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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明哥天明哥」珂月的叫声又从远处传来,荆天明再度充耳不闻。

    此时的荆天明呆坐在羡蓬莱二楼他住的那个房间内,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事实上,打从下午离开仙山圣域,回到酒楼房间后,荆天明就宛如一直处在梦中。他不明白,自己明明带着满肚子气,想去质问那人,怎么会就变成那人口中处处听从父亲安排的好儿子呢

    「天明哥。天明哥。」珂月进房后见他又在发呆,这回老实不客气地踢上两脚。「哎呦」小腿阵阵发疼,荆天明惨叫一声,「原来是月儿。」「不是我还能有谁」珂月吞下了本来打算说的话,看荆天明有点可怜的份上,只小小埋怨一番。

    「嗯。」荆天明回身似地点点头,问道:「大伙儿都走了吧」

    「我刚才在酒楼内晃了一下,几乎都没人了。」珂月在荆天明对面坐了下来,抓把炒米吃了起来,「谁那么傻,还留在这儿不走下午你回来不久后,守在外头的鬼谷门人全都散了。说时迟,那时快。风旗门唐过天就第一个冲出去啦。珂月知道荆天明虽呆坐在房内,心中却着实挂机,所以细细描述道:「被困在酒楼的那些人,见唐过天出去没事,都纷纷跟着离开了。到现在好说也两个时辰过去了,这酒楼里留着的,只剩下你我,还有鬼谷的人了吧。」

    「那就好。」荆天明本想问一声,大伙儿是不是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眼见珂月压根儿不提这事,荆天明也就了然于胸,「对了,月儿,那么你可曾见着马少嬅女侠秦那人说了,马女侠也被困在羡蓬莱酒楼里。」

    「什么」珂月站起来,复又坐下,「没有,我没见着见着马女侠。」珂月直至今日方知原来她母亲也在此处,「紫语那厮与邵广晴是有见着,但我娘马女侠我没见着。」珂月想到荆天明如今也与自己一般苦,忍不住露出苦笑,「这么多天,却不曾见到她的面,她必定是刻意躲开我了。」在这么小的酒楼内,若非刻意相避,又怎能瞧不到荆天明点点头,问道:「你怎么打算追上去,杀了紫语」珂月愣了一会儿,摇摇头,「这不急,杀紫语还有的是时间,当务之急是」荆天明摆手示意,屋外有人,珂月也就闭口不说。

    过一会儿,果见左碧星推门进来,见他二人又在吃炒米,忍不住暗想,「从来也没听说哪一国的皇子这么爱吃炒米的,这倒好,将来皇子娶了这位姑娘作王妃,两人镇日啥都不干,就是一块儿吃炒米。」左碧星想着想着差点儿笑了出来。

    「徒弟,你傻笑什么」荆天明问道,「我叫你去查的事情呢」

    「是、是。」左碧星对于这新攀上的师徒关系觉得很满意,尽管天明语调十分轻薄,他也不在乎,「回皇子师父的话,赵楠阳那家伙果真消失了,四处都找他不着,不知道是追在儒家后头,还是尾随八卦门的那些家伙去了」

    想起那日赵楠阳对邵广晴与贾是非两人的承诺,荆天明心中颇为担心,便对珂月说道:「若不赶紧通知刘毕、陆元鼎二人,只怕尚未走出鬼谷,他们便性命难保了。只是不知道赵楠阳是追着儒家人马去了还是八卦门呢」

    珂月多少猜到荆天明的心意,便道:「那就这样吧,我现在就去追儒家的人马,想办法暗中通知刘毕,就说邵广晴与赵楠阳串通,要取他的性命。天明哥你呢,你则去追八卦门的门人,八卦门中没有什么高手,只怕难敌赵楠阳的毒手。」荆天明脸上一红,知道珂月看破自己心中亦担忧辛雁雁的安危,但这确实是他所愿,便对珂月道:「那好,月儿你先跑一趟,通知刘毕。」珂月点点头,也不多言,便冲出酒楼去了。这头荆天明问过左碧星八卦门人走的方向,也将左碧星支开,准备自个儿去告知陆元鼎。

