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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ong>〈19〉<span class="" data-note="〈〉内的文字,为德文版编者所加。下同。——译注"></span>11年8月26日启程 中午</strong>朴素简单的想法:关于这次旅游同时交替描写旅途和内心的感受。这种做法的不可能性由于一辆从旁驶过满载农妇的车子而得到了证实。英雄般的农妇(特尔斐<span class="" data-note="特尔斐:古希腊城名,阿波罗神庙所在地。——译注"></span>的女预言家)。一个刚刚睡醒的农妇躺在一个开怀大笑的农妇的怀抱里正在挥手示意。通过对马克斯<span class="" data-note="这里指同卡夫卡一起旅游的好友马克斯·勃罗德。下同。——译注"></span>致意的描述,很有可能把人为的敌意写了进去。
一位姑娘,后来知道她叫阿丽丝·雷贝格<span class="" data-note="阿丽丝·雷贝格(Alice Rehberger):也就是安吉拉·雷贝格(Angela Rehberger),马克斯·勃罗德出版卡夫卡日记时简化为阿丽丝·R.。——译注"></span>,在比尔森<span class="" data-note="比尔森:捷克一城市名。——译注"></span>上车。在行程中预订咖啡要把一张绿色小纸条粘贴在窗子上好让老板知道。但人们一定不要拿着纸条去取咖啡,并且也拿不到。早先我未能看到她,因为她坐在我的旁边。第一个引起共同注意的实况是:她包装好了的帽子向马克斯身上飞下来。这样一来,好多帽子通过车厢门进来了,又轻快地通过大窗子出去了。——看来马克斯放弃了后来描述的可能性,因为他作为已婚的男子,为了消除危险的现象,必须说些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东西,而突出了教训人的方面,并且有些令人讨厌。——“无可指责的,开火,加速0.5,不出所料”,办公室里最小的小鸟,[在办公室里关于军队、笑话的议论](在办公室里换错帽子,钉上新月状的钩子),我们的玩笑是用她将在慕尼黑写的明信片,而我们帮她从苏黎世把明信片寄到她的办公室,明信片上这样写着:“预先说过的话很遗憾都应验了……上错了火车……现在在苏黎世……失去了两天游览机会。”她的兴奋,但她希望我们这些正直的人,什么也不用再写了。慕尼黑的汽车。下着雨,快速行驶(20分钟),地下室住房往外看的视角,导游喊叫着看不清楚的名胜古迹的名字,空气力学原理在潮湿的沥青路面上发出的沙沙声响,就像机件在电影放映机中发出的声响一样,看得最清楚的是“四季”<span class="" data-note="卡夫卡在这里指的是慕尼黑的“四季饭店”。——原注"></span>不挂窗帘的窗户,灯光在沥青路面上的反射犹如在河里一样。
在慕尼黑火车站的一个“卫生间”里洗了一下手和脸。
把箱子留在车厢里。将安吉拉安排在一个车厢里,这里有一位夫人,她比我们更为担心,她表示愿意给予照顾,这个举措被热情地接受了。十分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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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斯在车厢里睡觉。两个法国人,其中一个总是在暗暗地发笑,有一次是由于马克斯没有让他坐下(马克斯伸展四肢躺着),他为此而大笑,他要利用这片刻时间而不让马克斯躺着。马克斯穿着带有披肩没有袖子的男式大衣端坐不动。另一位身强力壮的法国人吸着香烟。夜里用餐,三个瑞士人闯了进来,一个吸着烟。一个在另外两个下车后留了下来,他先是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直到临近早晨才说清楚自己是干什么的。博登湖<span class="" data-note="博登湖:德国、瑞士、奥地利三国交界处的大湖泊,面积有539平方公里,湖周围有许多旅游胜地。——译注"></span>就像从码头上看过去那样轻盈缥缈。——瑞士已经在晨曦中出现了。我在注视一座桥<span class="" data-note="卡夫卡在日记中有这座桥的画稿。德文版第23页。——译注"></span>时把马克斯唤醒,[我唤醒马克斯]并因此使我获得对瑞士的第一个强烈印象,因为我已经透过从内在到外表的朦胧长时间地凝视着它。——在圣加仑没有小街小巷,结构直立、颇有独创的房屋给人留下了印象。——温特图尔。——在符腾堡灯火辉煌的别墅里,有男子在夜里两点钟的时候站在阳台上弯身倚着栏杆。通向书房的门是敞开的。——在酣睡着的瑞士有许多已经睡醒的牛。——架电话线的电线杆,挂衣钩的横截面。——泛白的高山牧场在太阳升起时的景象。——对犹如监狱一样的卡姆火车站建筑物的回忆,它的题词以《圣经》的严肃性加以阐明。窗户的装饰尽管显得贫乏,但还是违反了规章。在一所大房子的两扇相互间隔得很开的窗子里,这边映着一棵大树,那边映着一棵小树,它们在风中摇曳。
在温特图尔火车站上有个流浪汉拿着根小棍,唱着歌曲,另一只手插在裤袋里。
窗子里的疑问:苏黎世这个瑞士第一大城市将会是由怎样的一些单独的房屋建筑构成的呢?
在别墅里进行繁忙的商务活动。
夜晚在林道<span class="" data-note="林道:博登湖上的一个半岛城市,属德国巴伐利亚州,旅游业比较发达。——译注"></span>火车站上有许多人在唱歌。
爱国主义的统计法:一个在平面上被分裂的瑞士的面积。<span class="" data-note="据马克斯·勃罗德的《旅游日记》:卡夫卡说:“是否还没有爱国者想把瑞士的面积这样来计算,即把高山的表面也作为平原来测量。这样瑞士就必定比德国要大。”参见本书第133页。——原注"></span>
