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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焜道:“世兄留神应对。”卓一航道:“谢大人关照。”随内监走过长廊,进人养心殿内,只见皇帝斜倚床上,面有笑容,卓一航匍伏朝拜,常洛道:“免礼。赐坐。”内监端过一张椅子,卓一航侧身坐了朝皇帝一望,只见他面发红光,毫无病容,不禁大吃一惊,要知泰昌皇帝(光宗年号)得病已久,即算真的是仙丹妙药,也难药到病除。而今吃了一粒红丸,就居然红光满面,若非回光反照,就是那红丸是用极霸道的药所炼,能暂收刺激之功,然终属大害。卓一航隐忧在心,却不敢说出。

    常洛道:“我昨日已知你来,但病魔未去,不便召你。幸得李可灼进了两粒红丸,真真是药到病除,要不然今日也还未能见你。你看我的气色如何?”言下甚为得意,卓一航不敢直陈,只好说道:“皇上鸿福齐天,气色好极了。但久病之后,还须珍摄。”

    常洛喝了一盏鹿血,又道:“你的事情,石浩已经告诉我了。李周二位钦差也已安全回京。他们都很感激你呢。”卓一航道:“暗算二位钦差的人只恐背后有权势者撑腰。”服侍皇帝的太监横了他一眼,卓一航道:“万岁初愈,我本不该说这些话令皇上担心……”常洛面色一沉,对内监道:“你到翠华宫叫李选侍来。”内监垂手退下。常洛一笑说道:“卓先生深谋远虑,洞察机微,朕正想仰仗先生臂助。”卓一航心中一动,只听得皇帝续道:“你莫不是疑心魏忠贤么?”卓一航道:“臣一介布衣,不敢妄论朝政,但厂卫付之阉人,只怕太阿倒持,宦官之祸不可不防。”常洛道:“本来你被陷害的事,我早想彻查,但只恨登极之后,便缠绵病榻。”卓一航道:“个人冤枉算不了什么,国家大事要紧。”常洛道:“所以我请你来。魏忠贤其实不忠不贤,我哪有不知之理。只是他掌握东厂,宫中侍卫全听他调度,也不能行事草率。待朕病好临朝之后,当再图之。”卓一航默然无语。皇帝忽道:“卓先生可肯留在宫中么?”

    卓一航道:“微臣孝服未满,不敢伺候明君。”常洛笑道:“我不是要你做官,你替我在宫中教教太子如何?由校今年十七岁了,还是顽劣不懂人事。”卓一航想起祖父遗言,正将推辞。常洛已抓起笔来,在床前的小茶几上写了圣旨,用了玉玺,卓一航不便拦阻,正自心急,常洛将诏书递过,道:“你明日可到内务府去报到,叫他们替你安排住所。”卓一航接过诏书,先跪下谢恩,然后说道:“微臣还是不敢接旨。”常洛讶道:“你还有什么为难之处?”正说话间忽然“哎唷”一声,门外的侍卫纷纷抢进,常洛呻吟道:“不关他的事,叫李可灼来!”面上红筋隐现,颓然倒在床上。

    卓一航料得不错,常洛第一次服的红丸果是少林寺的小还丹,第二次服的却是假药。原来胡迈和孟飞都是李可灼的门客,胡迈粗晓武功,孟飞则是个专造假药的江湖骗子,二人在少林寺讹诈,骗了两粒小还丹,其中一粒胡迈当场放入口中,却并未咽下,事后吐了出来,交给孟飞化验,孟飞自作聪明,胡猜小还丹的配药成份,制了几粒。李可灼据以为宝,献给皇帝,终于酿成了明史上的“红丸”一案。

    卓一航见常洛甚为痛苦,黄豆般的汗珠颗颗滴下,正自心急,忽闻得养心殿外有叱咤追逐之声,侍卫长一跃而出,喝道:“谁敢惊动圣驾!”

    再说岳鸣珂悠悠醒转,发现自己竟是处在华丽绝伦的房间之中,静坐一阵,神智暂复,疑幻疑梦。忽然在对面墙上悬着的建昌宝镜里,照见自己已换了一套睡衣,猛然想起自己出来时原带有佩剑,游目四顾,不但自己原来的衣裳不见,连佩剑也不见了。须知岳鸣珂这把佩剑,乃他师父在天山所炼的两把宝剑之一,神物利器,突然不见,如何不惊。急忙起来寻觅,刚刚下得床来,对面墙上的大镜忽然慢慢移开,缕缕暗香,弥漫室内,镜后竟是一道暗门,一个美妇人轻轻的走了出来,咯咯笑道:“你醒来了?”