    荆天明正欲出门时,门口脚步声又再度响起。荆天明不耐烦地言道:「徒弟,你又回来做什么」门一拉开,出现的却是一个不太熟悉的面孔。「你你是」荆天明终于想起来,这人与方更泪坐在同一桌吃饭,「你是墨家的卢常贵。你怎么没走」

    「二皇子好记性。」卢常贵见荆天明认出自己,便笑了,「在下是特地来投靠二皇子的。」

    荆天明见他口口声声叫自己二皇子,心就凉了一半,明明知道这卢常贵是墨家弟子,荆天明好事忍不住生气:「这里没什么二皇子你家钜子莫非信不过我,派你前来试探吗」

    「对对对哈哈哈」卢常贵放声大笑。荆天明愈是生气,他就笑得愈大声,愈开怀,「怎么二皇子生气了」

    「滚你给我滚出去」被一个陌生人如此嘲笑,如他不是墨家弟子,难保荆天明会放过他。「好好」那卢常贵拍掌叫好,言道:「我就知道你绝不是刻意要去当什么大秦国二皇子的,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谁是你兄弟了」荆天明没好气地说。

    「什么鸟话我怎么不是你兄弟了」那卢常贵说着往脸上一抹,竟然也搓下一层面皮来,在那张假脸下,露出来的那张面孔,竟然是久违了的项羽。这可把荆天明吓坏了。项羽笑道:「怎么咱俩不是好兄弟过命的交情」

    「你、你、你你怎么」多少年没见了,项羽的声音都变得与当日不同,何况面孔但那挺拔的身材与昔日说话的口气倒是没什么变。

    「怎么你以为只有儒家的人懂得易容术吗」项羽言道,拍拍荆天明的肩膀,找个地方坐了下来,「哎,阿月呢她不是也在」

    「她追刘毕去了。」荆天明愕然回道:「你原来你假扮成墨家弟子,这二十多天来,一直都待在这儿。方大钜子知道这件事吗」

    「方更泪自然知晓。」项羽直接了当叫出墨家钜子的全名,言语间丝毫无礼敬之意,「我楚队跟墨家一门已经合作很久了,若要追究起来,方更泪还算是我的下属哪。」项羽有点得意地笑起来,「想不到吧小时候我武功老是输给你,文采呢又不及刘毕。你二人如今怎能想到,我竟然身为百万楚队的统帅。」

    「百万雄兵」荆天明震惊了,「你」

    「就是啊。」项羽提起楚国的实力,顿时两眼放出光来,「天明,你知道吗现在江湖上四处都流传着一句话,大伙儿都说亡秦必楚。换句话说,我楚队推翻秦朝是迟早的事情,是民心所向。」项羽一拍桌子,慷慨激昂地说道:「现在秦国的徭役太重、刑罚过酷,修治驰道、北击匈奴、修筑万里长城、攻打南越,简直没完没了,再加上,光是修筑阿房宫与这仙山圣域就动用了七十万人。」

    「七十万人」荆天明震惊了,「怪不得这仙山城中到处美轮美奂。」

    「可不是,这全是民脂民膏啊。」项羽又道:「你以为始皇修这仙山圣域是要做什么」荆天明想起秦王对自己说的话,本想回答,毕竟还是没有说话。项羽见荆天明摇头,便续道:「这是始皇在修筑自己的陵墓啊。」

    「这仙山城是他的陵墓」荆天明又被吓到了。

    「是不是很夸张谁都没想到这秦始皇居然要修一座城当坟墓吧」项羽似乎对此相当不以为然,「还有刑罚,从没见过刑罚这么重、这么残酷的国家。光是肉刑就有六种,走在路上随处都可见到肢体残缺的百姓。死刑刑罚居然还高达十一种你想想看,都已经要将人杀死了,却还有十一种不同的残忍手段。」