单独一人与一位重听的夫人待在阅览室里<span class="" data-note="这里指苏黎世湖旁埃伦巴赫疗养院的阅览室。卡夫卡和马克斯·勃罗德共同旅游后,勃罗德先回到布拉格,卡夫卡又从1911年9月14日至20日一人留在疗养院里一个星期。——原注"></span>,当她向别的什么地方看望的时候,我的自我介绍完全是徒劳的,她认为我所指的是外面正下着的雨而且天气还要继续闷热下去。她将卡片放在一本摊开的书的旁边正在认真地看着,头支撑在握成拳头的手上,这只手里大概还有上百张没有使用过的两面印有袖珍画的小卡片。在我旁边,后背朝向我有位年纪较大身穿黑色衣服的先生,正在阅读《慕尼黑最新消息》。——外面大雨滂沱。——与一位犹太金匠同行。他来自克拉考<span class="" data-note="克拉考:即波兰的克拉科夫,该城市的归属屡有变化,1846—1918年属于奥地利,1918年一次大战后归属波兰。——译注"></span>,大约有二十多岁,曾在美国待过两年半,现在在巴黎已经生活了两个月,但只找到十四天的工作。工资极其微薄(每天只有10法郎),工作的地方也很糟糕。如果一个人新来到一个城市,他不知道他的工作价值多大。在阿姆斯特丹的美好生活。喜欢嚷嚷的克拉考人。人们每天知道在克拉考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因为总是有某一个人到那里去或者总有某一个人从那里来。整条长长的街道上的人都只讲波兰语。在纽约有很高的工资,因此那里所有的女孩都挣许多钱,并能将自己打扮一番。在这方面巴黎无法与之相比,在林荫大道上跨出第一步就表现出来了。他之所以离开纽约,是因为他的同胞在这里,又因为他们给他写了信:我们生活在克拉考而且也挣钱,你还要在美国逗留多长时间呢?完全正确。为瑞士人的生活欢欣鼓舞。这必然会成为非常强大的人们,如果他们是这样在大地上生活并发展畜牧经济的话。还有那些河流!主要的是,人们在起身之后要向流水走去。——他有着长长的、打卷儿的头发,只是偶尔用手指梳理一下,两眼闪着强烈的光芒,微微弯曲的鼻子,面颊上有两个酒窝,美国式剪裁的西服,已经破损的衬衫,随意套上去的短袜。他的箱子不大,但他提着它下车时好像提着一个重物。他的德语由于英语的声调和措辞而使人莫衷一是,那些行话隐语就更莫名其妙了,英语的色彩是那么的强烈。在一夜的行车之后仍然非常活跃。“您是奥地利人?是呀,您也有一条这样的雨领子,所有的奥地利人都有这个。”我把 8896." >袖子拿了出来,以此证明那不是领子而是一件大衣。他继续在这方面坚持,所有的奥地利人都有领子。他们就是这样围上它的。——这时候他又转向第三个人,并向他指出他们是怎样做的。他真的这样做了,就好像他将有些什么东西固定在衬衫领子的后面,他摇动着身体为了看一下是否已经牢固了,然后将这个什么东西先拉过右面的胳膊,接着拉过左面的胳膊,最终将自己全包上了,如人们所看出来的,直到他恰好感到舒服暖和为止。尽管他坐着,两腿的动作却表示了一个奥地利人在这样一条领子里可以多么轻松地、完全无忧无虑地走动着。在这种情况下几乎完全没有嘲讽,相反地它表明一个人做了多次旅行并由此看到了一些事情。当然这中间混杂着些许天真的孩子气。
我在疗养院前面的昏暗的小花园里散步。
伴随着一支《神奇魔角》的乐曲的晨操,这支乐曲是由一个人看着谱子用铜管乐器吹奏的。
秘书每年冬天都要徒步旅行,去布达佩斯、法国南部、意大利。赤脚,只是以生的素食品为生(未去麸的粗面包、无花果、枣),与另外两个人在尼察<span class="" data-note="尼察(Nizza):法文名为尼斯(Nice),法国南部港口城市,濒临地中海。——译注"></span>附近住了十四天,大多数情况下一个人赤身露体住在一所被遗弃的房子里。
胖胖的小姑娘,她时不时地抠抠自己的鼻孔,聪颖但并不十分漂亮,一个没有前途的鼻子,她名叫瓦尔特劳特,一位小姐谈到她时说她有一些闪光的东西。
餐厅里的柱子,对这些柱子我在有立体感的城市图景中感到惊异(高大、辉煌,完全是大理石的),为了这个缘故当我在一艘小汽轮上摆渡的时候咒骂我自己,因为这些柱子根本就是非常普通的那种用砖头建造的柱子,上面画了粗糙的大理石花纹,异乎寻常的低级。
面对我的窗户的梨树下有一个男子在和一个我看不清楚的楼底层的姑娘进行愉快的谈话。
当医生一而再地听诊我的心脏时有适意的感觉,总是想把身体摆弄成另一个样子,也未能搞清楚问题的所在。他在我的心脏区抚摸的时间特别长,延续了那么长的时间,好像几乎是心不在焉。
夜间车厢里女人们在争吵,她们把车厢里的灯都遮蔽了。躺着的法国女人在黑暗处叫喊起来,而被她的双脚挤到墙边法语讲得很差的年纪较大的妇女竟不知所措。按照那个法国女人的意思她应该离开这个位置,将她的许多行李挪到另一边,挪到后座去,这样自己就可以在这里伸展开来了。从我的车厢里出去的那位希腊医生,用拙劣的可是很清楚的、好像是建立在德语基础上的法语明确地指出法国女人的不对。我叫来了列车员,他将她们分开了。
又和那位夫人<span class="" data-note="这里指本书第49页上提到的那位有重听的夫人。——原注"></span>在一起,看来她也是一个喜欢写东西的傻瓜。她身边带着一个书信夹,里面有许多信纸、卡片、笔尖和铅笔,这些东西总的说来对我很亲切,令人鼓舞。
现存这里像是在一个家庭里。外面下着雨,母亲摊开卡片儿子在写。此外没有别人在房间里。因为她是重听,要不然我也能叫她母亲。
尽管我极其厌恶“伤寒”这个词,我却将它看作是真实的,通过自然疗法和与此有关联而产生的一种新的伤寒,譬如费伦贝格<span class="" data-note="弗里德里希·费伦贝格:设在埃伦巴赫的“费伦贝格自然疗法疗养院”院长。——原注"></span>先生所代表的那种伤寒,诚然我对这位先生只是表面认识。患这种伤寒的人只有薄薄一层皮,脑袋相当小,看上去过分地爱干净,具有一两种小小的不属于他们的独特细节(在费先生身上表现为缺少牙齿,腹部突出),非常瘦弱,而这种瘦弱好像与他们的身体相匹配似的,这就是把脂肪压下去,治疗他们的健康,似乎这兴许是一种疾病,或者至少这兴许是一种功劳(我无意对此进行责备),一种如此勉强的健康感觉带来了一切其他的后果。
在喜剧歌剧院的顶层楼座里。第一排有一位先生穿着男式小礼服,戴着礼帽,在最后一排有一个男子穿着衬衫(他还将这衬衫向上翻起,以便露出胸来),准备上床去睡觉<span class="" data-note="这里又回忆起1911年9月8日在巴黎喜剧院观看一场演出时的情景。——原注"></span>。
这个吹鼓手,我兴许把他看作是一个有趣而幸福的人了(因为他十分机灵,有敏锐的思想,他的脸腮上长满了粗短的金黄色胡须,至颏下则成了一撮山羊胡子,他的双颊红润,眼睛碧蓝,衣着很实际),今天在谈到有关他的消化系统的疾病时目光紧盯着我,这目光从两眼中射出异乎寻常的强烈,他的这双眼睛简直要鼓出来了,他遇见我后又歪歪斜斜地向田野走去。
