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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行西北,风雪愈大。庆州白马,已被鹅毛大雪覆盖了一层又一层。朔风如刀,大雪蔽人眼,在一片银装素裹的白马城街道上,一个戴斗笠、披厚蓑的人缓慢行走在积雪盈尺的路上。
长安药铺。
刻着店名的招牌被大雪掩盖,那人抬头望了一眼,敲门走进了这一家白马城数一数二的大药铺。
“客观,您需要点什么?”留着山羊胡子的掌柜将男子带进药铺,手中忙不迭地关上大门,森寒的朔风溜进来一丝丝,也让这个岁数不小的掌柜忍不住打了两个寒颤。
男子将斗笠和蓑衣取下,抖落积雪,“帮我取这些药材。”一袭白衣的男子腰悬长剑,从怀中摸出一张写满字的纸,递给掌柜。
“好嘞。”掌柜接过药单,细细看了一眼,伸出两根手指细细捻着山羊胡须,偷瞄了一眼男子腰间长剑,沉思半晌,说道:“客观,不知该问不该问?您要这些药,可否是医治内伤和刀剑伤的?”
男子淡然颔首。
掌柜长长哦了一句,说道:“这些药我找的出来,但是,说句不中听的话,这个治外伤的药,配得一塌糊涂!”
“噢?”男子挑了挑眉毛,问道:“此话怎讲?”
掌柜笑了笑,右手拍了拍自己左臂,有些傲然神色,说道:“您是不知,当年我好歹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自己也曾被一刀砍在胳膊上,若不是救治得当,这条胳膊早废了。我看您刚才这张药单,内伤我说不上话,但是外伤,这些药真的还不够劲。”
“我家虽然祖传行医,但是咱们西北男儿,谁会是怂货?”掌柜见男子颇有怀疑神色,继续说道:“当年陇西道爆发鬼哭之役的时候,咱还不是提着刀,就奔赴到边关去了,见多了死人,见惯了伤口,我虽然没上过几次战场,但是好歹给那么多边关兄弟们治疗过外伤。”
“好!先把这些药抓起,又按你说的多配几服药。”男子点了点头,在掌柜的安排下,就坐在大堂的火炉旁,烤火取暖,等着自己去把药准备好。
外面有茫茫大雪,朔寒逼人,里面是炉火艳艳,温暖入心。
陈乾元围炉取暖,搓了搓手,刚才一番冒雪前行,本来一身就有不轻伤势的他,也受了不少冻寒。前几日一行人在无定河边遭遇无常道的袭杀,幸得抱琴公子二人出手相救,才堪堪脱离险境。孙济重伤濒死,不戒被砍了两刀,陈乾元和独孤茹雪也有不轻的内伤,众人一番合计,绝不可待在原地疗伤,太过危险,在暂时止住孙济和不戒的伤口之后,众人一路赶行,才来到庆州白马安歇下来,准备先治好伤势才继续赶赴西北边关。
“也不知道啸天他们走到哪里了?”陈乾元透过窗户,望着屋外大雪。
“嘎嘎……”老旧的木门被推开,汹涌的寒风裹着白雪,呼啦一下涌了进来。
“哟,老徐,今儿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年过花甲的掌柜眯眼笑着,一边称量着刚抓起的药材,一边打趣问向这位自己在军伍中结交的老友。
刚进屋的魁梧老者佝偻着腰,须发花白,一张堂堂正正的国字脸上,饱经风霜,“老张头,我大老远跑过来,可不是为了你这老小子,实在是我的膝盖遭不住冻,想念你家的老药酒了。”老者拍了拍左膝盖,老脸上笑意不断,跛着脚,走进屋来。
“你小子。”张掌柜笑骂一声,放下手头物事,和陈乾元告谦一声,走入内屋取药酒。
魁梧老者裹着一身羊皮裘衣,很旧,笑意盈盈坐到陈乾元对面,一同烤火取暖。“小兄弟,怎么,大冬天还出来买药,家里人受了风寒?”
“兄弟受了点伤,风雪再大也要出来买药啊。”陈乾元微笑说道,看向老者的左脚,问道:“老爷子,你脚是怎么了?”
