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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漆黑。但并非深夜,漆黑如铅块堆叠的云层遮蔽了天空,只要站立在地面凝视天空,就能感受到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厚实感,那漆黑的云层离地面很近很近,而且还在继续下压,仿佛昭示着某种注定到来的命运在步步逼近。
而在那背后,是已经熄灭的太阳。
黑色的,凝结成冰的恒星,悬挂在云层之后,哪怕天空被遮蔽,依旧以其漆黑的姿态,像世界挥洒着无可比拟的存在感。
在四分五裂的大地之上,游荡着一个个庞大的阴影。如同神话中的肩扛天地的阿特拉斯般庞大的巨人,漫无目的的游荡着,但并未有分毫神祇的光辉与威严,浑身腐烂,流淌着恶臭的脓液,每一步都将致命的疫病散布向四面八方的大地。
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响彻天地的呐喊,包含着恶毒与痛苦在这天地间回荡,仿佛世界被撕裂时发出的的叹息。云层之上似乎有若有似无的歌声,就像所有死去的魂灵都站在天幕上,悲伤的歌唱。
为这将要死去的世界歌唱。
而在大地上,有人真的在歌唱。
那是个很美的女人,单纯的美不足以形容她容颜的分毫,只是看到,便足以感慨造物的伟大。一头金色的长发在黑暗的天地间依旧闪耀夺目,让人想象着神话里主宰丰收的希芙女神。而此刻,她跪伏着,双手合十祈祷,轻轻地,轻轻地唱着。
那是一道飘渺、悠远、神圣得无法形容的声音。
仅仅是倾听,就仿佛看到了无垠的星光洒落,甚至在这漆黑的世界里,也能带来些许光芒,在这太阳熄灭的绝望中,也能让人感受到一丝鼓舞。
歌声的力量。
她在歌颂着,这世界最后的奇迹,用尽生命,灵魂,一切的一切来歌颂一段传说— —即将发生的传说,人类之中的英雄,沉入最深的世界,穿越无数绝望堆叠的地狱,将希望带回人间的传说。
而那个她所歌颂的男人穿着黑色的风衣,在漆黑的高塔上,注视着这将要死去的世界。黑色的风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而他岿然不动,甚至点了一支烟。
真美啊这个世界。男人深吸了一口,大地在四分五裂,滚烫的熔岩在大地上流淌着,黑色的烟盘旋着升上天空,夹着那些死去的魂灵,一起向着云层之上飞去。
它们都在注视着我们吧。男人这么想着,抬头看着离地面越来越近的铅块般的云层,而云层之上似乎在回应他的注视,发出深沉的轰鸣。
许久,男人将手中的烟扔进风中,在他的背后,巨大的时钟,指向零点的两根的指针几乎就要重合。
末日钟。
“都到齐了?”他开口说道,眼眸里好似流淌着灼热的铁一般的光焰。于是有不知从何而来的,黯淡的星光穿过云层,落在他的身上。
“ 阿赖耶就位。 ”温和的女声在第一时间响应了他的召唤。紧随其后的,是在这死亡大地上最后的奇迹。
“ 尤特克拉西尔就位。”在末日钟塔的下方,大地在这一刻变成镜面,倒影之中,一棵遮天蔽日的巨树向下无限的生长,以地面为分界线,其上是黑色的钟塔,其下是穿透世界的大树,向下,向下,直到穿过九个世界。
“ 人理会就位。”
“ 天宫就位。”
“ 锚定管理局就位。“
“ 深蓝就位。“
“ 深渊监视会就位。”
一道道或威严或柔和的声响在天地间回荡,于是这漆黑的世界好似沸腾了起来,一道又一道象征人理与存续的光芒绽放着。
有飞行在云层之上,庞大的浮空城池。
有地面上一座座,仿佛钢铁浇灌着的巨大的堡垒。
有深渊之中,每一道随时待命的身影。
每一处尚有生命存续的地方,都绽放出黯淡的光芒,最终这些光芒,尽数汇聚到了钟塔上的男子手中。
一切的权限,尽数归于一人。
“那便开始吧。”没有再拖泥带水,男人淡淡地说道,就在这一声令下,一切的力量开始运转。
首先是阿赖耶,人类集体潜意识所作出的安全装置。作为人类所愿的破灭回避的祈祷的阿赖耶本是无意识的抑制力。但是在深暗纪元,由七位传奇深潜者从深度超过二十三的地狱中带回的禁忌技术,人类成功的创造出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第一位神明。
祂运行在人理会在地表之上的核心枢纽— —最高天中,由于被赋予了意识,不再不可观测与感知,并存在着难以超越的界限,其抑制力统辖范围只能存在于地表以及深度十三以内的深渊。
而此刻,祂再度因人的祈愿而运行,将世界毁灭的命运自此刻开始最大限度的向后拖延。