在瑞士存在着无休止的民族争吵。比尔<span class="" data-note="瑞士伯尔尼州的一个城市名。——译注"></span>,一个在几年前完全是德国式的城市,由于许多法国钟表匠的迁入而处在变成法国化城市的危险中。提契诺州,这个唯一讲意大利语的州想脱离瑞士。有一个民族统一运动<span class="" data-note="政治上的独立运动,原指1870年后在意大利掀起的为收复被邻国统治的少数民族地区而进行的民族统一运动,这里指讲意大利语的提契诺州归并入讲母语的意大利。——原注"></span>。意大利人因为在七个名额的联邦委员会里没有代表,兴许在他们的小小数字里(大约十八万人)他们在联邦议会里得到九个名额是理所当然的,但人们并不想改变这个数字。戈特哈德铁路<span class="" data-note="戈特哈德铁路:最重要的阿尔卑斯山地区的铁路之一,1882年通车,连接德国经卢塞恩或苏黎世直通意大利,其中有著名的圣戈特哈德隧道;这条铁路1909年起成为瑞士联邦铁路(国有化)。——译注"></span>是德国的私人企业,有德国的公职人员,他们在贝林佐纳<span class="" data-note="贝林佐纳:瑞士提契诺州首府。——译注"></span>建立了一所德国学校,现在它已经国有化了,意大利人要用意大利的公职人员,并要取消德国的学校。而事实上只有州政府能够决定教育事业。瑞士全部居民三分之二德国人,三分之一法国人和意大利人。
有病的希腊医生,他在半夜里用咳嗽把我从车厢里赶了出来,强调他只能吃羊肉。因为他一定要在维也纳过夜,他请求我为他写下这句话的德文表达方式。
仍然下着雨,后来我完全独处一人待着,我的不幸总是就在眼前。在餐厅里大家一起玩,我由于力不能及而没有参加这些玩乐,是啊,尽管如此,我最终只是写了差强人意的东西,可是,我对这种器官的孤寂既感觉不到丑陋又感觉不到侮辱,既感觉不到悲伤也感觉不到痛苦,好像我只是由骨头组成的。在这件事上,我相信我感到了我那阻塞了的肠子的上部区段有了一些胃口,这使我非常高兴。那位用一只锡制器皿给自己取牛奶的夫人,在她又去摆弄她的卡片前,走回来问我:“您到底在写什么东西?观察体会?日记?”这时她也知道,她不会明白我的回答,可是她还紧接着问:“您是大学生吗?”我没有想到她的重听便回答:“不,但我当过大学生。”这时她已经又在摆弄卡片,我说着这句话孤独地站在那儿,因为这句话的重要性我不得不又看了她好一会儿。
我们两个男人和六七个瑞士女人坐在一张桌子旁。当我只是在盘子差不多空了的时候,或者出于无聊而环顾大厅四周的时候,那距离最远的菜盘就在女人们(我一股脑儿把她们叫作太太和小姐)的手中端起,并迅速地递过来,当我说谢谢的时候,并不想再按照同样的途径慢慢地递送回去。
《被围困的巴黎》
费朗西斯克·萨尔赛著
1870年7月19日宣战。<span class="" data-note="以下卡夫卡的节录出自《被围困的巴黎》一书,1871年在巴黎出版。——原注"></span>一些时日以来的变化无常的名人。——书本身在变换着特征,同时它在描写巴黎时变换着特征。——同样的事物赞扬和指责各半。失败后的巴黎的静寂,一会儿是法兰西的轻率鲁莽,一会儿是法兰西的抵抗能力——色当共和政体后的9月4日——工人和国家卫队在梯子上用锤子敲打公共建筑物上的N——在宣布共和政体后的八天,热情还是如此高涨,以致没有人去为防御工事而工作——德国人向前推进了。巴黎人的笑话:麦克-马洪<span class="" data-note="麦克-马洪(1808—1893):贵族出身,法国元帅,1870年在色当受伤并被俘。——译注"></span>在色当被俘,巴泽内<span class="" data-note="巴泽内(1811—1888):法国元帅,指挥莱茵军团,在梅斯被德军包围,1870年10月27日投降。——译注"></span>交出了梅斯,最终这两支军队实现了它们的联合——受命对城市近郊进行破坏——三个月不通消息——巴黎从来没有像在包围开始时那样的一种胃口——甘必大<span class="" data-note="莱昂·甘必大(1838—1882):法国政治家,1870—1871年作为国防政府成员领导了保卫巴黎的斗争,他也是各省武装反抗普鲁士的组织者。——译注"></span>组织了乡下的起义。有一次还幸运地得到他的一封信。可是他并没有告知所有被烧毁的详细资料,而只是写了巴黎的抵抗力量受到全世界的敬仰。——梯也尔<span class="" data-note="阿道夫·梯也尔(1797—1877):法国政治家、历史学家,曾多次担任内阁部长,1871—1873年任法兰西共和国总统。——译注"></span>考察宫廷——疯狂的俱乐部集会。在将里亚特中学里的一次妇女集会。“妇女们面对敌人应该如何保卫她们的名誉”用上帝的旨意或者更确切地说用氢氰酸的旨意。那是一种用橡胶做成的顶针,妇女们将它套在手上。如果一个德国士兵来了,那就把手伸给他,他就被刺入,鲜血喷溅出来——研究所用气球把一位学者送往阿尔及尔去研究日食——人们吃去年的栗子、种植园里饲养的牲畜——直至最后一天人们还能在几家餐馆里吃到所有的东西——这位名叫霍夫的中士,由于他对普鲁士人的谋杀,作为他的父亲的复仇者已变得如此闻名,后来他消失不见了,并被认为是一个间谍——军队的状况:个别前哨人员与德国人共同喝酒确认亲密友谊——路易·布朗<span class="" data-note="路易·布朗(1811—1882):法国社会主义者和历史学家。——译注"></span>把德国人与学习过技术的莫希干人<span class="" data-note="莫希干人:属古代阿尔冈系,是北美印第安人之一族,现已被灭种。——译注"></span>相比较——1月5日开始重炮轰击。并不很多。如果有人听到咝咝的榴弹声,那就接受命令卧倒。街上的青年人,也有成年人,站在小水坑的地方,不时地叫喊“小心炮弹”——有一段时间在巴黎的尚齐将军成了希望,但他像所有其他人一样失败了,人们当时也并不知道他所以有名气的缘由,尽管如此在巴黎的热情是这样的强烈,以至于萨尔赛还在写他的这本书的时候就在心中感到了对尚齐的一种模糊的、毫无根据的钦佩——来自当时的巴黎的一日:林荫大道上阳光灿烂风和日丽,散步的人悠然自得,面对市政厅的地方有了变化,公社社员在那儿起义,有许多死人,来了不少军队。在河的左岸普鲁士的榴弹发出咝咝的响声。码头和桥上都寂静无声。回到法兰西剧院。观众刚看完《费加罗的婚礼》的演出往外走。晚报也刚好出版,这些观众成群结队地围聚在报亭四周,孩子们在香榭丽舍大街上玩耍,星期日的散步者好奇地向一支骑兵中队观望,这支队伍吹着军号策马而过。出自寄给母亲的德国人的信:你想象不到巴黎有多大,而且那些巴黎人都是些滑稽的人,整日间吵吵嚷嚷。——十四天来巴黎没有热水——到一月底四个半月的包围结束。
<strong>〈1911年9月〉20日</strong>
