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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镇驿道岔路口,身穿道袍的年轻道人,正与一位樵夫,蹲在道路一侧闲聊说话。
樵夫是个黝黑瘦小老人,属于那类起早摸黑上山砍柴,晒干烧成炭,换取微末钱财糊口,眼光短浅,一辈子未曾走出大山的凡夫俗子。
老人今早心血来潮,出了小镇之后,并未第一时间去挥动斧子砍柴,而是蹲在这条通往县郡地驿道旁边发呆。
然后,就有个瞧着就很是气度不凡的年轻道人,迎面而来,蹲在老人身前,面带笑意,找老人搭话。
很少与人闲聊,比较沉默寡言的老人,刚开始还有些仓皇失措,就要下意识站起身来,不过在年轻道人温和目光注视下,以及几句轻声问候之后,老人彻底稀里糊涂地放开了心神,由蹲在地上,变为坐在斧把手上,开始滔滔不绝。
到底是一位年过半百,上了岁数的老人,就人生阅历而言,尝遍了世道给予的苦,走过了和山下大部分凡夫俗子一样平平淡淡的多半生,尽管未曾见过大世面,成天日里几乎都是独处或者与乡野农夫、山林野兽打交道,与镇上那些脑袋瓜子活络,善于给外来人打交道的商人不是一路人,可近些年,所在清溪镇方圆百里,愈发热闹,来自各地各色的江湖人士联袂结伴而来,听着那些或懂或不懂的各种谈资,很少与人闲谈地老人,自诩也算长过见识了。
性子忠厚老实,浑然不觉心窍大开的老人,先是与这位瞧着岁数不大的年轻道人,讲述了一位爹娘去世的早,自幼便贫困潦倒的乡野少年,斗大字不识的一个,不够聪明伶俐,长的丑,还不口舌伶俐,不会拍人马屁,年轻那会儿脾气还坏,在小镇上处处碰壁,以至于只能子承父业,手握斧子,出一把子力气,做些上山砍柴的平凡故事。
这段几乎讲述了自称薛老儿的樵夫,大半生的故事当中,唯一算的上叠浪壮阔,薛老儿语调起伏颇大的,大概就是老人年轻之时,曾徒手降服了一头半大黑熊。薛姓老人在说这件事的时候,偷偷瞄那位认真倾听的年轻道人,待确认道人无疑惑不信,甚至还满脸真诚,以钦佩神色看着自己之时,老人面上露出放松且自得的神情,之后语调突兀一转,说起年轻之时,他曾经在心底,还是偷偷喜欢上了一个姑娘的。
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满脸愁苦的老人,在说这段经历之时,突然就沉默不语了,一时间只是盯着黄土地面发呆。
颇有闲情逸致的年轻道人,并未动用道家术法,帮老人清心素净,而是双手拢袖,安安静静陪着老人。
如今仍旧孑然一身,似乎一辈子都没啥大出息了的孤寡老人,与当年那位不知姓谁名谁,是谁家俏姑娘,后来又是谁家俊新娘的年轻姑娘,自然没有了然后。
一座无形之中的人身小天地之内,隔绝了外方天地的光阴长河片段之中,流逝渐缓。
薛姓老人用一天光阴,神识恢复平静,之后在年轻道人抽丝剥茧,刻意的引导之下,断断续续说完了这几年清溪镇上所见所闻之后,这才好似幡然醒悟一般,有些心虚小心翼翼瞥了一眼年轻道人身后,说道:“仙长这是在等人?”
早已在薛姓老人恢复神志后,就悄悄撤去一道天地禁制的年轻道人,面带肃容,轻轻点头。
薛姓老人赶紧站起身来,看着年轻道人,忠厚黝黑的面容之上露出一丝真诚歉意,“瞧瞧,都怪小老儿啰里啰嗦,怕是耽搁了仙长大事喽!”
