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断崖红花鼠谜案》 第一章 一切都是强普惹来的 杜纳紧紧抓着强普项圈上的链子,它是一只黑色的小苏格兰猎犬。他和朋友本·富兰克林正站在火车站18号入口附近,焦急地扫视着在这大山洞一般的车站里匆匆来往的人们。这是八月末的一个闷热的早晨,车站里的喧嚣混乱更是增添了几分烦躁。 尖锐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强普吓了一跳,挣扎着猛地拉紧了狗链,对着铃声汪汪大叫,像是在表示抗议。不一会儿,喇叭响了:“向西开往哈里斯堡、阿尔图纳、约翰斯敦、匹兹堡的列车从12号站台出发。开始上车!”机械工、司机、搬运工,还有满载着行李的手推车熙熙攘攘地从两个男孩身边挤过。人们大声呼喊着说再见,随处可见热烈告别的场面。 “这不是我的车。”杜纳说,“不过我希望弗隆先生能快点。” 本·富兰克林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只绿龟。它很小,比五十美分的硬币大不了多少。他和杜纳焦急地盯着这只名叫沃特伯里的小龟,看到它伸出头和左前爪。 “哦,沃特伯里说现在是八点四十五分了。”本大叫,“和火车站的时间一样,它又说对了。你说弗隆先生是不是又睡过头了呀?” 弗隆先生是一家报社的记者,也是这两个男孩的朋友。他们都很佩服他,因为他是一名优秀的记者,不过他一直喜欢假装自己很懒。沃特伯里发觉周围有很多人,似乎被吓住了,紧张得立马把头缩回壳里。 本把被当作手表的绿龟收回口袋。杜纳说:“不会。他说过他一定会来,你知道他是个讲信用的人。” “嗯,希望他不要来得太迟。”本皱起眉头说,“我在来火车站的路上,往办公室里瞅了一眼,卡纳万先生说……” “他来了!”杜纳喊道,他看到弗隆那胖胖的身子正沿着台阶急匆匆地往上跑,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他跑得太急了,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那圆圆的脸上滴下来。他一边四处张望着寻找这两个男孩,一边拿着一块白色的大手绢擦着汗。 本跳起来挥舞着手臂,想引起索克·弗隆的注意。强普虽然不明白本为什么这么兴奋,但也跟着蹦起来。终于,索克看到了他们,朝他们笑了一下,松了一口气。 他边走向他们,边喘着气说:“要是一直这么赶,我总有一天要中风。” “弗隆先生,那是什么?”杜纳急切地问。 “什么什么?”索克慌忙往周围看了一圈。 “不是不是。”杜纳偷偷地笑着说,“你老是说的那个什么什么豆腐来着?” 索克反应过来说:“哦!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现在不谈这个。没想到这么快你就要回家了,杜纳。那天你打电话说今天就走,我真的很惊讶。”他弯下腰,抓抓强普的耳朵,强普则把爪子搭在他的膝盖上,跟他打招呼。“你好,强普。不好意思,没有先跟你打招呼。”强普叫了两声,伸出红色的舌头乖乖坐下,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安妮·埃勒里姑妈原本让我再待十几天的,然后回伊登伯勒。”杜纳解释道,“但是我想给她一个惊喜。她生病了,如果我在开学前两周回去的话,也许能帮她做些事情。” “真是个贴心的小家伙。什么时候开学?” “九月初,只剩下几个星期了。” “的确。”索克似乎有些惊讶,“时间过得太快了,整个夏天我才看了几场比赛,这么快就结束了。.99lib.t>本,今天几号?” “八月二十日。弗隆先生,我在来火车站的时候,往办公室里瞅了一眼,卡纳万先生说……” “唉,卡纳万先生,那个麻烦的家伙,他只是一个编辑而已,他哪里知道生活中什么东西重要。是吧,杜纳?”索克拍了拍杜纳的肩膀,问他坐火车到伊登伯勒要多长时间。 “不是很清楚。十二点钟到里弗顿,这车不到伊登伯勒的。火车从这里开到汤普逊维,往北到西伦敦,从那儿过伦敦河,之后往南到里弗顿。到那儿之后,我要打电话给品德勒先生,他或者布茨先生会开车接我回伊登伯勒。” “这路有点绕。” “是的。”杜纳笑着说,“但是只有这种方法,不然我就得走回去了。如果从这儿往南修条铁路到法姆侯姆,然后在里弗顿过河,那就只要走三十英里。但是现在要走一百多英里呢。” “典型的远路成了回家最近的道。你确定品德勒先生会接你?他就是那个开了一家店,拥有镇子上唯一一部电话的人吗?” “就是他。”杜纳回答道,脸上露出一点点担忧,不过转瞬即逝,“他会来接我的。” “你的行李呢?”索克又问。 “我已经提前托运走了。” “很明智。”索克笑道,“我们来看看你的车票。你确定带了吗?” “带了。”杜纳边说边掏出口袋里的皮夹,打开给索克看。 索克看了一眼,发现皮夹里还放着十美元,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是我在暑假里赚的。”杜纳一脸骄傲地说。 “嗯,我会,我……”索克说。 “是的。”杜纳打断了他的话,说,“今天早上把钱放进皮夹的时候,我想起那个特工麦克哈切特先生,他问我知不知道十美元钞票长啥样,我说不知道。那天你带我去造币厂,麦克哈切特先生还给我们看了假
的十美元钞票。你还记得那天的事吗,弗隆先生?” “记得,老桑迪·麦克哈切特也会记得的。”索克低下头看着杜纳,眼里满是赞叹和喜爱,“你帮桑迪破了那个案子啊。” “嘿,我也出了力的,弗隆先生。”本急切地插了一句。 “那是当然了,本。”索克抓了抓本的头发说。 “我说,弗隆先生,早上我瞟了一眼办公室,卡纳万先生说……” “不管他!”索克打藏书网断本的话,看了一眼车站里挂着的大钟,“杜纳,我们得上车帮你找座位了。再过五分钟火车就开了,人马上会多起来的。” 索克搂着男孩们的肩膀,朝火车走去。没走几步,杜纳停了下来,手上的狗链拉得紧紧的。 强普的四条小短腿死死地趴在地上,乌溜溜的小眼睛直直盯着他们,一小绺黑毛耷拉在它的眼睛上。它摇晃着那根又粗又短的小尾巴,不愿意挪动。 “求求你,老兄,走吧!”杜纳用力拉着狗链。一听到杜纳跟它说话,强普立马抬起脚,昂首挺胸,大摇大摆地跟着他们走了。那样子似乎在说:“你们不跟我讲,我怎么知道你们要干吗?” 索克帮杜纳找了一节靠近火车头的车厢,里面空空的,还没什么人。等杜纳坐下来,把强普放在旁边的座位上,很多人才急急忙忙往车里走。这时本又从口袋里掏出沃特伯里,看完越发焦急起来。他大喊着:“弗隆先生,要九点了。卡纳万先生要你九点钟准时到他的办公室,他要你去报道那个监狱的事。” “监狱的事!”索克重复了一遍,眼里立刻闪过优秀新闻记者独有的那种永不满足的好奇,“什么监狱的事?” “有内部消息说,两名罪犯昨晚越狱了。”本小声而又快速地说,杜纳边听边兴奋地睁大了眼睛。“卡纳万先生想让你去做报道,但是……” “他说我要等到其他报纸都报道这件事了才会开始工作,是吧?”索克又打断他的话。 “对,他就是这么说的。弗隆先生,他……” “快!快!快!”索克不屑地催促,“让他等去。再见,杜纳。嗯,希望不久以后就能再见到你。” “再见,弗隆先生。”杜纳说着,有些哽咽,感觉喉咙里堵堵的,“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再见,本。我会写信给你的,你也要跟我讲这边的事哦。” “一定。”本握了握杜纳的手,回头对索克说,“快点,弗隆先生,我们得快点下去了,火车要开了。” “嗯,不然我们就要跟杜纳一起去伊登伯勒了。”索克跟着本沿着走道往车门跑去,那样子像是一只蹦来跳去的大犀牛。 “再见!”索克边跳下车边喊。 杜纳把脸贴在车窗上,依依不舍地朝他们挥着手,直到他们消失在视野中。强普爬上他的膝盖,对着窗外叫了一声,似乎也在跟他们道别。 火车开了,车轮咔嚓咔嚓有规律地转着,杜纳坐回位置上。他感觉眼睛有点痛,努力眨了几下。他坐在那里,脑子里闪现的全是这个暑假他在这里度过的美妙时刻,回想着自己跟本在一起做的有趣的事。本·富兰克林是报社的小工,长大之后,有可能成为像索克·弗隆一样的记者。 这些回忆都十分美好,但是杜纳有些难过。这个暑假认识的人中,很有可能今后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了。更糟糕的是,就在他暗自难过的时候,查票员走到他身旁,说:“你不能把狗放在这里,知道吗?” 杜纳吓了一跳,立马把强普从座位上拎起来,放在自己的座位下,不安地说:“先生,我不知道。它很安静的,不会乱叫。我把它放在座位下。” “你有票吗?”查票员问道。他长得又高又瘦,一脸苦相,似乎刚刚咬了一大口苦瓜一样。杜纳急忙掏出钱包,拿出车票。查票员在上面打了一个孔,把它塞进自己的口袋里,转头向身后的乘警示意。 “把这条狗带到行李车去。” 杜纳慌忙弯下腰,抓起强普,紧紧地抱到怀里。他抬头看着查票员,恳求道:“您能不能让它跟我一起待在这儿?它会……” “小子,听话。”查票员大声说,“你想给我找麻烦吗?” “不,先生!我……我……” “它必须到行李车去。”他勉强地添了一句,“如果你想的话,可以跟它一块去。” “来吧,孩子。”