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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从相逢以来,辛雁雁一直把眼前这貌美女子视为妖邪。以来这女子既然是神都九宫的掌门人,必定跟月神乌断、神医端木蓉这等人脱不了干系。再者珂月行止诡异,言谈也甚是无礼。是以,辛雁雁心中一直认为即便珂月会武功,其武功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就算她的武功比自己好,也定然绝非正派一流。岂料方才珂月与那周妄刚一番相斗,所使剑招自己虽不曾见过,却是大开大合,气度从容,端的是名家风范。

    其实珂月所使的,乃是正宗三十二路临渊剑法。只是陆元鼎、周妄刚等人毕竟年岁都还算轻,高石然死于八年前,其后马少嬅随紫语而去,深居简出,这套临渊剑法在江湖上便极少展露。珂月方才连使了“平地挑雁”、“庭前旋马”、“傍花随柳”三招,招招之间运转如意,毫无间隙,只因她并不拘泥于剑法招式,随性综合并用,这才使得三招在旁人眼中竟然浑然天成,恍若一招。

    辛雁雁眼见珂月剑来到胸前,第一个反映便是惊呼出声:“荆大哥救我!”

    非但荆天明没想到,在场众人中也无一人料到珂月与周妄刚单挑时,竟会调头来攻辛雁雁。荆天明不意珂月取胜之后竟突下杀手,惊骇中不假思索挡在了辛雁雁身前。

    珂月牵牵嘴角,长剑轻蓦地前刺。

    荆天明直臂腾身,伸掌拍向珂月剑柄。

    “虚招!”掌至半途,便惊觉珂月不过是虚晃一招,剑锋斗转已朝他迎面而来,饶是荆天明武功再佳,机变灵敏,双脚凌空却无处借力。

    “荆大哥!”辛雁雁又是一声惊呼。

    珂月双眉又是一紧,手下却是不松。白剑凌空向前,似欲在荆天明身上穿出一个透明的窟窿。却见荆天明身子腾空竟能陡然侧翻,他两脚尚未沾地,心念已如电光火石般地一闪:“错了!这也是个虚招!”

    果然落下地来转身瞧去,珂月右手长剑虽指着荆天明的方向。身形却犹如浪潮急退,左手探出,看也不看便抓向辛雁雁的脖子。

    珂月这八年来师承乌断、端木蓉和董婆婆三人,虽然自己本身算不上天赋异禀的练武奇才,脑袋也称不上是绝顶聪明,却足足承袭了“随心所欲”四字真谛,加之她与生俱来不拘成规的灵活个性,又有董婆婆此等世外高人的悉心调教,八年下来,使招变招竟已至奇异莫测之境。她方才手使临渊剑法,脚下踏杳冥掌法的步数,这纯系灵机应变,就连自己都无法预测自己,更莫说旁人了。

    辛雁雁虽有名门武功根底,却哪里能够挡避?登时吓得花容失色,又是一声惊呼:“荆大哥!”幸好荆天明见机得快,早已纵步跨越,一面打搅:“使不得!”长臂骤伸一抓一拉,拿住了珂月的握剑右腕将其带开。珂月反掌回拍,荆天明伸掌对接,二人双掌相交啪地一声,随即向后跃开。但只凭这一下,荆天明已感觉出珂月的内劲如海涛般澎湃,只是不如自己的内力绵密,他满脸赞佩之色,心中却不免有些惆怅:“阿月如今已不在需要我来保护了。”

    珂月处心积虑想要强夺辛雁雁身上的白鱼玉坠,方才与荆天明一对掌,已知今日此事难成。

    “原来你毕竟是心向着你的拙荆。”珂月冷冷说道。

    “不不!”珂月简单的一句话,就将荆天明钉在了地上不能动弹,“我没有。阿月!你要那白玉,我去替你讨来了便是,何必为难别人?”

