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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见了鬼了！孙无霜惊出一身冷汗。
其实背后传出的声音倒是并不可怕，牵动孙无霜内心的是其中的内容。
他居然一模一样地接上了这首另一个世界的诗句！
好吧，就算玄元大陆生灵亿万，虽然修玄炼魄文道不兴，但可能难免会有文采好的灵机一动接上这一句诗词。
但是，语言呢？
他说的绝对是另外一个世界的语言！
他是谁？
或者说，在这座鬼城中，他，是人是鬼？
孙无霜顿了一下，才慢慢转过身来。
小孩？
孙无霜诧异，眼前的小男孩与他心中所想的所有形象都不尽相符。
按照前世的计量，他不过一米二三的身高，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蓝衣，没有剑眉星目玉树临风，却也显得眉清目秀明眸皓齿，脸上笑意略显憨厚，左手一把刚刚收起的油纸伞，伞上流下来的水滴溅到更加破旧的拖泥带水的布鞋上。
当然，最令孙无霜向往的莫过于他右手的那一捆苍翠欲滴的青菜。
食物！
然而此时心中最为震撼的还是刘心。
刘心也曾想过亭下的这个小孩没准就是城中不散的鬼魂，但是当他转过身的时候刘心就立马打消了这个想法。
绝对没有这么好看的鬼魂！
比自己矮了大约半个脑袋的身高，一对微微狭长的眼眶里漆黑的瞳孔深邃，又被那干净清澈的眼白衬出万千星辰，略微魅惑的眼线看起来像是带着一丝如狐般的媚意，琼鼻如画，朱唇轻轻点缀在巴掌大小的脸颊上，明明已是风华绝代却还带着一丝莫名的男儿英气，让人不禁深陷其中。
若非是小孩脸上那几道不知何时蹭上去的泥巴遮住了几分娇媚，再加上年龄尚小使得脸颊线条带着几分婴儿肥，刘心觉得自己恐怕要直接单膝跪地将青菜双手奉上了。
祸国殃民！
刘心脑海中闪过这四个字，然后下意识地将右手的晚饭又攥紧了几分。
看着眼前绝色微微抬眸诧异的样子，刘心深吸了一口气。
冷静，一定要冷静，冲动就会饿肚子！
刘心觉得仅仅抓紧似乎不是很保险，干脆直接将青菜挡到身后，然后率先开口发问，用的是玄元大陆的通用语：
“这位姑娘，你是人是鬼？”
刘心似乎看到眼前的佳人似乎停顿了一下，不知为何刘心心中一丝凉意闪过，紧接着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紧了紧衣服，看来是穿得有点少了。
然后刘心就听到了那如同山间叮咚水声般悦耳的声音。
“人。不知兄长贵姓？”
孙无霜听到那“姑娘”二字之后，瞳孔微缩，心中将刘心捅了亿万万刀，然后面色如常，压着嗓音对刘心轻声问着。
【为了食物！】
“免贵姓刘，不知姑娘贵姓？”
“免贵姓孙。”
“孙姑娘，不知你为何来到这东市？”
“东市？这里是东市？”
“对啊，思静亭就是在东市啊。孙姑娘你不知道？”
孙无霜震惊了！
黎阳城内，东市不住人，连鬼都不住。各大家族送来的小孩都在西市居住。
孙无霜入城后没人引导直接走反了！怪不得入城三天不仅食物连个鬼影都没见到。
身为一个路痴，却没有半点自觉，孙无霜感觉都要被自己蠢哭了！
当然，孙无霜此时心中的绝望是不能表现出来的，因为他明白无论是晚饭还是去往西市都要依靠眼前这个姓刘的傻小子了。
念及于此，孙无霜眼睛泛起一阵水雾，可怜巴巴地对刘心说道：
“我不知道这里是东市，我迷路了。”
刘心瞬间头大，他看着委屈的孙无霜，不知为何，感觉背后的青菜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心狠一点！
漂亮的女孩子都是会骗人的！
刘心，你做得到的！
刘心给自己打着气，没有理会孙无霜的委屈言语，生硬地转移话题问道：“那首诗是你写的？”
依然是玄元大陆通用语。
“不是，是我抄陈子昂的。”
孙无霜的回复却是用了上一世的语言。
孙无霜说完紧盯着刘心，眼神锐利。
刘心如遭雷击，似是无法相信般喃喃开口，却是上一世的语言了：“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李白。”
孙无霜顿了一下，开口回应。
刘心似乎有点接受不了异世“老乡见老乡，老乡还国色天香”的事实，陷入懵逼状态。
孙无霜却转守为攻，开口了：“枯藤老树昏鸦？”
刘心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小桥流水人家。”
孙无霜继续发问：“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刘心答不上来了，想了半天，口中吐出两个字：“离骚。”
孙无霜似乎发现了有趣的事情，接着问道：“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刘心这次连文章名字都记不清了，良久，犹豫地说道：“滕王阁序？”
孙无霜更加兴奋了，快速问道：“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刘心表示，就很气。
书到用时方恨少，自己没文化的感觉，就很气。
刘心不愿自己就此认输，于是拿出了压箱底的东西：