    岳鸣珂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把我的宝剑偷了?”那美妇大笑道:“宝剑?什么宝剑值得大惊小怪?我这里的宝物多着呢,你要多少?”随手打开一个抽屉,只见宝气珠光,耀眼生缬。里面堆满了珊瑚宝石,翡翠珍珠。美妇人以为岳鸣珂必定惊讶,哪知岳鸣珂说道:“这些东西再多十倍也比不得我的宝剑!”美妇人轻蔑一笑,道:“宝剑算得什么?你喜欢宝剑,我这里有的是!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你要什么便有什么?”岳鸣珂道:“你到底是谁?”美妇人又笑道:“你瞧这里可像人间所在?”岳鸣珂轻咬舌头,隐隐生痛,情知不是作梦,便道:“难道你这里是广寒仙府不成?”美妇笑道:“也差不多!”说着挨近身来,香气越发浓郁。

    岳鸣珂心神一荡,只觉这股香味十分奇怪,吸入鼻端,醉魂酥骨,渐惭面红耳热血脉贲张。岳鸣珂心道:“莫非是遇了邪魔,来试我的定力?”盘膝一坐,又用起功来。那美妇人挨着岳鸣珂身子,用手指拨他眼皮,岳鸣珂只是不理。美妇笑道:“你又不是和尚,打坐作甚?”岳鸣珂仍然不理。美妇人又笑道:“我闻有道高僧,目不迷于五色,耳不惑于五音,你不敢张开眼睛,怎么能做高僧!”岳鸣珂心头一震,益发怀疑她是妖邪,心中想道:“我虽未闻大乘佛理,但镜明长老说我颇有慧根,曾传过我明心见性的真言。我倒要试试自己的定力。”倏的张开眼睛,眼观鼻,鼻观心,气聚丹田,行起吐纳之道。那美妇人见他若无其事,也是颇为奇怪,索性把身子凑了上来,向他嘘气,岳鸣珂试运“沾衣十八跌”的功夫,鼓气一弹,那美妇人“哎唷”一声,跌落床下,娇嗔骂道:“你用什么妖术?”

    岳鸣珂试用了“沾衣十八跌”的功夫,试出那美妇人丝毫不懂武功,不觉说道:“啊,原来你不是妖邪!”美妇人怒道:“你才是妖邪!”忽又回嗔作笑,道:“你是进京考武的举子么?”岳鸣珂心念一动,忽道:“你说你有许多宝剑,请借一把来瞧瞧。”美妇人稍现犹疑,随即笑道:“谅你也不敢杀我。我就让你开开眼界。”随手在墙上一按,打开一道暗门,乃是一个壁橱,里面悬有十来口剑,岳鸣珂一眼瞧去,并无自己的游龙剑在内。只听得那美妇人道:“这里的剑,随便哪把都要比你的好,你服了吧?”岳鸣珂突然一跃而起,在壁橱里抽出一把剑来,只见寒光闪闪,冷气森森,美妇人道:“如何?是不是比你的剑好?快些挂回去吧!”

    岳鸣珂吃了一惊,这把剑形状奇古,剑柄铜色斑斓,怕不是千年以上的宝剑?细细一看剑柄上镌有“龙泉”二宇,猛然想起师父曾论古今宝剑,他说:“游龙断玉虽是五金之精所炼,但比起古代的干将、莫邪、鱼肠、龙泉、天虹、巨阙,纯钩,湛卢等剑,那还是远远不及。”岳鸣珂当时曾问及这八把古代宝剑的下落,师父道:“听说龙泉、巨阙、湛卢三剑自唐代起就流入宫中,其他五把却是不知下落。”这样说来,难道这里竟是宫中禁地?稗官野史上说唐代公主喜欢掳美男子入宫享受,难道这种宫闱秽史重现于今日?正思量间,忽听得墙壁有人敲了几下,其声急促。美妇人道:“快把剑挂上!”岳鸣珂把剑一指,猛然喝道:“你是何人?从实道来!”美妇人玉颜变色,把手一按,壁橱隐没,岳鸣珂一步步迫近,美妇人在墙上一靠,暗门倏开,里面跳出两个人来,美妇人也从暗门逃出去了!

