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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思想一搞通,不日便是吉隆坡阮氏纸厂的乘龙快婿,岳丈的一切都与他有关,现成的事业、亲情、家庭,从此可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每个人的遭遇不同,各有奇遇。

    傍晚,世贞叫司机把车子驶往童宅。

    这一次,她在客厅浏览,只见一整面玻璃墙外是人工瀑布,流水淙淙,映得室内阴凉无比。这是一幢豪宅。

    以童氏生意规模来说,不是负担不起这样华丽的别墅,可是生意人本色稳健,又不致如此破费,由此可知童另外还有巨额资产。

    这家人说不出的神秘。

    佣人斟出茶来,世贞喝一口,问道:"式辉在吗?""他到医务所去了,王小姐随便休息。""我改次再来。"女佣忽然侧耳,"有车声,或许是他回来了。"果然,童式辉满面笑容地走进来。

    今日,世贞以完全不同的眼光看他,只觉得他神情恍惚,那笑容也许只是面部肌肉抽搐不受控制的现象,以前都没察觉。

    "过来,式辉,坐在我身边。"童式辉有点犹疑。

    "告诉我,我是谁。"童式辉抚摸她的脸,隔了很久,不能肯定,最后说:"阮,是阮。"世贞叹口气,低声问:"医生怎么说?""我很好。"佣人捧出茶点。

    "母亲呢?""我在这。"世贞一惊,额角冒出冷汗。

    像是欺侮一个小孩子被他的母亲捉到,她连忙赔笑站起。

    童太太不动声色,微笑:"世贞,你还住在酒店?不如搬到这,舒服得多。"

    世贞也笑,"我考虑一下。"童太太坐到童式辉身边,"你若肯做我私人助理,我愿出高薪,并且预支一年薪酬。"世贞说:"哔。"上一任私人助理是阮祝捷吗。

    童太<big>..</big>太绝口不提童式辉的毛病,&quot;式辉喜欢你。&quot;世贞答:&quot;我也喜欢他。&quot;童太太轻轻说:&quot;做人不外是三餐一宿,生命短暂,时光需好好利用。&quot;&quot;你说得对。&quot;普通人待挣扎到一口安乐茶饭,抬起头来,已经白了半边头。

    &quot;世贞,你趁早给我一个答案。&quot;世贞低下头来。

    &quot;来,吃碗燕窝。&quot;小小碗盛着不知什么,有一股奇异的浓香,世贞吃一口。

    童太太说:&quot;你有什么额外要求,告诉我,我若做得到,一定答应你。&quot;&quot;我回去好好想一想。&quot;&quot;式辉,送世贞出去。&quot;童式辉听得懂母亲的话,一直送世贞到门口。

    世贞握着他的手,内心恻然,问他:&quot;我来陪你可好?&quot;他高兴地答:&quot;好。&quot;世贞轻叹一声,转过头去上车。

    车子还未驶抵市区,世贞的无线电话响起。

    是王子恩,&quot;现在方便讲话吗?&quot;&quot;过十分钟我拨给你。&quot;&quot;一言为定。&quot;世贞对司机说:&quot;就在这里停车,我有事要办。&quot;她走进一问咖啡室,找一个角落与王子恩通话。

    &quot;世贞,&quot;王子恩声音非常郑重,&quot;化验报告说那瓶酒里有极重份量的麻醉剂。&quot;

    嗯,叫人喝了回复童真般快乐,无忧无虑,浑忘一切烦恼,用来医治破碎的心至好不过。

    &quot;是违法的吧。&quot;&quot;若由医生开出处方,则属合法。&<samp></samp>quot;世贞说:&quot;谢谢你,子恩。&quot;&quot;世贞,在童家,你要事事小心。&quot;

    &quot;我明白。&quot;&quot;唏,为什么我们的父亲均不是亿万富翁,否则,整日喝香槟坐游艇喊闷可多好。&quot;

    世贞笑了,&quot;你岳父身家可不止一亿。&quot;&quot;实在令人心动。&quot;

    &quot;等着接你帖子。&quot;

    &quot;记得与我联络。&quot;跟着,王子恩把化验报告传真给世贞。

    世贞拿着它去见医生。&quot;是令精神科病人镇静的一药物聚四氟乙烯。&quot;&quot;为什么服用后会令人那样快活?&quot;

    &quot;那只不过是一种幻觉。&quot;&quot;于身体有害吗?&quot;

    &quot;像一切麻醉剂,容易上瘾,终于不能自拨。&quot;