在车厢里老年妇女十分友好地交往。有关老年妇女被汽车轧死的故事,她们在旅途上的方式方法:从不吃酱汁调料,把肉食取出来,在车子行驶时闭上眼睛,但此时要说话,要吃水果、面包,不要吃坚硬的牛肉,过街时请男士领过街道,樱桃是最难吃的水果,救救老年妇女。<span class="" data-note="看来这一段是记录乘火车回布拉格时的情况。——原注"></span><bdi>..</bdi>
在米兰火车站的暹罗人车厢<span class="" data-note="暹罗人:泰国人的旧称。这里是指1909年时米兰火车站的国际列车段每两节车厢连接在一起可以自由走动的新型车厢。这个词(Siamesenkoupee)出自暹罗双胎(连体双胎:siamesische Zwillinge),并不是指只供暹罗人乘坐的车厢。——原注"></span>。
列车里一对年轻的意大利夫妇去施特莱萨,还有另外一个人去巴黎。那位丈夫只是一味地在接吻,他在从窗户向外观望时只见他的肩膀紧挨着她的脸蛋。当他因为太热而把上衣脱去并闭上双眼时,她好像在更为细致地端详着他。她并不漂亮,她只有薄薄的卷曲的头发遮住脸孔。然而还有另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一只眼睛常常被面纱上的蓝色圆点所遮住,她的鼻子似乎一下子被截断了,她的嘴边的皱纹是年轻人的皱纹,似乎是为了显示她的青春活力。当她沉下脸来的时候,她的眼睛转来转去,就像我在我们那儿所看到的只是那些戴眼镜的人那种样子。
所有的法国人都在努力地与人们接触,至少在这个时刻要尽力纠正那些人糟糕的法语。
年轻的、脸不是刮得很干净的神职人员与那个展示着几十包风景明信片的旅游者在一起,神职人员在评论这些明信片。我向他看去,也因为是受到一些热情的影响,我看得那么专注,以至于我的整只靴子后跟踩在了他的僧衣上。他说没关系,并连续地说,还总是用意大利语“啊!”显出了强烈的呼吸气息。
坐在我们所乘的车子里面对旅馆的选择不可能有可靠的决断,看来我们也只好任凭车子漫无目的地朝前驶着,一会儿驶进一条小巷,然后又让它返回到主要干线上,整个上午就来往于哈伦附近的里弗里大街一带<span class="" data-note="从这一段开始是卡夫卡在布拉格写的对巴黎的回忆。卡夫卡和马克斯·勃罗德最后住在里弗里大街83号圣玛丽旅馆(参见马克斯·勃罗德《旅游日记》)。——原注"></span>。
[第一次走上我的阳台环顾四周,好像我
对比亚咖啡馆的早餐渐渐有了改进的描述]
[尤利庇特——希腊的国王]
[剧院里的贝蒂娜和奥伯斯特:贝蒂娜可不可以把头搁在你的手臂上呢?如果贝蒂娜身上没有长虱子。<span class="" data-note="有[]符号的这几行文字,与下面重复或者与卡夫卡的旅游笔记没有什么关联,故被勃罗德删掉。——原注"></span>]
第一次走上我的阳台环顾四周,好像我现在正在守卫这个房间,这时我因夜间行车显得如此疲惫,致使我不知道,我是否有能力整天在这些街巷里跑来走去,特别是像我现在从上面所看到的还没有我出现的那些街巷。
巴黎的误解开始。马克斯走上来进入我的旅馆房间,因我还没有准备好,并且正在洗脸,他便为此而十分生气,在这之前我确实说过,我们只要稍微洗一下,便可以立刻出去。因为我以为稍微洗一下只是排除了洗整个身体,而其意刚好是把脸洗一下,此时我还没有洗完,我不理解他的指责,继续洗脸,即使没有像过去那么仔细,正是在这个时候马克斯穿着他那由于夜间行车非常脏的衣服坐在我的床上等待。<span class="" data-note="以上情节可参阅马克斯·勃罗德的《旅游日记》。——原注"></span>他有这样的习惯而且现在也显露出来了,这就是他在指责时总是虚情假意地抽紧着嘴巴,当然也包括整个脸孔,仿佛这样一来他一方面可以促进对他的指责的理解,另一方面他想要表示,只有他刚才做出的那张虚情假意的脸孔才阻止了他给我一记耳光。在我迫使他做出违反他本性的这种虚伪行为里面,还存在着一种奇特的指责,看来这种指责他是针对我的,如果他沉默不语,并将他的脸孔朝向相反的方向,从虚情假意中恢复过来,也就是说从嘴巴的表情放开来,然后各方面都从紧张中放松,这样一来其效果自然要比最初的那张脸孔强得多。我对此表示理解——即使在巴黎也是如此——由于疲劳我又陷入自我之中,那种脸孔的影响根本与我联系不上,为什么我后来能在我的痛苦之中表现得如此强而有力,坦率地说这是由于最最完全彻底的无所谓,这样当着他的面我便能够毫无负疚感地表示歉意。这在当时在巴黎使他感到安慰,至少看上去是这样,因此他与我一起踏上阳台,谈论远处景色,首先,它是多么具有巴黎风光啊。其实我只是看到了马克斯是多么有精神,他肯定是多么地适合任何一个模样的巴黎,这点我当时根本没有觉察出来,就像他现在从他那阴暗的后房间里走出来,自从一年来第一次在阳光下踏上一个巴黎的阳台,并对此觉得十分有价值,而遗憾的是当我在马克斯之前的一刹那瞬间第一次踏上阳台的时候却明显地感到比较疲乏。我在巴黎的疲乏不是通过充足的睡眠所能消除的,而是只能通过离去才能消除。有时我甚至把它看作是巴黎的一种特性。
其实我写下这些并没有什么厌恶之意,可是它却在每个词语上跟踪着我。
我起先对比亚咖啡馆很反感,因为我相信人们在那里只能得到黑咖啡。事实证明,那里也有牛奶,而且还有即使只是差强人意的海绵状的烘制糕饼。这几乎是我为巴黎想起的唯一需要改进的事情,那就是人们应该在这样的咖啡馆里置备一些更好的糕点。后来在用早餐之前,这时马克斯已经坐下,我想去旁边的街道随便走走,寻找水果。在去咖啡馆的路上我总是先要吃一些东西,这样可以使马克斯不至于太惊讶。我们曾在凡尔赛蒸汽铁路车站附近的一家很好的咖啡馆里做过成功的尝试,从一家面包糕饼店买来苹果卷和杏仁饼当着一个靠在门上向我们观望的服务员的面吃完,我们将这个情况在比亚咖啡馆里做了介绍并感觉到,人们因此除了享受纯美的糕饼之外还可享受这种咖啡的原汁原味的优点,也就是享受在这家相当空荡荡的酒馆里的那种完全令人觉察不到的东西,很好的服务,柜台后面和总是敞开着的店铺门前的所有的人的亲密无间的交往。只是人们必须忍受这样的事实,地板要常常清扫,因为直接从街巷里走来的在柜台边挤来挤去的客人众多,而且也因此无法去关注客人们的习惯。
看着在凡尔赛蒸汽铁路段上的一些小酒吧,似乎这对于一对年轻夫妇来说开设这样一个酒吧,同时过上一种极好的、有趣的、没有风险的、只是在白天一定时间里花些精力的生活,是很容易的事情。甚至在林荫道上,在楔子形状的房屋区段尖端的两条街巷之间,也有这样廉价的酒吧在侧面的阴暗处延伸出来。
穿着溅满了石灰浆衬衫的客人围坐在城郊旅馆的小桌子四周。
