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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天山，银装素裹，厚重的黑色庄子在素银之色中那般显眼。“下雪啦。”一身银狐裘衣的独孤玥望着刚落下这一场快雪，心底有寒意升起，好像，这么多年了，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是因为自己一对儿女下山历练，只剩自己这个年近花甲的母亲了吗？
好像是的。孤独玥笑了笑，有些凄然意味。走了，都走了，父亲走了，阴阳走了，剑无道走了，甚至连他也不得不走了，孩子也长大了，下山了。自己一人独守这偌大的天山，这偌大的山庄，还有什么活泼意味。
独孤玥温了一壶酒，是南方特有的竹叶青，在西北罕见。酒意温醇，流入心肺，让她蓦然想起了往事。
当年那一场骤降快雪呀，三人围着篝火，把酒言欢，连一向木讷沉默的阴阳都快语连连，把酒酣畅。可是，同样在一场快雪中，自己父亲败在了阴阳手上，剑无道也双腿尽废，都四十年没听到他的消息了，不知道是否还在世。
“死了吧，都死了吧，干干净净，还这江湖一片安宁。”独孤玥闷下一口酒，白皙的脸庞上泛上了霞色。
空寂的大厅，中央墙壁上那个剑字，陪着这孤独的女人，默然叹息。
*****
大雪覆盖了姑射山，千年不变的飞仙石一片银白。石上，枯坐四十年的阴阳老人缓缓睁开了双眼，眸光深沉，有星辰起伏，碧海生潮的宏伟景象。
“都四十年了啊。”叹了一句，漫天风雪落在他的眼光中，依稀如当年。
望向西北，久久不语，那场百年难逢的比剑，是江湖人津津乐道百年的盛事，可是，他却想忘记。
来来去去皆是无。可，自己真的就对当年是无吗？一起仗剑江湖的他和她，三人青衣快马，观东海碧浪潮生，赏大漠孤烟落日......太多了，太多的往事，忘不了，放不下。
犹记得，他说他要振兴蜀山剑派，将自己所修的红尘剑意悟到极端。可那一战之后，他残废了，回到了蜀山，终年不闻消息。
还有她，他喜欢着他，她却喜欢着自己。仗剑江湖共平生，也只是当年笑谈而已。“我只想，能和你一起结庐隐居，不问江湖事。江湖之外看江湖，听尽风雨不沾身。”她曾在月下轻声对自己说出这番话。
江湖之外，可是自己三人身入江湖，就终是未曾出来过。你笑江湖之中多痴人，你我他又何曾不是呢？
大雪飞扬，阴阳老人长叹一声，缓缓闭上了眸子。
大雪压了江湖，这人世间的爱恨情仇，可依旧在萌动，在心底涌起。
*****
初雪一场，泰山之麓的擂台上积下了一层薄雪。擂台两头，两名剑客相对而站，白衣的陈乾元，衣衫如雪，清亮如明水的秋水剑在风雪中铮鸣。那一头，是素衣的孤独茹雪，飞雪近雪，她那一柄飞雪剑在漫天风雪中，更是清灵。
天凉好个秋。真是天寒好个冬。鹤无踪抬了抬眸子，飞雪如絮飘落，四十年前，同样一场浩大飞雪，同样两名剑客。那一战，天下第一易名，那这一战呢？
鹤无踪有些期待，但更多的是不想他们二人比剑。江湖仇怨已经够多了，他们还年轻，何必为那些纠结了几十年的仇怨，还在流血牺牲？
“啸天，你说，大哥和独孤姑娘比剑，谁会赢？”不戒小心翼翼问道。
李啸天没了往日的洒脱放荡，面色深沉，他不敢言，这一场比剑，虽是二人之剑，可是，更是两大剑派的比拼。天山独孤家，九剑镇压江湖几十年。姑射无剑术，传承了千多年的无上剑术。四十年前那一场天下第一比剑争锋，到现在还是无数剑客儿郎津津乐道的事情。
那这一场比剑，又会被记住多久呢？
虚道空手指在腰间剑柄上轻轻扣弹，他也期待着这一场比试，剑客为剑而生，他想看到这个江湖最强的剑。
万人噤声，在风雪中沉默，只等待着擂台上二人的第一剑。
“下雪了。”独孤茹雪仰头用清丽的脸庞接住雪花，悄然融化，寒意点点透心而来。
唰！
一剑万里雪。
这一剑，是盛开在漫天飞雪中的冰花。独孤茹雪御剑而来，剑影翩然，搅起千重雪浪，剑光盛开，直冲斗牛。
“下雪啦。”陈乾元想起了昨夜独孤茹雪在初雪落下时说的那一句话，手中秋水剑刺出，一剑化千影，刺破万朵雪花，与独孤茹雪的飞雪剑交击在一起。
“哇！”围观众人禁不住感叹，两人起手这一剑华丽而不是凝实，剑剑都充满了沛然威力。
雪花漫卷，两道如飞的身影起落往来，翩然而动，剑光流溢，金戈之声不断炸响。
“暮雪天山。”独孤茹雪轻吟一句，飞雪剑划出，万点寒芒飚射，狂风暴卷，全是剑光与剑风，直如天山薄暮时分的那一场酣畅快雪。
陈乾元人随剑走，长剑婉转，银花绽放，“梦幻泡影”，剑影千万重绽放，银树生花。
剑光流溢满乾坤，突飚的劲风将飞雪吹起，荡漾开来。
“出独孤九剑吧。”陈乾元轻语，打马江湖，哪个江湖儿郎没听说独孤九剑震慑千古的威名。他是剑客，自然对这衍尽天下剑法的独孤九剑很是眼热。