乘警笑着拍了拍强普的头。“你会喜欢那里的。”他在杜纳耳边悄悄地说。 杜纳跟着乘警穿过走道和车门,来到另一节车厢。强普跟在他后面,边走边嗅着身边那些不同寻常的气味。 他们到放行李的车厢时,碰到了一个满脸笑容的矮胖男人,他正往一张高高的桌上放着什么,桌子是和车厢连在一起的。男人的肚子跟他的脸一样,圆鼓鼓的。头上戴着一顶制服帽,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乘警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在把一笼活鸡挪到车厢的另一边。乘警开玩笑地说:“嘿,查理,又来了两个客人,他们要去里弗顿,可不要把他们误放进鸡笼里啊。”胖子看着强普笑了起来,乘警挥挥手走了。 “这是条苏格兰猎犬吧?”他边说边对着强普笑,圆圆的肚子一颤一颤的。强普正闻着一笼鸡的气味。他又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这种狗就想笑。它咬人吗?” “不,它很温和的。”杜纳说。就在这时候,一只鸡从笼子里伸出头来,一下啄在强普的鼻子上。强普吃了一惊,急忙往后一跳,一下摔了个四脚朝天。它对着鸡汪汪叫了一声,胖子立马哈哈大笑起来。 强普抬头看着他,摇了摇短短的尾巴,有点尴尬的样子。它顺势趴在地上,伸伸后腿,咧了咧嘴,似乎在说:“好吧。我们交个朋友吧,但是不要动手动脚哦。天太热了。”它伸出红红的舌头,开始喘气。 “哈哈哈哈!”胖子又笑了起来,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圆圆的大手表,看了看说,“嗯,我要工作了。在我们到汤普逊维前,我得把所有东西都整理好。我把门的上半部分打开,这样会凉快些。” “谢谢。”杜纳看着拥挤的车厢说,“希望不会碍您的事。” “只要你站在门边就不会碍事。别客气,随便啊。” 胖子打开门的上部,杜纳和强普走过去靠在关着的那部分上。杜纳的肩膀正好跟关着的门齐高,所以他能够看到外面漂亮的乡间景致。火车已经离开了城里,绿茵茵的草地,牧草很深,偶尔能看到平缓的溪流从草地中蜿蜒而过。头顶上,白色的云朵急速地在蓝天中飘动,西边远处隐隐约约能看见青山的轮廓。 杜纳看了一会儿,抱起强普,扶着它,让它把鼻子架在门上,想跟它一起欣赏外面的风景,但是看了几分钟,强普就开始扭来扭去。杜纳没办法,只好说:“好吧。如果你不想看的话,就别看了。回去睡觉吧。”他把它放回到地板上,它就蜷起身子,闭上眼睛,甩了甩尾巴,表示自己没有生气。 向外面看了一段时间,杜纳也有些累,他转过头看那个矮胖的乘警挪东西,把箱子、袋子、盒子、笼子一一放好。杜纳本来想去帮他,但是转念一想,还是决定坐着不动,因为他可能会把东西放错,最后害人家丢了东西,那可就帮倒忙了。 杜纳再次看向外面的时候,车速降了一点,要穿过道口。火车鸣了三次汽笛,声音又响又尖,吓得强普立马站起来,对着天汪汪直叫。胖乘警又笑得前仰后合,杜纳还真担心他这样会笑出毛病来,所以他让强普安静下来,不要出声。 外面的房子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已经看不到养着马和牛的牧场了,杜纳就问乘警是不是快到汤普逊维了。 “是的。”乘警说着,拿起头上的帽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还有几分钟就到了。这是一个大站,我们要再接一两节车厢,所以要停十分钟左右。你可以带着你的狗到站台上去遛一遛。” “太好了。”杜纳很高兴。 “不要跑远了。” “不会的。”杜纳回答,心想这次旅行看起来还不赖。 本来跟本·富兰克林和索克·弗隆分别,他心里就够难受的了,后来查票员对强普又不好,这让他感觉更糟糕。不过现在他觉得很高兴。等下带着强普到站台上威风凛凛地走一圈,它肯定也会高兴起来的。一般要是有人找强普的麻烦,它到处走一走就消气了。 火车停下来后,杜纳和强普下了车。站台旁有两三个火车头在冒着蒸汽,人们推挤着,急匆匆地走过站台,穿过铁道下面的隧道,往另一边等着的一列火车跑去。杜纳和强普在站台上走着,慢慢朝街道边走去,那里车来车往,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的样子。 杜纳以前从没到过汤普逊维,他原以为就是一个小地方,但是真的到了这里,发现比想象中的要大得多。他看着车站周边的街道,渴望着有机会能逛上一会儿。 街对面,很多人围着一个橱窗,不知道在干什么。杜纳爬上板凳,想看个明白。但是尽管他尽力踮起脚,也只能看到一片黑压压的头。那是一家体育用品商店,橱窗里摆的是露营的场景。最里面是一顶小帐篷,周围摆着假树和灌木,树上挂着酿馅野鸡和野火鸡。靠近橱窗玻璃的是两个男孩,手里抓着船桨,坐在木舟上划船。帐篷上还斜靠着鱼竿、枪和一把斧子。还有篝火,从杜纳站的角度,那火焰跟真的一样。篝火旁边蹲着另一个男孩,在弯腰煮着什么。 杜纳爬下凳子,跑到站台的另一边,看到人们还在忙着从那列火车上卸货装货,所以他又跑回去看那个橱窗。就在他回头的时候,街角路口的交通灯红了,路上的车子都停了下来。 “我们走!”杜纳对强普说,夹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冲过街道。到了街道那边,他对自己说:“我就看一眼,立马回去。” 橱窗外围着的人都比杜纳高,所以他只好往一个角落挤去,那里站着几个比他矮的男孩。站到那里,他往里面一看,橱窗里摆着各种露营用品,比他见过的都漂亮。他正着迷地看着这些用品,感觉强普在猛力地拉狗链。他紧紧地抓住链子,但是链子像抹了油一样突然从他手中滑掉了。 “强普!”他边转身边大声喊,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很胖的女人。胖女人推了他一下,他很快道了歉,然后从女人手臂下钻了出去,但是只来得及看到强普快速蹬着后腿,和它那又短又粗的尾巴一起消失在一条巷子的入口处。 “强普,回来!”杜纳用力大声地喊着,往它消失的方向追去。他追到巷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车站,火车还没发动。他往巷子看过去,只见一只猫蹿上篱笆旁的一棵树,然后安安稳稳地待在树顶上,轻蔑地看了一眼下面对它狂叫的强普,很快转身跑了。没过一会儿,强普就发现篱笆下有一个洞,钻了进去。 “这个强普!”杜纳一边小声抱怨,一边沿着篱笆走,想办法进去。终于,他在一所房子的角落找到一个又窄又高的门。他立马推开,走了进去,但是连那只猫和强普的影子都没看到。他正要穿过花园,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他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看到任何人,只能听到她说话的声音,语气里微微带着威胁的意思。 “你要去哪里,孩子?”她说。周围两栋房子靠在一起,杜纳看了看那些窗户,转身又看了院子还有那些开着的门,还是没看到一个人影。他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所以没有出声。 “你要去哪儿,孩子?”那人又问。 “我在找我的狗。”杜纳对着空气说,“它在追一只猫,然后从篱笆下钻了过来。我得赶紧找到它,我的火车马上就要走了。” “那你要跑快点了,孩子。它从篱笆下钻进来,又从另一边钻出去了。” “谢谢您,夫人。”杜纳离开院子前,又往周围看了一眼,试图找到那个神秘声音的来源,最后还是没有找到。 他沿着巷子边跑边高声喊着强普的名字,一家院子一家院子挨个找了个遍。最后他跑到巷子尽头,停在十字路口,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去。犹豫了一下,他决定走左边,因为他在篱笆前最后见到强普的时候,它是往这个方向跑的。路边有两个男孩在玩橄榄球,杜纳问他们有没有看到一条黑色的苏格兰猎犬,他们摇摇头,然后继续扔球。他沿着街道往前走,到了拐弯处,只看到一辆辆汽车嗖嗖地驶过。 “它或许根本没有穿过街道。”杜纳想着,转身往之前的巷子跑去。他能肯定,现在火车已经走了。尽管他很爱强普,但还是忍不住要生它的气。他在巷子里跑着,不停地问路人有没有见到一只黑色的苏格兰猎犬,他们都说没有。就在他绝望地快要放弃的时候,他看到一个胖胖的满头白发的男人正在朝前面花园的大门走去。要不是他在那儿自言自语,旁若无人地又笑又说,杜纳还真没注意到他。他又想起在原先的花园里听到的那个神秘的声音,汤普逊维都住着些什么奇怪的人啊? 他看到男人打开前门,然后瞪大了眼睛,强普从大门里冲了出来,跑到大街上。它看样子很不开心,它从来没这么狼狈过,浑身湿漉漉的,耳朵耷拉在脑袋上,胡须则贴在脸颊上。 “强普!”杜纳喊着,急忙跑向它。它抖抖索索地抬起头,晃了晃尾巴。那人问道:“这是你的狗?” “是的,先生。它挣脱了狗链来追猫。我的火车……” “嗯,它没有逮住猫。”男人看到强普把头又低了下去,大笑着说,“它追着猫来到我的花园。