    从复壁中跳出的两人,手中都提着兵器,其中一人正是用迷烟喷翻自己的黄衣汉子。岳鸣珂大怒,一剑刺去,那人把手一扬,射出三枚弹子,一出便自行炸裂,喷出浓烟。岳鸣珂早有防备,忍着气绝不呼吸,手中剑迅若惊飕,一剑刺到那人咽喉,猛然想起,此地若是禁苑,此人便是宫中侍卫,剑把一缩,右边那人一铛打来,岳鸣珂反手一捞,将他的兵器夹手抢过,“砰”的一脚踢开房门,往外便闯。

    那两人料不到他刚刚醒转,武功还有如此厉害,怔了一怔,急忙击掌呼援。岳鸣珂一出房门,七八名卫士四边围上,岳鸣珂不愿伤人,横剑四面一扫,但听得一阵断金戛玉之声,七八条兵刃都给截断,龙泉宝剑的威力果然大得惊人!有人喝道:“你这小子偷了宫中的宝剑,闯得出去也是死罪,不如赶快弃剑投降,我们可以偷偷放你出去。”岳鸣珂心想:事已至此,不如我就携剑去见皇上,拼着一死,也要把此事查明,主意打定,手中剑又一个旋风疾舞,把卫士们迫出二丈开外,纵身跳上屋顶。

    皇宫殿宇全是用黄色的琉璃瓦所盖,岳鸣珂飞身直上,只觉滑不留足,四面一望,但见殿宇连云,鳞次栉比。岳鸣珂先前尚有些疑惑,此时知道确是皇宫无疑,一时百感交集,想不到宫中腐败竟至如斯,自己与熊经略在边关苦战,只恐也是无补于事了。

    那几名被削断了兵刃的卫士,见岳鸣珂十分厉害,不敢来追,只是在下面大声吆喝,岳鸣珂认定前门的华表,发足狂奔,琉璃瓦面,虽然滑不留足,但他轻功卓绝,脚尖微点,便即飞起,居然如紫燕掠波,毫无沾滞!

    但皇宫极大,殿宇何止千间,他刚掠过几座瓦面,下面一声吆喝,一人跳了上来,竟是应修阳!岳鸣珂心道:罢了,罢了!这样的奸人居然也混进了宫中,国事还有可为吗?应修阳大叫道:“有刺客!”岳鸣珂怒道:“好哇,你这奸贼,我先捉你去见皇上!”一招“龙卷暴伸”,青光倏的长出丈许,应修阳拂尘一卷,剑光过处,尘尾已被削断一绺,这还是他避招得快,要不然连手腕也要截断。

    岳鸣珂剑如龙门鼓浪,一招未收,二招续至,剑法之快,难于形容,应修阳本就不是他对手,更加上他怒极气极,连使绝招,应修阳挡了十招,已有几次险险被他刺中。这时宫中各处卫士,闻讯赶来,人声步声,响成一片。岳鸣珂怒道:“把你毙了再说!”宝剑一旋,青光疾驶,把应修阳卷在当中,唰唰几剑,连下杀手!

    应修阳左避右闪,忽觉头顶心一凉,头发已被削去一片,吓得亡魂俱冒,拂尘虚架,拼命向上跃起,岳鸣珂喝道:“你还想逃!”脚尖一点,从屋瓦凭空掠起三丈,他的轻功比应修阳高明得多,这一跃,竟然掠过应修阳头顶,倏然一翻,长剑下刺,应修阳身子悬空,绝难逃避,只觉冷气森森,剑锋已到头顶!

    岳鸣珂翻腕下刺,就在应修阳性命俄顷之际,蓦地一团白影横里飞来,身形未到,掌力先来,呼的一声,又劲又疾,岳鸣珂的剑尖给震得歪过一边,顺势一割,应修阳手臂缩在袖中,袖口给剑割了一段,终于逃了性命。

    岳鸣珂挽了一个剑花,重落瓦面,救应修阳的人也已赶到,运掌成风,呼呼几声,把岳鸣珂迫得连退三步。岳鸣珂大吃一惊,想不到皇宫中的卫士,竟然有如此功力!定睛看时,那人带着一张面具,狰狞可怕。在剑光中竟然伸手抓他手腕。岳鸣珂急忙一抖剑锋,走斜边攻他空门,那人左掌斜切,右掌横劈,着出宫,我们二人也合家性命不保。”成坤道:“知道的我便说,不知道的你叫我说些什么?”董方说道:“大哥,不是魏宗主多疑,他扶助幼主,新掌大权,朝中文武,总有一些与他不和,先帝在日,也很忌他。这卓一航和兵部尚书杨焜是世交,先帝做太子之时,已曾和他相识,难保先帝没有什么遗诏给他?”