    「十一种死刑」荆天明喃喃重复道。这么多年来他行走江湖时,都刻意回避管家政府,以至于鲜少得知这些事情。

    「是啊」项羽毫不放松,咄咄言道:「有腰斩、枭首、弃市、戳尸、坑埋、凿颠、抽胁、镬烹、车裂等等,还有俱五刑、夷三族,简直是惨绝人寰」

    「原来,原来他是这样统治天下的。」荆天明想起始皇也曾下令坑埋儒家弟子,看来项羽所言确实不假,「这么重的刑罚,他是要人怕得不敢违抗他。」

    「没错这秦始皇,简直就像恶鬼一样」项羽忿忿地说道。

    「你跟我说这些干么」荆天明突然醒觉过来,项羽改装易容潜伏在羡蓬莱酒楼,待众人走后,这才出来相认,必定有他的用意。

    「不瞒你说,天明。」项羽点点头,诚恳答道:「虽然天下百姓都说亡秦必楚,但我实在没有把握啊。」项羽叹了口气,「秦始皇那人真是太可怕了,就连我手下最雄壮的将军,听到他的名字心中都忍不住发抖,仗还没打,士气就先萎靡半分了.始皇近几年来,一直四处出巡,弄的就是耀武扬威那一套.今天突然出现在山南,后天又突然出现在陕北,只吓得天下人无所适从。而且近几年来,他神出鬼没不说,又很少接近外人。」想起今日上午接见自己,始皇连徐让、赵楠阳都不见,荆天明忍不住点了点头。

    「但你今天见着始皇了」项羽今天激动起来,「告诉我,始皇的模样看起来如何他是不是身体虚弱快死了」「没的事。」荆天明说出来的消息,使项羽的希望落空了,「他黑发如云,看来宛若青年一般,思路也很清晰」

    「不不不不会的」项羽几乎吼了起来,「虽说这些年来始皇迷信方士,吃了不少神丹妙药,但怎么可能他必须死,必须死。始皇不死,我楚国的大业难成,只要他活着一天,就没人敢真正地追随我推翻秦朝。」项羽突然抓住了天明的手,言道:「天明你要助我一臂之力」

    「我我我怎么助你」

    项羽放开荆天明的手,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子来。「这瓶子里有一颗药丸。」项羽将瓶子递了过去,「始皇苦心炼的仙药不是马上就要完成了吗到时候,天明,你便将这个药丸与那个仙药掉包。」

    「你要我调换仙药」荆天明此时总算明了项羽的来意,「这瓶子里装的是」

    「自然是毒药。」项羽也不隐瞒,直接了当地回答。

    「你要我毒杀他」

    「怎么莫非你真认为他是你的父亲,下不了这个手」

    「这个我」

    「天明,我言尽于此。」项羽似乎看出荆天明心中的犹豫,「我之所以拜托你,是把你当兄弟看。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决心去当大秦国二皇子的话,我也没话说:那么,我们下次相见之时,便是敌人了。」项羽站了起来,不再久留,「好自为之吧,天明。」项羽凝视了荆天明一会儿,这才推门离去。

    「搞搞什么」项羽走后不知多久,荆天明突然生起气来,自顾自地说道:「一个叫我统帅鬼谷、打击各大门派;另一个要我把仙药换成毒药。这这两个混帐家伙我我荆天明是谁我是个叫化子,流浪汉,不是什么二皇子,也不想当什么开国英雄,你们你们不能让我当我自己就好吗混账混账东西」说到最后忍不住对窗外怒吼起来。

    被项羽这么一耽搁,眼见就楼外天就要黑了。荆天明想起八卦门的事情未了,急忙奔了出去;只是这时八卦门门人早已走得遥远,却到哪儿去寻找陆元鼎等人的下落想起辛雁雁的安危,荆天明更是像只无头苍蝇般不知所措。

    荆天明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隐隐约约听到远方传来奇怪的声音与脚步声,他连忙翻上附近的屋顶,屏住气息,悄悄地观察。

    「嘿呦嘿呦嘿呦」夜色中只见八个小小身影抬着一只长木箱,脚步一致地整齐移动。荆天明心想,「好呀,小妖怪又出动啦。」眯眼仔细辨瞧,果真是神都九宫的童男童女,数月不见,几个孩童似乎又长高了不少。

    「奇了」荆天明见状想到,「月儿明明追赶刘毕等人去了,姜婆婆又失踪好多天,没有消息,莫非这几个鬼灵精背着大人们在弄什么玄虚吗不知这回是轮到哪个倒霉鬼躺在箱子里」荆天明原本心情烦闷已极,正巴不得有件趣事来瞧瞧;另一方面又担心珂月与姜婆婆不在时,神都九宫的门人出什么事,索性便远远跟在八童身后。