猫冲到我的鱼塘边,速度很快,一下就跳到池塘的另一边去了,没有打扰到里面的鱼。你的狗也想学它,但是没有成功,一下子掉进池塘里,我把它捞上来的。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开心的狗呢。” “真的很抱歉,先生。”杜纳说着,想到强普那狼狈的样子,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但愿它没弄坏您的东西。” “没有,什么都没弄坏。” 那人帮了强普,杜纳很想感谢他,但是他又担心会错过火车,心里十分焦急。强普垂着头坐在马路上。它看起来情绪很低落,杜纳不忍心责怪它。他抓起狗链,对男人说:“先生,我们的火车在加车厢,我们下来逛一逛。如果我们不赶紧回去的话,怕赶不上了。” “哎呀,你最好快点。从这里到火车站要四五分钟呢,你得跑着去了。” “再见,谢谢。”杜纳猛地一拉强普的狗链,边喊边跑向火车站。他们只花了三分钟不到的时间就到火车站了。跑到小巷尽头的时候,杜纳就发现原来的轨道上没有火车了。他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不过他又记起来,那位乘警说他们可能会把火车牵到旁边的轨道加车厢。 但是当他跑进火车站,问售票员那列开往西伦敦的火车在哪里时,售票员头也没抬就说:“下一趟去西伦敦的火车十二点二十八分开。”“那……那……刚刚停在这里的车已经走了?” “是的,五分钟前就走了。”售票员回答。杜纳咽了一下口水。 “先生,我本来是在那趟车上的。”售票员听了,看着杜纳,没有说话。“我和我的狗一起在放行李的车厢里。乘警说火车在这儿要停十分钟左右,我可以下来遛一遛狗。我的狗看到一只猫,就追了上去,我花了十五分钟才抓到它。” “哦,那太糟糕了。你可以坐十二点二十八分的火车。在等车的时候可以到处逛逛,吃个午餐。” “但是我的车票……查票员把我的车票收走了。” “没给你存根吗?” “没有,先生。他没给我任何东西。我原本坐在客车车厢的,查票员看到我的狗,就说我得去行李车,所以……” “那你得再买一张票。”售票员说,“你可以给铁路公司写信,他们也许会把钱退给你。不过现在你得买票,这是规定。” “我知道了。从这里到里弗顿要多少钱?”他摸了摸后面的口袋,要把钱包掏出来。 “一美元八十七美分。”售票员边说边撕下一张票。 但是杜纳没听到售票员的话。他脑子里乱哄哄的,感觉有一列火车从耳边跑过,钱包不见了! 第二章 杜纳交了新朋友 售票员边跟站在他后面的人说话,边在票背面写上去里弗顿的日期,然后放在柜台上。他没注意到杜纳发现钱包不见时,脸上露出的惊慌表情,也没注意到杜纳急急忙忙翻找其他口袋的动作。许久没等到杜纳的回音,售票员转过头有点不耐烦地说:“一美元八十七美分,孩子。” 杜纳发现钱包没了,里面的十美元和其他零碎的重要东西都不见了,他一下呆住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看着售票员,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说:“我……我想我现在不要票了。等下……等下再回来。” “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不要,现在不要。” “好吧,随你。”售票员说完,又转过头继续跟别人聊天,看起来有些生气。 杜纳弯下腰,用力抓起狗链的一头。强普用力喘着气,想告诉杜纳要喝水,但是杜纳根本没注意到,他在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才能从这个陌生的地方回家。 杜纳低着头慢慢地穿过火车站,走到站台上,一方面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眼泪,另一方面他想看看地上有没有自己的钱包。他从来没想过会遇到这么可怕的事。 他牵着强普走到一张凳子前坐下来。强普抬起头,从盖在眼睛上的蓬松的黑毛缝隙中盯着杜纳看,慢慢往前挪,然后把头放在杜纳的腿上,似乎在说它知道他在想什么,知道他心里很难受,所以要安慰他。杜纳把手伸向强普,搭在它的肩上。他们在那里默默坐了很长时间。后来强普用鼻子推了推杜纳的腿,用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像是在说:“我们走吧,不能一直干坐着发呆,我渴了。” 杜纳这下才发现强普喘得很厉害。他跑到自动贩卖机前投了一美分,拿了个纸杯,装水让强普喝得饱饱的。然后继续找钱包,找遍了车站和站台,又沿着街对面的巷子找,之前到过的街角也找了个遍,可惜还是没找到钱包。 找完所有的地方,杜纳肯定自己再也找不到钱包了,便对强普说:“我们到树荫下坐一会儿,我们谈谈。”他的声音很轻快,好像没碰到丢钱这样的烦心事似的。强普没有反对,他们沿着巷子,在离车站不远的地方,找到一处阴凉的台阶。他们并排坐在一起,杜纳揽过强普,抱着它。强普抬起头望着他,似乎在说:“好,我们要聊什么?” “你记得本·富兰克林吧?”杜纳说,强普没作声。“他在写一本书,书名打算叫《年轻版本·富兰克林年鉴》,记得吗?”强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杜纳没等它,又继续说下去。 “嗯,我记得有一次本·富兰克林在他的年鉴里写道:‘任何男孩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最好的方法是自己帮助自己。’这正是我们要做的事。我们要自己帮自己,先不打电话给品德勒先生、索克·弗隆或其他人。反正回里弗顿只有三十英里,我们可以搭便车。如果有人带我们的话,我们可能会跟我们的那趟火车差不多时间到呢。” 强普能察觉到,杜纳很满意自己的这个想法,迫不及待想去做,它觉得自己也要做些表示。它站起来,用力叫了三声,意思似乎是:“万岁!万岁!万岁!”它正要沿着小巷阔步往前走,杜纳拉住狗链,说:“等一下!在行动之前,我得跟你讲清楚几件事。”强普把头歪向一边,认真听主人的嘱咐。 “不要再追猫!”杜纳严厉地说。强普垂下头,气势一下弱了。它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把杜纳给逗乐了。他胡乱抓了抓它的耳朵,说:“来吧。我们要去警察局,告诉他们如果有人捡到钱包,需要把它送到哪儿。” 街边的人告诉他警察局就在街角,还好心地指了路。到了警察局,杜纳在那儿礼貌地等着,等接待员跟另一位警察打完牌。然后他解释说自己的钱包丢了,想把地址留下,如果有人找到它,可以寄往这个地址。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接待员拿起电话,边听边用低沉的声音说着。 “嗯,这里就有一个。”他低头仔细打量着杜纳,然后又说,“不,不是他。这个头发不是红色的。嗯,我们会留心的。再见。” 他对杜纳说:“你叫什么名字,想要把你的钱包送到哪里.99lib??” “我叫杜纳。D-J-U-N-A……” “D-J-U-N-A,挺有趣的名字。还有呢?” “就这些啊,我没有其他的名字。”杜纳回答。接待员把帽檐拨到脑后,鼓起脸颊,似乎要讲些什么。他张了张嘴,不过估计是天太热了,他又闭上嘴,吐了两个字:“好吧。” “请把它转交给伊登伯勒的安妮·埃勒里小姐。” “哪条街道?”接待员问。 “嗯,那儿就一条街。” “哦,有赏金不?”接待员又问,貌似他已经把这些消息都记住了。 “啊,有。能不能请您把钱包里的十美元换成零钱,谁找到它,就给谁一美元。这够了吧?” “嗯,应该够了。”接待员又提醒说,“但是伙计,钱包拿回来的时候,十美元可能已经被人家拿走了。” “我……我觉得不会。”杜纳说着,奇怪自己在听了他刚刚的话后,怎么没有变得更沮丧,“谢谢,麻烦您了。还想请问,哪条是去法姆侯姆和里弗顿的路。” “法姆侯姆?嗯,沿着这条路走到街角,向左拐,走向右转的那条路。从铁路桥下穿过,一直往前走到五里桥镇。到那里之后再问问其他人,他们都知道怎么走。”接待员斜靠在桌子上,虽然很礼貌,但是杜纳能感觉到他有些不耐烦,急着要回去打牌。他又道了声谢,就在他要走出门的时候,接待员注意到了强普。他对另一个警察说:“嘿,看这只笨狗!” 强普转过头,对着他不友好地叫了两声,表示抗议。接待员看着它,笑着说:“哦,谢谢你告诉我。再见。” “再见。”杜纳说。 他们出了警察局,来到大街上,太阳越来越强烈了。路上的人都在不停地擦着晒得红红的脸,互相抱怨着:“唉,天好热呀!”这样抱怨没有一点好处,事实上,每说一次,反倒会感觉更热一分。 不过杜纳和强普不太在意,周围有意思的新东西太多了,很多东西他们以前都没见过,也没听过。他们沿着街道走到街角,小心翼翼地穿过马路,然后沿着左边那条往右拐的街道往前走。从铁路桥底下穿过时,一列长长的货运火车恰巧从他们头上隆隆驶过。杜纳站在那里,抬头看着那些旋转的轮子,直到强普不耐烦地扯着狗链,表示要走,才又继续向前。 从铁路桥往前再走一英里,路边已经没有人行道了。附近没有房子,水泥路也变成了狭窄而且高低不平的碎石路。