    成坤道:“杨兵部是好官,若魏宗主一心保卫幼主,杨兵部必不会与魏宗主作对。”王成急道:“那么你是说先帝有什么遗诏给卓一航了?”成坤道:“我没有这么说。”王成又道:“那这事我们以后再查。那刺客关系极其重大,你真的没有听到他对先帝说什么吗?”成坤道:“真的没有!”董方道:“那么他的姓名来历你也不知道吗?”成坤道:“兄弟你为什么这样逼我?”成坤知 9053." >道岳鸣珂是熊经略的使者,只恐说了出来,魏忠贤会对熊廷弼不利。王成道:“不是逼你,这刺客魏宗主必欲得而甘,你知道了不说,真的要兄弟一家性命都和你同归于尽吗?”

    岳鸣珂心想:那宫中的美妇不知是公主还是后妃,但听这口气,必是和魏忠贤结成一气的了。所以魏忠贤才为她这么着急,一定要得自己而甘心。

    成坤见王成一再提及他以身家性命担保自己,状似挟恩来胁迫自己,不禁起了疑心,反问道:“你们怎么知道他是刺客?若他是刺客?为什么见了皇上又不动手?”王成道:“你别管这个,你只说他姓甚名谁,什么来历。只要你说,魏宗主使立刻把你开释。说不定将来还要把锦衣卫交你统率。”成坤怒道:“我不希罕。再说我也不知道。那人进了养心殿后,先帝就叫我出去斥退那些追他的侍卫。”

    成坤与董方面面相觑。董方说道:“什么你也说不知道。那么有一件事只须你举手之劳的,你愿做么?”成坤道:“要看是什么事。”王成道:“现在外廷有些官儿硬说先帝是给李可灼的红丸害死的,连宰相都受株连,魏宗主要你做证人,说先帝是前天晚上死的,不是在养心殿内吃了红丸不久就死的。”成坤面色大变,忽然颤声说道:“我本来没有怀疑,听你们这么一说,莫非先帝真是方从哲和李可灼害死的么?”

    王成急道:“你举手之劳,就可获释。”成坤道:“我平生不打假话。”王成道:“我们的家小老幼都担着关系,你若不肯,他们也都不能活了!”成坤忽地大声喝道:“王成,如今才看出你是小人!什么身家性命担保,鬼才相信你的假话!”王成面色青白,董方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突然伸手一戳,闭了他的穴道。王成取出一个布袋,将成坤带着镣铐塞入袋内,笑道:“魏宗主怕明着干掉他,会引起旧侍卫的不安,你看怎样才能把他静悄悄的干掉,让别人不起疑心呢?”董方道:“这倒是个难差使,让我想一想。”想了一阵,忽然说道:“你先把他的镣铐去了。”王成奇道:“为什么?”

    董方说道:“反正你已点了他的穴道,脱了他的镣铐,也逃不掉。我们将他偷偷带到煤山,把他缢死树上,就说他自杀而死,岂不甚妙,让他死了也可得个忠烈之名。”王成鼓掌道:“妙哉!”解开布袋,将成坤提出来,把他的镣铐解了,回头对董方道:“行了吧?”董方突然一掌劈下。王成骤出不意,缩肩不及,给他一掌打晕,董方双指一伸,正要替成坤解开穴道,忽然咕咚一声,倒在地上。侧门里窜出一名卫士,冷笑说道:“魏宗主真有先见之明!”

    原来董方虽一向与成坤不和,心地却比王成稍好,他一见王成非把成坤置于死地不可,忽然起了不忍之心,亦怕自己将来也会和他一样,因此陡然转念,想把成坤放走,双双逃出宫外。哪知魏忠贤伏有高手在旁,董方刚刚动手,就给他用暗器打了穴道。

    岳鸣珂在屋檐上看得骇然。埋伏的卫士走了出来,先把王成救醒,笑道:“倒底是你忠心。”仍把成坤塞入布袋,道:“董方虽然可杀,但他的计策倒真不错。我们就让成坤‘自缢’了吧。”提起布袋,和王成一同走出。

    两人在御花园里走了一段路,夜已三更,风寒露重,御花园里已是一片寂静,两人走到假山转角,陡然一阵冷风吹来,王成打了一个冷颤,道:“咦,大哥,我有点害怕。”那名卫士道:“怕什么?人还未害死呢,就是有冤鬼也不会现在来找你。”话刚说完,突然一阵冷风从背后吹来,耳边听得有人说道:“找你!”那名卫士未待回头,手腕已给人抓着,胁下的将台穴也给来人用手肘一撞,痛入心脾,却叫不出声,王成也同样给来人依法炮制,那大笑道:“你们要害人,阎罗王却要你们先去报到。”手腕用力,把两人摔入假山洞内。