    &quot;啊。&quot;医生试探问:&quot;谁在使用这种麻醉剂?&quot;

    &quot;一个朋友。&quot;

    &quot;请劝他前往戒毒所。&quot;

    &quot;医生,我在想,一个人是否一定要面对可怕的现实呢?&quot;医生目光炯炯,&quot;应克服困难,勇于承担。&quot;

    &quot;如果那是一个不能逃避,与生俱来的难题呢?&quot;

    &quot;接受事实,苦中作乐。&quot;

    &quot;无论如何不可麻醉自己?&quot;医生踌躇,&quot;我是一个医生。&quot;他苦笑。

    世贞点点头,再大代价,再痛苦,也要医到底。

    他口气稍微回软。&quot;譬如说,癌症病人到了末期,为着维持人类最低的尊严,医生也会给予玛非因。&quot;&quot;谢谢你医生。&quot;她离开医务所。

    傍晚与童保俊通电话。&quot;我已经办妥了事,想回家。&quot;

    &quot;我还有其他任务派给你。&quot;&quot;我有话需面对面地说。&quot;

    &quot;是什么事?&quot;

    &quot;我明日返来。&quot;童保俊只得说:&quot;你若不怕辛苦,尽管来回的跑好了。&quot;回到总公司,世贞第一件事便是到人事部找罗老总。

    人家见是新宠王小姐,自然十分客气,不卑不亢。

    世贞也十分谦恭,&quot;我想查几个问题,你派名手下帮我。&quot;&quot;陈旺聪明伶俐,他会帮你。&quot;那小陈进来,唇红齿白,开口就问冰姬可好,那名追求者一定是他了。

    世贞静静跟他说:&quot;阮祝捷是考进童氏公司来的吗?&quot;

    &quot;不,&quot;小陈摇头,&quot;我记得很清楚,她由童先生亲自推荐。&quot;

    &quot;那么多同事,你彷佛对她特别有印象。&quot;小陈忽然露出怅悯的神情,&quot;祝捷是美女。&quot;啊,原来如此。

    &quot;那时童氏未婚男同事没有不暗暗仰慕她的。&quot;世贞叹口气,可是,争不过老板童保俊。

    小陈语气十分苦涩,&quot;都会女子,虚荣的多。&quot;世贞不置可否,这不是与他争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令她诧异的是,小陈讲得那么多。

    &quot;王小姐一定奇怪,我胆子何以那么大吧。&quot;世贞点点头。

    小陈笑,&quot;我今早已经辞职。&quot;怪不得罗老总派这个人陪她说话,已经辞职。说什么不关他事,无关痛痒。都是顶尖的聪明人。

    &quot;我没有顾忌,王小姐,我有问必答。&quot;

    &quot;辞职后,她去了何处?&quot;陈旺露出揶揄的神情,&quot;王小姐也真是,也不想想,她还用做事赚月薪吗?&quot;世贞不语。

    &quot;听说到星洲去定居。&quot;世贞蓦然抬头,过一刻她问:&quot;以后,还有无人见过她?&quot;陈旺沉默,世贞知道尚有下文。

    &quot;你可有见过她?&quot;她试探地问。

    陈旺终于答:&quot;不是我,另外有人与她说过话。&quot;

    &quot;她怎么样?&quot;&quot;十分潦倒憔悴。&quot;&quot;什么?&quot;世贞不置信。

    陈旺忿慨地说:&quot;已经超过廿一岁,谁也不用对她负责,与豺狼虎豹打交道,当然有一天会被吞噬。&quot;世贞无故吓出一身冷汗。

    这时秘书敲门进来,&quot;王小姐,童先生问你到了公司怎么还不去见他。&quot;

    &quot;我马上就来。&quot;她捉住陈旺还有话问。

    陈旺站起,&quot;王小姐你有事。&quot;

    &quot;不,不,告诉我是哪位同事见过她。&quot;

    &quot;那位同事可没有辞职,恕我不方便提供名字。&quot;

    &quot;阮祝捷现在住何处?&quot;&quot;一间女子公寓。&quot;

    &quot;把名字告诉我。&quot;陈旺看着世贞,&quot;如果可以帮你,未免不是好事,那是环球公寓。&quot;&quot;谢谢你。&quot;陈旺低下头,&quot;我至今尚爱她,不过得意或落魄,她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我。&quot;语气中有无限凄酸,世贞不由得伸出一只手,按在他肩上。

