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野寺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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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值初夏，风仍有些微凉，潮湿的露珠滴在叶片上，饭石郡北的森林中荆棘遍布，草虫皆是。出云有名的大阴阳师川田巫雪，正戴着白鬼面具骑在巨猫一尾身上。
巨猫一尾如灵巧的鸟儿一样，即使踩着树木，也能飞快地跳跃，而千铃则化作一只灰白色的巨狼在树林内突破荆棘和满是扎刺的乱石。
千铃本以为，自己成了这个阴阳师的式神，就应该像他听说过的那样，平时被一张符纸关在里面，要紧的时刻再召唤出来。可是这个叫巫雪的阴阳师似乎很不喜欢那样子做，而且她甚至没有做过通灵纸人。
千铃虽然试图问过巫雪，但是巫雪却一直闭口不谈，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不多时，有着千里马一样速度的一尾便看到了森林的边缘，迎着升起的曙光，落到了草地上。
“千铃！”巫雪朝着身后的阴暗森林大喊。
“到了！”话音一落，千铃纵身从森林之中跃出，在空中翻滚一周，迅速瓦解巨狼形态，变出了翠绿色的连衣裙和过膝薄袜，化身为了美丽的女性形态。
迎着初生的朝阳之光，千铃如雪的肌肤上透着一丝晶莹，水灵的大眼睛中闪着一丝机敏的灵光，粉嫩小嘴更是无比诱人。
“你......”巫雪看的入了迷。
“怎么了？”千铃歪歪头，好奇地仰视骑在一尾身上的巫雪。
如果不是因为巫雪在来这里之前特意告诫过他只能以女性形象出现，千铃才不想总是这样子穿着裙子，这样就感觉他忘记了自己所选择的性别一样。
“没，没什么。”巫雪扭过头，一把拉动缰绳，带着巨猫一尾飞快地朝着山下奔去。
“唉？？”千铃愣在了原地，过了许久才想起来向巫雪大喊。“等等我啊！”
望着已经没了影子的巫雪，千铃不由得叹了口气。前面就是人类的村庄了，如果他再用狼形态奔驰的话，毫无疑问的会被人类发现。但是从饭石森林到村庄的距离，他估摸着即使骑马也要个把时辰，如果就这样走过去的话，那可真是受罪。
想到这，千铃一屁股坐到了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哼，什么人嘛，说我是她的式神，结果这下子就把我抛在这里，可真是.......”
就在千铃碎碎念的时候，巫雪却骑着一尾从天而降。
“你说什么？”
即使巫雪戴着面具，千铃也能感受的到这副面具后面，现在可怕的脸色。
“没，没什么。”
“快上来。”
“哦。”
千铃伸出手去，巫雪一把抓住，将他拉上了一尾。
“一尾。”巫雪一拉缰绳，大喊，“走！”
一尾遂蓄力起跳，宛如癫狂的野兽一般，掀起疾风直冲村庄而去。
它虽然并不是什么厉害的妖怪，但凭借着体积优势，完全能够充当一匹骏马的作用，甚至要比一般的马跑得还快。
一尾刮起的狂风从村庄外围吹过，扫起了阵阵尘埃。待风停息，巫雪才和千铃一同下身。
“我，我头晕......”千铃扶着一尾，晕晕乎乎地想要呕吐的样子。