晚上普罗索尼埃林荫大道上一个妇女推着一辆卖书的小车叫喊着:翻阅一下吧,翻阅一下吧,先生们,你们来看看这里所有的书,都要卖出去的。她并不强迫谁去购买,也不对别人纠缠不休,她在她的叫喊声中能立刻说出围站着的某一个人手中拿着的那本书的价钱。她好像只是要求人们快点翻阅,快点把书在手中传递,这是人们能够理解的,如果人们留神一点儿的话,时不时有一个人,譬如说我吧,慢慢地拿起一本书来,缓慢地悄悄阅读里面的内容,又慢慢地把它放回去,最终慢慢地离去。认真严肃地说出这些书的价钱,这些书的低级下流却是那样可笑,这就使得人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很难想象做出一个要买书的决定。
在店铺前买一本书比在店铺里买书要求花去更加多得多的做出决定的力气,因为这种挑选在偶然面对陈列着的许多书籍时原本只是一种自由的思考。
坐在香榭丽舍大街上的两张互相背靠背的椅子上。许多在外面逗留了很长时间的孩子们还在黄昏时的朦胧天色中玩耍,他们于黄昏中在沙子里画出的线条已经不再能看清楚了。
被封闭的游泳池有着一种在记忆里具有的土耳其效果的彩色花纹。下午时分它被照耀得呈铁灰色,因为太阳光只是透过上面绷紧的布块的缝隙在一个角上以零星的光线照射进来,并使得下面[整个]池水都变得暗黑了。巨大的空间。在一个角上有一个酒吧。游泳教练们这边那边地沿着水池奔来走去周旋于主顾中间。他们在一旁自己的更衣室前逼近来游泳的顾客,并且听不懂的可是十分固执的语言商讨付给计时费用。在这种听不懂的语言里的一种要求对我好像是很机智地提出来的。王家大桥浴场。在几个角落里人们站在台阶上用肥皂将自己彻底地清洗干净。他们周围的肥皂水并不流动。人们通过缝隙向河流流过的什么地方看去,那里尽是蒸汽。这种游泳娱乐的欠缺性是很明显的,就好像两个人拿了一个陈旧的狭长的划子消遣,这划子从一面墙上推过来就已经碰到了对面的墙上。开设在地下室里的酒店的气味。漂亮的绿色的公园长椅。有许多德国风味。在一所游泳学校里一根任意作爬上爬下用的打结的绳子悬挂在水面上。我们询问巴尔扎克博物馆<span class="" data-note="这里的巴尔扎克博物馆是指1911年刚建立的位于雷诺阿尔大街47号的博物馆,巴尔扎克于1840年至1848年曾居住在这里。——原注"></span>,一位英俊的年轻人有着湿淋淋的吹得鼓起的发型向我们解释,我们指的是格雷芬博物馆(一处蜡像陈列馆)<span class="" data-note="格雷芬博物馆:1882年建于蒙马特林荫大道上的名人蜡像馆。——原注"></span>。他乐于助人打开他的小房间,取出一张小的导游指南(也许是一家商店的新年礼物),但在那上面也找不到巴尔扎克博物馆。我们在内心里已经不停地感谢了,因为我们在事先预料到了这一点;并且也紧迫地劝阻去寻找这个地方。在博丁<span class="" data-note="博丁(Bottin):一本公开刊登旅馆和咖啡馆名称的地址录。——原注"></span>目录里也没有列入这个地方。
[为什么在上午有一个警察或士兵坐在法兰西剧院<span class="" data-note="卡夫卡与马克斯·勃罗德一起在这个剧院里观看拉辛的古典主义名剧《菲德拉》的演出。——原注"></span>的售票间里?]
在喜剧歌剧院里<span class="" data-note="卡夫卡与马克斯·勃罗德一起于1911年9月8日在这个歌剧院里观看比才的歌剧 href='283/im'>《卡门》的演出。——原注"></span>,一位胖胖的女领座员从相当高的地方朝下向我们收了一些小费。我想问题在于我们手里拿着入场券向上走时前后一步一步跟得有些太紧的缘故,我打算在下一个晚上在有这样的领座员的喜剧院里当着他们的面拒绝付给小费,现在我当着胖女人和自己的面前给出了一大笔小费真有些难为情。而所有其他人却用不着付小费都走了进来。我在喜剧院里也说出了我的命题,在这个命题里依照我的看法我把小费称之为“不是绝对必要的东西”,可是又必须得付,当这一次那位较瘦小的女领座员诉说,她没有从管理部门拿到报酬的时候,她把脸垂到了肩膀那儿。
开始时是擦靴子的场景<span class="" data-note="卡夫卡在这里记下了观看 href='283/im'>《卡门》演出的印象。——译注"></span>。那些陪着岗哨的孩子们迈着同样的步伐走下阶梯。草率地演奏的序曲留下的印象,以至于那些迟到的人很容易地就入场了,因为人们一般只是习惯于听轻歌剧。这种演出的安排真是非常淳朴。磨磨蹭蹭的跑龙套角色,正如我在巴黎已经看过的所有演出一样,而在我们那里跑龙套角色有着常常被糟糕地抑制住的生动活力。为 href='283/im'>《卡门》第一幕准备的驴在狭窄的街巷里的剧院入口处被剧院的人和一部分街上的观众围住了。[在朦胧天色中]等待入口处的小门打开。我在露天台阶上几乎是明知故犯地买了一张错误百出的说明书,就像它们在所有的剧院前面出售的一样。一位芭蕾舞女演员在走私者经常出入的小酒馆里为卡门跳舞。她那无声的身体在卡门的歌声中配合得多么和谐。接着是卡门的[由各个部分组合起来的]舞蹈,确实是因为她的功绩这场到目前为止的表演变得更加绚丽多彩了。可以看出来,她兴许在表演前从那位芭蕾舞女演员身上汲取了一些重要的经验。当她倚着桌子,倾听某个人讲话,并在绿色的裙子下面让双脚做彼此相对的表演时,那舞台上的脚灯灯光将她的脚掌照得雪白。
一个没有写过日记的人面对一本日记会产生一种错误的见解。譬如当这个人在读歌德的日记时,歌德在1797年1月11日整天在家里忙于各种各样的整理工作,那么在这个人看来,他自己还从来没有做过如此之少的事情。
到最后一幕时我们已经太疲倦了(我在此前一幕时已经是这样了),只好离去,坐进了喜剧院对面的一个酒吧,在这里马克斯在疲惫无聊中用苏打水尽情地喷溅我,而我由于笑得太累了不能控制自己被石榴糖水饮料呛了鼻子。在这个时候大概最后一幕开演了,我们漫步走回家去。
在剧院里感到十分燥热之后我通过敞开的衬衫扇走胸部的热气,来到广场,坐在露天里,夜晚的空气,将一双脚伸在一座城市的广场上使我感到特别清醒,照得十分明亮的巨大的剧院正面,连同[剧院的]咖啡馆的侧面也都照得足够透亮,这个小小的广场,尤其是它的地面直至那些小桌子的下面就像一个房间那样都给照亮了。
在前厅的那位先生穿一件燕尾服和两位女士在聊天,这燕尾服有些松松地下垂,兴许它不是新的,要不然他不会在这里穿它,而更适合于历史性的场合。单片眼镜放下了又拿起来。如果谈话停止下来,他就心神不定地用他的手杖叩击着。他总是手臂抽搐地站着,就好像他每时每刻都愿意用伸出的手臂领两位女士穿过人群。失去光泽的、已经变得衰老的脸部皮肤。
德意志语言的特性在那些不掌握它而且大多数也不想掌握它的外国人嘴里,变得优美起来了。就我们曾经观察到的法国人而言,我们永远不可能看到,他们会对我们在法语中的错误感到高兴,或者即使只是在听觉上发现这样的错误,至于我们,对法语也只能稍微说出法兰西的语感来。
[待续!]