“它呀?”老者重重拍了一下左膝盖,有些愤懑情绪,“年轻时候受过伤,左膝盖被砍了一刀,留下了病根。这么几十年了,每逢刮风下雪,总是蹿心窝子的疼。”又看到张掌柜打起药酒走了过来,指着他,笑道:“也就老张头家的药酒管用,使劲揉一揉,那火辣辣的感觉,什么伤寒病痛都没了。”
徐老者对着张掌柜比了比大拇指,满脸欣然。张掌柜笑着,看着这位多年的老朋友,“老徐,我还要给这位客人抓药,你自己先擦着。”
“好嘞。”徐老者应了一声,小心翼翼从张老头手中接过盛满药酒的瓷杯,就好像捧着自家格外讨人喜欢的小孙女一样,“小兄弟,你别小瞧这药酒,当年在军伍中,张老头这药酒,可救过不少老病患,金贵着呢。”
“噢?老爷子也曾在军伍中待过吗?”陈乾元笑问道,心底对这位扯家常的老人颇有好感。
徐老者慢慢卷起裤腿,在他左膝盖上有一道狰狞伤疤,虽然已是多年旧伤,但在这般冬寒天气,伤疤也泛着青黑之色。“当年这一刀,查点没要了老子这条腿,虽然膝盖废了,但好歹命还在,你说是不是?”徐老者倒下一小口药酒,在掌心揉搓一番,又慢慢将温热酒液盖在膝盖旧伤上面,轻揉慢搓。
“我十七岁就入了军伍,现在已经六十有五了,都四十八年了,能活下来,纯粹是运气好。”徐老者弓腰揉膝,眯着眼,似在缅怀过往。
“四十八年了。”没想到自己初来西北,就遇上这么一位百战老将,“那您当年可曾参加过南北大战?”在这一路西来的路上,陈乾元没少向孙济和珂儿请教三十年前南北大战,驱除北蒙的事情,已然对当年那场轰轰烈烈、席卷天下的定国之战颇为熟悉。
当然,孙济重兵略谋划,对南北大战,甚至是如今的西厥东侵、国内藩王势大,都能从谋略上提出想法和见解,颇有大略乾坤,问鼎天下的气势。但是珂儿却完全不同,天机阁出来的门人,不说在某一领域内超越当世大儒、经世治国的文人,但其独到之眼光,全然不是孙济这等为国谋太平的读书人所能想到的。
天机阁超世,珂儿亦有超世之志,在她看来,南北大战也好,未来的削藩也好,权谋在朝堂,但是受苦受难的全是百姓。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珂儿的超世志,不是为君王谋天下,而是为百姓谋幸福。
我建超世志,不为证无上之道,只愿为百姓谋太平、求安生。
当日陈乾元听到珂儿在风雪中说出这一句话时,心中动然,想起了江湖大同,天下大同。
徐老者又倒了一小口药酒入掌心,说道:“参加过,当然参加过呀。我本是江南人,也是因为南北大战,轰轰烈烈征战了大半个中原,最后才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西北扎根。”
“当年和我一起闯荡的老兄弟们,大多都死了。哪怕是后来在西北扎了根,但在这些年抵御北蒙蛮子时不时的侵入之中,也有一小撮老兄弟战死。所以呢,我婆姨总是说我是天煞孤星,身边留不住活人,后来我想想,好像也是这般道理。”
“可惜呀,北蒙被打回去三十年了,中原朝堂没了北蒙的威胁,也时不时针对我们北庭边军了。说来可笑,这十年来,北庭都护府年年给中原庙堂递交请求提升战死士卒抚恤银的请书,结果每一次都被各种借口拖延。”徐老者意兴阑珊,长长叹了一口气,“狡兔死,走狗烹。中原朝廷,怎么能这般待我们边军士卒啊……”
陈乾元听着老人满腹牢骚,已然知晓这人不是西北边关的老卒,而是防御北蒙南侵的北庭边军之人。面对老人赤裸裸的愤懑,陈乾元不入朝廷不入军伍,也实在想不透庙堂中枢里面那些弯弯拐拐的猫腻,不作任何言语。
在陇西道,除了有镇守中原大门的三十万西北雄军之外,还有二十万防御着北蒙的北庭军。北庭军按理来说应该是朝廷在庭州设下的北庭都护府掌管,奈何在庭州还有一位拓疆天下的开平王,故而那支曾经直驱北蒙三千里的军伍,一直被开平外死死握在手中。
也真是基于此,唐凌天在西边边关之中行事处处有掣肘,说到底,就是唐凌天不敢和来犯的西厥死磕到底,因为在其身后,还有一头眯眼假寐的狼,不知道它是狼行北蒙,还是狼驱中原。
西北有虎狼,驱虎于大门之外,可是这头蹲在门口内的狼,是向内还是向外,十年了,唐凌天没看清,皇帝没看清,满朝的文武大臣也没看清。
“老爷子,您在北庭军中这么多年,那可曾知道,统帅北庭军的开平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陈乾元问道,在从孙济、珂儿口中听说那么多战事,他心底里还是很好奇那位曾与老皇帝对骂,曾驱除北蒙三千里的盖世武将。
徐老者眯着眼,不知作何想法。正在抓药的张掌柜听此一言,在一旁借口道:“老头儿我也不知道开平王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只知道,在我们西北,最让人敬佩的,唯有开平王徐天德和剑皇唐凌天两人了。一个驱除北蒙,让我们这群在北蒙蛮子手下吃了苦的人重新又了活路;一个抵御西厥来犯,一剑守国门,也让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活得安稳。”
“是啊,一个开疆拓土,一个守疆卫国,都不错。”徐老者淡淡说道,忽而又像陈乾元问道:“小兄弟,你说道说道,他们那些大人物拼死拼活,在边关死战到底,是为了什么啊?银钱?女人?声名?”