    箱子一路被抬往鬼谷城郊,穿入树林,至此,八个小童才比较放松地开始叽叽喳喳说起话来。这个嫌那个走太慢,那个嫌这个抬得不够高,一会儿报怨每次这种苦差事都是他们八个,一会儿又说树林子有鬼大家得走快点。

    荆天明在树梢上轻轻移动脚步,本想听出这长箱子究竟是怎么回事,谁知八小童说的尽是些拉拉杂杂的废话,不禁也跟着在肚中抱怨起来,「吵什么吵本来就已经走得够慢了,这么一讲起话来不是又更慢。照你们这种速度,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

    天上一弯月牙,地下树影幢幢,八个抬着木箱的孩童和荆天明便这么一前一后、一高一低,蜿蜒地穿过树林来到渭水河边,一艘船正泊岸等着。

    神都九宫的紫衫少女立于船首,见得八小童靠近便立刻跳下船来,双手插腰,没好气地怨道:「怎么搞这么久定是谁又半路停下来如厕了是吧」众孩童急忙喊冤,八颗小头摇得跟拨浪鼓也似的,「哪有我们中间都没停」「就是啊这次我们都有事先上过茅坑」「姐姐我们已经很快了好不好」「姐姐,你又没抬过你都不晓得抬一个人有多辛苦」「就是啊」众孩童一面七嘴八舌地抢着说话,一面零散地各自撒手,那木箱子随意往地上扔去,「咕咚咕咚」四声,还不是一次跌落,是四个箱子脚分别着地。

    荆天明「哎呦」一声,暗自同情,「里头的人可摔疼啦。」八小童还在吵着:「都是白儿不好啦他每次都走得很慢」「我当然比较慢因为我抬的那个角角最低,很重唉」「谁叫你长最矮」「对啊我们都长高了,为什么只有你没长高」「我有长高」「哈哈你没有」

    「好了啦喂」蓝儿见紫衫少女的脸色愈来愈难看,很识相地扯扯其他小孩,「大家不要吵了,来啦,把箱子推进水里啊」蓝儿原本很讨好地要率先动手,不料竟反而被紫衫少女「啪」地一记打在头上。

    「白痴」紫衫少女斥道:「说了多少回,从旧家来新家是顺流,所以木箱子可以直接扔进河里;从新家回旧家是逆流,没办法光靠木箱子自己漂」

    众孩童呆愣半晌,「啊」「什么啦」「什么顺」「顺溜啦」「旧家来新家然后咧」「逆流啦」「什么是腻牛」「不是啦你弄反了啦」「那什么是正的」「紫阳姐姐,你要不要再讲一次」

    「」紫衫少女很快就放弃了解释,伸出一根手指直接下令:「木箱子抬上船」

    「不要啦~~」一群孩子听见又得扛起木箱,顿时发出阵阵不情愿的哀嚎。「啰嗦什么上船」紫衫少女「啪」地一记朝黄儿头顶拍去,转身先行回船,嘴里还咕哝着:「白痴饭桶教了几次都不会」

    荆天明看得暗暗摇头,「这小姑娘脾气恁地大了,倒颇有姜婆婆之风,肯定是从小耳濡目染。幸好啊,幸好月儿没跟着姜婆婆变成一个凶婆娘。」

    八小童瘪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扛着木箱上船,又是「咕咚」一声,木箱子重重跌在甲板上。负责掌舵的绿衫少年青夜,见所有人跟货都上船了,俐落地解绳撑篙,张帆使舵,那船便在月光中缓缓离岸,逆流而行。

    「他们既然逆渭水而上,有说什么回新家,」荆天明暗忖道,「那么自然是要去神都九宫的落脚处了。」回想起自己也曾被矫金索捆得如待宰的猪羊一般,心中忍不住笑,脚下却丝毫不停,急急往咸阳方向赶去,

    这一奔直走了一夜,天亮时才入咸阳。荆天明穿街过巷地来到那栋夹在药铺和酒楼之间的气派楼房,悄无声息地掩至楼屋后方,寻个视线清楚的角落,躲将起来。他记得很清楚,就是这里没错,「这里就是珂月将我这个金元宝整治得半死不活的地方。」他不禁又笑了起来,荆天明眼见自己也躺过的那个大木头箱子,已经好端端地摆在大厅中间,忍不住想马上知道待会儿是该轮到谁遭殃了