    辛雁雁惊吓之余听得此话,原本满腔怒火又冒了上来,暗暗恨道:“这妖女如此毒辣,你还对她这么好声好气!她要什么你便给什么吗?什么叫别人?谁是别人?”气归气,这些话却一句也无法当众骂出,两眼怒视着荆天明和珂月,对掌门师哥陆元鼎说道:“师哥,我们走吧!”便转身离去。

    珂月瞄了荆天明一眼,说道:“你拙荆走了,还不追去?”自己却提剑纵步,倏然间已朝另一个方向飘出丈外。

    荆天明想也不想,连一眼也没有回头望向辛雁雁,立即运起轻功,追着珂月去了。

    辛雁雁跟着师哥陆元鼎后面,边走边听得身后传来荆天明的大声呼唤:“阿月!阿月!”耳听得那声音离自己愈来愈远,很快地便再也听不见了。她这才停下脚步,转身凝望,心中一阵气苦,不觉怔怔地掉下泪来。

    月光下,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疾风也似地奔过黄野大地。前面的那个影子疾行如电,后头的人影紧随不舍,谁也没有说话。

    珂月停,荆天明就停。珂月向前狂奔,荆天明便也向前狂奔。

    她喝水,他也喝。她吃饭,他也吃饭。她挨饿,他也挨饿。她休息,他也休息。

    唯一不同的是,珂月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但荆天明却无一时将他的眼神离开过珂月。

    “他为什么不开口说话?”

    “他为什么不叫住我?”

    “他跟那辛雁雁到底有什么关系?”

    “荆大哥荆大哥荆大哥……救我。”想到辛雁雁如此亲昵地叫着荆天明,珂月心中更是思潮汹涌,“我呸!几日前他刑场救人,救了这么多儒家底子的性命,可是个如假包换的大英雄啦。大英雄……我呸!狗屁英雄!”

    “那辛雁雁……臭丫头……人家<u>.</u>可是名人之后哪。一口已个荆大哥地乱叫着,什么名门……我呸!狗屁名门啦。”

    “可这么已来,狗屁英雄加上狗屁名门……可不是王八配绿豆,门当户对了吗?臭丫头脑子虽然迂腐了些,却已然对他用情颇深,只不知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唉,这人从以前对感情之事便傻头愣脑……我想这干嘛?他们俩人如何,又关我什么事?”她忽然意识到内心深处,某个冰封已久的东西正渐渐消融瓦解,顿时一阵恼恨,把牙一咬,脚下更益发加快了起来。

    “开口说话啊,傻瓜!”荆天明心中也是千头万绪,他尾随着八年未曾相识的珂月,脚下片刻也不敢停,眼中却满是依恋之情。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催促着荆天明,“说话啊!叫住她啊!”

    “我知道该开口说话,可是要说……阿月,这八年你去了哪里?”

    “问这个干什么?先说对不起,笨蛋!”

    “对!先说对不起。对不起!阿月,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谁不会说啊。不会说点儿别的吗?”

    “阿月,你……”

    “你……你你……你怎么样你?讲话怎么支支吾吾的?”

    “你……”

    “唉……算了、算了,随便!随便说什么都好!”

    “你真好看。”

    “……”

    “你是呆子吗?阿月长的天仙下凡一般的模样,她自己不知道吗?更何况‘真好看’算得上什么称赞?真好看?这三个字哪个白痴不会说?既然胸无点墨就别再献丑了,再想想、再想想。已不存相让之念,却依旧是守多攻少。他自相救儒生的一场激战以来始终没能好好休息,加之先有盖聂之死,后与珂月重逢,这般接连的大悲大喜最耗元神,七天七夜未曾闭眼地奔将下来,精神体力皆已不济,方才自身回击的那一掌,更多少受了点儿内伤。那珂月宝剑是何神物?寻常人在珂月左使临渊剑法、右以长针击穴的这套双打之下早就没命。她平时行走江湖,单凭一套杳冥掌法便已绰绰有余,实是难得用剑,珂月黑剑更几乎从不出鞘,荆天明在手无寸铁又力竭神耗的状况下,居然还能挡过四十余招,已是千万难得。

    这其中道理荆天明无意细说,珂月一时间也没能想到,她只道荆天明还在故意处处相让,益发怒火中烧,忍不住厉声叱道:“当真以为我不杀你吗?”剑锋斗转,狠下杀招,白剑骤如灵蛇奔窜般地左右急摆、自上而下,将荆天明周身笼罩。这招“不绝如缕”连绵不断,将击。刺、削、抹混合并用,敌人遇此厉害杀招已是避无可避,珂月宝剑的另一柄长针,却尚能在这密密实实的剑芒之中寻出缝隙,与剑招同出,径往荆天明右目戳去。