从我的角度看那些幸运的厨师和服务员,他们在一般的饭菜之后要吃沙拉、菜豆和土豆,在大碗里将它们混合在一起,虽然给他们端来了许多,但他们只从每个菜中取很少一点儿,从远处看去就是这样,如同我们那里的厨师和服务员一样。——那位服务员的嘴巴和小胡子漂亮地紧凑在一起,他在这一天中在我看来好像只是为我服务似的,因为我十分疲乏,动作笨拙,漫不经心,使人讨厌,并因此不能给我自己弄吃的东西,正是这个时候他几乎毫不在乎这些情况给我送来了吃的东西。
在塞巴斯托波尔林荫大道边的杜瓦尔饭馆笼罩在黄昏朦胧的气氛中。三个客人分散地坐在酒馆里。女服务员相互间轻声地说话。钱箱还是空的。我要了一杯酸牛奶,然后又要了一杯。一位女服务员不声不响地将它拿来,酒馆里半明半暗的光线也增加了这宁静的气氛,她也悄悄地将我的位置上为晚餐准备的餐具取走,以免在我喝饮料时对我有所妨碍。我感到非常惬意,一位如此文静的女子对我的痛苦能够预感到并给予容忍和理解。
在黎塞留大街上的可笑的饭馆里。人挤得满满的。玻璃镜子前面令人讨厌的烟雾景象。有规律地分布着一些挂满帽子的排式挂衣钩就像树林一样。桌子之间按习俗装有栏杆。这样一来不机灵的外国人误以为那里是栏杆式的框架,肯定也镶有玻璃,由此可以看清对面,以至于人们厚着脸皮向玻璃看去,以为在玻璃里看到了远处客人的形象,并且通过对视认出了那些真实的脸孔——人们感觉到那些在一个挨着一个的桌子之间的栏杆正是更多地为了客人间的相互亲近而设置的。
在罗浮宫里我从一张长凳歇到另一张长凳。如果漏歇了一张就感到疼痛。
在卡雷陈列室<span class="" data-note="罗浮宫里的一间展览室,是宫中最长的一间大厅。——原注"></span>里十分拥挤,激动的情绪,人们一群一群地站着,就好像蒙娜丽莎刚被偷走似的<span class="" data-note="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著名画家达·芬奇(1452—1519)的《蒙娜丽莎》于1911年8月21日在罗浮宫中被偷走,两年后在佛罗伦萨又被重新找回。——原注"></span>。
那些绘画前面设置的横杠倒是令人舒服的东西,人们可以靠着它们,尤其是在文艺复兴前期的艺术作品大厅里。
与马克斯一起看他喜爱的绘画是一种精神上的压力,因为我太疲倦了,甚至还要费神地看。非常赞赏地仰视。
一位身材高大而又十分年轻的英国女士精力非常充沛,她和她的伴侣在最长的大厅里从这一端走向另一端。
马克斯的样子,就像他在阿里斯蒂德饭馆<span class="" data-note="这家饭馆和杜瓦尔饭馆一样,也是一家快餐连锁店。——原注"></span>前的路灯下读《菲德拉》<span class="" data-note="马克斯·勃罗德和卡夫卡一起于1911年9月9日在法兰西剧院观看拉辛的古典主义名剧《菲德拉》的演出,这次演出给卡夫卡留下深刻的印象,因此这里又提到了这个戏剧。——原注"></span>,并因为有稍稍的压力使眼睛受到妨碍。为什么他从来不听从我呢。令人高兴的是我还从中得到好处,因为他在去剧院的路上把他在街灯下从《菲德拉》里读到的一切全都讲给我听了,他读那书时我正在吃晚饭。去剧院的路不长,马克斯努力地将所有的一切全都讲给我听,而我这方面也做了同样的努力。
休息厅里军人的景象。士兵们按照军事的规则维持着从售票处几米远的地方被挤回来的观众,让他们出列排好队前进。
在我们一排座位里好像有一个雇来喝彩捧场的女子。她的掌声看来是跟着我们后面一排热衷于喝彩的头领的棍棒敲击声进行的。她鼓起掌来心不在焉地歪斜着脸孔,以至于当鼓掌结束的时候,她还惊异而关心地注视着她那有孔的手套的掌面。如果必要的话,鼓掌马上又会重新再起,但鼓掌声最终真的自动响起来,这就完全不是那位雇来喝彩捧场的女子了。
面对剧院观众都喜爱的戏剧,大家都有看法不相上下的感觉,这就是第一幕临近结束时整排人都会站立起来。同一舞台布景贯穿五幕,这更增加了严肃性,尽管它只是用纸制成的,但要比用木料和石块制成的一种能变动的布景更为坚实。
一组对着大海和蓝色的天空耸立的圆柱,它的高处长满了攀藤植物。有着维罗内塞<span class="" data-note="参观罗浮宫对卡夫卡的影响很大,这里指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威尼斯画派的代表之一维罗内塞(1528—1588)在卡雷陈列室里的作品《迦拿的婚宴》。——原注"></span>以及克劳德·洛兰<span class="" data-note="克劳德·洛兰(1600—1682),法国风景画家,这里也指洛兰表现大自然诗情画意的多幅作品。——译注"></span>的盛宴的直接影响。
伊波利特<span class="" data-note="伊波利特:拉辛的悲剧《菲德拉》中的人物,他是雅典王前妻之子,养母菲德拉王后对他十分爱恋。——译注"></span>的那张不管是闭上的、张开的或者是开着的嘴,同样都显示出安详的弧形来。
欧诺纳<span class="" data-note="欧诺纳:《菲德拉》中的人物,王后菲德拉的保姆,她怂恿菲德拉向伊波利特表达爱情。——译注"></span>容易陷入持续的姿势之中,一次她受到鼓励,将腿紧紧地用布缠上,把手臂举起来,从容不迫地握成拳头,朗诵一首诗。许多人慢慢地用手遮住了脸孔。剧中主要人物的那些顾问脸色花白。
对菲德拉的扮演者的不满意使我回忆起我对法兰西喜剧院的成员拉歇尔<span class="" data-note="全名艾丽莎·拉歇尔·费利克斯,可能是一位女编导和演员。——原注"></span>的满足,有一段时间我总是阅读她的东西。
在如此令人惊异地观看的时候就像第一场那样,伊波利特握着身边那张不动的有男子一般高的弓,故意地向老师吐露真情,并将那安详的骄傲的目光投向观众,犹如背诵一首节日贺诗那样背诵他的诗句,我像平时一样已经早有这种当然是很微弱的印象,这是第一次发生的事,而正是这第一次成功的赞赏掺入了我的其余的赞赏之中。
[回忆起在赖兴贝格观看《海涛和爱浪》的演出。那儿是一些较嫩的较弱的演员,
待续]
布局合理的妓院。整座房子的大窗户上干净的可拉卷的百叶窗都下垂着。在房屋看管人的住房里不是男人而是穿得很像样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可能到处会出现在住家里。我在布拉格时就曾经粗粗地注意过妓院里那种有男子气概的女子性格。这种情况在这里还要明显。这位女性门房开启电动的信号装置,把我们揽进她的房间里,因为她被告知,正好有客人走下楼梯,上面有两个可尊敬的女子(为什么两个?),这两人接待我们,扭开隔壁房间里的电灯,在这个房间里有几个无所事事的姑娘在黑暗处或半明半暗处坐着,形成四分之三的圆圈(我们的到来将它填补成整圈),在这个圈子里她们以直立的总想突出她们优点的姿势围住我们站着,被选中的姑娘迈步站到前面,她用夫人般的姿态邀请我……我感到我被拉到了出口处。这是多么的快捷,就像我来到了街上,这对我来说简直难以想象。在那儿要更加仔细地看清楚这些姑娘是很困难的,因为她们太多了,她们眨眼示意,主要是站得太近的缘故。人们兴许必须睁大眼睛,为此就得练习。在记忆中我原本只要了刚好站在我面前的那位姑娘。她长着一口有缺陷的牙齿,伸展着自己的身体,用挡在下腹部的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衣服,立刻张开又很快闭上那双大眼睛和那张大嘴巴。她那金黄色的头发似乎扯乱了。她很瘦弱。在这种场合有些恐惧,却没有忘记摘下帽子。人们必须把手从帽檐处拿下来。孤独的、漫长的、毫无意义的归家之路。