    「真是奇怪,这些鬼灵精如果只是调皮,大可在鬼谷九舍进行便了,何必劳师动众地特意将木箱运来咸阳莫非有什么武林人士跟神都九宫有仇吗」荆天明原本满腔的好奇不禁转为一丝忧虑,亟欲揭开了木箱探看谜底,正盘算着该如何引开底下看守着木箱的紫阳、青夜二人,便听得「笃笃笃」的拐杖声响,却是姜婆婆自屋内缓缓踱步而出。

    「姜婆婆不是失踪了吗」荆天明大吃一惊,「原来她离了鬼谷,偷偷地躲来这里。」

    「人逮着了吗」姜婆婆瞄了木箱一眼,便道:「把箱子掀了我瞧瞧。」

    荆天明终于等到了这一刻,立即伸直了脖子睁大眼睛,就看少年和少女合力撬开木盖,放倒了箱子,里头滴溜溜地滚出一人,这人嘴里被塞着布条,浑身都捆着麻绳,楚楚可怜,面色憔悴,泪光盈盈的一双妙目眨呀眨,竟然是辛雁雁。

    荆天明只差一点儿便惊呼出声,「姜婆婆跟雁儿有何过节为何要如此为难雁儿」他见辛雁雁躺在地上,虽是神困形疲,却依旧勉强挣扎着想动身子,心中不由得好生怜惜,「想来雁儿先前必定是被八个臭小鬼以铁锤点穴制服了,臭小鬼没啥内力,穴道应以自行解开,只是被绑住了这才动弹不得。」想起一路上辛雁雁不支持了多少苦头,荆天明不禁瞪着姜婆婆咬牙切齿,「死老太婆臭老太婆总有一天我非得我非得唉,非得个屁我根本奈何不了她。」

    辛雁雁躺在地上几番挣扎便已没了力气,虚弱地微微喘息,两眼却瞪着姜婆婆毫不畏缩。姜婆婆弯腰打量一番,嘿嘿笑道:「很好,是这女娃儿没错。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们两个,去把家伙都给我搬出来。」少年少女应声而去,姜婆婆则悠闲坐定。紫阳、青夜两人俐索地搬出一只长桌,点上蜡烛,摆出菜肴。荆天明心中奇道,「好怪,明明天已经大亮了,干么还点这么多蜡烛」眼见紫阳与青夜两人忙里忙外,又是移动家具,又是准备酒宴,只把个辛雁雁留在冰冷的地板上,竟是谁也不去理会。

    「都准备好了。」姜婆婆吩咐道:「那去把爷爷叫出来吧。」

    「爷爷神都九宫里哪来的爷爷」荆天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随着紫阳身后从屋里走出来的那位爷爷,却是自己十分熟悉的马凉。「啊我明白了。」荆天明想通此中关节,「原来菜翁马凉终于找到外孙女珂月了,所以会在此处。」

    马凉在紫阳的引领下来到大厅,身上也穿着全新的衣袍裤子,奇的是,马凉手里紧紧抓着一个大布袋。荆天明愈看愈奇,真不知这几位老少联手,葫芦里卖什么膏药,瞧他们这幅架势,显然是刻意避开珂月行事。

    「还不快点」姜婆婆大喝一声,一拐杖不偏不倚地便打在马凉头上。马凉也不闪躲,硬生生挨了这一杖,口中还陪笑:「对,打得好打得好是我动作慢我不好,我不好。」荆天明眼见姜婆婆的拐杖明明是落在马凉的右颈处,原本不能击中;刚才这一下,马凉分明是故意自己拿头去撞姜婆婆的拐杖。荆天明脑子里登时一团混乱,尚未来得及理出头绪,便听得姜婆婆骂道:「还知道晚啦人呢」

    「人在这儿人在这儿」马凉连忙抖开布袋,里头又是滴溜溜地滚出一人,这人作得是书生打扮,一张国字脸上怒目圆睁,却是八卦门陆元鼎。

    「陆元鼎」荆天明的惊愕真可说是一次比一次更甚,「这下事情可闹得大了。姜婆婆行事蹊跷诡异,抓来雁儿也就算了,将陆元鼎也逮来的话,可就变成神都九宫与八卦门结下梁子,事情便非同小可了。」