    荆天明眼看来招如此狠辣,实难破解,他若是不重创珂月,自己势必非死即伤,登时不禁心中一凉:“阿月当真欲取我性命!”霎时间。只觉万念俱灰,索性立住了不在闪避,任由那剑雨长针临面而来,心中所执唯剩一念:“阿月、阿月,你若真要我以命相换,我岂有不给的?”谁知立了片刻,眼前那阵白花花的剑光却顿时消散。

    荆天明凝目细瞧,之间黑白双剑的剑端皆停在他身前寸许。兀自微微轻颤。

    珂月两手一上一下地紧紧握着珂月宝剑,狠狠瞪视着荆天明那副视死如归的神态,她心中万般念头交集奔窜,实在不比方才的剑招更有少缓,“他当真宁可不要命也不肯全力回击?他宁可以命相还也不愿伤我?他这是爱惜我?还是轻视我?他诚心如此,我原不原谅他?他负我如斯,我杀不杀他?”恍惚之间,脑海里响起八年前荆天明的喃喃话语:“我不杀阿月……我不杀阿月……”

    这伫立虽然不过片刻,他二人却仿佛经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在无声的相互对视中,珂月终于力竭地松落了手中两把兵器,缓缓向后退出三步距离,她坐倒在地,曲膝将头埋如臂弯之中。

    四下里一片寂然,珂月那纤细的双肩在阳光下轻轻颤抖了起来。

    荆天明站在原地望着珂月,望着她不断颤抖的臂膀。方才那柄长剑没有刺到荆天明的身子,荆天明却觉得心口一阵针扎似的剧痛;方才那跟黑真没有戳入荆天明的眼睛,荆天明的两眼却不由得红了。这次荆天明连对不起三个字都不再出口,因为那三个字已然无法负担他的愧疚。

    如此过了良久,珂月才好不容易自臂弯中抬起头来,她双颊上兀自挂着泪滴,仰望着荆天明,怔怔问道:“荆天明,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珂月的表情像是刚睡醒过来似的,迷迷糊糊,干干净净。

    荆天明忽然觉得有点儿好笑,又十分心疼,他柔声说道:“阿月,要踢要打要骂要揍,我随你整治绝无二话。反正在你原谅我之前,我是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是吗?”珂月点点头,呆呆想了一会儿,又继续把头卖回臂弯之中。不一会儿,珂月忽然扑哧一笑,抬起头来了,她脸上泪痕犹在,这会儿却咯咯咯笑得极为开心,拍拍手站了起来,执起地上两把长剑,黑剑收入白剑鞘,白剑以长布条密密包好。

    荆天明见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忍不住好奇问道:“阿月,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珂月瞧他一眼,收起了脸上笑容。恢复平时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对荆天明说道:“刚才那句话可是你自己说的,随我整治绝无二话。”

    “那还有假?”

    “好,那么走吧。”珂月说完随即动身往东北方走去。荆天明也不问她要去哪儿,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俩人走出没多久,珂月一个回身,将手上那把珂月剑甩向荆天明,命他拎着,径自迈步又行。荆天明一愣,惊讶问道:“阿月,你怎能随便将自己的兵器交与他人?”但随机转念想到,阿月既然将兵刃交到自己手上,便是要对自己说,她不会抛下自己轻易离开。

    “这剑……”荆天明问道,“难道你平常并不随身携带?”

    “麻烦死了,我懒得拿。”

    “你懒得……”荆天明好生错愕,“如此宝剑,你不怕被人抢去了?”

    珂月冷笑,道:“剑上铸了珂月二字,谁想替妖女使剑?帮我争名吗?要是你,你肯用吗?”

    “一把铸有你名字的剑吗?”荆天明略略细想,不禁说道:“千肯万肯。”

    “你变了。”珂月先是傻了一下,随机叱道:“这般油嘴滑舌!也不知是在哪儿学的?如此看来,你与那辛雁雁结伴同行,沿路上必是……”珂月明明说到一半,顿时没了声音,只是两眼维持淡漠的神色继续前行。荆天明吐了吐舌头,<mark>..</mark>一句话也不敢接。

    两人结伴前行,虽说不上是心旷神怡,但荆天明相信只要自己有足够的耐性,定能取得珂月的原谅。随着路上行人慢慢多了起来,荆天明这才发现原来他们正在走回咸阳城的路上。“是了。她必定是担心她神都九宫的门人,所以要返回咸阳与他们相会。”荆天明虽与珂月分隔八年,却自信满满地相信他摸透了阿月的个性,他想:“其实阿月操太多心了,陆元鼎等人虽与她为难,却不会伤害那些孩子们。至于风旗门的人便有些靠不住,但只要雁儿在场,料她绝不会袖手旁观让人欺辱孩子的。”不知是不是跟在珂月后头,心中又想到辛雁雁的缘故,荆天明一阵放松,随即便感到困倦,但他还是打起精神跟在珂月后头行走。

