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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底,由美国转入欧洲考察、讲学并一直做着制造原子弹之梦的曾昭抡,见事不可为,又闻国内战火正盛,决定携夫人俞大絪归国。俞大絪于1946年由任教的中央大学赴哈.佛大学进修,后随曾昭抡赴欧洲访问。既然国内国际形势如此,自是不便久留国外,遂于1948年1月23日抵达香港。抵港后,曾昭抡给仍在美国就读的弟子王瑞駪发去一函,谓“原拟即返北平。到此得悉东北华北局面异常紧张,友人坚劝勿行,乃暂时留下,再作第二步打算”。同时叮嘱王:“为弟前途计,毕业后宜设法继续留美读书或做事,四五年后再回国,如此局面方可望平定。”其间,已迁往台湾的陈诚、俞大维等人,给曾昭抡安排了—个“饲料公司”(实为核研究机构)经理的职务,并催其速赴台北就职,以便继续进行“种子计划”的研究。中共方面得此情报,加剧了对曾的“政治思想工作”,经过中共地下人员和民盟在港人员一番循循善诱开导,曾昭抡决定抛弃台湾的亲友,坚决回到大陆,投入共产党的怀抱。随着国共翻盘,江山易色,曾氏所期待的弟子王瑞駪没有步他的后尘回归大陆,而是永远留在了美国的土地上。
1949年3月19日,国内大局已定,在中共领导人周恩来秘密派人接应下,曾昭抡独身一人乘船返天津(时俞大絪母亲在港医院治病,俞服侍未归),3月27日到达北平,重返北京大学。由于曾氏自身具有的特殊分量和威望,根据中共此前的许诺,曾昭抡的脚步刚刚踏进北大之门,即被任命为化学系主任兼北大教务长、校务委员会常务委员,实际权力和地位与此前掌控清华的吴晗不相上下。
1951年,根据此前中共许诺的对胜利成果分配方案,民盟的一帮大佬如章伯钧、罗隆基、史良等辈,皆出任正部长或正部级政府高官大员。作为民盟主要成员之一的曾昭抡,被当局任命为教育部副部长兼高教司司长,这个官帽与民盟另一位重要成员吴晗出任的北京市副市长同等级别。既然胜利果实是大家共同斗出来、或打出来的,在分封加赏的台面上,也要尽可能做得公允、公平,以展掌权者的懿德嘉行,也落得个皆大欢喜。1952年11月15日,根据苏联老大哥的教育模式,政务院教育部分设出高等教育部,曾昭抡出任高教部副部长。1955年,中国科学院化学研究所筹备工作完成,曾氏兼任该所所长。此时的曾昭抡在政治上达到了一生的顶峰,生活上也是一生中最为得意的时期。
当曾昭抡实际掌控北大的1950年,夫人俞大絪已由香港返回北平,出任燕京大学西语系教授。1952年院系调整,转入北京大学西语系讲授英国文学,与她的胞姐、北大西语系教授俞大缜同台授课。1948年底,国民党政府于凄风苦雨中组织“抢救学人计划”时,俞大维特别关心在北大西语系任教的俞大缜。傅斯年曾专门致电负责抢运事宜的北大秘书长、老同事郑天挺,特别提到指挥飞机调度的俞大维甚挂念仍在北平的妹妹俞大缜,在电报中明确表示“乞兄务必问她一下,给她一个机会”,让其随机南飞。当郑天挺把电文转达后,俞大缜却谢绝了其兄的盛意,拒绝南飞,表示要留在北平等待改天换地的新时代到来。——她如愿以偿,新中国成立后得以与胞妹俞大絪在北大双双登台讲授英国文学。更令俞家姐妹感到开心和温暖的是,随着曾昭抡戴上高教部副部长的官帽,按照中国论官行赏的特色,曾昭抡、俞大絪夫妇搬入北大燕东园居住并有了一个单独的院子。因曾、俞二人是姑表亲结婚,怕生下孩子后会有遗传性残疾,故一直未生育小孩,总是两口之家。因曾氏夫妇房舍宽敞明亮,离异的俞大缜成为曾家的常客,并一度当做自己的家与曾氏夫妇共同生活。在这个流动着激情和浪漫的环境中,每于8月夏季的夜晚,天空银河闪耀,繁星点点,在院中荡漾着青春生命的草地上,大批亲朋故旧、师生好友和苏联专家前来拜访并受到热情招待,曾、俞夫妇在此度过了一段温馨难忘的岁月。其间,像南京博物院的曾昭燏一样,俞氏姐妹也受命通过广播电台向台湾喊话,对她们的哥哥、时任台湾国民党“国防部长”俞大维做“统战工作”。曾昭抡还奉命与俞大絪、俞大缜,以及俞大维的胞弟、美国艾奥瓦州立大学博士、著名植物病理学与微生物学家、中央研究院首届院士、时任北京农业大学校长的俞大绂及家人,于燕东园自家小院的草坪上,照了一张看上去很幸福美满的合影交给当局,说是通过某种渠道传到台湾俞大维手中,争取其“觉醒”和“反正”,弃蒋投共,回到人民的怀抱云云。只是这样的日子好景不长,未过几年,曾、俞夫妇就稀里糊涂地踏进了鬼门关。
1957年7月,曾昭抡因“反党反社会主义的科学纲领”的“六教授事件”被打成右派,随之撤销本兼各职,停止工作,自谋生路家们通常所说的“灵感”,似更为合乎情理。
家人至亲的言传身教,自有别人不可替代的潜移默化的作用。曾昭抡在湘乡和长沙雅礼中学读书时,对曾国藩家书和日记犹感兴趣并有自己的领悟,前文已经述及,曾昭抡对祖辈留下的这份珍贵的文化遗产,是实实在在地下过大工夫拜读学习钻研过的。如对曾国藩提出的“士人读书,第一要有志,第二要有识,第三要有恒”的主张,曾昭抡进一步阐述说:“‘志’是奋发的决心,读书必须有奋发的精神;‘识’是远大的眼光,一个人要读好书,必须有识;‘恒’是坚强的毅力。是否有恒,是决定能否真正获得知识的关键。”