巫雪白了千铃一眼，然后摸了摸一尾的额头，在它耳边轻声低语什么之后，一尾便踏着碎石，一跃跳回了来时的小路，朝着森林去了。
“你跟它说了什么？”
“没什么，嘱咐一下，这地方最好还是不要带式神来。”
即使巫雪自身的身份完全不必要担心别人，因为几乎整个出云国都认识了她，但是她觉得，尽量还是少让式神惊起事端比较好。
“唉？那我呢？”
“你是我的仆人，不是妖怪。”巫雪凑上前来，轻轻地拍了拍千铃的脑袋，“你用人形态的话，一般人不会看出来的。”
“唉？”
出云国在南部诸国中算是较为繁荣昌盛的国家，历任守护治理有方，多年间，在南部有着相当大的名气。饭石郡以西的村庄，多是以捕鱼为生，夏季的白日，青壮年都会外出捕鱼，村子里只会留下一些老弱妇孺编制麻物，收集杂物在村口造纸，这里更是出云有名的造纸产地，这里产的纸甚至会送到京都皇宫去。
但当巫雪和千铃进了村，看到的却皆是破屋烂茅，老弱妇孺都是凤毛麟角，只有一位矮小的白胡子老僧出来接待了她们。
“你是饭石寺的僧人？”巫雪俯视着面前的僧人，语气透露着一股傲慢。
“正是。”
老僧不慌不忙的，似乎对巫雪的傲慢毫不在乎。
“村子里的人呢？”
“村子里的成年人多半都走了，去神门的一些，还有一些跑到别的国了。”老僧捋着胡须，慈眉善目的脸儿上盘着许多沧桑的伤痕。他盘坐在铺着草席榻榻米的地上，腿上还搭着一根短木杖。
“没去捕鱼吗？现在这个季节，不是应该去西海岸捕鱼么？”
“妖魔泛滥，谁还敢出海捕鱼呢？”
“什么妖怪？”巫雪戴着面具，语气中却不经意地露出一股杀气。
“一只长有两条尾巴的猫妖。”
巫雪一惊：“那猫妖，现在何处？”
“向南去不到十里，枯石岗。”
“谢过大师。”巫雪假装道谢，实则谨慎地带着千铃就要离开。
而千铃则一脸茫然的就被被连拉带拖地带到了村口。他还没搞懂到底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要去那个僧人说的枯石岗么？”
“不。”巫雪摘下了面具，眼神中似乎有着些许疑虑。
“怎么了？”
“去东部的饭石寺。”说完，巫雪就把右手食指伸到了嘴里吹响口哨。
一尾的耳朵十分灵敏，即使是远在几里地外，它也能够听得到细微的风吹草动，巫雪刚一吹哨，它便立马赶了过来。
一尾赶到后立刻埋下了头，将千铃叼到了背上。
“一尾，去东部的饭食寺。”
“为什么要去那里啊？我们不是要去找你的式神么？”趴在一尾背上的千铃吃力地抓着猫毛。如果稍不注意，就很可能就会被疾奔的一尾给甩出去。
“我没见过那个僧人，他不是饭石寺的人。”巫雪握着缰绳，神情严肃。
“唉？”
“小时候，父亲曾带我去过饭石寺，因为那次只是去见父亲的熟人，所以没有外人知道。那次我记住了寺庙里所有僧人的模样，那里从来就没有这个家伙，他是冒充的。”
说着，一尾便在一处破烂不堪的废墟之前停了下来，喵喵的叫唤。而在那废墟之中，隐约能够看得到许多血肉模糊的尸体。
在那众多的尸体之中，一个披着米黄色袍子的僧人浑身沾着鲜血，独自躺在正中的吊井旁。
“果然。”巫雪下了马，摘掉面具走到了吊井旁，跪下身来抱住了那个僧人。
千铃着实被吓了一跳，这个寺庙的惨样让他差点把早饭都吐出来。
而且当她靠近时，甚至闻到了浓厚的，恶心的腐臭味。这些人至少已经死了不下三天了。
“这里，曾是出云有名的寺庙。”巫雪捂住脸庞，声音有些哽咽，“这位是明智法师，是教导过我的恩师。”
“那......”