但是这条路更舒服,路两旁石头墙边种着高大的树,茂密的枝叶在头顶上形成拱形的绿顶,遮挡住了灼热的阳光。 杜纳原本决定在远离汤普逊维来往的车流后,再试着搭便车。他怕搭错车,坐上反方向的卡车或客车,那样离里弗顿就越来越远了。但是这会儿他们走到了一条乡村公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车子。 他们慢慢走着,一开始感觉有些寂寞,不过后来成群结队的鸟儿时不时从阴凉的树荫中轻快地飞过,受惊的灰松鼠一头钻进繁茂的枝叶中,活泼美丽的小红花鼠在石头墙下飞快地跑过,周围显得很热闹。 强普偶尔会停下来,跑到路旁的小溪边,喝几口清凉的溪水。还有几次,它积蓄了足够的力气,猛地冲向一堵石头墙,墙上一只红花鼠像是在玩走钢丝一般,蹦着跳着,还不停地摆动着尾巴。 有一次,杜纳和强普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他们看到两只棕红色的小花鼠,背上有五条深色和两条浅色的花纹。它们站在石头墙上,唱着二重唱。其中一个似乎是领唱,一边唱,一边还灵活地挥舞着两只前爪。它们的歌声时而响亮欢快,时而温柔,像是在低声细语。强普都听呆了,忘了去追它们。它坐在那里,看着它们,摇晃着脑袋侧耳倾听。 杜纳和强普听得都很专注,根本没注意到周围的情况。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马裤和马靴,从林子里走出来。他站在他们身旁,说:“很可爱吧?”杜纳吓得跳了起来,强普也吃了一惊,糊里糊涂地叫了几声,向红花鼠冲去。它们从石头墙上俯看着强普,像是在嘲笑它那副惊恐的模样。 “哎呀!它叫起来挺凶的!”男人说。 “不凶,很温柔。它就喜欢装腔作势,让别人以为它很凶。它连一只跳蚤都伤不了。”男人继续笑着看强普和红花鼠。杜纳有礼貌地问:“你住在附近吗?” “在那边。”他指着不远处说,“我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林子里。我负责看守这里的猎场。”杜纳急忙喊强普回来,解释说:“哦!它不会伤害任何红花鼠的。” 男人又大笑起来,看到强普气喘吁吁地小步跑回来,他蹲下来拍了拍它的头,说:“我不担心这个,红花鼠也不会受伤的。它们一个个都很狡猾,就只怕鼬鼠。你了解红花鼠吗?” “不,不太了解。但是我很想了解它们。刚刚在石头墙和其他地方都看到它们了,强普还想抓它们呢。” “嗯。”猎场看守羡慕地看着石墙上的红花鼠,说,“它们真的很聪明。从来不会在洞穴外面留很大一堆土,不会暴露自己洞穴的位置。在建好洞穴后,它们尽量掩盖行迹,不会走出一条很明显的通到洞口的路。它们总是尽量从不同的方向走近洞穴。你知道它们是怎么回自己的洞穴的吗?” “不知道。” “它们回家的时候,总是蹦着跳着,像是在画波浪线的样子,而且尽量减少接触地面的次数。它们的洞口还总是开在石头、树桩或树根下面,很隐蔽。” “哇!”杜纳兴致勃勃地说,“我从来不知道它们这么聪明。那你知道它们是怎么打洞的吗?” “嗯,我很了解它们,虽然我的块头比较大,不能进它们的洞里去。”杜纳偷偷地笑着,等他继续说下去。“它们开始打洞的时候,位置并不隐蔽。等到地下的工程有些进展的时候,就开始向各个方向挖通道,用来连接不同大小的洞穴。洞穴最大有一英尺长,到处都有。挖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它们还会再开两个洞口。然后把最开始挖的那个洞口堵起来,只留比较隐蔽的那两个。它们的通道一般有两英尺宽,好几码长,离地面有一到四英尺,这样它们在冬天的时候就不会被冻死。” “它们冬……冬……整个冬天都睡觉吗?就像土拨鼠那样?”杜纳问道。 “冬眠,”男人边笑边说,“睡觉是通俗的说法。是的,这个月,下个月,还有十月,它们都像得了严重的腮腺炎一样,脸颊肿肿的。其实它们每次回家,嘴里都会含着橡子、核桃、山毛榉。它们把这些食物都放在地下仓库里,然后在秋天去睡觉之前,就会饱饱地吃上一顿。不过大部分食物是要留到春天醒来的时候吃的。”他又拍了拍强普的头,站起来说:“我要开始工作了。” “你能不能再跟我讲一件事?”杜纳想了一会儿说。 “你说。” “它们的家有两个出口,那鼬鼠是怎么抓到它们的呢?” “鼬鼠很小,能跟着它们进到洞里。红花鼠唯一能逃走的方法是,在鼬鼠进洞之后,用泥土把通道堵起来,然后从另一个洞口逃出去。” “明白了,非常感谢。我应该不用担心强普会逮着红花鼠吧?” “没事。”看守说,“你要担心的是几只红花鼠可能会把强普给逮了。不过也别太担心,它们很臭美,在忙着欣赏自己呢……再见,祝你好运。” “再见。也祝你好运,先生。” 杜纳注视着那个高大的看守爬过一堵石墙,快速穿过灌木丛和树林,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他向后盯着石子路看了一会儿,然后感觉有车子从汤普藏书网逊维的方向开过来。他再转过头,那个男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杜纳站起来,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累了。 他用力拉了拉强普项圈上的狗链,强普睁开眼睛看了看他,然后又疲惫地闭上眼睛。杜纳拉狗链的时候,它还假装自己睡得很熟。“嘿,走了。要不是你追着猫到处乱跑,你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累。”杜纳对它说。 听到杜纳的话,强普知道再怎么装都没有用了。它以为杜纳已经忘记猫的事了呢。没办法,它打起精神站起来,又开始慢慢往前走。 没过多久,他们都听到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停了下来。杜纳拉着强普,走到路边停下,等车开近。看到车子从四分之一英里远的地方快速拐出来的时候,杜纳把手举得高高的,大拇指指向五里桥镇的方向。 车前面坐着两个人,他们光注意颠簸的路况,根本没留意路旁的杜纳和强普。杜纳站在那里,焦急地挥舞着双臂。就在车子快经过他们的时候,猛地歪了一下。在那一瞬间,杜纳觉得车子就要撞上他们了,都来不及把强普拉开。他和强普急忙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进路边浅浅的小溪中。就在杜纳倒下的那一瞬间,他瞥了一眼车里那两个人苍白的脸,他们根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天哪!”杜纳瞪大眼睛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子,“这两个人真有毛病!”强普飞快地站起来,发现杜纳把它的链子给放了,就蹬着小短腿沿着马路往前追,对着那辆黑色的车子大声地叫着。 “哎呀,给我回来!”杜纳边喊着边费力地从小溪中站起来,惨兮兮地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衣服。 等杜纳和强普精疲力竭地爬上小山坡,都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他们往下望,看到一座廊桥,桥的一头建了不少房子。杜纳的衣服已经差不多晒干了,但是他俩都觉得很热,而且非常饿。之前石子路走到尽头后,路两旁就再也没有什么房子了。这一英里都是乡间土路,到处都是灰。幸好,山下有小河流过,能看到清亮亮的河水,河岸两边的房子也让人有丝丝凉意。走了这么长时间他们就只碰到一辆车,就是那辆害他们掉进溪里的车。杜纳很沮丧,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一直走着去里弗顿。 他们慢慢走下山,杜纳看到桥下湍急的河水滚滚流过岩石,就想着附近应该有水塘,可以好好游一游,凉快凉快。山脚下有几栋房子,他看到一间很小的店铺,窗子上写着大大的“杂货”两个字。这么小的店为什么要搞这么大的标志,杜纳感到很奇怪,不过他走进店里的时候,什么都没说。他把强普拴在外面的栏杆上,因为有些老板不喜欢顾客把宠物带进店里。他开门进店的时候,里间响起了铃声。不一会儿,一个小老头出现了。他比柜台高不了多少,戴着一副眼镜,盯着杜纳说:“你要什么?”他的声音又尖又干。 “我想买一盒薄脆淡饼干。” 老头走到柜台一头,从架子上拿了一盒饼干,走回来放到杜纳面前。“多少钱?”杜纳边把手插进口袋边说。 “六美分。”老头用干涩的嗓音说。杜纳咽了一下口水,摩挲着手里的硬币,幻想着有什么方法能把手中的五枚硬币变成六枚。他把它们攥在手里,数来数去,根本没办法再多生出一枚。 “还有更便宜一点的吗?我没准备这么多钱。” “只有这种。”老头高声说。 “嗯,那有没有开过袋,已经吃过几片的?我花五美分买。”杜纳闷闷地说。老头凑近打量他,似乎在考虑他的提议。 “不如这样,我的汤马上就好了,我拿几片就汤吃,剩下的给你,就收五美分。”老头说。一听他说汤马上就好了,杜纳似乎都已经闻到那浓浓的香味了,感觉口水快要流下来了。 “太感谢了。”杜纳看着老头打开盒子,问道,“这个镇子叫什么名字?” “五里桥镇。” “那外面的那条就是赫林河了,它在法姆侯姆附近汇入伦敦河,对吧?” “是的。”杜纳看着老头从盒子里拿出四块饼干,然后又把盒子盖上。他问杜纳:“你第一次来这里吧?” “是的,先生。我要去里弗顿,要在法姆侯姆过河。”他想起自己和强普都很累,所以鼓起勇气问道,“这附近有没有谷仓,能让我和我的狗睡一觉?” 老头有点怀疑地看着他,说:“你是……流浪的?” “啊,不……不是。”杜纳结结巴巴地说,“我不知道你说流……流什么来着?” “就是没有家的人。”老头生气地大声说,“我们不会让流浪汉待在这儿的。他们会烧毁谷仓,偷我们的鸡……” “抱歉,先生。”杜纳慌忙地说着,把五美分放在柜台上,快速抓起那盒饼干,唯恐老头改变主意不卖了。他飞快地跑到强普身边,解开链子,带着它急忙沿着路往前走。跑了有一百码远,他才把饼干盒打开,准备给强普一块,但是他看见那老头正站在小店的门廊上盯着他们。他又把盒子收起来,决定跑到老头看不见的地方再吃。 拐了个弯,他们在一棵枫树下坐下来,一人一块吃起来。饼干太干了,杜纳差点咽不下去,不过强普倒不介意。杜纳半块还没吃完,它已经把自己的那块吃掉了,然后轻轻拱着他,想要再来一块。 “现在吃一半,剩下一半留着晚上吃。”杜纳警告说,“如果很长时间搭不到车,我们可能在到伊登伯勒前就没吃的了。” 他们吃完半盒饼干,强普知道杜纳不会再给它饼干了,就伸伸后腿,下巴靠在前腿上,很快睡着了。杜纳背靠着枫树,没打算睡觉。不过没几分钟,他的眼皮开始耷拉下来,接着他就梦到一只金黄色、填满馅料的烤鸡,还有一大盘铺满红红大草莓的冰激凌。只是烤鸡和冰激凌都在一辆四轮货车上,一个男人在推着它。杜纳想追上车子,可惜他跑得越快,男人闪得也更快。最后杜纳一跃而起,抓到了从货车上弹出的一只大鸡腿。就在此时,他听到强普大声地叫嚷,仿佛在说:“嘿,你在干什么?”他睁开眼睛,原来手里抓的是强普的一条后腿。 他立马坐起来,发现太阳离西边的山顶越来越近了。他站起来,边看强普伸懒腰边说:“我们得快点,找个地方睡觉去。”他们默默地走上满是灰尘的土路,继续往前赶。 走了两英里,强普突然叫起来,它看到不远处的山顶上有一排旧房子,房子离他们有三分之一英里远。杜纳抬头看的时候,太阳恰好躲进云层里,老房子前面的塔楼看起来像是怒气冲冲地瞪着下面的山谷。 “太棒了!”杜纳看着这丑陋的老房子欢呼,“肯定有地方让我们过夜了。” 向前走了不一会儿,他们转到另一条路上,开始往山上爬。快到山顶的时候,他们俩都累得直喘气。此时路向左拐了个大弯,路边上是高高的石墙,一眼望不到尽头,似乎把山顶都围住了。他们沿着墙根走了很长时间,杜纳都打算回头了,却看到前面的路变宽了,蜿蜒着穿过了一道大铁门,铁门上写着“山顶”两个字。 两扇大铁门向里虚掩着,上面挂了一把巨大的铁锁。车道上杂草丛生,一旁种着两排半死不活的槐树,光秃秃的树枝像骨节突出的人手一样,伸向天空。车道尽头盘着一座巨大的旧房子,看起来像一只老蛤蟆,充满了神秘感。杜纳探身向前,靠着锈迹斑斑的锁链,观察里面车道的情况。 强普抬头看着杜纳,叫唤了几声。杜纳说:“这里应该没有人住了,今晚我们正好可以住这里。” 强普听了很赞同,就从链子下钻进门里,沿着车道往前走,杜纳在后面跟着。没走几步,强普开始号叫,然后龇着牙,猛地冲向旁边的灌木丛。 “不要动,强普!”杜纳喊着。灌木丛里传来的惊叫声,淹没了他的声音。灌木的叶子被扒开,里面走出一个跟杜纳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他的头发是橙红色的,跟刚洗过的胡萝卜颜色差不多。杜纳盯着他看了片刻,喊道:“别叫了,强普!” “你好!”红发男孩跟杜纳打了声招呼,弯下腰拍了拍强普的头,说,“老天!我还以为是一群猎犬在围着我呢。” “它就喜欢吓唬人,你住这儿吗?” “不,不过我小时候经常来。我奶奶,希尔太太,过去住在这儿。我住里弗顿,我叫巴迪·特纳。”红发男孩很主动地说。 “啊!我也住在里弗顿附近,在伊登伯勒。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嗯,”巴迪看着杜纳,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本来在汤普逊维参加一个夏令营来着。我妈来信说,我哥要回家待几天。他已经快三年没回家了,我想回去看他。所以……”他咧开嘴,笑着说,“我就决定回家看他。” “我敢打赌,警察一定在找你。我本来是坐火车回家的,但是在路上,强普追着一只猫跑了,我为了追它,错过了火车,还丢了钱包,所以只能搭便车回家了。我去警察局报失的时候,听到有人打电话说,让他们留意一个红头发的孩子。应该就是你吧。” “应该是的。”巴迪咧嘴大笑的时候,落日的余晖正好打在他的脸和雀斑上,他的脸灿烂得就像落下的太阳一样。他把手伸向屁股后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说:“你的钱包。我在汤普逊维的火车站站台上捡到的。我不敢把它交给警察,因为我知道夏令营的老师会通知他们。我也不敢买火车票。我知道如果要搭便车的话,我可以住这里。自从我奶奶去世后,这里就空了,没人住。” “哇!”杜纳很惊讶,几乎不敢相信手里拿的是自己的钱包,“我根本没想过能再见到它,太感谢你了。”在看到钱包里还放着那张十美元钞票后,他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说:“我很饿!如果周围有地方能买些吃的,我要请你吃顿大餐。” “唉,这附近应该买不到什么大餐,而且如果被警察发现的话,他们会把我送回营地的,这样我就看不到我哥了。我也很饿,不过早上也许能找到一些吃的。” “我这儿有几块薄脆淡饼干。”杜纳犹豫了几分钟说,“我们到门廊那边,把它们分了吧。”他看着前面阴影里的门廊,咯咯笑着说:“你看,像不像幽灵?” “哼!这里没什么好怕的。我们快点把饼干吃掉,然后慢慢找地方睡觉吧。” 两个男孩和强普慢慢走近阴气沉沉的老房子,轻手轻脚地在门前的阶梯上坐下,把剩下的六块饼干分了。吃完后,他们悄悄地围着房子转了一圈,好奇地从窗子往屋里看,可惜里面太黑,什么也看不见。他们又跑到谷仓和马厩里看了一圈,在车棚旁边的一个高高的阁楼里发现很多干草,够他们铺床睡觉的。他们在干草堆里整好一块睡觉的地方时,听到外面黑漆漆的树上传来几声尖锐的叫声。 “哎!那是什么?”巴迪害怕地问。 “应该是猫头鹰吧。”杜纳故作镇静地说,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周围一片寂静。杜纳说:“我还想再跟你说声谢谢。你找到我的钱包,还把它还给我。” “哎呀,不要客气。”巴迪迷迷糊糊地说,“我本来就打算一找到失主,就归还钱包的。” 猫头鹰又号叫起来,这次没有人理它了,男孩们和强普都已经进入梦乡。 第三章 神奇的马车 第二天早上杜纳和巴迪被强普吵醒时,太阳已经升出地平线。强普对着一群燕子在大吼大叫,它们在阳光中,不停地穿过阁楼高处的百叶窗飞进飞出。 两个男孩睁开眼睛,互相望了一眼,迷迷瞪瞪地愣了一会儿,才记起前一晚的事情。杜纳急忙说:“天哪!现在几点了?” “我没戴手表。不过出去看看太阳,我能说出大概的时间。”他们站起来,拍干净身上的稻草,穿过马厩来到车棚前。 “我奶奶以前把马车放在这里。”巴迪说着,努力把挡在眼睛前的头发往后拨,“我记得很小的时候经常来这里,看车夫擦马具和其他东西。” “我猜她以前也把这里当车库吧。我看到那边地板上有些油。”杜纳说。 “没有,那可能是上在车轴上的油。我爸爸跟我说她从来没有坐过汽车,她也没有汽车,只有马和马车。” “哎呀,真有趣。这肯定是很多年前的事,现在几乎看不到马和马车了。” “是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都快记不清了。我六七岁的时候,经常来这里。不过我记得我老爸说,奶奶死后,他们把所有东西,包括马和马车都拍卖了。所有东西都卖了,从那以后这个老房子就一直空着。” 他们走出车棚,来到明亮的阳光中。巴迪把一只手挡在额上,仔细地观察太阳的位置。杜纳则在一旁看着他。巴迪说:“七点半。”杜纳点点头,没有出声,因为他从来没有试过用这种方法来确定时间。 两个男孩从车棚沿着杂草丛生的车道往前走时,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几乎没怎么看旁边阴暗的老房子。强普小跑着跟着他们,也反常地保持沉默。 突然,巴迪说:“你知道吗?我现在饿得简直能吃掉一匹马。”杜纳听了暗自偷笑。 “我也很饿,也在想着早饭呢。我们快点下山吧,也许还能从农户家买些早餐呢。我都要饿死了,看强普的样子,肯定也是的。” 他们从大门上生锈的锁链下钻出来,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山下赫林河依然轻快地流淌着,河边是那条土路,笼罩在低地上的薄雾在太阳的照射下慢慢升腾散开。 “你看,河对面的人家烟囱里冒着烟,他们应该在烧好吃的吧?”