    珂月似乎对咸阳城中的道路十分熟悉,只见她目不斜视、脚下也无半点儿迟疑,只管快步向前。打从天下一统,秦始皇称帝后,便将全国富商全都迁来咸阳,这些多得都要漫出来的钱与人,使得咸阳城益发兴旺。走到一条热闹非凡、店铺林立的街道时,珂月突然停下脚步,伸手指着对街一栋楼房言道:“我们到了。这就是神都九宫在咸阳的落脚处。”

    荆天明顺着珂月所指的方向瞧过去,却是一栋夹在药铺与酒楼之间,看来做工十分讲究的气派楼房。“这……这就是神都九宫在咸阳的落脚处?”荆天明有点儿傻眼。以至于将珂月刚刚讲过的话又说了一遍,“哇!你是怎么弄得?你接下神都九宫掌门也才几年时光。”看着那栋楼房,荆天明不可置信地说道:“这里简直比八卦门还要气派。”

    “啰嗦完了没?”珂月冷冷说道:“这儿便是我神都九宫的落脚处。进去以前,我好心再问你一次,还要不要跟着我?若是不要,你现在便可以走了。但若你跟我进去屋中,到时反悔也由不得你。”

    “我怎会反悔?”荆天明斩钉截铁地回道:“无论如何我也要跟着你。你要打要骂要杀要剐都随便。”

    “话是你说的,我可没有勉强你。”珂月嘴角上扬,甩手便走。

    “宫主回来了。”珂月刚刚走进门首,随即有两人毕恭毕敬地站起身来。不同于那些彩色衣装的少年少女、男孩女孩,这两个汉子的衣衫皆是黑丝。两人虽正对珂月,眼里余光却直锁住荆天明瞧。一名汉子下意识地抽动右手袖角。

    荆天明虽快步跟着珂月穿过回廊,却没有漏掉那汉子的动作。而且一眼便看穿那人想要遮掩住的东西——好多年未曾见过的鬼谷纹身图样。

    “宫主回来了。”

    “宫主。”

    “宫主。”

    荆天明跟着珂月又穿过三对黑衣汉子,这才来到屋子的后方。阳光炫惑人似得从天井洒下来,珂月进到这儿之后,仿佛松了一口气,脸上表情也随着阳光亮了起来。荆天明不露痕迹地观察了一下,屋后这儿似乎没有那些黑衣人驻守着。

    “宫主回来了。”小孩声音此起彼落地叫着,跟着从墙角、屋内跑出来的自然是红儿、黄儿、绿儿、白儿,这些人都是熟面孔了,荆天明看着他们涌向珂月,又搂又抱又叫又闹地欢腾不已,不禁露出微笑,心想:“这哪像一门之主的样子?倒是像大姐姐回家了。”

    “大家都没事吧?”珂月一把拎起紧紧抱住自己的绿儿问道。

    “怎么可能会有事?”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抢先答道。

    荆天明在心中暗暗叫道不好。这声音的主人他已经八年未曾见过,而上一次见到她时,她正想杀了自己出气。

    果然在笃笃的拐杖声中,一个皱干巴的老太婆走了出来。

    “丫头,你走得到干净啊?”姜婆婆扯开她老迈嘶哑的声音说道,“扔下一堆臭娃娃给我老婆子。这早晚才来问大家有事没事?可好心的很哪。”

    “婆婆说的什么话。”珂月放下绿儿,又抱起白儿香了一个,边笑边道:“那日若不是已听得婆婆来了,我又怎会丢下他们单独离开?”

    “好个臭丫头。”姜婆婆又抱怨道:“你这是明摆着要婆婆帮你收拾烂摊子嘛。你也不想象,婆婆都这把年纪了,还要婆婆照看这些小毛头?他们啊一会儿这个肚子饿、一会儿那个要如厕,烦也要烦死人了!”

