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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7年9月22日的清晨阳光明媚,布朗·阿瑟刚刚被邀请参与主持桑塔费研究所的一项新的经济学研究项目,就睡眼惺忪地钻进一辆小车,和约翰<dfn></dfn>·荷兰德一起去罗沙拉莫斯参加一个人工生命研讨会。这个会期五天的研讨会已经于前一天就开始了。

    阿瑟对“人工生命”的确切含义还有点儿稀里糊涂。事实上,上周的经济学研讨会已经使他精疲力尽了。他现在对许多事情都有点儿头脑不清楚。荷兰德向他解释说,人工生命类似人工智能。区别仅在于,人工生命是用计算机来模拟进化的基本生物机制和生命本身,而不像人工智能那样用计算机来模拟思想过程。荷兰德说,人工生命的研究很像他的基因算法和分类器系统的研究,只不过人工生命的研究更为广泛,胃口也更大。

    整个人工生命研究是罗沙拉莫斯的博士后克里斯·朗顿(Chris Langton)的劳作。朗顿是荷兰德和勃克斯在密西根大学的学生。荷兰德说,朗顿就像一个迟绽的花蕾。他今年已三十九岁,比大多数博士后要年长十岁,而且还没有开始为完成博士论文做最后一搏。但他是个非常杰出的学生。“有非常丰富的想象力,非常善于归集各方面的经验。”朗顿对这个人工生命研讨会投注了极大的精力。人工生命是他的婴儿,他给它取了名字,耗费了近十年的时间试图陈述这个概念。他筹划了这个研讨会,试图把人工生命变成一个真正的科学学科。但他却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会来参加这个会议。他点燃了罗沙拉莫斯非线性研究中心对人工生命研究的信心,使其为这个研讨会赞助了一万五千美元,又说服了桑塔费研究所为此次会议投资五千美元,并同意将会议记录汇编结集出版,作为复杂性理论系列书籍的一部分。从昨天会议开始的情况来看,荷兰德认为朗顿干得非常漂亮。阿瑟得亲自来看看才能有所知。

    确实,阿瑟亲自来看了。当他和荷兰德步入礼堂的时候,他很快就得到了两个印象。第一个印象是,他大大低估了他的这位同屋伙伴。“我就好像是和甘地一起走进了会堂似的,”他说。“我原以为我是和一个身材矮小、令人愉快的计算机高手同屋,而这里的人们却将他当作这个领域的伟大人物。在会议厅的走廊上,人们向他涌来,高呼:‘约翰·荷兰德!’不断问他,你对这个问题是什么看法?对那个问题怎么看?你收到我寄给你的论文了吗?”

    阿瑟的这位同屋尽量边走边回答这些问题,但却仍然顾此失彼。荷兰德已经名声显赫了,这一点使他自己感到很尴尬。他这二十五年来每年都培养出一至两名博士研究生,所以就有了许多他的理论的追随者,他们四处传播他的思想。与此同时,世界也在向他靠拢。神经网络又重新时髦了起来。无独有偶,学习的问题也变成了人工智能主流派的最炙手可热的课题。1985年召开了第一次基因算法的国际学术会议,而且很快还会召开这样的会议。“每个人的标准开场白似乎都是,约翰·荷兰德有过如此这般的说法,这是我对他的理论的阐述。”

    给阿瑟的第二个印象是,人工生命很奇怪。他从来没见到朗顿的面。这是一个过分瘦长的家伙,有一头长而密的棕色头发和一张布满皱纹的脸,这使他看上去很像年轻而和蔼可亲的美国著名性格演员沃尔特·马绍。朗顿总是在忙来忙去,不是在复印材料、安装点什么,就是在担忧着什么,发疯般地力求一切按预期的安排正常运作。

    所以阿瑟索性就把时间消磨在参观布置在环绕会议厅走廊上的那些计算机演示上。这是他所见过的最精彩的计算机演示:电子屏幕上动画的鸟群骤然飞起、栩栩如生的植物就在你眼前的屏幕上生长、发育,还有那些波动起伏、闪闪发光的稀奇古怪的碎片似的生物体和模型。所有这些很令人目眩,但这意味着什么呢?