巴迪舔着嘴巴说。 杜纳没有听到巴迪的话,正专注地盯着地面看。没得到杜纳的回答,巴迪好奇地转头看他,只见他弯下腰,想仔细看什么东西。 “怎么啦?你丢东西了吗?” “没有,”杜纳沉思着说,“我在看这些车辙。之前有车子上来过,你看它在这里掉头了。” “这不奇怪啊。也许他们认为这条路是通向某个地方的,上来后发现走错了,然后就掉头走了呀。走吧,我好饿。” “也是,路到这里就没有了。但是也许有人在上来之前,就知道这里没路了呢。” 他们顺着蜿蜒的路向下走,巴迪说:“唉!别人不跟你说,你怎么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呢?” “你确实不知道,”杜纳慢慢地说,“不过我喜欢琢磨这些,因为很多时候人们不会说真话。” “你真的是异想天开。”巴迪说着,然后哼唧了一声,“啊,我好饿!” 他们沿着山谷的路往西走,太阳晒在他们的背上,他们想着走不了多久,应该就能找到一个地方,能好好吃顿饭。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那些农舍都在河对岸,而且河上没有桥。 他们默默地拖着步子慢慢往前走,一直走了有两英里,才隐约看到一所房子。巴迪长着雀斑的脸上一下子绽开了灿烂的笑容:“哎呀!好久都没吃东西了,饿得一点劲都没有,我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吃得动东西了。” “如果有人在你面前放一大碗拌着桃片、奶和糖的麦片,你肯定能吃掉。”杜纳说道。这样的早餐实在太诱人了,任谁听了,都忍不住想着到了农家后,就要来这么一碗。 “呃,我肯定抗拒不了。接下来还要来些什么?” “嘿!我们还没吃上呢。不过我想再来点炒蛋、熏肉,还有抹了果酱的面包……” “还有一大杯凉牛奶。”巴迪补充道,“在吃其他东西前,我只想喝一点水。到农家之后,你觉得我们该怎么说?” “就问我们能不能买些早餐。只要是吃的,不管什么都好。” “我也不在乎,只要是能吃的就行。” 屋子离马路还有些距离,所以又走了几分钟,他们才走到那栋方方的灰色屋子前。为了挡阳光,屋子东边和正面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了。他们正准备沿着车道走向后门,一条黑色的大牧羊犬从屋子后面冲出来,露出尖尖的牙齿,对着他们大声地吼着。幸好,就在它快要冲到他们面前时,它被脖上系着的大狗链拉了回去。 “我的妈呀!”巴迪吓了一大跳。杜纳急忙拉住强普的项圈,它挑衅般地大叫着,急吼吼地想要往前冲。 “打住,强普。”杜纳边把狗链挂到它的项圈上边说。然后拽着它,赶紧退到马路上。 巴迪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说:“我觉得咱们得从前门走。” “嗯,我们又不是流浪汉。我们是拿钱买东西吃。”杜纳很赞同巴迪的主意。 他们走上前门的台阶,敲了敲门,屏气凝神地等着主人来开门。听到有脚步声慢慢靠近,他们咧嘴对视笑了一下,都很高兴。 “谁?”门没有开,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这声音很刺耳,一点也不动听。男孩们的脸一下僵住了,强普叫了一声,表示自己也不喜欢这个声音。 “两……两个男孩和一条狗。”杜纳顿了一下,才想起要说什么,“我们想找点早餐。” “早餐!”女人吼道,“我两个小时前就把早餐盘子洗好了。我家男人六点钟就去地里干活了,你们这些流浪汉……”她停了一下,扬起声音说,“还早餐!” “但是,夫人,我们不是流浪汉。”杜纳认真地说,“我们俩要去里弗顿,你给我们一些吃的,我们会付钱的。” “早餐!”女人哼了一声,好像要一直记住这个词一样。 “我刚刚说早餐,是因为……因为……” “因为这是你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词。”巴迪悄悄地说。 “因为这是我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词,”杜纳重复道,“我们非常饿。不管你卖我们什么吃的,我们都会要的。” “我不能卖给你们任何东西。”女人高声说,“我丈夫说他在地里干活的时候,不准我开门。还有,你们刚刚在小声说什么?这可不是什么好的举动。好了,赶紧走,不然我要……” “但是夫人……”杜纳恳求道,希望女人能够耐心听他解释完。 “马上给我离开。不然我就放狗咬你们了。”女人打断了他的话。强普叫了三声,像是在说:“让它过来啊!” 男孩对望了一眼,巴迪耸耸肩膀,无奈地往回走下阶梯。他们回到马路上,又开始默默地向西走。强普则走几步,就回头向牧羊犬没精打采地叫两声。 “我敢肯定她家的食物不新鲜。”巴迪出声打破了沉默。然后他们都咯咯地傻笑了一会儿,似乎感觉没有那么饿了。 他们又往前走了大概一英里,突然杜纳莫名地想回头,想看看强普是不是好好地跟在后面。所以他猛地停下脚步,一转头,就发现强普坐在离他们一百英尺远的马路中间,筋疲力尽地伸着红色的舌头,舌头都快碰到地上的土了。 “怎么啦?”巴迪边问边转过头,看到杜纳撒腿往后面的强普跑去。 “它渴了。”杜纳大声地说。他这时才想起一个早上都没给强普水喝,感觉很内疚。他抱起强普,准备带着它翻过一道篱笆,巴迪也追了过来。“我要带它去河边,让它喝点水。”杜纳解释道,“它的腿太短了,走不快。” “它的腿是短,但它是我见过的这么小的狗里面,最勇敢的一只。要不是你拉住了它,我觉得它就要冲上去跟那条大黑狗干一架。” “它当然会了。”杜纳骄傲地说,“如果大象惹了它,它也会跟大象打架的。它经常装着对人很凶,因为它知道大部分人理解它,不过它其实很温和。”强普抬起头,舔了舔杜纳的脸颊,像是在证明他的话是对的。“不过在另一条狗面前,无论对方体形有多庞大,它绝对不会让步。” “真希望我也有这么一条狗。”巴迪羡慕地说。 他们爬过另一道篱笆,来到赫林河边,杜纳把强普放下来,让它喝水。强普向杜纳快速点了几下头,表示感谢,然后开始喝水。杜纳和巴迪找了一个方便喝水的地方,也低下头喝水。喝完,他们站起来,巴迪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梳子,把那头蓬乱的红头发向后梳了梳。“在夏令营里,他们要求我们每天早上都要梳头发。”他解释道,“所以我在口袋里放了把梳子。挺讨厌的,不过如果你想梳头的话,可以借你。”杜纳没说什么,拿起来,梳了梳头。 他们回到大路上,感觉神清气爽,又有了精神。不过等到发觉很饿的时候,又开始没劲了。这一次,是杜纳起的话题。他问巴迪:“你的鞋子是什么底的?”巴迪低头看了一下鞋子,说:“应该是橡胶底吧。我每个夏天都穿这种户外鞋。怎么啦?” “我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故事。”杜纳说,“说的是一个人在一个地方迷路了,没有吃的。好像是在一个荒岛上吧,不太记得了。他饿得受不了,就把鞋子脱了,用火烤了很长时间,然后吃掉了。我的也是橡胶底。” “啊!他肯定非常非常饿。”巴迪说。过了一会儿又说道:“橡胶烧起来味道很难闻的。” “我也没有那么饿啦。不过如果再找不到第二户人家的话,我要考虑试一试。” “只要往前走,一定能看到另一户人家的。”巴迪还是很冷静,他说,“如果我们不迷路的话,应该能走到一个叫迪恩磨坊的地方。” 就在这时,他们拐了个弯,看见不远处左转有条路,路的尽头立着一些房子,房子中间围着一个老磨坊。“那就是迪恩磨坊。”巴迪高兴地叫道。 他们没有说话,满怀希望地盯着那几座在夏日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房子,不想打破这个美妙早晨的宁静。突然,杜纳和巴迪互相望了一眼,眼睛里都充满了疑惑。强普轻轻摇摆着脑袋,好奇地盯着右边的一条小巷。他们似乎听到马车的声音,但是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不一会儿,一匹灰色的老马拉着一辆篷车,小跑着从弯道拐了出来。 在马套马勒的地方插着几朵新鲜的黑眼苏珊,让它一下子显得年轻了很多。驾马车的是个小女孩,年纪跟杜纳他们差不多。她的头发是深金铜色的,脸颊很红润。她一边有节奏地挥着缰绳,一边唱着歌,露出的牙齿在棕色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白亮。她旁边坐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长着鹰钩鼻,眼里充满了笑意。他拉着手风琴,和女孩一起唱着: 我的萨尔是个勇敢的女孩, 整天唱着“波利多利都朵”, 保重,再见, 保重,我的小仙子, 我要去路易斯安那, 去看我的苏珊娜, 整天唱着“波利多利都朵”。 两个男孩站在路边,张大嘴巴惊讶地看着马车。车子跑到他们身边时,爷孙俩正好唱完,老人大喊一声:“吁!刀锋!”马儿向前踏了几步,听起来像是踢踏舞快要结束时的步子,然后就停下来了。 “早上好,孩子们。”