么,章唯的事情。”
云韵依旧没好脸色:“你又想说他坏话!你离我远点!”
姬麒麟死皮赖脸道:“别啊,我不说了成不。那天过后我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可能是真的,所以我就是想知道他以前做过什么事情,你知道嘛?”
云韵目光疑惑的问道:“你真的想知道?不说他坏话?”
“我保证,真的。”姬麒麟举手发誓道。
“好吧,那我就给你讲一讲。”云韵无可奈何,只好答应道。
屋内,云霄注视着云韵和那白衣少年离去的身影,面无表情。
一旁的云风冷笑:“你又在动什么心思?都在刑场走了一回了,好不容易死里逃生,难道你还不知足吗?”
云霄叹息道:“你不懂,先辈把云氏交到我的手上,我还没把他发扬光大,我怎么安逸的下来啊。”说着,云霄把玩着手中的猩红血玉。
“哼”,云风冷哼一声,自道:“我云风,平生只仗手中剑,何需低眉仰人怜。我有我的剑在手,何必需要你那些蝇营狗苟。”
云霄像是被刺痛了的狮子,怒道:“你有剑?你有剑又如何?这院外随便一个守卫,都是悬坤境,都比你要强。你的剑,只能用来杀封无疆?有何用处!?”
云风转身走入屋内,只留下一句,“你看着吧,三五年之内,这鸣凤城,也有我云风一剑之地。”
章唯修养了一个月,终于还算能自由行动,但一吸纳脉气便又是刀子翻卷般的剧痛,因此只好停下。这一月之间,三王子姬祁清曾给出一个重要消息,傲龙国乾龙郡的第一家族,卧龙岗皇甫家族,占有一口赛过灵丹妙药的‘灵泉’,这‘灵泉’叫作‘润龙泉’,其泉水具有滋润筋脉,乃至修复断损筋脉的奇效。而这‘润龙泉’可谓是林隐域独一份,被牢牢把握在皇甫家族手中。皇甫家族属于已经归顺傲龙国皇室的家族,因此这‘润龙泉液’也作为贡品,每年都进贡给傲龙国皇室不少份量。但对外却又十分苛刻,每年设下重重考验,只选取一位江湖人士,答应给予他足够的润龙泉液。同时,只要是悬坤境高手,便会被视为上宾,请上卧龙岗做客,同时赠送一份润龙泉液,可以用来淬炼一次筋脉。也就是说,江湖人士争抢的那一次机会,就限制在悬坤境以下。
姬祁清说凤鸣国王室以前曾通过交易得到过这“润龙泉液”,待他去国库中看看有没有。最后得出的结果也不出意外,是没有。
因此,章唯决意,前往乾龙郡。
当章唯将决定告知众人,没有任何的商量,直接就说明天一早就走,也不顾青墨的依依不舍,向众人告别,并向三王子姬祁清要了一枚令牌。
当夜半时分,章唯从床上起来,独自收拾好东西,打开房门一看,外面下起了大雨。大雨滂沱,似乎是“大雨天留人”的感觉。但章唯去意已决,径直走出屋门,走入雨中。
当章唯再打开院门时,突然一声,“章公子!”
章唯一惊,却见是素雨婷撑着一把油纸伞,静悄悄的站在院门旁边。章唯迟疑道:“素姑娘?”
“我送送你。”素雨婷把头扭向一边,却把油纸伞撑在了章唯头顶。
章唯心中一暖,道了声:“谢谢。”
两人撑着一把伞,出了王府,又走过了长长的一条巷子。章唯止步道:“素姑娘,多谢了,你请回吧。”
素雨婷轻轻“嗯”了一声,将伞推给章唯,道:“你把伞拿着吧。”
章唯知道,他本该拒绝的。但是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还真没法顶着这场暴雨赶路,所以愣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又不好意思收下。
素雨婷似是知他心中所想,拉过他的手,将油纸伞交在他手中,然后低声道了句:“谢谢。”便转身走出伞外,两手搭在头顶挡雨,就那样往回跑去。雨水很快打湿了她洁白的衣裙。
章唯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那个叫“素雨”的姑娘时,她在亭中弹琴,琴音悠悠,如天上仙子。
原来仙子也这么可爱。
章唯笑了笑,转身撑着伞,一步步走出鸣凤城,走出凤鸣国,他道了声:我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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