罗浮宫在开馆前就聚集着许多观众。姑娘们坐在高高的柱子之间,有的读着贝德克尔<span class="" data-note="卡尔·贝德克尔(1801—1859):他于1827年创立世界著名的红皮导游手册出版社,有德文版、英文版和法文版,卡夫卡和勃罗德也购买了这样的导游手册游览巴黎。——原注"></span>,有的在写风景明信片。
米罗的维纳斯<span class="" data-note="卡夫卡对古代雕塑艺术的描写又回到1911年9月10日参观罗浮宫“大理石雕像博物馆”时的情景。米罗的维纳斯:古希腊著名的大理石雕像,大约产生于公元前2世纪中叶,后来在意大利的米罗岛被发现,1820年起在罗浮宫展出——原注"></span>,她的外貌在最慢转动的时候却迅速而令人惊异地变化着。遗憾的是仅有一个勉强的(关于腰身和衣服)但是也有一些真实的说明,为了对她的回忆我兴许有必要备一个雕塑的复制品,尤其是关于这弯曲的左膝是怎样参与决定各个部位的外貌的,可有的时候只显得非常微弱。这个勉强的说明是:人们在期待,那松开的外衣上部的身体充满青春活力,但是这身体首先还要丰满些。那件下垂的从膝部挽起的衣服。
博尔盖西的击剑者<span class="" data-note="古代雕塑艺术品,约产生于公元前1世纪,珍藏于罗浮宫。——译注"></span>,他的前面部分的外貌不是主要的外貌,因为他使观看者朝后退缩,是分散注意力的外貌。但从后面看,那只脚首先置在地上,惊异的目光沿着站立得十分牢固的腿被吸引过来,并受到保护似的越过不可阻挡的背部飞向朝前高高举起的手臂和利剑。
梅特罗<span class="" data-note="梅特罗(Metro):即巴黎地铁,第一条线路在1900年开始运行。——译注"></span>在我看来当时很空,尤其是当我将它与那次旅行相比的时候,我那时有病,而且是独自一人前往参观赛马场。<span class="" data-note="这是对1910年10月巴黎之旅的回忆,这年10月16日卡夫卡曾乘地铁参观访问了巴黎郊区隆尚地铁站附近的赛马场。——原注"></span>梅特罗的外貌从参观中可以看出也置于星期日的影响之下。最突出的是车厢四壁深暗的铁青颜色。列车员将车厢的门推开又关上,在这之间进进出出地忙碌着,表明这是星期日下午的工作。长长的道路慢慢地行进着。旅客们那种不自然的、漠不关心的表情变得愈来愈明显,他们就以这种漠然忍受着在巴黎地铁里的旅行。转向玻璃门,有几个人在远离歌剧院的不知名的车站下车,让人感觉出情绪变化无常。在这些车站里尽管有电灯照明,但变化着的白昼肯定更加赏心悦目,特别是当人们刚下车的时候,就会注意到这一点,尤其是那下午的光线,紧临着天色即将转暗。列车驶进空荡荡的多菲门终点站,有许多愈来愈看得清楚的管道,向滑行道望去,那里有许多列车在如此长的直线行驶之后必须在这里进行唯一的转弯行驶。在铁路上穿行隧道更是不愉快的事情,虽然没有压迫感的迹象,但旅客感觉到的却是并不显露的群山的重重压力。这也不能说是远离人群,而是一种城市的设施,就像自来水管里的水。在下车时往旁跳一下,然后接着是更为有力的前进。这是在同一高度上下车。绝大多数孤零零的小屋里都装有电话,信号装置指挥着运行。马克斯很喜欢朝里面窥视。当我乘坐巴黎地铁第一次从蒙马尔特高地驶往宽阔的林荫大道时,地铁的噪声真是实在可怕。一般地说这噪声并不讨厌,甚至增强了快速带来的舒服平静的感觉。杜博纳的广告宣传是很适合那些悲伤的和空闲无事的旅客去阅读、期待和观看的。它从交往中排除了语言,因为人们无论在付款的时候,还是在上下车的时候都不必说话。梅特罗由于对一个满怀期待而又懦弱的陌生者来说是那么容易理解,它利用最好的机会,为自己创造信念,准确而迅速地在第一次冲锋时就闯入了巴黎的生活本质。
人们可以认出外地人,他们上到巴黎地铁阶梯的最后一级平台时就不那么行动自如,他们不知所措,不像巴黎人那样从地铁出来就没有过渡地融入街道的人流中。在走出来的时候才慢慢地使现实与地图取得一致,这时我们到了广场上,在这里我们现在跟随上来的人群走着,兴许从来就不是走路或坐车来到这里似的,也根本不需要地图的引导。回想在绿化的设施中散步总是很美好的<span class="" data-note="卡夫卡的笔记从“回想……”始至本段末“绊倒了五次。”止,是对1911年9月10日在布洛涅森林一次郊游的回述。——原注"></span>,那里的天气非常晴朗,真令人高兴,值得注意的是天色不是很快就暗下来,走路的步伐和欣赏周围的风景取决于天气的变化和身体的疲劳程度。在宽阔光滑的大街上汽车风驰电掣般地行驶。在小巧的花园饭店里穿着红色衣服的乐队在汽车的喧嚣声中演奏,听不到乐队的声音,他们拨弄着乐器只是为了享受周围的景色。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巴黎人互相牵着手。因燃烧过而焦枯略呈土色的草地。穿着衬衫的男人们和他们的家人一起坐在[苗圃里]大树下面的半明半暗中,这个地方早就已经禁止入内了。这里最令人关注的是缺少犹太人。回头向小小的蒸汽铁路看去,它似乎是从旋转木马处驶离开去的。那条路通向园中的湖。我从第一眼看到这个湖的最强烈的回忆是,一个男子弯着脊背在绷紧的布棚顶下俯身招呼我们上船,并将船票递给我们。可能是由于我对船票和我能力的担心,我逼着这位男子做出解释,这只船是否绕湖行驶或者摆渡到岛上,是否有什么停靠的地方。因为我是如此专注地盯着他看,以至于我有时只看到他粗壮的背弯身在湖面上,而看不到船身。有许多穿着夏日服装的人待在登岸的地方。船上的划手并不很熟练。没有栏杆的低矮的湖岸。缓慢地行驶,使我回忆起几年前每个星期日独自一人所做的散步。从水中抽出双脚放在船底板上。在听到我们说捷克语时那些游客感到惊讶,竟然和这样的外地人坐在一条船上。在西岸的斜坡上有许多人,插入土中的手杖,摊开的报纸,带着儿女的男人平躺在草地上,很少有笑声;低矮的东岸,在我们那里早已取消了用细小的、互相连接在一起的、弯曲的小木条做成的路障,一条哈巴狗从草坪那儿挡住了去路,一条野狗在草地上奔跑,认真工作着的划手们和一位姑娘一起坐在他们那只非常吃重的船上。我让马克斯特别孤独地处在昏暗之中,在一家半是空着的咖啡园的边上喝着一杯石榴糖水饮料,这儿只有一条街道通过,它很快就与另一条不知名的街道交叉。汽车和其他车辆从这个昏暗的十字路口驶向更为荒凉的地方。一排大铁栅栏也许是属于消费税务局的,但是却开着,可以让每个人通过。人们在附近看到月神公园的耀眼的光线,这光线增加了这半明半暗中的杂乱无章。这么多的光线,又是如此的空旷。在去月神公园的路上和回到马克斯那里时,我大约绊倒了五次。<var></var>