    荆天明眼见八卦门掌门陆元鼎亦被二老抓到此处,便想从躲藏处出来居中调解一下;没想到他才稍一挪动身子,便有两颗小石子「噗噗」两声落在了自己躲藏的房梁上。荆天明听声辨位,知道一块碎石来自姜婆婆手中,另一块则是马凉所发,「原来婆婆与菜翁早就知道我躲在这儿了。」

    「这大白天的,怎么就有老鼠出没不过既然是老鼠嘛,应该懂得避人,不要不长眼。」姜婆婆言道:「姓马的,你说是不是」

    「很是、很是。」马凉拼命点头,表示自己绝对听从姜婆婆的话,「莫说是老鼠,就算是老猫,芙你叫它不动,那它也不敢动。」

    「这两个老家伙是叫我别多管闲事。」荆天明明白了二老的意思,暂时又沉住了气,静观不动,「先看看他们捣什么鬼再说吧。」

    姜婆婆眼看荆天明还算乖觉,咳了几声,便专心办起自己的事。「嗳嗳陆掌门毕竟身份不同,咱们怎能这么冷落人家,该死、该死。」姜婆婆说着,便上前来拉陆元鼎;陆元鼎哪肯听她的话,只是难敌姜婆婆的拐杖,拐杖在陆元鼎膝后轻轻一搭,陆元鼎便乖乖地跪下了。

    姜婆婆见陆元鼎跪得笔直,笑道:「对嘛,这才像话了。」跟着转头「哎呦」一声怪叫,「这不是辛姑娘嘛你怎么还躺在地上」伸手解开了辛雁雁身上的矫金锁,却又顺势点住她的穴道,「对不住、对不住,这地上挺凉的吧躺久了对身子可不好。」边说却边踢了辛雁雁两脚,叫她笔直地跪在陆元鼎身旁。

    「好极了、好极了。」姜婆婆满意地点点头。紫阳、青夜两人一个一边,站在了辛雁雁与陆元鼎的身旁。眼看一切终于就绪,姜婆婆清清老嗓,大声说道:「今日特地请来了江湖上的老祖宗,马凉,马老前辈老祖宗请上座。」

    「啊」马凉指着自己的鼻子一愣,言道:「我吗」

    姜婆婆道:「对,就是你,你不叫马凉吗」

    马凉其实根本还搞不清姜婆婆究竟想干什么,他不过是依命行事,按吩咐擒来八卦门掌门罢了,没想到接下来的戏码他居然还能继续插上一脚,当下笑逐颜开,点头如捣蒜:「对、对,我是叫马凉没错,既是如此,那我不客气地坐了。」说罢摸着长胡子,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了跪着的两人身前。

    「很好、很好。哪,这位便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当今举世没人可比的武林高人,马凉,马老前辈,对你们这些江湖小辈而言,他就跟你们的祖宗没啥两样今日有这位江湖上的老祖宗亲自来为两位小辈主持大事,姓陆的和姓辛的,真可说是祖上积德、面上有光唉大大的有面子」姜婆婆其实肚里墨水有限得很,随口瞎扯,反正也没人敢拦她,马凉坐在一旁听着姜婆婆称赞自己,摸着一把胡子益发笑得合不拢嘴。

    姜婆婆续道:「既然已有天地为凭,没人可比的武林高人马凉主证,陆元鼎和辛雁雁大可便在此结为夫妇啊不过眼下二位的身子有些不适,可能没办法自个儿弯腰低头,所以站在旁边的那两个就稍微帮忙一下,好陆元鼎和辛雁雁两位小辈,向马祖宗躬身一拜之后,便算完婚拜」

    「什么」陆元鼎两眼瞪得老大。

    「不」辛雁雁也吓了一跳。

    但姜婆婆这一个「拜」字出口,紫阳、青夜便用手硬生生地抓住辛雁雁、陆元鼎两人的脑袋瓜子,身不由己的两人只好向坐在前面的马凉拜了下去。

    「再拜」

    「三拜」姜婆婆接二连三地叫道,紫阳与青夜两人也毫不手软,让陆元鼎、辛雁雁连拜了三拜。「不不要」辛雁雁最后一次抬起头来时,已经是泪流满面:「这怎么可以」

    姜婆婆见辛雁雁如此委屈,心中也觉得这女娃儿有点可怜,暗想道,「小女娃子你就认了吧,婆婆跟你本无过节,只是为了我家珂月的幸福着想,不得不出此下策,谁要你跟我家珂月争抢那姓荆的小子哪。婆婆有挑过,算是对得起你了,可没随便让你嫁给个路上买鸡买鸭的小子。」