千铃很焦急，自从遇到巫雪之后，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巫雪这个样子。他知道恩师对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恩师不明不白的死了，任何人都会非常难受。
就在这时，千铃的鼻子又闻到了一丝异样的气味。
她猛地睁大双眼，将妖气凝聚在眼睛上，这样子做能够让她看到周围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一些平常根本不会注意到的东西。
有妖气！
微风中夹杂着一些妖怪微弱却刺鼻的妖气，而且远不止一种。千铃判断，至少有三只实力不低于她的妖怪在附近。
“这个寺庙。”千铃像一只受惊的野狼一般紧张，牙齿甚至都呲了出来。
“我知道。”巫雪轻轻地将明智法师的尸体放到地上，右手一拉，面具再次戴到了脸上。
这是她将作为阴阳师而战的表现。
“阴阳咒术，以吾之名，速速现身！”她猛然站起，将手中早已紧握的数张符纸向着四周散去，“现形符！”巫雪一声惊破，霎时，流动的空气甚至都凝滞了。
现形符不光能够让妖怪不易察觉的妖气暴露，甚至还能将那些隐藏在环境中的妖怪们逼出来。
黑色的妖气像失控的大火一般愈演愈烈，就像围杀猎物的狼群一般，渐渐包围了千铃他们。
巫雪忽然冲着远处大喊：“野寺坊！你现身了。”
她看到了那个家伙的样子。
那远处的黑色妖气渐渐凝聚成形，化为了一个矮小的灰袍老僧，正是他们之前在饭石郡见到过的，接待他们的僧人。
很明显，他是一个妖怪。
千铃估算着，应该也属于化形者，不过他嗅到的妖气量却要比野寺坊身上少得多，应该是和千铃一样只有箱级小妖的量。
“老衲说过，让你们去枯石岗。”原本慈眉善目的老僧变得如野兽般面相凶恶，手里也多了根扭曲的木杖。“这个地方明明就快处理好了的，那个该死的小妖怪，办事效率真低。”
“一尾！”巫雪猛地一拍一尾的屁股。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一尾犹如追捕猎物的猛兽般，眨眼间便冲到了野寺坊的身后。它蝎尾一般锐利的双眼中透着一股寒光，和它主人一样可怕的杀气。
可就在一尾举起前爪，想要抓住野寺坊喉咙的时候，野寺坊却突然凭空消失了，而不一会儿却又出现在了另一处空地上。
千铃估摸着，这个野寺坊绝非等闲之辈，能够自由操控妖气塑造自己的身体，以此达到快速移动和躲避攻击效果的家伙，绝对是个难对付的敌人。
“在京都修习过的人，川田巫雪，老衲本不想杀你，但是如今被你察觉了这个事情的话，就不得不除掉你了。”野寺坊一边说，一边在操纵妖气化作黑风袭向巫雪。
那黑风凭空出现，强度却犹如小型的龙卷，如果不是巫雪提前站稳了脚跟的话，说不定就被吹飞了。
但是顶着狂风也没办法反击，巫雪便想到了遏制妖气的结界符。
“阴阳咒术，以吾之名，结界，开！”
两张符纸被她快速地甩出黑风之外，借助灵力的加速，径直冲到了野寺坊的身前，然后将结界打开。
结界一打开，野寺坊的妖气便被削减了很多，那妖风也停了下来。
趁着机会，巫雪急忙扫视了一遍四周，然后对千铃说：“你去把后面的那个家伙处理掉。”
“唉？”千铃一愣，难道后面也有敌人么？
可当他转过身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没有啊。”她焦躁地跺着脚。
“用你的鼻子，蠢货。”巫雪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符纸，将其贴到了千铃身上，然后咬破指尖，在其上迅速画符，并大喊道，“阴阳咒术，以吾之名，强化符，星！”
强化符是阴阳师所用于强化自身式神的一种符咒，能够短暂强化式神的战斗能力，不过在强化符使用之后，该式神也会出现短暂的虚弱期。
强化符在贴到身上后，作用立刻显现。千铃身上的妖力如火山喷发般不可抑制地涌出。
“我能变成男人么？现在我感到力量就像喷泉一样在不停的涌出来，我快要炸了！”
“当然，不过仅限于现在。”巫雪说。
“好的，明白。”