    秘书又敲门,世贞扬声:&quot;来了。&quot;童保俊面对着落地玻璃窗,微愠道:&quot;同谁说那么久?&quot;世贞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好。

    童见没有回音,转过头来。

    世贞不知怎地,像是怕他袭击她,退后一步。

    &quot;我找你好几次都找不着,人到什么地方去了?&quot;世贞轻轻坐下来。

    &quot;派你出差,是想你多取点经验。&quot;世贞凝视他。

    童保俊发觉世贞神情不对,&quot;可是嫌我对你太严峻?&quot;世贞轻轻说:&quot;我想家。&quot;

    &quot;也难怪,你从未出过门。&quot;世贞说下去:&quot;一日,我做梦,回到从前父母的家,看到他们正坐在桌前吃晚饭,他们都还年轻,黑发,没有笑容,低头扒饭,一起坐的还有两个小女孩,看仔细点,咦,不是我与姐姐吗,我站在那,贪婪地看了很久,然后,梦醒了。&quot;童保俊为之恻然,&quot;你想回到他们的怀抱里去?&quot;&quot;我不知道,童年生活十分艰苦,时常觉得肚饿,发育时期好像永远吃不饱。&quot;这一下子把话题支开了,童保俊忘了教训她,窗外正下雨,他开亮了灯。

    &quot;你回家休息吧,下了班一起吃饭。&quot;世贞很庆幸过了这一关,答声是,立刻转身走,像自校长室解放的顽童。她需要的是时间。

    查电话簿,她找到两间环球女子公寓,一家在游客区,规模相当大,问过月租接近六位数字,世贞下意识知道阮祝捷不会住在那。她还是去了。

    管理员带她三观泳池及健身室,介绍面对海港的房间,她查问住客中有无阮祝捷,答案是意料中的无此人。

    另一间环球公寓在中等住宅区,条件差好多,不过还算干净,世贞略为放心。

    即使如此,房租也不便宜,若要人住。薪水去掉一半,小小房间连浴室,附简单厨房设备可以做咖啡或茶,单人床,有人代为收拾。

    完全不似一个家,方便是方便,可是感觉上有点凄凉。

    她回到接待处,说:&quot;我找阮祝捷小姐。&quot;服务员根本不用查住客名单,顺口答:

    &quot;阮小姐出去了。&quot;可见是熟客。

    &quot;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quot;&quot;不一定,请问访客是谁,我代你留言。&quot;&quot;她住几号房间?&quot;&quot;我们不便透露。&quot;&quot;那,我下午再来。&quot;童保俊竟把阮祝捷丢在这里。

    世贞颓然,将来,要是她不听话,下场大概也必定相似,耽搁三五载,到了廿七八岁,青春跟蹉跎殆尽,还能到什么地方去。

    她在附近餐厅喝了一杯黑咖啡,发觉手心一直在冒汗,阮祝捷同童氏两兄弟,究竟是什么关系?她快可以见到她,届时,如何开口问她?

    世贞放下茶资,回到环球公寓。

    服务员十分客气,&quot;阮小姐刚回来,正在那边看信。&quot;世贞转过头去,心卜卜跳。

    只见一个身型硕健的女子背着她,正低头查阅手上信件。

    她头发蓬松,身上衣裳颜色鲜艳,脚上鞋子已经穿旧。

    不知怎地,世贞觉得地无话可说,想转身跑走。

    来不及了,那女子已经转过头来。一照脸,世贞怔怔地看着她。

    阮祝捷完全不像照片,她个子比世贞大得多,脸容樵憔悴,眼皮脸颊都油腻浮肿,看上去比真实年龄苍老,像是有三四十岁。

    她声音沙哑,&quot;你找我?&quot;世贞知道这是攀谈的好机会,可是不知怎地,全身不听使唤,只管呆呆站着。

    半晌,阮祝捷不耐烦了,&quot;你找我?&quot;她再问一次。

    世贞的反应十分奇突,她转过头拨足飞奔,离开了环球公寓。

    她吓得不敢开口。

    回到家中,世贞开了一瓶香槟喝,不知为什么,这支高贵的汽酒味道竟比不上她从前在雅慈家喝的蹩脚加州葡萄酒。世贞漱口。

    她渴望喝童式辉斟给她的琥珀色琼浆,麻醉就麻醉好了,她不在乎。

    她倒在沙发上。

    忽然之间,沙发变成绳网床,童式辉微笑站着俯视她:&quot;醒来了吗?&quot;

    &quot;呵,式辉,你会说话了。&quot;童式辉讶异,&quot;谁说我不会讲话?&quot;