“这句话表达了作者什么样的思想感情？请分析“轻解罗裳，独上兰舟”这句的妙处？如果将“罗裳”改为“衣裳”好不好？好的话，好在哪里？不好的话，不好在哪里？”
这一次换孙无霜沉默了，经过慎重思索，孙无霜开口说道：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两人沉默了。
孙无霜与刘心对视良久，然后默契一笑。
这一次孙无霜率先开口：
“华夏，孙无霜。霜叶的霜。”
刘心满脸肃然，似乎是对上一世记忆的缅怀，缓缓说道：
“华夏，刘心。心灵的心。”
这句之后，二人似乎有一种无言的默契，言语间再未用过上一世的语言，似乎是在用这一种方式向过去的自己告别。
这，终究是另一个世界了。
他乡遇故知，不得不说是一件开心的事。
当然，如果这个老乡不会频频留意着你身后的青菜那就更好了。
受不了孙无霜迫切的眼神，刘心将身后的青菜拿到身前，轻轻问道：“无霜姑娘，你是怎么来到这的？”
孙无霜本以为这个傻小子将青菜拿到身前是为了交给他，谁知道就是让他看一眼，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听到刘心的称呼后，轻轻“呵”了一声，然后笑靥如花，吐气如兰：“疾病。你呢？”
刘心不知为何又感到一阵寒意，缩了缩脖子，回复道：“我睡了一觉，醒来就成了婴儿了，”说话间，刘心视线刚刚从孙无霜那太过于娇媚的脸庞上移开，然后他又有了新的发现：“话说你怎么穿得这么少，新造型吗？”
孙无霜的外袍被拆成细线绑在家门口与脚踝上防止迷路，只穿着一件略显脏皱白底青纹的单衣，脚下一双青底蓝云短靴。这样的装扮在刘心看来自然略显怪异。
当然，这就是孙无霜的另一个痛处了。
孙无霜又“呵”了一声，心中决定，一定要把刘心埋在一个山清水秀没有人烟的地方才能对得起他这颗作死的心。
刘心丝毫没有“悬崖边试探”的觉悟，见孙无霜不回答，很是自来熟地说道：“没事，无霜姑娘，我那里有布，如果你不嫌丑，我可以给你做两套衣服，你不是迷路了吗？告诉我你家在哪个位置，我带你去。”
孙无霜懒得搭理刘心，拉起脚踝上的丝线越过刘心往回走去。
“咦？还有线啊？机智啊无霜姑娘，那你为什么说你迷路了呢？你骗我吗？”
孙无霜额头上一道黑线划过。
“无霜姑娘，你说是不是好看的姑娘都特别会骗人啊？”
孙无霜额头上黑线渐渐增多。
“无霜姑娘，你……”
刘心的话语被孙无霜猛然回头凝视的目光打断。
“无霜姑娘？”
孙无霜狠狠盯着刘心，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刘心已经死上一万次了。
半晌，孙无霜狠狠地说了一个字：
“伞。”
“哦哦，好的。”
刘心莫名有点心虚，看着快要走出亭子将要被滂沱大雨淋湿的孙无霜，连忙打开油纸伞跟了上去。
……
“无霜姑娘，你冷吗？”
“冷。”
“可惜我不能将衣服给你，我现在就这一件。”
“滚。”
……
“无霜姑娘，你来到玄元大陆之前贵庚啊？”
“……”
“你想不想知道上一世我多大？”
“不想。”
“我上一世是十九哦。我现在快六周岁了，你现在多大？”
“滚。”
……
“无霜姑娘，你上一世结婚了吗？”
“没有。”
“那你有男朋友吗？”
“没有。”
“那你有女朋友吗？”
“……你第一个问题是啥？”
“哦哦，你上一世结婚了吗？”
“结了。”
“那……”
“闭嘴。”
……
“你现在有兄弟姐妹吗？”
“有一个妹妹。”
“你妹妹有男朋友吗？”
“狗。”
“你妹妹喜欢狗吗？品味好独特啊。不对啊，这个世界没有狗啊。难道说咱妹妹也是华夏来的？”
“我是说你像条狗。”
“那你想跟狗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吗？”
“滚！”
……
“无霜姑娘，你父母呢？”
“父亲跟一个姓刘的决战，重伤不治。母亲生我妹妹的时候难产死了。”
“这么巧，我父亲跟一个姓孙的决战，重伤不治。母亲思念成疾也去世了。”
“巧你大爷。”
“咦？你父亲不会就是我的杀父仇人吧？”
“呵呵，你猜？”
“那你会喜欢你仇人的孩子吗？”
“滚。”
……
“无霜姑娘，你怎么突然不走了？到了吗？”
“脚。”
“哦哦，抱歉抱歉，我还以为是踩到石头了。我还说这石头挺软的。”
“滚。”
“无霜姑娘，你只会说这个吗？好可怜。”
“你大爷。”
……
油纸伞不是很大，刘心将青菜也换到左手，又尽力往孙无霜那边倾斜，所以刘心的右半边身子只能被滂沱大雨淋湿。
不过，两个少年都不介意。
黎阳城中，油纸伞下，两个少年亦步亦趋地行走在东市街道上，没有诗情画意，只有电闪雷鸣，没有指点江山的高谈阔论，只有两世生活的鸡零狗碎。
在许多年后，那场倾盆大雨下的思静亭，那三条电闪雷鸣照耀的街道，成为了二人在玄元大陆最宝贵的回忆，也成为了玄元大陆无数历史学家口中的“命运的雨亭”。
……
东市的这三条街道，从未让孙无霜觉得如此漫长。
孙无霜一直在杀人夺菜和夺伞狂奔中间不断徘徊。
直到看到了那一道熟悉的幼小身影——
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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