大概猜到了半个真相的徐长渹,身形随老人长身而起,长舒一口气,轻轻摇头。
在找到老人之前,其实徐长渹已经仔细试探过整座小镇之上不惑年以上的适龄之人,以一种类似道家黄庭经里所记载的一门能够醍醐灌顶的道家秘术,敲门扣问心扉,虽然因此可能惹恼那位喜好入人梦境之中,每过甲子之年,便会转换一层身份,悠哉悠哉途经一遭人间烟火的佛门入世圣人,可此时即将离开这处形似一座小洞天的小镇,他身为老观主的大弟子,应当找到这位性情古怪的前辈,捎带完成某个约定。如果那位前辈不愿见他,也没关系。
点头之后又摇头,相貌年轻,不染尘埃的道人,随即后退一步,微微弯腰,向眼前这个确认无误,是那位镇守此地,却又不管小镇俗物的佛家转世之人,如今只是一个樵夫的老人,微微弯腰,中规中矩打了个道家稽首,恭敬道:“佛门渡口依青山,晚辈拜见山青前辈!”
相貌精瘦的薛姓老人,有些茫然的扭头瞧了瞧身侧身后,发现道人是向自己行礼之后,赶紧侧身避过,双手虚抬,面色慌张道:“这大礼小老儿可受不得,受不得啊!仙长一定是认错人了吧?小老儿大名薛刽,就是乡里乡亲起的外号里,也不曾有山青这个听着就不俗气的名讳啊?”
徐长渹直起身后,瞧见了老人眼中有意为之的一丝笑意流露后,笑道:“今日一别,以后恐再难相见,晚辈先行代替师父向前辈问一声好。师父他老人家在闭关之前,曾不止一次念叨山青前辈这位脱下僧袍入世的人间逍遥人了。”师父在说这些话之前,羡慕之情不颜于表。”
腰间裤腰带里勒着一把木柄光油油,斧锤铁迹斑斑,斧刃泛黄森寒,瞧着就是经常打磨使用的砍柴斧的 老人,一时间有些难为情,使劲儿搓着满是老茧的双手,一张皱纹纵横交错,饱经风霜的黝黑面容之上,绽放出璀璨光芒,“仙长说这些话,让人怪难为情的,虽然老朽真不是那什么山青前辈,可顺心话终归是顺心话,仙长一番话,叫旁人听着如饮清流,心头很舒坦哩!”
显然,眼前被猜透身份的老人,打死不亲口承认是那佛陀山青就是了。
徐长渹哑然失笑,果真如师父所说,这位喜欢经历别人故事,他人人生的佛教之人,好似稚童嬉戏乡野,很喜欢开玩笑。更喜欢以应佛禅的打哑谜。
也罢,原本就是追寻着一缕区别于人间烟火气找到的老人,早已打定主意,仅仅打个照面就行了,既然这位入世佛陀,不愿承认身份,只以凡夫俗子樵夫的模样示人,想必是那‘天机不可泄露’也说不定。
人间净土,百家争鸣,学脉弟子,遍地开花。儒释道三足鼎立,各自称教立祖,独占鳌头。其余术、兵、纵横家之流,只好往后排排站。
虽说近三千年以来,逐鹿天下的术家,暗地里直追猛赶,门下弟子,已几乎与三教并立,可到底学派底蕴不足,并未大张旗鼓的到处宣扬学派脉络,明面上浪费口舌与三教争那前三之类的虚名头。据传言数位术家老祖,一直不动声色,只管低头赶路,钻研术道一途地学问,似在积攒声望。
当然,只是“据传言”,至于真相如何,这个说法“据传言”的又从何而来,为何山上山下人尽皆知,就不得而知了。
再论眼前,古往今来,儒释道三教之中,坠入空门,踏上修行路的佛门高僧,最擅长的,除了信奉因果轮回,以此修心证道破除心魔之外,在世间行走,收取弟子、与人问禅之时,检验弟子悟道程度所用的打机锋、破虚妄采用的言语文字功夫上面,更是令其余儒道两教,望尘莫及。
倒不是说这些佛门僧人处世学问如何高深莫测,而是发问之人,很会察言观色,与之对答之人,无论是学问高深满腹经纶地儒家读书人,还是腹中空空斗大字不识得一个的山野樵夫,皆能够对问话内容,有个清晰的概念,即便答不出来,悟性不够,至少不会云里雾里,对‘打机锋’之事本身,不知所云。
佛家机锋语的通俗易懂,在山下俗子之中,还是比较能够收买人心的。
徐长渹抬头看了眼天色,推算了一番世子殿下的脚程,同樵夫模样的薛姓老人微笑告辞,相貌精瘦的樵夫陪着笑脸,使劲儿点头,然后学着道人的动作,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原来已近晌午,老人哎呦一声,嚷嚷着仙长只管等人便是,天色也已不早了,小老儿这就要上山砍柴去。
老人话音落罢,很是着急的样子,步履匆匆,越过宽阔的驿道,走上旁边山路羊肠小道,急急忙忙离去。
待老人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并未放开神识,以免失礼于人的徐长渹嘴里默念一句什么,旋即再次摇头失笑,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年轻道人突然转过身,望向身后。
一高一矮的主仆二人,以及一匹换了毛发,遮掩耳目的神俊坐骑,踏着朝阳,由远及近,迎面而来。
李墨尘老远就看到了那个身穿万年不变青色道袍的年轻牛鼻子道人,两人视线交集,年轻世子一手拉着缰绳,一只手臂使劲儿挥舞,年轻道人仅仅微笑点头,算是与世子殿下打过招呼了。
年轻世子身边,斜挎一只鼓囊囊包袱地小丫鬟绿荷,皱着一团包子圆脸,一双眼眸含水,瞧着那个道人,再歪头看了一眼瞧见道人就乌云转晴,笑脸灿烂的少爷,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
都是希澜姑姑的安排,绿荷没有故意惹少爷不开心唉!