    &quot;那么,把你的故事告诉我。&quot;

    童 5f0f." >式辉把她自绳网中拉起来,轻轻吻她额头,&quot;我是童保俊的弟弟。&quot;

    &quot;这我知道。&quot;

    &quot;自出生到两岁,没有人发现我有什么异样,直至入学年龄,父母发觉我对四周围事物毫无反应兴趣,才知道我生活在自己的心中。&quot;

    &quot;可以医治否?&quot;他笑笑,&quot;你认为这是一种病吗,我反而喜欢过清静的生活。&quot;世贞呆呆的看着他。&quot;你看,在我这,无忧无虑,人毋需谎言欺诈,争名夺利。&quot;

    &quot;可是你同外边世界完全脱节&quot;童式辉温和地打断她,&quot;世事纷乱,已有数千年,我与你不过短短生活数十年,此刻脱节,与日后脱节,完全一样,并无分别,何必理会。&quot;

    世贞笑了,&quot;依你说,大家遁入香格里拉,岂非一了百了。&quot;

    &quot;谁说不是。&quot;世贞开怀大笑,&quot;可惜我并无条件如此洒脱。&quot;童式辉也笑,他看上去哪有病,只有那些为名利伤足脑筋的人才变态。

    &quot;世贞,&quot;他忽然问:&quot;保俊与我之间,你会挑谁?&quot;世贞毫不犹疑,&quot;你。&quot;

    &quot;为什么?&quot;&quot;我不怕你。&quot;&quot;还有呢?&quot;

    &quot;与你在一起是那样开心。&quot;童式辉握住她的手。

    &quot;式辉,告诉我,阮祝捷也作出过同样的抉择吗?&quot;这样,童式辉的脸上忽然出现了阴影。绳床一侧,世贞跌到了地上。

    这一跤摔得甚重,她雪雪呼痛。

    电话铃不住响,录音机开动,&quot;世贞,你在家吗,请过来应我。&quot;是童保俊的声音。她伸手取过听筒。

    &quot;对不起,我累,我睡着了。&quot;童保俊沉默一会儿,&quot;我不好,逼得你太厉害。&quot;

    世贞赔笑,&quot;是小船不可重载。&quot;&quot;我马上过来看你。&quot;

    &quot;我实在想早点休息。&quot;&quot;自明日起,你暂时上半日班吧。&quot;

    &quot;皇恩浩荡。&quot;雅慈见到她的时候,吓一大跳。

    &quot;你整个人落了形。&quot;世贞怔怔地伸手去摸自己面孔。

    &quot;怎么搞的,失业之际倒珠圆王润,现在薪高职优,反而皮黄骨瘦。&quot;世贞低头不语。&quot;是否压力太大?&quot;世贞欲语还休。

    &quot;有时,某种生活如不适合你,就无谓勉强。&quot;世贞十分为难。

    雅慈试探着问:&quot;可否一走了之?&quot;当然可以,但是,走到什么地方去?离开童家,她仍然一无所有,她名下一切,都租借自童保俊,什么都出自童氏机构,一走,即打回原形。

    不,不,比原形更差,今天的她,已穿惯吃惯,再也挤不进旧日狭小空间。

    雅慈握住她的手,&quot;我人微力薄,可是我永远是你的朋友。&quot;世贞感动的说:&quot;人生得一知己足矣。&quot;姐姐宇贞的看法却完全不一样。

    她说:&quot;看你多苗条多好看,我身上这多余的两公斤赘肉无论如何减不掉,且都长在腰腹之问,丑死了。&quot;担心及为之闷闷不乐的竟是这样小事情,确是一种幸福,但无异把世贞与姐姐之间的距离拉得极远。

    正喝茶,姐夫回来了,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个远房亲戚,那小伙子原本打个招呼就要走,可是看到世贞,忽然藉故坐着聊天,不愿离去。

    趁着世贞陪幼儿玩耍,宇贞揶揄这小伙子:&quot;小赵,可叫你看到天鹅了,目不转睛。&quot;那小赵赔笑。

    &quot;人家早已名花有主。&quot;小赵挺起胸膛,&quot;公平竞争。&quot;宇贞掩住嘴,&quot;你真信众生平等?&quot;小赵不再出声。

    世贞在幼儿房中什么都听在耳中,她嘲弄地同自己说:看,眼前就是个机会,要找归宿,此刻就可表态,半年内便可以组织小家庭,过正常生活。

    可是她并没有说什么,静静站起来向姐姐告辞。

    那小赵连忙说:&quot;我送你。&quot;世贞不讲什么,到了楼下,小赵又说:&quot;我的车子在那边。&quot;这个时候,司机已经看到世贞,连忙把大房车驶过来,世贞朝小赵笑笑,拉开车门上车。那小赵看着她绝尘而去,无限怅惘。