    “是这样吗?”珂月伸手摸了摸红儿的头,又对黄儿浅浅一笑,“其实啊,嫌烦的话,婆婆你别管他们呀。反正他们都认得路,又不会丢了。”

    “哼、哼。”姜婆婆似乎被这句话给堵住了,一时回不了口,只好赌气似得哼了几哼。

    “好好好。”珂月笑道:“我知道您疼爱他们,别气别气。晚上我烧桌耗材给您赔罪。”

    “这个自然。”姜婆婆听到有好菜可吃,眉眼这才舒开了些,但随即又没好气地抱怨道:“好端端的又带只猪回来做啥?”

    “他才不是猪!他叫金元宝!”几个小鬼头异口同声说道。

    “你才是猪!你们才是金元宝!”荆天明在心中对姜婆婆还有这几个小毛孩暗骂,脸上却堆起笑容打招呼道:“婆婆,好久不见了。还有你们这几个毛……小朋友……”珂月见荆天明脸上表情犹如吃了黄莲般苦,不禁想笑,但毕竟还是忍住了。

    那姜婆婆见荆天明与自己说话,压根儿便不理睬,混当他死猪一头,只掉转身去问珂月道:“婆婆饿啦。要下厨的话,快点儿。”

    “嗯。”珂月放下怀中抱着的白儿,又吩咐绿儿道:“去多弄点儿清水来,我来煮点儿白菜给你们打打牙祭。”

    那些少年少女、男童女童,听了珂月这话都开心起来。“太好了!好几个月没吃过宫主煮的菜了。”红儿自告奋勇道:“我这就去叫门口那几只大黑熊们去挑水回来。”说完便蹦蹦跳跳地去了。其余的门人与董婆婆则跟在珂月身后往厨房里挤。

    方才还吵吵闹闹的大厅,如今只剩下荆天明一人。荆天明瞧着厅内摆设,这些成对成套的大木桌、青铜炉,俞看便俞是疑惑。“阿月便再怎么有办法,也无法在短短数年内,使神都九宫发展到这个地步。”荆天明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大木桌上,暗自推敲道:“方才门口那些黑衣人,分明是鬼谷的人。但鬼谷的人又怎么会在神都九宫?又怎么会对这些少年少女们毕恭毕敬、言听计从呢?莫非传言果然是真,鬼谷与乌断早有合作?奇怪,真是奇怪。不过那个红儿却叫鬼谷那几个黑衣汉子大黑熊,倒是形容的很贴切。哈哈哈哈。”

    不多时,厨房便传来阵阵食物香气。“嗯、嗯,好香!这是什么味道?香得有点儿古怪……阿月她……”荆天明想起多年前的往事,猛然站了起来,“唉啊,不好!”

    荆天明这辈子大概永远都不会忘记,在好多好多年以前,阿月为了自己跑去下厨烹调出来的哪些“菜肴”,还有那时卫庄突然在暗夜来访,阿月为了招待卫庄去泡出来的那杯“茶”。那些“菜”与“茶”的味道,说实在的,即使不是荆天明,随便一人只要尝过或喝过,恐怕就永生都不会忘记那种“味道”。

    “不不不,我不能溜走。”荆天明拍了拍肚子,暗叹道:“幸亏已经有七八天的工夫都没顾得上好好吃顿饭了,应该吃得下去才是。肚子啊肚子,你就再忍忍、再忍忍。”

    荆天明将心一横。又坐了下来,只等着厨房出菜。果然,没多久工夫,神都九宫的八小童就纷纷端着大海碗、大菜盘,一个又一个地冒了出来。八小童都上都冒着汗,还有几个脸上沾了黑炭,但人人都是眉开眼笑。

    四个少年、四个少女、四个男童、四个女童,总计十六个神都九宫的门人,加上董婆婆与珂月,再算上一个荆天明,共有一十九个人围坐在四张大木桌旁。三十八张眼睛紧盯着面前热气腾腾的十二个海碗、八枚大碟。

    每张桌上都放着珂月刚刚才做好的菜肴。大碟里头盛的是五香鸡肝酥、酸枣酿藕,海碗里装的 662f." >是陈皮砂仁老鸭、牡丹花粳米甜粥、糯米鲶鱼汤。每样菜都是色香味俱全。

    荆天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鼻子。他明明记得阿月的厨艺只能用惨不忍睹时,哪些墨家底子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

    “哇!好香啊!”荆天明抽动鼻子,由衷赞道,“阿月,你好棒啊!”