    姜婆婆心中虽感抱歉,脸上却一副浑不在乎的样子,只是自顾自地喊着,「夫妻交拜送入洞房」姜婆婆喊得又急又快,夫妻交拜时险些让辛雁雁、陆元鼎两人的头撞在了一块儿,但眼见婚礼仪式已算完成,,姜婆婆便得意地笑了起来。

    姜婆婆这一本戏文自搬自唱,只把屋上屋下的几位皆看得目瞪口呆,霎时间,诸般滋味各人各不相同;马凉、紫阳和青夜三人纯粹看好戏,乐得只差没拍手叫好;荆天明万没料到自己完全想差了,膛目结舌之余,陆元鼎与辛雁雁的婚礼已然结束,一时间反而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辛雁雁跪在地上瞪着姜婆婆,心中又羞又怒,双颊早已飞上一片桃红。她自小便只当陆元鼎是兄长,芳心又已给了荆天明,且别说这场婚事来得莫名其妙,即便是明媒正娶,她又怎肯和陆元鼎拜堂成亲只苦于身不能动,只能用两眼瞪向马凉,真不敢相信这位先前有过一面之缘,既可亲又可敬的老前辈,居然会和别人一起来欺负自己。

    陆元鼎却是又惊又喜。他今日一早发现辛雁雁失踪,急得犹如热锅蚂蚁,和几名八卦门弟子分散开来四下寻找,谁知忽然冒出个雄壮威武的怪老头,不出十招便已将他制服,武功之高着实令人匪夷所思。他本以为今日必然无幸,岂料事情峰回路转,竟得以和思慕已久的小师妹拜堂成亲。眼见得天地、长辈、夫妻三拜已过,陆元鼎心中怦怦跳,虽然觉得一切进行得过于儿戏,却又不免升起了兴奋期待。

    「胡来真是胡闹。」辛雁雁边流泪边说,「这种婚礼怎么能作数不算的。」

    「怎么个不算」姜婆婆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天地、祖宗、夫妻三拜,一拜也没有漏。你们两个娃儿的父母都不在了,也用不着什么父母之命。要说媒人嘛,我就是现成的媒人。」

    「不算的、不算的。」辛雁雁只是一直摇头道。

    「婆婆我说算就算。」姜婆婆扭头问马凉道:「姓马的你说,这两个娃儿结婚之事算不算数」「怎么不算很算、很算。」「那紫阳、青夜你们说,这两个人是不是已成为夫妻啦」「他们当然是夫妻啦。」「很好、很好。」姜婆婆对辛雁雁言道:「女娃子不用担心,这就跟着如意郎君到后头新房去吧。明天一早,我老婆子便到咸阳城四处嚷嚷,便说你与你家师哥结为连理,这风声只要传出去,算与不算也由不得你了。紫阳、青夜,把这夫妻两推到后头房间里去」

    「不要不要」辛雁雁听姜婆婆说要到咸阳去大声叫喊此事,急得放声大哭起来。她与珂月不同打小就注重礼仪名节,心想,若是真被姜婆婆到武林上这么一说,自己与荆天明从此便无缘了。只是她的武功差人太多,丝毫由不得自己作主,彷徨失措下,除了哭泣外,真是素手无策。

    「师妹雁儿。」陆元鼎见辛雁雁泪如雨下,好不可伶,言道:「师妹,我雁儿,我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待你的。」

    辛雁雁不知道姜婆婆为何如此对待自己,本已万般委屈,此时听师哥陆元鼎竟然讲出这么一句话来,竟然把这儿戏般的婚姻当真,情急之下,哭得更大声了:「师哥,师哥怎么也讲这种话这不算的不算的」