孤独茹雪鼻尖轻哼一声，剑势婉转，身形游动，一步踏出，踩坎位而出，飞雪剑抖动，平直刺出，却在中途化出三道剑影，翩翩闪闪，急攻而来。
“咦，这一招好像是我派达摩剑法中的‘一苇渡江’。”不是和尚轻咦出声，双眸闪出精光，细细去观摩这一剑，“不对呀。‘一苇渡江’只会一剑横贯刺出，怎么会荡出三道剑影。怪了，怪了。”不是和尚蹙眉，实在没看懂这一剑。
裁判席之上的轩辕却对这一剑抚掌称赞，“这一剑使得好，有当年独孤剑魔的五分风范。”
“她是将达摩剑法中的‘一苇渡江’和沧江龙王的‘龙门三叠浪’融合一起，使出来的一剑吧？”剑皇好奇问道，虽然他也是当今江湖少有的绝顶剑客，可是，在这套传承打磨几百年的独孤九剑之前，经验资历还是缺差不少。
轩辕颔首，笑道：“唐兄，你说的正是，可是，还不知，你仔细看看小姑娘的步法。”
剑皇望去，只见擂台上的独孤茹雪脚步轻灵，呈半弧轨迹划出，踏坎位，追兑位，忽而转身，脚又踏上了震位。
“奇了怪哉。这步法明明是武当的游龙步法呀。”剑皇惊讶。
“这就是独孤九剑强大之所在。独孤家是江湖之上，对剑术追求最为奇特的流派。世间武人练剑，追究剑意通达天道，你我是，阴阳老人是，偌大江湖，绝大部分达到‘势’境的人都是，但是，也有少数人追究剑术通达天道，独孤家则是其中的枭首。”
“当年江湖上曾出现过一个六十年都困在‘术’境的老剑客，终身勤勉练剑，风雨不断，却一直没有达到‘势’境。可是，当他身死之际，他却一步入天人之境，剑开苍穹，羽化而去。”
“剑意追求天道是后人开创之路，剑术通达天道却是最本质最原始的路途，谁优谁劣，这无可厚非，但是，可以明确说的是，剑术通达天道是稳固的路途。剑意这东西太缥缈了，只要一个剑客心境受到影响，剑意都会大打折扣，甚至一场难以释怀的败剑，就会让剑客跌境而终身败落。”
剑皇仔细听着，微微颔首，说道：“那四十年前败与阴阳大宗师之手的独孤剑魔也是因为心境受损，担心自己一路跌境，故而以身嗜剑，拼死一战哦？”
“嗯。”轩辕皱了皱眉头，看向擂台上的独孤茹雪，说道：“这百多年来，独孤家没有出一惊艳江湖的剑客，那独孤剑魔从小立志成为天下第一剑客，故而，他在‘天人之境’以前是一味修炼剑意，然后才转而修剑术，境界不牢固，迟早跌落下来是正常之事。”
“那这小姑娘呢？”
轩辕沉默，他从之前独孤茹雪使出来的飞雪剑法就已经看懂了，她走了一条不同于独孤家任何人的路途，剑术与剑意并修。这种修炼法子，优劣各有，前期修炼很苦难，就像一个人既然刀法又练剑法，但是，到了后期有成的话，那剑术剑意融为一体，那必将给这个寂寞的江湖带来一场惊艳。
正当轩辕和剑皇侃侃而谈时，陈乾元却被独孤茹雪那一剑逼得步步后退。这一剑太怪了，让人找不到攻势之所在，却又步步紧逼。
一步，两步，三步。当陈乾元退了三步之后，蓄势勃发，长剑陡然刺出，“一念般若”，善恶自有明辨，这被阴阳老人成为“一剑斩仙人”，当然是气势沛然，恍若长虹飞贯白日，悍然而出，剑风暴卷，登时将独孤茹雪刺来的飞雪剑击回。
身如游凤，裙裾摇动，独孤茹雪整个人趁势旋转，右脚不动，左脚连踩“乾”“兑”“坤”“离”“巽”“震”“艮”“坎”八个方位，踩动如风，倏尔转过八圈，手中飞雪剑更是旋转荡起八成剑影，一层一层，有图八层莲花开放一般。
陈乾元不敢大意，抖擞精神，秋水剑狂舞，犹如一个巨大的罩子一般落下，全身笼住，泼墨不进，与独孤茹雪这一剑叮叮当当交际不断，仿佛有千万刀剑齐齐征伐一般。
擂台之下，武当派众人围聚一起，带队的老人热泪潺潺，“没想当这独孤家这姑娘居然将游龙步法练到了八步追风，神游天下的境界。”
离武当门人不远之处，同样是道袍羽冠的龙虎山道人，为首的红脸老人，双眸精光璀璨，死死看住独孤茹雪使出这一剑，“自元圭天师创出清萍剑法之后，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能将清萍剑法使得如此酣畅淋漓。”
龙虎山一向不与世俗争锋，潜心修长生，炼丹药，武功一向不显于江湖，但是百多年前一位老天师，却琢磨出一套轻灵繁复的剑法，按大周天行使，一套剑法有三百六十五式之多，后来人很难完全学会。没想到，独孤茹雪居然能在脚踏游龙步的同时，连续八次使出完整的清萍剑法。一套三百六十五式，连续使出八次，就是二千九百二十式。
“可叹，可惜呀。”红脸老人老泪纵横，清萍剑法传下来百多年了，能完整使下这一套剑法的传人却寥寥可数，更别说连续使出八次，或许，除了龙虎山上脚踏白虎的少年，恐怕无人能企及了。
陈乾元连发千剑，使到最后，却被那一朵盛开的银白莲花逼得步步后退。独孤茹雪的剑法太犀利了，没一招每一式都是几代人精磨打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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