一路上她故意找少爷搭话,少爷就闷着一张脸,不搭理她。可把平日里最喜欢叽叽喳喳停不下来的小姑娘,伤心坏了。
待两人走近,徐长渹苦笑道:“世子殿下如今也已算半步踏上了修行之路,贫道不敢贪功,一切皆归结于世子天心聪慧,修行一事,事半功倍。待此途完毕,世子回到王府,再次见到希澜姑娘,莫要再提师父领进门之事了,贫道术法粗浅,可从不曾有担任世子殿下师父的念头。”
眼前年轻人可能不清楚,前几日李希澜离别在即,除了言语眼神诚恳,感谢他徐长渹之外,差点半路改变了主意,让他担任李墨尘这位年轻世子修行路上的传道之人。
凡夫俗子,上山修行,有那师傅领进门,传授练气士修行法门地传道人,也就是术法修行、道德修养的授业恩师。
对初入修行门槛的山上修行来说,在弟子这边儿,传道人对自身的言传身教,上不上心,决定了弟子日后大道修行路上,前途光不光明。
毕竟能少走些弯路,少一些磕绊,长生路上就能走的更远一些,心境砥砺越坚固,天赋不是太差,心气儿不足,只能困守止步于原地止步的,或快或慢,在跃过修行路上一道道山坎儿后,就能多看看高处的风景。
顺便瞧一瞧,修行路上,前辈们所说的。
人间处处是美色。
年轻修士出门下山历练,只要是师承那些正统修行门派,绝大多数,还专门有那师门护道人,境界倒是其次,过得去就成,必须得是那信得过,值得托付身家性命之人。年轻修士,山下山上江湖历练,有这些经验老道的前辈身后护道提点,不至于早早半路夭折。
有风吹来,衣摆飘摇宛如碧玉的李墨尘歪着头,双手负后,打量着眼前罕见有些滔滔不绝,略带着怨气语气的年轻道人,忽然轻笑一声,“这就很不牛鼻子了啊!徐道长?”
年轻世子的意味深长很明显,清心寡欲如道长你,至于在收徒一事上,在李希澜面前低声下气,来回掰扯嘛?