沉吟一番,陈乾元说道:“老爷子,说实在的,我一个武人,也想不出其中的道理。但是一个朋友曾和我提过这个,最后,她说‘我建超世志,不为证无上之道,只愿为百姓谋太平、求安生。’如果让我说,武将征伐,文臣谋略,归根结底,是为君王谋天下,为百姓开太平。”
徐老者颇为惊异看了陈乾元一眼,两条墨黑的浓眉皱了皱,轻声叨念着“超世志,谋太平,求安生。”
张掌柜提着几大包药材走了过来,“客观,你要药材取好了。”又提了提左手那几包较小的药包,眯眼笑道:“这是我给你兄弟配的外伤药,带回去试试,如果有效,以后再来拿就是。”
陈乾元含笑接过药包,付足银两,和两位老人告谦一声,推门离开。
炉火艳艳,火光映照在徐老者沧桑面孔上,明暗闪烁,一双见惯了大漠黄沙、沙场流血的老眼,亦是直勾勾看着盆中炉火。
“老张,你说,咱们当兵的,是不是应该为百姓当兵?”良久,徐老者放下裤腿,没由来问了张掌柜这么一句。
推开木门,寒风汹涌而来,张掌柜看着沐雪出门的魁梧老者,淡淡说道:“我不知道那些大道理,我只知道,我作大夫的,能救一个人就救一个人。”
大雪茫茫,裹着羊皮裘衣的魁梧老人坐进一辆普通马车中,久久不语,双目痴痴看着头顶木板。
“王爷,接下来,我们去哪儿?”中年马夫隔着门帘轻声问道。
曾经叱咤风云的老人,低低叹了一口气,“去南门那边,听说老猛子受伤退伍之后回到这里,在南门屠狗卖肉。”老人搓了搓手,有些欣然,“大冬天吃狗肉喝老酒,直他娘的爽嘞。”
马车笑了笑,挥动马鞭,慢慢在雪地里行走起来。
“王爷,适才你在屋里的时候,传来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北蒙有三千游骑潜入关中,沿关内道和陇西道交界,避过都护府,快到柔远了。”马夫讲完消息就闭嘴,自己跟着王爷这么久了,岂不知为人为事的道理,做下属的,讲清楚事情是本分,如果你还得寸进尺随意提出看法,那就是僭越了。
北蒙身居大草原,裹着逐水草而居的生活,但是一到大寒冬天,牛羊掉膘不说,自家都可能吃不饱饭。怎么办?南下打秋风呀。故而,哪怕是北蒙已被驱除中原,只要自家没粮食了,北蒙牧人就会兵匪一体,小股小股窜入国境,抢夺粮食。
若是照以往的惯例,只要北蒙有游骑潜入,开平王所掌管的北庭军就会立马出兵拦截,说不上什么大战死战,全且当练兵一般,也好让北庭军中那些没见过杀人放血的新兵蛋子长长见识。
坐在车内的老王爷揉了揉国字脸,手掌上还残留着药酒味儿,说道:“不准北庭军出击,把那三千北蒙游骑引入柔远。”
马夫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老人掀起车帘,回首望了一眼在漫天风雪中戴笠披蓑而行的年轻剑客,又仰首望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
想必,那五百人也快到柔远了吧。
江湖武人入军伍,唐家两小子,就让本王看看,你们这一手,能有多大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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