    「雁儿。」陆元鼎见辛雁雁哭得慌,反而镇定下来,「雁儿你听我说,我对你,实是一片真心,天地为证,绝非因为此日之事,我才这么说,我陆元鼎时时刻刻只盼能娶辛雁雁为妻。雁儿,你如委身于我,师哥对天发誓决不相负,从此以后,决不对其他女子望上一眼。」陆元鼎情真意切,直视辛雁雁巧目,鼓起勇气问道:「雁儿,这些话我藏在心中许多年了,只盼望终有一日能对你言说。如今虽非出自我两人自愿,但师哥斗胆问上一句,雁儿,你可愿终身与我相守吗」

    「我」辛雁雁心中一直将陆元鼎当作兄长看待,岂料他竟会在此尴尬时刻,当着外人向自己告白,一时也僵在远处。马凉行事虽然多有颠倒,却是一个有情人,此情此景,不禁暗自想到,「原来姓陆的小子喜欢这丫头,那我这个主婚人也不算白当了;只可惜看这丫头脸色,对他的心意可没感到多高兴,看来这呆小子要被甩了。」果然,辛雁雁挺直了背脊,颤声说道:「陆师哥,雁儿今日要辜负你的一番厚爱了,你原谅雁儿吧。」

    「师妹」

    「师哥,我不能嫁给你。」辛雁雁声音虽然发颤,却斩钉截铁地说道。

    「是吗哈哈哈。」陆元鼎安静了半晌,忽然又道:「我明白了,师妹,倘若今日你我得以脱身,方才的事就就当作没发生过吧。」语气甚是黯然。辛雁雁好生过意不去,想道自己这几句话即伤了师哥的感情,也伤了师哥的自尊,将心比心,辛雁雁不禁一阵难过,呐呐地道:「师哥,我我」

    「你还是我师妹,我还是你的掌门师哥。」陆元鼎低声又道:「无论如何咱们都得谨尊师父遗命,大义为要。」

    躲在房上的荆天明五味杂陈。姜婆婆强逼辛雁雁成婚时,他几乎就要跳下来阻止;陆元鼎告白时,他心中忐忑不安,唯恐辛雁雁会被人抢去;待到辛雁雁拒绝陆元鼎的求婚,他又替陆元鼎感到难过。荆天明望着辛雁雁的脸庞,一时间只觉得唇干舌燥,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绑住了似的,「原来原来我这么喜欢雁儿。」当这个念头清楚地浮现在胸臆之间,荆天明只觉得头发胀、双脚发麻。

    陆元鼎本不打算问的,却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雁儿,不,师妹,我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愿嫁给我可以给我个理由吗」

    「师哥,我」辛雁雁坦承道:「我已有意中人了。」

    「原来如此,不,果然如此。」陆元鼎透着苦涩,「你喜欢那个人,师哥也猜得到。只是雁儿,你你无论如何确定」

    「不我不确定。」辛雁雁摇摇头,两眼又红了,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好像又要滴下来,「那人」

    「那人怎样」姜婆婆不等辛雁雁说完,直接插话道:「实话告诉你,小姑娘,别再什么那人那人的,你不就是喜欢荆天明那小子嘛。告诉你吧,荆天明不会娶你的,你还是乖乖嫁给你掌门师哥吧,你掌门师哥多好,他答应你从此不对别的女人望上一眼哪」姜婆婆把拐杖往地上一敲,厉声道:「这么好的男人你上哪儿找还不快谢谢婆婆。」

    「我荆大哥他」辛雁雁听姜婆婆说得这么白,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跳进去。陆元鼎听到荆天明的名字,脸色则变得苍白异常,言道:「既如此这场婚姻作不得数。」陆元鼎万般无赖地吐出这几个字,「老太婆,你无须在逼我们,我八卦门」

    「你闭嘴」姜婆婆吼道,又转头对辛雁雁说道:「你不信你的荆大哥不会娶你,对不对你不相信老婆子的话,对不对」辛雁雁虽感到害羞,却还是倔强地点头。「好看不出你辛雁雁小女娃儿脾气这么硬。」姜婆婆不怒反喜,「有点对我的脾味了,索性老婆子今日便成全你。」辛雁雁原以为姜婆婆肯将这桩婚事作罢,正感高兴时,便听姜婆婆言道:「你不信老婆子,没关系,我这就叫你的荆大哥荆天明亲口告诉你,他不会娶你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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