    果然已经有主人了,而且属于一个不简单的人。

    世贞坐在车子里一言不发。

    别以为小赵这种人容易应付,他一样有七情六欲,在公司受了气会对家人发泄,升了一级半级会觉得伴侣配不起他,<tt>99lib.t>看见更年轻漂亮的女子立刻目不转睛。

    一般需九牛二虎之力来应付,况且,女子收入还得用来贴补家用,还有,公公婆婆动辄发难。

    世贞怎么知道有那样的事?她姐姐宇贞就住过这样的生活。

    下雨了。世贞不再想家。她着司机再把车子驶往环球公寓。

    接待处认得她:&quot;你是找阮小姐吧。&quot;她点点头,在大堂坐着等。

    一会儿,阮祝捷下楼来,看到她,叉起腰,疑心地问:&quot;你是谁,有话为什么不说,吞吞吐吐,可是又打回头,到底有什么企图?&quot;世贞站起来。

    大堂灯光不甚明亮,可是她看清楚了她。

    身上名贵衣服已穿旧,胸前有渍子没洗,头发蓬松纠结干枯,有欠修理,脸上泛着油。她像一只失去主人的宠物猫狗。世贞挤出一个笑脸。

    &quot;是谁,快说!别浪费我的时间。&quot;世贞打开手袋,取出一叠钞票。

    她看见钱,忽然不出声了。

    世贞把钱递过去,&quot;他叫我给你送来。&quot;阮祝捷震动,走近一步。

    世贞嗅到一阵些微霉腐气息,像是黄梅天衣物没乾透的味道。

    世贞吃惊,开头还以为一个人发霉不过是抽象的形容词,没想到会实实在在真有其事。

    她把钱取到手中,数一数,呼出一口气,忽然放心了,&quot;对不起,我刚才不知你是谁。&quot;世贞想说:现在你一样不知道我是谁呀。

    她说:&quot;请上来坐。&quot;世贞跟在她身后。

    在电梯里她问:&quot;他好吧。&quot;世贞含糊地答:&quot;托赖,还过得去。&quot;&quot;唉,终于想到了我。&quot;房间在三楼,她推门进去,世贞尾随而入。

    像一间宿舍,陈设简单,衣柜半开,堆着杂乱衣物鞋子。

    阮祝捷无奈地摊摊手。这便是她的近况。

    世贞问:&quot;有工作吗?&quot;她一时彷佛没听明白这个问题,工作似乎不再是一个熟悉的名词。&quot;亲友有否来看你?&quot;她忽然笑了。

    &quot;还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quot;世贞忽然鼓起勇气,&quot;告诉我你同他的事。&quot;阮祝捷忽然明白了,她看着世贞,&quot;你是谁,不是他叫你来,你到底是谁?&quot;世贞说:&quot;我姓王。&quot;她站起来去拉开门,&quot;你马上走。&quot;世贞立刻说:&quot;你不觉你欠我一些什么吗?&quot;想到那叠钞票,她颓然坐下。

    世贞问:&quot;你们已分开了?&quot;她忿慨地答:&quot;不然,我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quot;这一点可以肯定。

    &quot;为什么?&quot;阮祝捷笑了,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媚态,可看到当年的姿色,世贞相信,在她全盛时期,胜过今日的王世贞多多。

    她叹口气,&quot;是我自己不好。&quot;&quot;怎么说法?&quot;&quot;我贪得无厌。&quot;啊。&quot;可是他们家财帛取之不尽。&quot;阮祝捷走过去,拉开抽屉,取出一只丝绒袋,将里边的东西倒在茶几上。

    世贞看到一支针筒与三数包白色粉末,当时如见鬼魅,脸上变色。

    原来是这个!