然后是尤特克拉西尔,跨越九个世界的巨树,通过尤特克拉西尔可以无须任何锚定,直达深度九以内的任何一处深界。
此刻,通道已经开启,钟塔之下的镜面便是入口,身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在漆黑的高塔上迈步跨出,纵身一跃。
倒悬着向下,向下,耳边尽是狂风,哪怕做着这看似寻死的事情,男人的眼中也没有丝毫动摇,他就这样任由自己,自高空坠落。
“ 下沉开始。”这次是人理会开始回应,同样是女声,但是声音威严如同端坐云端的天神。“深度一,边城,抵达。”
同时,天宫运行到钟塔之上,为尤特克拉西尔提供所需的能量。于是,下沉的速度开始百倍加快。
“深度二,防风塔,抵达。”
“深度三,守望者堡垒,抵达。”
前三个深度在划分上均属于浅海,是人类能够凭借心智探索的区域。后三个深度是凡俗之人难以涉足的区域,但是神秘尚浅,仍有微光照耀着前路的幽暗层。而后,则是需要照明物才能涉足的无光层。
“深度四,幽暗密林,抵达。”
男人在不断的下沉,这种下沉并非物理上的沉没或是下坠,事实上在他开始下沉之后,四周的环境就在飞速的变化,时间仿佛被千百倍的拉长,原本的景物在岁月之中腐朽,消逝,不安与灾变的气息弥漫在所能感知到的一切空间中。
从最开始的黑色城池,再到矗立在黄沙中的巨塔,一切景象违背常理的粉墨登场,男人明明是在头朝下的坠落,最终却离奇的脚踏实地,到达黑暗中静谧的森林里。
然后没有丝毫迷惘的,迈步向前。
林间的小道盘曲向前,黑暗之中的树木呈现着各种扭曲怪异的形态,在林中前行的人难以保持正常的知觉,时常会听到或者看到一些怪异的东西。而一旦无法保持平静,就会迷失在黑暗的森林里。所幸林间的小路上依旧留存有点点萤火,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尤特克拉西尔的力量构建了直抵深度九的道路,无需要照明物,男人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穿过幽暗的森林,在那之后,是带着点点亮光的,安详平和的小镇。
深度五,人偶小镇。从深度四开始,已经需要时刻提防,可能发生的战斗。
……
“ 锚定管理局权限申请开放,第九权限— —潘多拉,申请人,莫。”
“ 同意开放,受理人,辛贝特。”
“ 深度十,锚定指向,黑暗回廊。”
“ 歌者开始歌颂。“
男人在绝对无光的黑暗里前进着,深度九之后的深界被称作人类绝对不能涉足的领域,其内埋藏着无数支离破碎的禁忌,有的已经在无尽岁月的埋葬中消逝,有的依旧是禁忌。
但凡有任何一个人类探索这里获得禁忌知识,都可能导致世界的灭顶之灾。禁忌之所以被叫做禁忌,不正是因为它的绝不可被触碰性。不论是谁,只要获知了这些不能获知的知识,他的名字都会在那个瞬间被深渊监视者观测看,而后等待他的,便是直达死亡的永恒监禁。
无人可以幸免。
黑暗回廊,通往地狱的回廊,在古老的典籍里能找到这么一句描述。
“ 螺旋往下,直达黄泉。”
因为是绝对的黑暗,所以在这一段路,任何光照物都没有作用,黑暗中潜伏着无法言喻的恐怖,人类一旦无法保持完整的心智,就会被黑暗彻底消化殆尽,沦为黑暗新的一部分。
这是下沉中最危险的通道,但也是最快速的,只要能穿过这段回廊,就能直抵黄泉。
这也是歌者的作用,把将要发生的传说编织成诗篇,用尽如星辰般闪耀的灵魂来完成这一生一次的歌颂,庇护人类的英雄在黑暗里不被夺去心智。
纵使是绝对的黑暗,也穿透不了由传说歌颂出来的荣光。
直抵深度十三,忘川。
“ 深蓝造物,一人方舟。”从这儿开始,就是阿赖耶也无法抑制的地狱,人类所不能涉足的绝望,每一处地界,都代表着一个死去的世界。
但已不能回头,要继续向前,向前,去往那地狱的尽头……
深度十五,塔耳塔洛斯。神话里关押泰坦的地界,那些昔日的古神还在这块大地上永无止境的游荡着。到了此地,就算是深渊监视会也无法观测到其内发生了什么,只能通过地狱反馈而来的动荡的纹理,判断出一场几乎动摇天地的大战在其内爆发。许久之后,人类的英雄还在前进,下沉还在继续。
深度十八,倒悬不周山。
烛九阴。
向下,向下,穿过全部的地狱,到达神的领域……
深度二十三,忏悔间。
如此,才能将人类的希望带回来。
深度???,???
一如往昔。
一如往昔。
圣哉,圣哉。
如此,才能最大限度的存续,哪怕堕入最深的地狱也在所不惜。
存在,即是唯一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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