<strong>〈1911年〉9月11日星期一</strong>
在铺上沥青的路面上汽车是比较容易驾驶的,但把车停住却比较困难。特别是个别有钱人坐在方向盘旁,他利用街道的宽阔,美好的白天,轻便的汽车,他那驾驶知识,做一次小小的商务旅行,与此同时在十字路口如此地驾车拐弯,就像步行者步行在人行道上。有一辆这样的汽车正要驶入一条小街道,可是还在大广场上就碰上了一辆三轮车,汽车灵巧地停住了,并没有碰着它多少,严格地说只是碰到了它的底部,如果是一个步行者这样踢了一脚也就很快地朝前走了,可这时三轮车停了下来,前面的轮子已经弯曲了。面包房伙计在这辆属于这家公司的三轮车上到目前为止还一直无忧无虑地随着它那特有的三个轮子慢悠悠地摇摇晃晃地前进,现在他走下车来,碰上也刚好下车的汽车司机,他责备司机,这种责备由于在一个汽车拥有者的面前表现出的尊敬而压低了声音,又由于在他的老板面前感到害怕而非常激动。这首先要弄清楚,怎么会产生这种意外事故的。汽车的主人用他那举起的手掌描述着他的这辆开过来的汽车,这时候他看到了那辆三轮车横向着朝他驶过来,换过右手掌盘,通过左手来回挥动警告三轮车,脸上显出十分担心,因为什么样的汽车能在这段距离内刹得住啊。三轮车会看清楚这些情况,并会让这辆汽车先行吗?不,那已经太晚了,左手放弃了警告,两只手合在一起,不幸的碰撞已经造成了,膝盖支撑不住,看到了这最后的一瞬间。这种事就这样发生了,那辆静静地停在那儿的弯曲了的三轮车已经在为进一步描述这事件提供了帮助。面包房伙计根本无法和对手相比。第一,那位开汽车的人是一位受过良好教育的很活跃的男人;第二,他到现在已经坐进了汽车里,让自己休息;第三,他从汽车的高度确实将事件的全过程看得更为清楚。一些人在这个时候围拢了过来并站在那里,这好像是开汽车的人描述此事的功劳,这些人本来不是围着他形成圈子,而更多的是站在他的前面。在这期间交通不得不堵塞了,因为这群人拥挤在这里,此外这群人按照开汽车的人的指点移来动去。例如,所有的人一会挤向三轮车,为的是更仔细地察看说得多么严重的损坏情况。开汽车的人认为损坏并不严重,(一些人适度地高声谈论表示支持他的看法),尽管他并不满足于只是往那边看去,而是来来回回地走着,一会儿上车一会儿下车,看来看去。有一个要为三轮车说话的人想要喊叫起来,可是开汽车的人不让喊叫;但他得到一个新出现的陌生男子的很好的、很响亮的回应,如果人们没有弄错的话,他是开汽车的人的陪同者。有几次一些听众不得不在一起开怀大笑,但总是随着新的实质性的说法而平静下来。现在在开汽车的人和面包房伙计之间基本上不存在什么很大的意见分歧,开汽车的人看到自己被一小群友好的人包围着,是他使这些人信服的,面包房伙计慢慢地停止了他那单调的手臂伸展动作和谴责之声。是啊,开汽车的人并不否认他造成了一次小小的事故,但也不全是他的责任,两方面都有责任,也就是说谁也没有责任,这样的事情恰好出现了,如此等等。简而言之,这件事情最终兴许会出现尴尬的局面,那些已经在讨论修理三轮车价钱的观众的声音肯定已提出了要求,人们也许并不会想起有可能去叫一名警察来。面包房伙计陷入了越来越从属于开汽车的人的地位,他干脆被他打发去请一名警察来,而将自己的三轮车托付给开汽车的人保管。这没有什么险恶的意图,因为开汽车的人没有必要去为自己组成一个派别,但他也在对手不在场的情况下没有停止他的叙述。因为人们在吸着烟的时候谈话会更好一些,他取出一支烟来。在他的口袋里有一个烟盒。他将新来的穿制服的人以及即使只是一些商店伙计,有次序地先引到汽车那边,随后再引到三轮车那边,最后才叙说事件的细节。要是他从人群中听到某一个站在后面的人有不同的意见,他便踮起足尖回答他,以便能看到那个人的面孔。这表明这件事变得十分烦琐,人们在汽车和三轮车之间来来回回地走着,因此汽车被开到了人行道上,开进了小街巷。那辆三轮车停在原地,开汽车的人看着这东西。犹如吸取汽车行驶故障的教训那样,一辆大公共汽车停在了广场的中央。有人在发动机旁的前面忙碌着。第一批弯下身子围着汽车的人是那些下车的乘客,他们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就近发生的事情。在这时候开汽车的人也悄悄进行了整理,并使劲将三轮车推上了人行道。这件交通事故渐渐失去了公众的兴趣。新来的人肯定已经猜到了,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开汽车的人带着一些有见证人价值的老观众正式退了回去,并与他们低声交谈。但是在这期间,那位可怜的年轻人在什么地方转悠呢?人们终于看见他在远处,好像是他与警察一起开始横穿广场过来。人们不是没有耐心,兴趣马上又活跃起来。许多新的围观者出现了,他们将十分方便地尽情享受做记录的情景。开汽车的人离开了他那群人,向警察走去,在场的人通过半小时的等待已经形成了平静的心态,这位警察立刻以同样的平静心态受理了这起事件。没有多长时间的调查之后便开始做记录。这位警察以一个建筑工人那样快速的动作,从他的笔记本里抽出一张旧的有些脏的但是空白的纸张,记下有关人员的姓名,写上了面包房的商号,并走过去,为做得仔细精确一边写着一边围绕着三轮车转。所有在场的人下意识地无知地希望这整个事件通过这位警察而有一个很快的实质性的结果,人们的乐趣转到了记录内容的细节上。记录间或停止下来。这位警察将他的记录弄得有些零乱,费了很大的劲终于完成了,在这一时刻他既不听也不看别的什么东西。他已经开始在那张纸上的一个地方填写了,这地方他兴许是由于某种原因开始时没有填写。可是现在这事故确实发生了,他对此的惊异一而再地重复表现出来。他不得不再三翻阅这张纸,为了相信这份开始时做得并不好的记录。然而他马上放弃了这不好的开头,又在别的什么地方开始写上了,如果这一栏写完的话,他不去做进一步的调查和研究就不可能知道,他该在什么地方正确地接着写下去。这个事件在这种情况下获得的平静,与那早先通过围观参与者所达到的平静,简直完全无法相比了。<span class="" data-note="对以上的叙述,卡夫卡在1911年11月5日的日记中称之为“我的小小的汽车故事”。见《日记1909—1912年》德文校勘版第177页。——译注"></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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