徐长渹正了正神色,及时闭嘴,不再多做解释,悄悄转移话题,轻声道:“李公子,清溪镇五年游历如今已毕,贫道今日便要与世子殿下告别。”
早已知道此事的李墨尘,并不意外。
年轻人神色不变,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
虽然平日里在这位年轻道人面前嘻嘻哈哈,仗着自个脑瓜子不正常,可以毫无顾忌的混不吝,其实暗地里,李墨尘对此人,一直保持着敬畏之心。
毕竟是一位山巅大修士,平日里相处不显山不露水,性子甚至还有些冷峻寡淡,对任何事都难上心,可关键时刻,这位道人,却也从来不含糊。
只身一人,手持一把拂尘,轻描淡写破开算计人心的青鸾宗,那座价值不菲的护山大阵上山,以道家无上术法神通,禁锢那位青鸾峰宗主真身,打了偌大一座仙家门派的脸面,只为帮他讨回一个公道。
清溪镇福禄街,以算计对谋划,斩杀一位在清溪镇隐忍五年的金丹境不知名老修士,与那位幕后人讨价还价。
皆是眼前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道人所为。
虽说后来福禄街那次,让李墨尘有孤身涉险的嫌疑,可最终,仍是那幕后之人算盘落空的下场。
李墨尘深知一点,有些人,脾气好归好,可心底那本每个人都有的处世道德文章书籍,总归是有一条底线,来作为约束心猿的,更何况是这些动辄有搬山倒海之能的山巅修士,一旦念头不通透,极容易管不住各种念头乱窜,滋生心魔。
心魔一旦壮大,就会主导一位修士的所作所为。可能原本是一位不贪慕山下权势荣誉的山上散淡人,因为心魔作祟,起了贪慕山下荣华富贵,主掌荣凡夫俗子命运的心思,就会心性大变,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危害人间,成为人人除之而后快的大魔头。
也可能是一位禅定多年的得道高僧,一瞬间就成为人人敬而远之,满身污秽的湮世之人,什么劝人善有善报,因果轮回,全变成了当下仇当日了,就是不曾结下仇怨,看不顺眼的,也统统打死。
李墨尘收起心底杂乱的思绪,面向眼前道人,深深揖了一礼,轻声道:“多谢徐道长这些年的任劳任怨,李墨尘铭记在心。”
顿了顿,年轻人郑重道:“不敢忘!”
徐长渹诧异的看着年轻人,良久之后,失笑的摇了摇头,“世子殿下不必如此,贫道奉命行事,职责所在,当不起世子如此这般郑重其事。”
李墨尘突然抬头,原本认真的面容之上,溢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笑嘻嘻的伸出手来,轻轻拉着年轻道人的宽大袖口,“能不能暂时不走?只是暂时!再陪本公子走一程?送佛送到西嘛!”
本想看看眼前这个年轻人还要闹什么幺蛾子的徐长渹,听到这番话,皱了皱眉头,轻轻挣脱,以心声道:“关于佛家之事,还望世子殿下慎言。”
李墨尘猛然惊觉,旋即心头悚然。
如今的逐鹿天下,佛教只分南禅北教!
曾经佛教的起源之地,那片如今已经被包括佛家本家在内,三教宗祖给列入了禁地的西蛮荒凉之地,早已被妖族占领,又有那场长平之争在后,于是,不知怎的就成了山上修士的口头禁忌,一旦练气修心不足,并占据大气运之人提及此事,就会遭受那些盘踞在西蛮上方的化外天幕觊觎,极大概率会造成心魔的提前成型,让人措不及防。
毫无疑问,此时体质特殊的李墨尘,便是那个最容易一语成谚的山上修士。
这些算不上秘闻,却在山上修士之间流传甚广的辛秘,李墨尘曾在一本未曾标注作者名字的书籍上看到过,当时并未留心,只觉得修行一事距离他太过遥远,如今经眼前道人提点,倒是心有余悸。
用五年光阴,来勘破心障,他也早已不再是那个呆傻的王府“私生子”了。
望着眉头紧皱的年轻道人,李墨尘张了张嘴,话到嘴边,扭头瞪着身后一头雾水的小丫鬟绿荷,“还不赶紧将糕点取出来给徐道长尝尝可口不可口?咋一点都不机灵呢!”
“啊?”
绿荷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脸懵然的卸下包袱,动作娴熟,从包袱中掏出了一只锦绣食盒,在自家公子朝她挤眉弄眼下,就要打开。
“不必如此。”徐长渹挥了挥手,“贫道不饿。”
世子殿下满脸懊恼的拍了拍脑袋,“忘了忘了,道长修为高深,是那朝饮甘露,晚沐霞的山巅大修士来着,绿荷啊,收起来,快收起来,莫侮辱了徐道长的神仙风采!”