    荆天明不知道的是,珂月厨艺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进步,都是因为盖兰的缘故。珂月无法忘记,当年在桂陵城中,盖兰曾那么努力地想要教会自己下厨做饭。这八年来,只要有空,珂月便下厨做菜。只要呆在厨房里、炉灶边,仿佛便可以感觉到盖兰依旧在她的身边。

    那八小童抓着筷子恨不得立刻开动。荆天明也馋涎欲滴,自是毫不客气,一筷子便夹起一块黄褐色的老鸭皮。鸭皮尚未送到嘴边,便听得珂月宫主开口说道:“且慢动筷!想来大家一定很疑惑,为什么我会邀请荆天明荆大侠来我们神都九宫当座上宾呢?”

    荆天明放下鸭皮,转头望向珂月,显然也很想知道答案。

    “咳。”荆天明轻轻假咳嗽一声,自问自答道:“那是因为荆大侠他懂得一门绝世武功。这种武功哪。天底下只有他一个人会。”

    “绝世武功?”绿儿问道。

    “会很稀奇吗?如果不是很稀奇的话,我想先吃了鸭子再<big>.99lib.</big>说。”红儿说道。

    “不不不。”珂月阻止了红儿,并用手示意大家全都放下筷子,“这是一门很难得一见的神功,而且啊,荆大侠非常的好心,他已经答应了我,要在大伙儿用餐前表演这门绝世神功,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我有吗?”荆天明狐疑地望向珂月,“我会绝世神功?”

    “你有。”珂月向荆天明点点头,又转去向众门人继续说道:“大家都知道,之前荆大侠不是有用过一个化名吗?”

    “我知道、我知道。”黄儿喊道:“他骗我们说他不叫荆天明,叫做金元宝。”

    “对”珂月赞赏似地叹道:“其实啊,他没有骗你们。”

    “是吗?”荆天明闻言瞪大了眼睛,“我没有骗人?”

    “对,你没有。”珂月顺口又道:“那是因为啊,荆大侠他会的那门绝世神功,就叫做元宝功。所以江湖上有人不叫他荆天明,而叫他金元宝。”

    “是这样的吗?”荆天明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我有这个别号叫做金元宝?”

    “没错!”珂月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在江湖上头有个外号。叫做‘能屈能伸金元宝’。”

    “唉!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啦。我是有个外号,人称‘能屈能伸金元宝’。”

    “那太好了。”大概是觉得荆天明态度良好,又很配合,珂月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那么现在就请荆大侠为我们露一手吧。”

    “嗯。”荆天明沉吟了一下,“宫主刚刚说那们绝世武功名叫?”

    “叫做元宝功。”

    “对!叫元宝功。那……这元宝功的特色是……”

    “对了、对了。”珂月挑挑眉毛。喜道:“荆大侠是要我先跟大家解说一下,免得等会儿他施展起这个神功,大伙儿没办法理解。这元宝功的奥妙就在……”

    “这奥妙是……”荆天明则忍着肚子饿,打起精神来问。

    “就是一旦施展起这种神功,哇!不得了!全身上下就像金元宝一般,任谁怎么打、怎么敲,就连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这……”荆天明咽了一口口水,苦笑道:“真……没想到这元宝功有这么厉害?”

    “就是有这么厉害!”珂月拍手赞叹道。

    “好吧。那我就来施展一下这所谓的元宝功。”荆天明心想只要能让阿月消气,只好舍命陪君子。说着,双手在桌上轻轻一拍,站了起来,走到厅中空旷处,拉开架式,问道:“那么谁要来试试我这门元宝功呢?”

    “真有那么神?”白儿有点儿怀疑地问道,向另外三人一挥手,“来帮我,我们试试。”

    “来!”荆天明看到珂月点头认可,便对四个跃跃欲试的年轻人叫道:“别客气!”

    其实根本不用荆天明说,这四个由珂月教出来的神都九宫少年,从来便不知客气为何物。四人手中各抽出一条细鞭,顿时一拥而上。四条长鞭,颜色各异,材质亦各不同。长鞭在少年们的怪异步法中卷来,荆天明这才看清,红儿手中长鞭是用牛皮与牛筋絞成、黄儿手上那条则是铜线与金丝相缠、绿儿的是麻线与人发混纺。而白儿手中那条则黑黝黝的根本无法辨识。

    四条长鞭,同时击向荆天明右手手腕处。荆天明本能地欲闪躲,微微迟疑,还是让鞭子卷住了。四人见鞭身纠缠住荆天明右手,不再进击,竟是同时撒手。荆天明直到这时才发现四个少年所使之物,并非长鞭,而是细索之流。