年轻时代的曾昭抡如此理解,一生中也是这样做的,而记日记的习惯,曾昭抡与曾昭燏兄妹可谓受家风熏染最重,体现也最为明显的人物。曾昭抡自海外留学归来,写日记习惯坚持了终生。从临时大学由长沙迁昆明时期的日记发表后尤其令人瞩目。1939年,曾昭抡率领师生从昆明到西康考察,又写了很多日记。这个习惯在曾氏日记中可以查到,如1940年10月24日,曾氏日记写道:“今日五时余醒,六时起身。七至八时上‘有机工业化学’。八至九时上‘无机工业化学’。九至十一时半,写《西康日记》。午饭后一时半至四时一刻,续写《西康日记》一段。……五至六时上‘国防化学’第一课。连日伤风,昨今二日均冷。上此课时,竟致哑不成声。”在如此环境和身体状况下,居然连写五小时的日记,可见其“日记情结”已成为他生命中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
1945年,曾昭抡从重庆坐长途汽车去兰州参加中国化学会年会,路上走了两个星期。他坐在汽车上,边走边记日记、写文章,令同行大为感动和敬佩。据研究曾昭抡的专家郭建荣统计,曾昭抡从1926年获博士学位回国,到1967年去世的41年间,编著与译著13部,日记与考察记11部。学术论文与译文164篇,军事理论与时局杂文87篇等,共约300篇(部),数百万字,而这些日记与著作还远不是其全部。曾氏日记部分,除了1936年天津大公报馆出版的《东行日记》(1939。11—1941。2),在香港《大公报》上发表的《西康日记》、1941年桂林文化出版社出版的《缅边日记》和1940年写的昆明日记之外,其他日记下落不明。在西南联大时代的曾昭抡,有一次演讲说过这样一段话:“我常想,人生在世界上,成为社会的一分子,应该抱着两种愿望。一种是产生成绩,一种是使自己成为一个有趣的人。这两种愿望若要达到,只有从读书人手。”而“从事职业以外,假如要使自己成为一个有趣的人,一位别人愿意亲近的朋友,那就更非多读书不行”。f281因了曾昭抡涉猎广泛和平时一些“怪模怪样”的动作,才有人谓熟练掌握英、德、意、俄等五种语言的化学家曾昭抡,属于典型的书呆子一类。此言有些道理,但绝不是像后来出现的数学家陈景润那样的书呆子。有一次陈景润上街买东西,发现营业员少找了钱,便又登上公交车回去讨钱,营业员只短了他五分钱,坐公交车却要花一毛钱,而他居然去了。不过后来陈景润时来运转,因一篇《哥德巴赫猜想》报告文学而名动天下,成了“国宝级”名人。而陈氏随着政治学习和不停地四处演讲,头脑逐渐开放,不再是人们心目中的书呆子,而是很灵活的社会活动家与政治家了。他不但知道了“紧跟高举”,还活学活用地加以应用发挥,当实际控制中国政治局势的叶剑英元帅,为“动员全党全<cite>.99lib.</cite>军全国各族人民向科学技术进军”所吟的那首闻名天下的“攻城不怕坚,读书莫畏难。科学有险阻,苦战能过关”的《攻关》诗篇问世后,陈景润也“紧跟高举”地赋诗一首:“革命加拼命,拼命干革命。有命不革命,要命有何用。”从此诗的高度和境界可以看出,陈氏已由著名数学家锻炼成具有中国特色的大政治家和诗人了。这个本事,曾昭抡一生都没有练就。
按曾昭抡在化学研究所的助手胡亚东晚年的说法,曾氏确有那种书生的气质,和他在一起甚至感到他似乎在生活和处世方面很幼稚,这和他曾经创办中国化学会,主持北大化学系,活跃于科学界,也活跃于“政界”,叱咤风云的作风,以至晚年蛰居武汉大学,于斗室中钻研元素有机化学,并写出了几本巨著似乎又不太相同。因而,胡亚东认为:“也许大人物都是如此,近代史中颇可找到众多这种气质的人物,如陈独秀、沈从文、陈寅恪等等,但是自然科学家中曾昭抡先生可谓独此一枝。”
胡氏所说不见得全对,但确是有点道理,陈寅恪早年在瑞士读书时,就读过《资本论》原文,并对国内外政治及社会风尚有很深的见地,只是陈氏与曾昭抡相比,似乎缺少了对政治的长期热情,且思想觉悟的差异也越来越大。在西南联大时期,曾昭抡在阅读专业和军事类书籍的同时,也与时俱进地读一些当时在国统区被禁止的书籍,如1941年“皖南事变”之前,他就通过中共地下党得到了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论》等著作加以学习研究,并在演讲中引用书中的观点。而马恩列斯学院编的《斯大林传》、高尔基的《和列宁相处的日子》等更是他搜罗、阅读的对象。为99lib?了阅读和研究方便,曾氏还在任教之余,通过旁听西南联大外文系课程,硬是掌握了俄语并能熟练地阅读俄文书籍和资料。1944年,曾昭抡在昆明加入民主同盟,算是早期的民盟成员之一。这一思想的转变与行动,为他日后成为高教部副部长铺就了阶梯,当然也为他的倒霉直至身死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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