小丫鬟眨了眨眼,不动声色将食盒迅速装进包袱之中,重新斜挎在背上,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烟火气儿,小宗师小高手风范一览无余。
徐长渹神情淡然,对此并未多做表情。
不愧是李公子的贴身侍女,两人的所作所为,简直如出一辙。
年轻道人随即设下一道术法小天地,开口道:“李姑娘在离开之际,曾引来一道武运洪流,用来填补世子天生的半仙体魄缺陷,在未来的半个月之内,李公子会逐渐失去半仙体魄带来的种种特质,变为一位真正意义上,刚刚踏上修行路的问路之人,就体魄而言,不再有邪魅不侵的天然优势。除此之外,还要经过洗髓、除污、纳垢,之前修行,推翻重来,想要修行,必须再次历经一遭固元境的炼体之苦。”
年轻道人顿了顿,问道:“敢问,世子殿下可还愿修行,继续攀登大道,成为山中我辈人?”
李墨尘咧嘴一笑,“之前浑浑噩噩,思来想去,怎么成为的修行中人,咋就嗖一下子到了固元境,都全然不知,无甚意思啊。本世子如今神清气爽,头脑清明,只觉得天高地远任我行,不就是再走一遭入门路嘛?有何不敢!”
年轻道人望着眼前神采奕奕,毫无气妥,朝气蓬勃的年轻少年,心底有些欣慰。
如果这个世道上初涉修行的年轻人,皆是这种‘大不了重来’、‘没什么大不了的’的豁达心性,大道修行,登高望远,长生久视,当然指日可期。
在道家人的修行理念之中,练气士修道爬山之路,如若化为十斗,天赋只占其三,心性毅力,足有六斗之多,剩下一斗,才是老天爷赏不赏饭吃,愿不愿意赠予一缕得天眷顾之气运。
长寿之人,最羡少年。
徐长渹没来由想起那些世俗百姓口口相传,通俗易懂的道理,说那人间少年人。
初生牛犊不怕虎,偏向虎山行。
少年徒弟,乱拳打死老师傅。
出门在外,山下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山上有神仙打架,动辄翻江倒海,裂山碎石,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小心波及其中,半路夭折,没关系,认命就是。一晃,十八年后,可不又是一条响当当的英雄好汉?
相貌永驻在及冠之龄,真实岁数早已过六旬的年轻道人,望着眼前这位身世复杂的年轻人,有些神色恍惚。
曾经他也少年,心比天高。
自从入山修行,飘散离俗世,一心向道,修行术法神通,天地伟力,如今道法虽小成,却早已忘却少年模样。
徐长渹从怀中摸出一本书皮泛黄的书籍,平静道:“此乃《无为拳》拳谱,世子殿下今后如若有空闲,可以适当翻看。”
“修习武道一途,近可锤炼打熬体魄,弥补练气士身体普遍羸弱的缺陷。远可拳碎山河,一旦塑就金身境,与人术法切磋,可扬长补短。”
年轻道人顿了顿,不再多做解释拳谱出处,而是又从袖口里,摸出一本薄薄的青皮书册,“此乃贫道山上修行之时,师父传授的一门道家呼吸吐纳心法,名为《太上》,这本道家心法的全篇其实是‘太上三十六窍诀开门录’,是道祖观道悟道之余,最早所著人身道法天规篇章之一。不过贫道那位师父,嫌字多,担心误人子弟,就将其删减精简了许多,更适合当下弟子修行。此乃拓本,其中还有贫道这些年陆陆续续做的心得笔记,在李公子接下来的修行之中,应当也还有些用处。今日离别在即,贫道便不再私藏,将这两本,统统增于李公子。”
其实几十年相处,道人心中清楚,关于手中这本《太上》道家心法,哪儿是什么师父所说的,嫌书名字多,担心误人子弟,分明胡扯!其实是师父他老人家当时抄录这本心法秘籍之时,图个省事儿罢了,这才少写了后面那些字,后来可能是良心发现,才向徒儿们顺口道出了全名,反正口水又不浪费气力。
只是,这些内幕,不足为外人道而已。
李墨尘满脸惊喜,赶紧双手接过这两本寻常山巅修士,求之不得的珍贵书籍,一双清澈眼眸,望着着道人,认真道:“定不负厚望!”
年轻道人微微颔首,神色之中有期许。
两两对视片刻,道人面露微笑,打了个道家稽首,轻声道:“既然此事已了,李公子保重。”
“贫道去也。”
话音落罢,一袭道袍,蓦然间拔地而起,化虹而去,身形瞬间在主仆二人的视线之中消失。
李墨尘仰起头,直视晴空万里的天幕,神采奕奕。
何谓人间逍遥?何谓仙人风范?