老人高兴地跟他们打招呼,“你们这么早就赶路了呀?” “早……早上好。”杜纳还没回过神,有点结巴地说。巴迪没有开口说话,他好奇地盯着小女孩,好像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么小的女孩似的。 “他的舌头被猫叼了。”老人对杜纳眨眨眼,向巴迪弯弯大拇指,像是对女孩悄悄地说,但是大家都听到他的话了。女孩的脸立马变得通红。巴迪不好意思地说:“嗨!早上好,先生!” “你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吗?”老人问道。虽然他的眼睛里带着笑意,但是也在仔细地观察男孩们的神色和衣着。 “是的,先生。”杜纳说,“我们要去里弗顿。” “嗯,去里弗顿啊?你们早餐吃了吗?”老人又问。 杜纳和巴迪相互看了一眼,然后都咯咯笑起来,因为都想到那栋灰色房子里的女人,对他们大嚷着:“早餐!” “嗯,你看……”杜纳正准备说,被老人打断了。 “跟我们一样,都没吃呢。”老人点点头。他把一只脚放在马车的脚踏上,下到地面后,敏捷地把脚搭在车轮上。“我叫詹姆斯·坎伯。”他一边自我介绍,一边快速地跟男孩们握了握手,眼睛炯炯有神,“但是大家都喊我剪刀手先生。”他指了指车厢上写的字: 除了智慧外,我什么都能磨。 男孩们读了这行字后,都偷偷笑了起来。他们原先只顾盯着小女孩和剪刀手先生看,没注意到车厢上鲜亮的字。 剪刀手先生指着小女孩说:“这是我的孙女,琼·坎伯小姐。你们可以叫她琼。”两个男孩向琼礼貌地鞠了个躬,她给了他们一个灿烂的笑容,表示感谢。 他又指着前面的灰马说:“这是老刀锋。”他拍拍双手,又说,“它年轻的时候,跑得可快了。” 男孩们又鞠了一躬。当他们抬头的时候,似乎看到老刀锋向他们眨了眨眼,也许碰巧有什么进了它眼睛吧。它用鼻子蹭着剪刀手先生的肩膀,他安抚着说:“等一会儿,老伙计。”他把老刀锋牵到路边平坦的树荫下,又走到车厢后面,从里面拿出一只可折叠的帆布水桶,招手让杜纳和巴迪过去。 “如果你们俩能到河里拎一桶水回来,我和琼就能为大家做点早餐了。”巴迪听了,小声欢呼着:“啊,早餐!”跟杜纳一溜烟往河边跑去。 他们把水拎回来的时候,剪刀手先生已经把老刀锋身上的马勒取了下来,在它头上套了个粮袋,它正欢快地嚼着它的早餐。剪刀手先生在它的耳朵上放了一顶蓬松的草帽,不让苍蝇叮它。它那样子简直就像一个老奶奶。琼坐在折叠凳上,从小锡罐里拿出针线,帮剪刀手先生钉衬衫上的扣子。强普则舒服地躺在她旁边,好像跟琼很熟似的。在男孩们去打水的时候,琼往深金铜色的头发上绑了一条亮红色的发带,跟她的红色裙子正好相配,但是男孩们并没有注意到这个。 他们把水桶放下的时候,剪刀手先生说:“现在……”他忽然停住了,用手拍了一下额头,“哎呀!我都忘记问你们的名字了。其实也没什么啦,我可以叫你们迪克和哈里,不过你们估计不会应我的,我当然也不能强求你们。” “我叫杜纳。”杜纳偷偷笑着说。 “杜纳?完了吗?” “没有了,先生。就这个。” “哦,这样就行了。”剪刀手先生没再纠结这个话题。 “我是巴迪·特纳,但是很多同学都叫我胡萝卜。”巴迪说。 “我会叫你巴迪的。”剪刀手先生说着,眼睛里闪着愉快的光芒,“你们两个都去里弗顿?” 巴迪点点头,杜纳说:“我是伊登伯勒的。” “伊登伯勒,很小的地方啊。”剪刀手先生说着,有一瞬间似乎有点悲伤,“我去过那里。有时候我觉得所有地方自己似乎都去过,去找可以磨的东西。不过东西要是好好保养,很长时间都不需要磨。” “那剪刀手先生,”巴迪热切地说,“也许你认识我奶奶,希尔太太。她以前住在山顶山庄,在……” “这里向西三英里远的山上。不,我不认识她,但是我知道她是一个很好很聪明的人。她跟很多人不一样,从不坐汽车跑来跑去。其实,我在你奶奶死后,从山庄的拍卖会上买了这辆马车和老刀锋的马具。” “爷爷!”琼的声音从车子那边传来,“要不要吃饭啊?” “马上来,女士。”他高声应道,然后低声说,“跟她奶奶一样……老是命令我干这干那。” 剪刀手先生走到车后面,拉扯一条绳子,将原本遮着车子的帆布帘子向两边打开。他又把车地板上的活板门拉起来,从里面拉出三折梯子,固定好后,梯子恰好伸到地面上。 “哇!”巴迪惊呼了一声。他和杜纳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感到不可思议,剪刀手先生看了轻轻笑了一下。 马车两边各架了一个铺位,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其中一个比另一个大约短八英寸,有帘子可以分别把它们全部围住。短一点的铺位边放着一个窄窄的五斗柜,大约三英尺高,上面挂着一面镜子。五斗柜上整齐地放着琼的盥洗用品和剪刀手先生的刮胡刀,柜面边上围了一圈窄窄的木片,防止上面的东西掉下来。五斗柜对面还有一个椭圆形窗帘杆,上面挂着帘布,里面是一个衣柜,用来放琼和剪刀手先生的衣服。99lib? 剪刀手先生把活板门关上,走到车厢里,从座位后面拖出两个箱子,沿着铺位间窄窄的走道推到车厢边上,说:“你们俩把它们搬下去,琼会告诉你们放哪里的,我来拿炉子。” 这两个箱子一样大,两英尺长,二十英寸宽,两英尺高,两边还有把手。箱子不重,男孩们一人一个,能轻轻松松搬起来。 “我来看看放哪里,”琼边围上一条格纹围裙边说,“你们最好把它们放这里,树的这一边,这样我们吃早餐的时候就不会晒到太阳了。两个并起来,等我把要的东西拿起来,就可以用来当餐桌了。” 琼打开这两个放杂物的箱子,每个里面都有一个盖子,跟箱子差不多宽。“这是用来做面包的板子,但是我今天早上不做面包。我原来打算做饼干的,但是天又太热了。” “你……你能做饼干?”杜纳很羡慕。 “很简单的。”琼谦虚地说,“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做饭了。” 男孩们看着她把板子放到一边,打开松木箱子里的一个个小格子,从里面取出她要的食物和厨具。 箱子里放了很多东西,有放盐和胡椒的罐子、搪瓷杯和盘子,有两口煎锅、一个炖锅、一个咖啡壶、一个锡制量杯、一对带盖的壶、一个面包烤模、几只汤碗、两把很锋利的刀、一个洗手盆,有几把勺子、叉子、餐刀、茶匙,还有不少东西他们都没记住。此外还有各种干粮,从面粉、麦片到醋、土豆干等,应有尽有。 “大部分东西都是在路上买的。”琼解释道,“像牛奶这样的东西,都放在马车的冷藏箱里。” “这……这简直就是个马戏团啊。”巴迪惊?呼。“所以爷爷把我们的马车刷得跟马戏团的一样啊。”琼丝毫不在意地说,“这没什么,马车顶上他的工作间才会让你们大开眼界呢。” 两个男孩都已经注意到马车顶上用油布盖着的东西了,他们没打算问,想等剪刀手先生主动介绍。 “这应该不稀奇……”杜纳说。他跟巴迪看着剪刀手先生拎着一个小煤油炉沿着台阶走下马车,把它安在杂物箱旁边的一个可折叠底座上。炉子有三个灶,还有一个可折叠的挡风板,这个挡风板还能用作搁板。 剪刀手先生装好炉子,拔出挂在屁股后面的猎刀的刀鞘,把铝制刀柄头上的螺纹旋钮转开,从里面的防水层里取出三根火柴给琼。在把旋钮转回去之前,他给男孩们看了看里面的指南针,笑着说:“防止迷路。” “所有人,请离开厨房。”琼命令道。 “好好好。”剪刀手先生说,“人多误事,但是人多智广。” “咦,剪刀手先生,”杜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说,“你刚刚说的两句话,意思完全不一样。为什么……” “你得习惯他这样,”琼插嘴说,“有时候都不明白他怎么就弄混的。” “好了,宝贝。跟我们讲早饭吃什么,我们马上就离开厨房。” “凉冰冰的桃子,”琼扳着手指说,“熏肉炒鸡蛋、黄油面包和凉牛奶。”说完对着他们甩甩围裙,把他们轰走了。 巴迪和杜纳又惊讶地互相看了一眼。离开琼的厨房的时候,巴迪悄悄说:“她怎么知道我们想吃什么的?” 杜纳没吱声,他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们跟着剪刀手先生转到马车的另一边,站在离车子几英尺的地方艳羡地打量着它。车轮和轮毂都漆成了亮红色,车身和车辕是亮蓝色,车辕两边和车身边缘画满了红色的扇贝。车身两边的上面开了两个六英寸见方的小窗子,窗子周围一圈涂的是亮红色。前座的位置跟马车一样宽,上方搭了顶红色的帆布车篷,用来挡太阳。挡泥板是蓝色的,边上插马鞭的地方则涂成了红色。 “哇哦!剪刀手先生,你肯定花了很大功夫来改造这辆马车。”杜纳说。 “是的。”剪刀手先生承认,“我从希尔太太庄园的拍卖会上买到这辆车的时候,他们把它叫作轻便游览马车。前面有一个很宽的座位,后面车厢里是两排对着的座位。我用里面座位的支座做了两个铺位。把后面的矮门和台阶拿掉,做了几个能收起来的台阶,这样不碍事。用两块胶合板粘在马车两边,然后开了四个小窗子。之后我把车身的几个角都加固了,这样就能在顶上加几根比较重的木料,方便做我的工作室。” “那你怎么爬到顶上去呢?”杜纳好奇地问。剪刀手先生指着捆在车身底部的短梯说:“虽然我不年轻了,但是腿脚还是很灵便的。”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你们爬上前座,就能看到车厢里其他的摆设了。” 