    还有那些演讲!阿瑟所听到的都是些混合了大胆的思考和扎实的经验的发言。在发言者站起来发言之前,似乎没人知道他会说些什么。其中许多人都梳着马尾巴发型,穿着牛仔裤(有一个女性光着脚站起来发言)。“涌现”这个词不断出现在发言中。而更重要的是,这里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旺盛的精力和同志间的友谊和忠诚,有一种令障碍坍塌、令新思想得到释放的氛围,一种自发的、不可预测的、指向开放的自由氛围。这个人工生命研讨会以一种奇怪的知识性的方式让人感到一种反叛的味道,就像越战之后的反文化运动。麻省综合医院的顿悟

    虽然克里斯·朗顿对人工生命的诞生已经记不清确切的日期了,但却仍然清楚地记得那一时刻。那是在1971年底,或1972年初,反正是在冬天。他就像个标准的计算机狂那样,独自一人呆在波士顿麻省综合医院的六层楼上,坐在心理学系的一架像书桌那么巨大的PDP-9型计算机的控制台前,凌晨三点了还在修正计算机编码的错误。

    他喜欢这样的工作方式。朗顿解释说比例恰到好处,则这个方块的下一代就能存活下去。也就是说,要么是这下一代已经活着,能够继续存活下去,如果不是这样,就会产生新的一代。

    就这么简单。这些规则只是一种漫画式的生物学。然而“生命游戏”的奇妙之处在于,当你把这些简单的规则变成一个计算机程序之后,就好像真的能够让计算机屏幕活起来。与当今你所能看到的计算机屏幕相比,这个游戏的动作相当缓慢、迟钝,就好像是让录像机用慢动作重播一遍似的。但如果你用心观察,就可以看到计算机屏幕沸腾着各种活动,就像是在一台显微镜下观察一滴池塘水里的微生物。开始时你可以随意设置一些活着的方块,可以观察到它们如何很快自组织成各种连贯一致的结构。其中有的结构翻滚不已,有的结构的振荡有如野兽呼吸。你还会发现“滑翔机”,即一小簇以常速滑过屏幕的活细胞。你还会看到稳定地发射出新的滑翔机的“滑翔机枪”,以及在那里气闲心定地吞食滑翔机的其他结构。如果你走运的话,甚至还可能看到 href='1559/im'>《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那种“切夏猫”,它缓慢地销声匿迹,只留下微笑和足痕。每重玩一次,出现在屏幕上的图案都会有所不同,没有人能够穷尽其可能性。朗顿说:“我看到的第一个图案是大而稳定的宝石型的结构。但当你从外部加入一个滑翔机,就会打乱这个完美无缺的晶体美。其结构就会慢慢消亡至无影无踪,就好像滑翔机是一种外来的传染病。这就好像是安德洛墨达的世系一样。”

    所以那天晚上,计算机在出声地运转,计算机屏幕上活跃着各种小图案,而朗顿在修改编码错误。“有一次我抬头扫了一眼,计算机屏幕上的生命游戏正在弯弯曲曲地逝去。然后我重又扫了一眼我正在修改的计算机编码。这时我颈后的汗毛倒竖了起来。我感到还有其他人在这个房间里。”

    朗顿回头环顾,以为他的一个同事正偷偷站在他身后。这是一间拥挤不堪的屋子,放有PDP-9型机的巨大的蓝色机柜、立着许多放置各种电子设备的架子,还堆放着一台老式脑电图记录机和示波管。有一些箱子挤在角落里,电线和管子长长地拖曳满地,还有许多从未使用过的东西。这是真正的计算机迷们的天堂。但并没有人站在他背后,没有人藏在那里,他完全是一个人呆在这里。

    朗顿回过头来看计算机屏幕。“我意识到,一定是‘生命游戏’在捣鬼。计算机屏幕上的某些东西是活生生的。我无法表达我在那一刻的感觉,我区分不出什么是硬件,什么是过程。我从某种深层次上认识到,在计算机上发生的一切和在我肉体上发生的一切其实并没有很大的区别。计算机屏幕上所显示的确实是这两件事的同一种过程。”

    “我记得我那天深夜向窗外望去,计算机仍然在出声地运转着。那是一个清朗的寒夜,星星在天上闪烁,可以凭窗看到剑桥查里斯河对岸的科学博物馆和周围疾驰而过的汽车。我思索着活动的型式,以及其中所发生的一切。城市就卧在那里,它是有生命的,好像和‘生命游戏’是同一回事。当然它要复杂得多,但却并没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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