    阮女凄然说:&quot;你明白了?&quot;世贞脱口问:&quot;缘何堕落?&quot;阮祝捷一怔,忽然哈哈哈哈大笑起来,直百至落泪。世贞知道问得太笨。

    但是仍轻轻说:&quot;你千万要戒掉。&quot;阮祝捷摇摇头,&quot;如附骨之蛆,这一辈子也撇不掉它。&quot;&quot;不不不,有成功的例子——&quot;&quot;啊,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童家给我的那个梦。&quot;世贞呆住。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quot;我曾经以为我一生会获得照顾……&quot;世贞背脊如被淋下一盘冰水。她俩遭遇何其相似。

    &quot;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把整件事告诉我。&quot;阮祝捷格格地笑,抽搐鼻子,&quot;我累了,改天再跟你说。&quot;世贞不愿走,&quot;你几时染上恶习?&quot;阮氏女十分讶异,&quot;你到今日还不明白?当然自童家,式辉长期用药物。&quot;世贞退后两步,张大了嘴,作不得声,双手簌簌颤抖。

    阮祝捷把脸探到世贞面前,&quot;你没有觉得异样?&quot;她笑,&quot;你肯定你没事?&quot;世贞吓得手脚冰冷。

    &quot;莫要进了圈套还不知道,你以为陷阱是安乐乡?&quot;讲那么久,她忽然累了,打一个呵欠,然后再一个呵欠,接着,又是呵欠,迸出了眼泪。

    她摆摆手,&quot;我不行了,你改天再来吧,谢谢你的接济。&quot;世贞知道不走也不行,她拉开公寓门,走出去,脚步浮浮,双膝酥软。

    好不容易走到大堂,一名男客看到她怔住,有惊艳感觉,立刻知道不可坐失良机,上前搭讪。

    &quot;小姐住几楼?&quot;世贞蓦然觉得危险到极点,一不小心,就会沦落至万劫不复地步。

    她推开玻璃门,司机已经焦急地迎上来,&quot;王小姐,童先生找你呢。&quot;立刻找她上车。世贞把头抵在车窗上。回到家,她剧烈呕吐起来。

    镜中的她双目深陷,十分憔悴,似老了十年,她惊惶失措,痛哭起来。

    穷家女所有的资产不过是一点点青春,些微美色,怎么一下子洗涤殆尽?

    世贞受了刺激,倒在床上。

    朦胧间觉得有人探视她,叫了医生来诊治,并且喂她吃药。

    &quot;世贞,世贞。&quot;是谁叫她?彷佛是母亲,母亲生前<s></s>老说她们姐妹俩的声音不大分得开,相似到极点。&quot;妈妈,妈妈,&quot;她唤着。

    &quot;世贞,是我在这里。&quot;睁开双眼,看到童保俊。

    她歉意地说:&quot;真不中用……&quot;童保俊低着头,&quot;世贞,我们——&quot;她给他接上去:&quot;结婚吧。&quot;疲乏地露出一丝笑意。童保俊笑了。

    &quot;谢谢你,真是很大的安慰。&quot;到底还年轻,那样高的热度,很快退掉,虽然虚弱,已可走动,整整瘦了一个号码,穿衣更觉潇洒。

    也不理童保俊对地有否疑心,她再次去找阮祝捷。

    公寓服务员告诉她:&quot;阮小姐搬走了。&quot;&quot;什么?&quot;&quot;上星期有两个男人来帮她搬家,付清欠租,不到一小时便乘车离去。&quot;世贞急急问:&quot;搬往何处?&quot;&quot;不知道。&quot;

    &quot;房间租出没有?&quot;&quot;第二天就租出,小姐,你要是想租,留下姓名电话,有空房我们通知你。&quot;&quot;她有无留言或信件?&quot;&quot;什么也没有。&quot;世贞抬起头,人海茫茫,她知道以后都很难再见到阮祝捷。她默默离去。

    阮女自己没有能力搬家,她住在那,已经有一段日子,帮她搬的人,显然只有一个目的,是要调开她。

    是要叫<mark>?</mark>王世贞找不着她,这当然是童家的人。

    可是世贞已经知道得太多。

    这个时候,最理智安全的做法,是离开童家,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从头开始,找工作觅对象,过正常的日子。

    但是童保俊在家等地,&quot;才病好,你又到什么地方去了?&quot;世贞答不上来。

    &quot;你姐姐打电话来,我跟她聊了一会儿。&quot;&quot;她有什么事?&quot;&quot;想投资某只股票,问你有无意思三股,我觉得是好主意,已差人送了三十万本票去。&quot;&quot;什么,你根本不认识她。&quot;世贞大吃一惊。

    童保俊笑,&quot;我认识你。&quot;世贞不语,身上关系越担越多了,宇贞怎么可以瞎七搭八接受陌生人的馈赠。从前,他对阮祝捷,也是同样的慷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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