姓徐的这一手原地‘飞升’,化虹而去,瞧着就很逍遥,很仙人嘛!
良久之后,低下头的年轻世子,看向手中捧着的一本不知出处,却必然是那罕见珍本的拳谱,外加一本修行吐纳上乘心法。
抛开大湯王朝皇室李氏嫡系子孙,王府世子,儒家圣人之后这些权享头衔,仍是少年人的李墨尘,在这一刻,先是长出一口气,然后,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年轻人心底,手中捧着的拳谱、心法两本书籍,重如千钧!
在这个无奇不有光怪陆离,修士仙人满天飞的大千世界之中。
十余载的装疯扮傻,少年心底所承载无人敢诉说,甚至念头都不敢有丝毫动摇的,无非是之后的人生,能够好好活着,念头通畅自由,亲自走一走长生通天路,亲眼见识见识山巅修士的逍遥游;瞻仰一番陆地神仙的绝世风采,一览这个世界的山川江海风景,能够多听一点或美好的、或豪爽、或曲折的江湖故事,尝一尝人间各色佳酒、山上传言甚多的醉仙酿,然后邂逅一位相互心仪的女子,携手看云海,仅此而已。
能不枉此生罢了。
至于什么王朝跌宕更替、皇位权势交接、人心谋划算计,通通离他远点,一介少年人,要这些做甚?
草长莺飞的年纪,只做少年不就行了?
难吗?难!
……
不知不觉间,天边染红,霞云铺釉彩成片,黄昏降临。
李墨尘收回思绪,神色怡然,将手中两本书籍塞进怀中,翻身上马,轻拉缰绳,座下赤兔将军一声长嘶,迈开马蹄狂奔。
身材矮小斜挎包袱的小丫鬟绿荷,紧抿着嘴唇,脚尖轻点,身形快若奔雷。
身穿绿袍的小小身影,紧随马儿身侧,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暗自蓄力。
本领高强,道法利害极了的徐道长已不在身边了,今后归家途中,保护少爷周全的责任重担,全仰仗她了呢!
在少爷面前,特意运用隐藏多年不外漏身法的小丫鬟,心中高兴,毕竟她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金身境武夫咧!
至于能不能打,以小姑娘所想,只要抗揍就成了,万一路上真的遇到贼人了,她就上去先看看能不能打过,如若不能,那就站着不动挨揍,一定等到少爷跑远了,她才能倒下。
反正她练拳那会儿可没少挨揍,当时教她学拳的师父说,学拳之前,要先学会挨揍,拳桩才会扎实,以后锤炼拳法,才能精进神速。
女子武夫,在这一途上,也不例外,照样需要喂拳。
于是,当时学拳那会儿,她的武夫境界,就蹭蹭蹭的往上提升,师父都大开眼界了。
当年,在王府买下的那座险峻山头上,一位拳法宗师,奉命教三个孩子练拳,其中唯一的小姑娘,当时年方六岁,却是三个孩子之中,最能吃苦的,被那位武夫以拳意喂拳,从不哭喊叫疼,孩子哪怕两眼泪汪汪,却也只会在真的忍不住熬筋锻骨末尾阶段绞魄之痛时,断断续续问师父,还剩几拳。
那位素来以冷酷无情著称的山巅武夫老人,瞧着那个小姑娘满脸血污的模样,也偶尔会想,他下手是不是重了点,毕竟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只不过这样的念头一旦现身心湖,老人就顺手拍死,平日里喂拳之时,以更加精准的力道,拳落在孩子身上几处关键穴窍,将人打至昏迷不醒,然后随手丢进药浴木桶中。
而每次,被喂拳最多,喊疼话最少,总是能撑到最后才昏迷不醒的,正是那个瞧着瘦不拉几,一双眼眸却极其明亮的小姑娘。
不然,在修行路上,特别是需要脚踏实地,锤炼体魄领悟拳招拳意的武道修行一途,哪怕天赋再出众,根骨清奇挐量重,除非是那兵解转世之人,身负滔天武运,打出生时就能自行打通体内众多穴窍,修为境界才能层层递进,毫无掣肘可言,年纪轻轻便跻身武夫修行天堑所在,金身境。
寻常习拳之人,哪个不是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出拳,挨打,走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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