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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凌白驹和江巧儿才由树上纵下来，江巧儿走到旁边的草丛中找了半晌，才找到那只小木梭，拾起一看，不禁惊叫一声。凌白驹闻声过来，看江巧儿掌中拖着的小木梭上竟横插入一根寸长的小青树枝，挺然直立，入木三分。两人正在惊愕，身后有脚步声响，回头一看，见凌雪庐从树间走来。凌白驹拿起那只小木梭送到爷爷面前说：
“爷爷，你看。”
凌雪庐一入眼便问是怎么回事？江巧儿抢着说明了经过。凌雪庐一抬手，向二人展示一张纸条，上写十六个字：
“以任为饵，钓出三鬼，九朝名都，聚歼群丑。”
凌白驹问：“爷爷，这是谁写的？”
凌雪庐说：“你金爷爷。他见我进入林中，怕我坏了他的事，才阻我不要伸手。那人打落巧儿的木梭，也必定出于此意。”
凌白驹问：“爷爷说打落木梭的人不是金爷爷？”
凌雪庐摇摇头：“你金爷爷轻工独步海内，但内力未必臻此。”
江巧儿说：“也许是丹儿。”
凌雪庐似信非信地说：“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实在不可思议。”
江巧儿说：“三年前玉手钟馗万里寻仇，铲平金龙帮，大破圆通寺，降妖捉鬼，扫荡群魔，也只有十七岁。”
凌雪庐拈起那只小木梭，仔细看了两眼，那横插在梭上的小树枝，细如箸头，显然是新从树上折下来的，不禁兴致大增，对江巧儿说：
“爷爷很想见见这位丹儿。”
洛阳城自东周起，历经东汉、曹魏、西晋、北魏、隋、唐、后梁、后唐九个朝代，故称“九朝名都”。北宋以后，逐渐没落，洪武六年改筑砖墙，虽略有起色，怎奈好景不长，迭遭流寇侵扰，二年前李自成率众围困二十日，陷城后烧杀抡掳，火光冲天，许多名胜园林、历代古籍毁于一旦，而今这座屡蒙劫难的名都已断垣残壁，满目荒凉，连名动天下的牡丹也失去了往日颜色。
凌雪庐带领一对小儿女来到洛阳时天已向晚，正欲在城外农家借宿一宿，忽然想起年轻时有一好友，断弦之后看破红尘，曾在白马寺出家，四十多年久绝音信，不知而今尚在否？一念及此，不禁大发思友之情，领着驹儿和巧儿便去白马寺直叩山门。
兵燹之后，白马寺也遭池鱼之殃，山门半圮，残垣未复，敲门很久，才从寺内出来一个十多岁小和尚。
凌雪庐说：“请问悟尘大师在不？”
小和尚一愣，上下打量了凌雪庐几眼才问：“请问老施主与方丈有旧？”
凌雪庐也一愣，想不到昔日老友竟作了白马寺住持，忙回答：“四十年前布衣之交。”
小和尚说：“老施主请赐名讳。”
凌雪庐胸襟大畅，忆起老友落发前结伴游洛阳赏牡丹，曾有“满城朱紫俯首笑，独有牡丹不开颜”诗句，凌雪庐大为击节，便顺口吟出，令小和尚报与方丈。小和尚怕忘了，一边走一边叨念：
“满城朱紫俯首笑，独有牡丹不开颜。……”
江巧儿看着可笑，边笑边问凌雪庐：“爷爷，这是讽刺武后当朝牡丹不奉诏的故事吧？”
凌雪庐笑着点点头问：“谁告诉你的？”
江巧儿说：“外婆对我说的。我很佩服牡丹，小小一棵花儿不怕皇上。我就什么也不怕，皇上也是人，和我一样。名垂千古者未必都是皇上。
凌雪庐说：“好，正对爷爷脾气。‘舜何人也，禹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斯。’”
江巧儿转脸问凌白驹：“驹儿弟弟，你呢？”
凌白驹笑嘻嘻地说：“比我大一天的姐姐，驹儿敢不附骥。”
江巧儿学凌雪庐的口吻说：“好，正对我脾气。敢拉钩钩吗？”
“有何不敢。”
二人刚要伸手指拉钩儿，忽听寺内一阵大笑，声音入耳，如闻惊雷。一个黄衣老僧长袖飘飘，像大张双翼，一眨眼便到眼前。两个老人面对面，你看我，我看你，好久好久，突然同声大笑，继而相对默然。
悟尘大师长袖一展，双手合十，说声：“凌兄请。”
凌雪庐笑着一拦说：“久闻僧寺不留妇女寄宿，我这小孙儿……”
悟尘哈哈大笑说：“四大皆空，僧尼同宗，男女有别，狗屁不通。凌兄请。”
进入内殿，才看出这千年名刹已被破坏得疮痍满目，面貌全非。悟尘一边揖客一边说：
“洛阳屡遭兵祸，殿内鼾卧，院中放马，尽管佛祖有灵，也难免佛殿着粪了。”
老和尚倒看得开，长眉飞扬，谈笑如常。禅房落坐，小和尚奉茶后，悟尘笑问凌雪庐：
“凌兄西来，恐非热衷于马妖秘笈吧？”
凌雪庐笑笑说：“小弟纵然无才，也不至于拾人余唾。”
悟尘说：“如此说来，凌兄大可不必入此鲍鱼之肆。”
凌雪庐一问，悟尘才说出原因：原来这出家老和尚尚未脱尽武林旧习，白马寺内也并非俱是吃斋念佛之辈，有不少愤世嫉俗的豪侠壮志之士隐身空门，只是鲜为人知而已。迩来谣言四起，江湖人物纷纷西来，有些游方和尚也曾来白马寺挂单，传言邙山佟家堡暗与东厂鹰犬勾结，在洛水两岸截杀侠义道人士。……
凌雪庐闻言一笑说：“小弟本无意染指什么秘笈，如今却弄得责无旁贷了。”说罢，便将路遇踏雪无痕金则，相邀暗助之事说了一遍。
悟尘拊掌大笑说：“凌兄急公好义，一如当年。”
凌雪庐说：“此之谓秉性难移也。”
二人不禁相对粲然。
次日。凌雪庐问明佟家堡三鬼在洛阳城内开有八仙居酒楼，晨曦初上，爷儿仨便安步当车，向洛阳城东门走去。
虽然中原板荡，流寇四起，兵过后的洛阳市上仍然一片繁忙景象。刚进东门走出不远，走在前面的凌白驹，一眼在南路人丛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嘴里随即说了出来：
“丹儿？”
江巧儿急问：“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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