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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裴岳睡到半夜，忽觉有人潜入窗外，他悄悄下床听了听，窗外的人动也没动，他怕又像上次那样几被炸伤，便轻轻闪入外屋，拉开房门探头一看，窗下伏着一团黑影，四外杳无声息。他右手一扬，一只凹面透风镖噗的打中那团黑影。他不愧为神光射斗，这只镖入肉三寸，深穿至骨。奇怪的是那团黑影竟是毫无知觉，既未出声，也未活动。他心中骇异，纵过去一把抓住，提起来一看，是个蒙面的黑衣人，不由大吃一惊，转身提进屋里，点灯一照，人已早死多时。看面容并不认识，脸色青紫，口角流血，显然是中毒而死。裴岳坐在灯下，沉静地思忖了一会儿，此人是东厂部下无疑，如果声扬出去，不仅是非不清，原委不明，而且瓜田李下，有口难辩，对哪方面都抖落不干净。……最后脚一顿，伸手将镖取下来，提起死尸便飞身上房。
出威远镖局向南，过了两条大街，七八个胡同，是一片菜园和水塘，裴岳一扬臂，将死尸抛进水塘里，拍拍两手，刚回身要走，猛听一声冷笑，仿佛近在耳边，吓得他汗毛发篸，发根直立，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不是怕什么鬼怪，而是担心弃尸之事败露，是非难辨。
“灭口！”
裴岳心中一闪出这两个字，立即循声追去，远远望见十几丈外有一条人影，他运足脚力，飞身扑上，不料凭神光射斗的数十年功力，始终未能追近一步，从西追到东，又从东追到西，那淡淡的人影一直像轻烟一样飘在眼前。突然，一眨巴眼，把人影追丢了。裴岳停下脚步，四外望望，周围一片空旷，没有一点藏身的地方，但，人影却没了，连怎么没的都不知道。他约摸这一阵子围着菜园转了一圈儿，足有三十里路，陡然心中一凛，想到了四个字：“调虎离山！”抬头看看夜空，转身便往回奔去。
进了东跨院，看到屋里灯光依旧，推门入内，室中安静如常。裴岳站在门旁，从东到西、由上至下仔细一察看，便发现已被人搜查过了。他颓然往椅上一坐，拿起桌上的纸条，看那墨迹未干的八个字：
“老奸巨猾，人面兽心。”
白天，包世仇给金则解了围，但金则并没有甩开东厂爪牙的跟踪，吉顺药房里被戏弄的只是两根须子，真正的走狗在大街上暗中瞟着哪。金则从药房里出来，一拐过街口，便觉出身后有鬼，幸而这一带道路很熟，三拐两拐，钻进一个热闹的市场。这是个杂乱市场，道两旁烙馅饼、炸麻花、磨剪子、呛菜刀、卖膏药、摆卦摊、卖估衣的一家挨一家，吵吵嚷嚷像开了锅，道上人多得侧肩膀才能挤过去。金则使尽身法，像一条泥鳅鱼在人群中钻进钻出，身后边两个走狗相隔三四丈远，四个眼珠盯住金则手中那个画着八卦的白布招子，盯着盯着，看那招子停在路边不动了。两个走狗互相得意地一笑，以为跟到地头了，好容易挤到跟前一看，那招子插在一个修锁配钥匙的小摊旁边，人没了。二人一问那个正在低头配钥匙的老头，倒把老头问愣了，他根本不知道摊旁边什么时候多了个算命的招子。
晚上，金则故意还去那片早已收摊了的杂乱市上转悠，果然才溜了两趟，便招来两个黑衣人，一个被包世仇引走，一个被金则拿住，没等问话，人便服毒死了。金则和包世仇一商量，由包世仇将死尸送给裴岳，裴岳提着死尸离家后，包世仇引他在菜园子转圈，金则乘虚而入，在裴岳的屋里翻箱倒柜。金则不愧是个中老手，竟凭十根手指在东边那根房梁上敲出空洞声，从梁头一个暗槽里搜出了两封信。
两封信用蓝凌子包着，一封是死在阜城的前东厂统领葛绅写的，一封是出于现任统领杨谋之手。葛绅的信含糊其词，只说请裴岳鼎力相助，不知何所指；杨谋的信倒说得直截了当，乃延聘裴岳为副统领。历年来裴岳暗中与东厂书信往来必多，但裴岳却只密藏了这两封信，显然乃分外珍贵特意保存的，不想竟作了他的罪证。
天色微明时，包世仇已将这两封信送到姜全手中。
在去月亮湾的通州路上，包世仇对年近花甲的四伯父大为钦佩，放眼当今天下，能与踏雪无痕一较脚力的的确无几人。他想起曾在去鲶鱼套路上试过牟一世的脚力，牟一世说二十年前与四伯父比过，三十里路占先一步，如今看来，四伯父那次定是让了那个争强好胜的老猴子了。
自从发生了路遇荆宏和蒲同之事，姜全、何其愚和娄欣言就未敢住在马掌刘家中，而寄居在山上一座庙里。这是一座道观，年久失修，香火不盛，但房舍还算干净，虽地方容易招眼，又好走露风声，出了事却可一走了之，来去方便。
包世仇与金则分头行事，包世仇去庙里送信，金则上马掌刘家看望岳胜。弟兄俩音信久隔，十多年不见，一听包世仇说岳胜夫妇来京，金则便急于相见，因事耽搁，延迟至今，早已是心急如火了。
包世仇上山后，天已渐明，在庙外便遇见了姜全。原来老哥仨为防不测，日夜轮流，一人在庙外戒备。包世仇向姜全说明经过，姜全接过那两封信看了一遍，气得脸色都变了，从衣袋里摸出两枚制钱，右手一扬，飞入庙中，在偏殿院内铮的一声撞在一起。他这手法虽不如宋镇东巧妙，但指力惊人，两枚铜钱互撞之下，竟能飞出两丈多远。
何其愚听到铜钱响，和娄欣言从庙内出来，也分别看完两封信，三人好久默默相对，沉吟不语。直到日上东山，何其愚才先开口：
“杨谋那封信不消说了，证明裴岳也和左悦行一样，明是武林名家，暗是东厂党羽。葛绅的信写于天启二年，算来近十几年来河北一带几桩武林悬案，大约都与裴岳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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