千铃扬起了锐利的双眼，身形在渐渐变得狰狞。人类的光滑皮肤上长出了灰白色的毛皮，屁股处的裙子也被一条呲着劣毛的大尾巴撑破。指甲刺出了骨质的尖锐利爪，脸庞变成狼脸，尖长的獠牙从嘴角突出，滴着浓腥味的唾液，大口地喘粗气。
千铃变成了一只站立的大狼，一个恐怖的狼人！
“这种力量会持续多久？”看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千铃好奇地问道。
“只是暂时的而已。”巫雪淡淡地回应。
“暂时的？”千铃试着动了动四肢，他能感受得到身体内正在源源不断的涌出力量，这股力量让他很舒服。
“我感觉我能毁天灭地了。”千铃调侃道。
“切，果然是蠢货。”巫雪轻语，“快些去处理掉那家伙，野寺坊就交给我和一尾了。另外，小心些，附近还有没出现的家伙。”
“好的。”
千铃立刻俯下身子，用他那最灵敏的鼻子仔细搜寻着附近的妖气。
丝丝缕缕，即使微薄如墨入溪流，他也能够察觉得到。
“果然有！”
即使很微弱，但千铃仍然嗅出了与野寺坊所不同的另一股妖气。
但就在这一刻，另一个秃头和尚却突然从废墟里冒了出来。
那秃头和尚没有开口，就直奔着千铃而来，手中拿着的木鱼还一直在发出奇怪诡异的急促响声。
“啊！”
千铃忽然痛苦地趴下头。秃头和尚拿着的木鱼所发出的噪声像是有妖力一般，敲得她脑壳疼。
“蠢货，关上你的耳朵，只用你的鼻子！”在一旁的巫雪看不下去，怒喝一声，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符纸，直接掷向了那秃头和尚。
这张是单纯用于攻击的爆破型符咒，能够引爆一定区域内的所有妖气，不过巫雪自己不怎么喜欢。
轰——！
符纸贴到的地方，像是被点燃的氢气一样，妖气瞬间炸裂开来。但那秃头和尚却侥幸从中逃脱，逃到了野寺坊的旁边。这两位外表是和尚的妖怪，长相极其相似，只有些许的不同。
“另一个，僧妖？”
“不。”巫雪否定道，“你仔细看看。”
“唉？”听到巫雪的话，千铃仔细地瞪大了双眼，但却仍无法辨识。
而在巫雪眼中，这两者分明是两种不同的东西。一个是人型，另一个只是动物。
就在这时，一尾突然再次朝野寺坊猛扑过去，但又扑了个空。它的利爪抓到了碎石，力道掀起了厚厚的一层尘土。霎时，尘埃让周围乌烟瘴气，遮蔽了众人的双眼。
野寺坊挥起妖风，卷起这尘埃，掺杂着可视化的妖气将一切都遮蔽。
模糊之中，只见巫雪双手快速结印，一边念念有词：“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一边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长符，完毕，大喝一声，那数张符纸便向着四周四散而去。
千铃耳畔还回响着那聒噪的木鱼声，但此时对他的影响却明显变弱了。他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感觉到有一股灵力在庇护她，她听到的声音都因为这力量而变得朦胧不清。
“驱魔符，能够抑制这里的妖力，但是没有驱妖台，无法支撑多久的。”
“谢谢，这就足够了。”千铃一咬牙，痛苦让他的头脑变得更加清醒。他静下身心闭上双眼，不再被杂乱的吵闹干扰，而是专心用自己的鼻子“观察”周围。
“哈！”突然，他一声怒喝，身体如离弦之箭般直刺向某处。
他找到了在迷雾之中，野寺坊的方位！
“啊！”千铃的利爪挥舞之后，便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巫雪急忙转向千铃扑去的方位。
在那尘埃之中，千铃右手提着一只半人高的大貉，愤怒地咆哮。
这只大貉便是刚才提着化成秃头和尚的妖怪。
但是突然，巫雪一惊。
某个黑影突然从千铃背后现身，并且在这一瞬间爆发出了肉眼可见的妖气。
巫雪深知，只有当妖气浓厚到一定程度后才会让人看得到，先不论野寺坊故意使出的障眼法，这等攻击时不经意流出的妖气，如果可视的话，就表明这个敌人绝对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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