    四个少年并不停手,缠住荆天明右手之后,咻咻咻又是三道细索撒出。四种细索在空中巧妙相会交缠,揉合成神都九宫的宝物“矫金索”,将毫不抵抗的荆天明轻而易举地吊上了半天高。

    珂月见荆天明被四人吊在房梁上,笑吟吟地道:“听说荆大侠的元宝功十分厉害,为免伤到我家小童们,只好请荆大侠委屈一下,挂在半空中施展了。”珂月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荆天明的背,又道:“这‘矫金索’是我神都九宫的神物,相传连无影鬼都能捆住,最是坚韧无比,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荆大侠,您帮忙试试,看合不合用?捆起来结实不结实啊?”

    听得宫主言下之意,四个少年便在珂月说话间,用那“矫金索”将荆天明浑身上下五花大绑,结结实实捆成颗粽子一般。白儿满意地点点头拎起长索,使劲一拉,又将荆天明往上吊高了半尺有余。

    荆天明只感觉连呼吸也难。但剑珂月脸上笑容满面,勉强挣扎道:“这……矫金索果然厉害,别说挣脱得了了,我连动动手指头、脚指头都难。”

    “是吗?我们家的矫金索真有那么厉害?”

    “厉害、厉害啊!只有一事,宫主!如此已来,我既无法动弹,就不能施展什么元宝功来着……”

    “没关系、没关系。”珂月露出浅浅个,半抬着头,仰望着荆天明。荆天明只觉得下方站着的珂月,明艳不可方物。这样笑盈盈的一个美人却忽然一拍手,娇声喝令道:“来啊!给我打!”

    “喔耶!”八小童一声欢呼,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霎时间,无数的小拳头、小鞋子、小膝盖,如西北雨纷纷而至,朝荆天明浑身上下乒乒乓乓便是一阵乱揍瞎锤。

    初时还不算怎么疼痛,荆天明只觉到身旁有许多彩色的小人儿跳来跃去,有无数只小手小脚往他身上乱戳猛拍,就爱那个他推来转去,还有人干脆一把扑到他身上,抱骑着荡起秋千来,四下里嬉闹声不绝于耳。但当八小童掏出小铁锤之后,便不好受了。

    八只小铁锤照着端木蓉所教的点穴方法,专门照着穴道敲将下来。荆天明又被绑得如同粽子一般,只觉得浑身火烧、穴道酸麻。“怪不得,怪不得她老说是什么元宝功,再这样打下去,我真的要变成一只被踩扁的大元宝了。”荆天明拼了老命运气、运功、冲开被点住的穴道,一个穴道解开,又有六个穴道被封住了,内力便是再强也不够用。何况他之前为了追珂月已狂奔了七天七夜。不敢闭眼。此时,只道珂月愿意留自己在她身边,好不容易松了口气,更无防备,却哪知上了珂月的当。

    就在荆天明被饿得浑身乏力、绑得手足麻痹、吊得脑门充血、整治得几乎便要昏死过去之时,珂月终于开口言道:“好了、好了。大家住手。再领教荆大侠的元宝功下去,一桌子好菜都要冷掉了。来吧,大家都来吃饭!”八小童玩兴虽然不减,却不敢违抗宫主的命令,纷纷收起小铁锤,转战饭桌,幸好珂月所烹调的菜肴十分美味,吃上几口之后,八小童便把吊在花厅上头的玩具“荆天明”给抛在脑后了。

    八小童虽忘了照顾荆天明,但珂月可没有忘记。她神清气爽地走向荆天明,撕下他身上的一片衣袖,揉成了一团用力塞进荆天明嘴里。顺手一扬,便在他后头、背心。胸口、手足,上下前后连点了五处穴道。荆天明连叫都没有机会叫出来,便感到浑身麻痒难当。那种难过,自骨子里直透出到皮肤上,要抓又抓不得,想喊也喊不出。

    “好极了。”珂月满意地拍拍手赞道,“现在我要吃饭去了,荆大侠你便留在此处,慢慢施展你的元宝功吧。”珂月边说边悠然转身离去,没走几步路,又回头娇笑道:“喔,对了,荆大侠,我听人说这元宝功一经施展,至少也要一天一夜。不知是真是假?那我们便不等你,先吃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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