    再说成坤在布袋中忽然被人提了出来,睁眼一看,原来就是前日的“刺客”。岳鸣珂大笑道:“你的穴道已经解了,出宫去吧,不要再当这捞什子的御前侍卫了!”成坤道:“你怎么这样大胆!”远处忽现灯光。成坤道:“岳大哥,你把那王成的衣裳换了,我带你混出宫去。”与岳鸣珂跃入洞内,过了片刻,岳鸣珂换了衣裳,前面的灯笼也不见了。

    成坤道:“我们从西华门出去,那边是锦衣卫把守。我有熟人。”岳鸣珂道:“我不出去。”成坤奇道:“你一再进宫来做什么?”岳鸣珂心头一动,说道:“我正有事请教。”将前事再说一遍,问道:“成兄可知道那美妇究竟是什么人么?”成坤叹了口气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想不到这婆娘居然如此无法无天。”岳鸣珂听他口气十分不敬,道:“这人不是公主或妃子吗?”成坤道:“她现在比皇太后还有势力!她是当今圣上的乳娘客氏夫人!”

    岳鸣珂奇道:“乳娘?怎么乳娘竟有这样大的权势?”成坤道:“当今圣上是她抚养大的,说也奇怪,圣上自小就离不开她,她又生得年轻美貌,现在已是四十多岁的妇人,看起来还像不到三十岁似的,所以先帝也很宠爱她。”岳鸣珂细味口气,似乎宫闱中还有更不堪闻问的事情,叹了一口气,说道:“怪不得她如此猖獗。”成坤道:“魏忠贤也是靠了巴结她,才渐渐在宫中得势的。魏忠贤自前年掌管了东厂之后,拨了几名亲信卫士到乳娘府听她调遣,渐渐她也有起私人的卫士来了。”岳鸣珂恍然大悟:那两名用迷烟迷翻自己的黄衣汉子,一定是她的卫士替她偷掳男子进宫的了。又问道:“你们也知道她偷掳男子的事吗?”成坤道:“我们还料不到她敢如此,乳娘府的侍卫自成一系,我们也不便去探问。”岳鸣珂问清楚了去乳娘府的路,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去就来!”

    过了一会儿,岳鸣珂循着成坤指点的路线,摸到了乳娘府外,见外面有几条黑影穿梭巡逻,便悄悄的在地上抬起两枚小石,向空一弹,趁着那些卫士分心之际,突然从暗角飞掠入府。岳鸣珂前日曾从这里逃出。门户依稀记得,一路借物障形,轻登巧纵,摸索到中间那座房子,刚从暗黝处长出身来,蓦然听得有人低声喝道:“是小三吗?圣上在里面,你到外面值班去。”岳鸣珂已换了东厂卫士服饰,情知误会,却不说话,待那人走过来时,蓦然伸指一点,点了他的死穴,压在宫前的石鼓底下,飞身攀上屋檐。

    屋子里炉香袅袅,红烛高烧,岳鸣珂心想:这倒像个新房。细看时房中已换了布置,靠窗处有一张大理石的长形书桌,桌上堆满奏章,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在那里披阅奏章,东翻一本,西翻一本,样子显得十分淘气。岳鸣珂暗道bbr></abbr>:“真是荒唐,这皇帝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怎么还离不开乳妈,这样胡闹,把奏章都搬到乳妈房中来了!”

    小皇帝翻了几本奏章,伸了个懒腰道:“真麻烦!”他的乳妈客氏坐在一旁,斟了一盏参汤,递给他道:“做皇帝嘛,怎能不看奏章!”小皇帝道:“好些字我都认不得,明天问太傅去。”客氏道:“哎唷,由哥儿(熹宗名朱由校),这会给人笑话的,你拿给我看吧,也许我认得。”小皇帝随手递过一本奏章,那是陕西巡抚报告“匪乱”,请求增兵的奏折,客氏看了道:“王巡抚说,陕西连年大饥,现在已有三十六股盗匪,要你派兵去。”由校慌道:“陕西离这里多远?”客氏说道:“远着呢,哥儿,你不用担心。”由校道:“那些官儿的名字好多,我都记不得,明天问杨兵部去,叫他保一个人去吧。”客氏又笑道:“不行哟哥儿,调兵遣将之事,应该皇帝做主,你要外面的大臣出主意,将来太阿倒持,那就不好啦!”正是:

    <div class="poetry">狐媚欺幼主,植党乱朝纲。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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