他们仨一起爬上座位,老刀锋转过头有些哀怨地看着他们。剪刀手先生指给他们看杂物箱放的位置,它们叠在一起,放在一个铺位的头上,而另一头放着一个小冷藏箱。冷藏箱上摆着他刚刚拉过的手风琴。 “爷爷!”琼这时喊道,“把牛奶和黄油拿出来,再拿四个桃子。”剪刀手先生从冷藏箱里拿出四个桃子、一壶牛奶和一个带盖子的小玻璃碟子,交给男孩们,让他们拿给琼。 “放在桌上就行了。”琼对他们说。她在炉子前面忙碌着,脸都热得通红。他们站在那儿,盯着琼好奇地看了一会儿。她手脚麻利,动作敏捷,来来回回有条不紊地干着所有的活。 “嗯,我们应该马上就能吃饭了。”巴迪盯着炉子上的两口煎锅,悄悄地对杜纳说。 “好了,爷爷。”琼喊道,“拿些纸巾来。”她从保温瓶里倒出四杯凉牛奶,对杜纳说:“请把凳子挪到桌边,可以吃了。” “在右边排队盛饭。”剪刀手先生从桌子上拿了一个盘子,走到炉子旁边,等着琼从锅里盛出熏肉炒鸡蛋。巴迪和杜纳排着队,跟在剪刀手先生后面,琼给他们盛了些油亮亮的熏肉和金灿灿松软的炒鸡蛋。 男孩们端着盘子走到桌子旁边时,剪刀手先生站在凳子旁等着,他说:“我每次要等琼盛了自己的那份,才会坐下来。”所以男孩们也跟着把盘子放在桌上,等琼盛好自己的食物,将盛满水的洗碗盆放在炉子上,烧热水准备洗碗。虽然忍得很辛苦,两人还是和剪刀手先生一起等着,直到琼坐下来,拿起叉子,他们才坐下。 “哦,好吃!”巴迪吃了一口,转着眼珠咕哝着。 杜纳忙着往嘴里填食物,根本顾不上说话。不过吃了几口后,他突然瞥见强普趴在不远处的树荫里,把头搭在爪子上,睡得正香。他放下叉子,站起来说:“糟糕!强普肯定生病了,不然它会缠着我们讨吃的。从昨天到现在,它跟我们一样也没吃东西呢。” “哦,它吃饱了。”琼咯咯笑着说,“我很早就给它吃过了!” 第四章 快乐前行 男孩们把餐盘里的食物吃干净,又分别喝了三杯牛奶后,杜纳严肃地说:“你们知道吗?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早餐。” “嗯,很高兴你喜欢。”剪刀手先生说,“我们每天早上都尽量吃得好些。我在洗早餐盘子的时候,琼通常都会做几个三明治,等到中午饿的时候坐在马车上吃。晚上,尤其是天气比较凉快的时候,我们会点起篝火,做晚饭。这样很有意思。” 杜纳和巴迪都认真地听着,心里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最后杜纳忍不住,鼓起勇气,慢吞吞地说: “剪刀手先生,我这个暑假擦鞋子赚了十美元。我把它都给你,你能带我们去法姆侯姆吗?我们可以睡在车子下面,或者其他地方都可以。” “嗯!睡在哪个地方都行。”巴迪也急忙说。 “你们确定家里人不会着急吗?”剪刀手先生问道,他似乎更关心这个问题。 “不,不着急,先生。安妮·埃藏书网勒里姑妈以为我十天之后才回去呢。”杜纳说,而巴迪没吭声。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和琼欢迎你们加入。” 男孩们高兴地欢呼起来,琼看起来也很高兴。强普爬起来,快活地蹦来跳去,老刀锋好奇地四处看了一下,摆了摆耳朵。 “把你的十美元收好。”剪刀手先生边说边笑着看强普那滑稽的动作,“你们俩得做好分内的事情,今天我们去弄些稻草,铺在铺位下面,晚上你们睡那里。” “我们先要做什么呢?”杜纳站起来问道。 “琼会跟你们说的,你们将会比陀螺还忙。” 男孩们转头看着琼,她在红着脸笑。看到他们在看她,她不好意思地站起来,说:“首先把凳子收起来,放到车厢前面的座位下面。再从那里把小铁锹拿过来,挖一个坑,把这些垃圾埋起来。” 等他们把垃圾埋好,又帮剪刀手先生把餐盘擦干,琼已经把三明治做好,把杂物箱整理好关上。男孩们把箱子放回原处,剪刀手先生把马勒重新套到老刀锋身上。半小时不到,四个人已经并排坐在马车的前座上了,琼驾着马车,强普在车子下面跟着欢快地向前奔跑。 “我们去法姆侯姆这一路要经过哪些镇子?”杜纳问剪刀手先生,老刀锋拐上旁边的一条路,往迪恩磨坊跑去。 “嗯,迪恩磨坊过去是弗伦奇敦镇。在那儿,我们可能要忙到将近傍晚,然后在镇子西边我们经常待的地方扎营。明天我们要去克利夫顿镇。那是一个挺大的地方,住了差不多有上百人。然后要经过渡口镇、落基山镇、杰弗逊镇,最后到法姆侯姆。从这里一直到渡口镇出去,路都很平坦。但是之..后,我们仨得下来走路,不然老刀锋拉不动。” “那到法姆侯姆要四五天的时间吧?”杜纳问道,很期待接下来的旅行。 “差不多。” “剪刀手先生,能来点音乐吗?”巴迪期待地问。 “哦,不,不,不行。”剪刀手先生很快拒绝了,但是他的眼睛闪着愉快的光芒,“到迪恩磨坊把活干完才有音乐。正事在先,玩乐在后。不过只工作不玩耍,聪明的孩子也变傻。” “哦,知道了。”巴迪说着愣了一会儿,有些迷茫又有些沮丧。然后他突然高兴起来,说:“我们到迪恩磨坊之后,你会打开你的工作间,对吧?” “我当然希望这样了。”剪刀手先生说,“人要时不时赚点钱,不然就要去救济院了。” 他们驾着马车来到小镇的中央,剪刀手先生让琼把车停在一排马栗树的树荫里。琼指挥老刀锋到地方后,说了声:“吁!刀锋。”灰色的老马立马停了下来。剪刀手先生从马车上爬下来,说:“我去看看有什么活。” 他还没走到土路边最近的那栋房子,就有一个小女孩从街边一个门廊里走出来。她看见剪刀手先生,高兴得又蹦又跳,大声喊:“剪刀手先生!剪刀手先生!剪刀手先生!” 剪刀手先生向她挥了挥手。就在这一瞬间,十几个小孩从家里跑出来,他们的妈妈也从门里或窗子里探出头来,和剪刀手先生打招呼。 “哇!”巴迪惊呼,“好像所有人都认识你爷爷!” “我想所有人的确都认识他。”琼说,然后放低声音,不想让那些蜂拥过来围着马车的孩子听到,“他把工作间安在马车顶上,因为这么多小孩围着,他怕自己在磨东西的时候,有些孩子被伤着。” 不一会儿,剪刀手先生拿着几把刀、几把凿子和两把小斧子回来,准备打磨。“好了,你们俩,”他对巴迪和杜纳说,“把马车下面的梯子拿出来,解开油布,开始干活。把油布折起来,放到马车后面就行了。” 男孩们立马把油布从固定它的六个钩子上解下来,叠好放进车厢里,把梯子搭好,靠在剪刀手先生说的位置。 “我带着这些工具先上去。”剪刀手先生说,“你们跟上来。不用花太长时间,你们就能把今天的早餐钱赚出来了。” “啊,你觉得我们会做什么?”在他们耐心等着剪刀手先生爬到马车车顶时,巴迪偷偷问杜纳。 等到他们爬到顶上的工作间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里有很多好玩的玩意儿,他们都不知道先看哪一个好。剪刀手先生把要磨的东西放在一个小小的工作台上,工作台稳稳地拴在马车顶上,然后开始向男孩们介绍他的工具。 “你们上来后首先要注意的是,”剪刀手先生很严肃地说,“不要掉下去。边上围着矮栏杆,防止你们踩空,但是没有顶,不能防止你们掉下去,所以还是要小心。”两人严肃地点点头,默默地提醒自己要当心。 “然后嘛,我想想,”剪刀手先生继续说,“既然你们要跟我在这上面干活,我得跟你们讲一些东西。”他从工作台下面拉出一个小罐子和一把有柄的铁棒,“这是焊罐,用来补漏水的锅碗瓢盆。这是我的焊铁。” 杜纳皱着眉头研究了一会儿,然后问:“你不要给焊料加热吗?” “要的。”剪刀手先生说,“看到下面的小炉子了吗?它实际上是喷灯,能喷出很热的火焰。我只要在这个小杯子里加一点点汽油,然后点着。汽油受热点燃,然后就能加热焊料。我再拿焊铁蘸点熔化的焊料,均匀地涂到漏的地方。焊料凉下来变硬后,容器就不会再漏了。但是我很少做焊接补漏的活,我想我们最好从金刚砂轮开始。” 剪刀手先生这时已经戴上眼镜,他隔着眼镜看了看下面那一群孩子,他们正围着马车和老刀锋,叫着嚷着要他拉手风琴。老刀锋看起来非常不高兴,似乎希望大家都安静下来。强普垂着耳朵,夹着尾巴,躲在马栗树后面,也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它警觉地打量着周围,如果再有三四个孩子争抢着要把它抱起来,它就立马跑到后面深深的草丛中躲起来。 “你们这样吵嚷是没有用的。”剪刀手先生和善地向下喊着,“等我们把活干完再唱歌。” “哇!我能坐在上面吗?”剪刀手先生把他们带到一个金刚砂轮前,巴迪问道。 “等会儿,巴迪。”剪刀手先生说。 砂轮安在一个轴上,旁边有一个像自行车座一样的鞍子,人可以坐在上面,踩着踏板,控制砂轮。“这台机器给我带来很多的欢乐。”剪刀手先生继续笑着说,“你们去过威尼斯吗?” “威尼斯?在哪里?”巴迪和杜纳异口同声地问。 “那是意大利的一个城市。”剪刀手先生说。男孩们都不明白,它跟眼前的这台机器有什么关系。 “啊!我从没去过那里。”巴迪说。 “我也没有。”杜纳跟着说。 “嗯,”剪刀手先生取下眼镜,向山谷远处眺望了一会儿,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然后说,“我也没去过,但是我看过很多它的介绍。这个城市建在上百个小岛上,所以没有很多街道。不过有很多运河,人们可以乘小船在市里穿行。船后面有又长又重的大桨,可以自由摆动。船夫前后划动大桨,船就会前进。不过有人说,现在他们有了像砂轮这样的机器。人们只要坐在座位上,脚踩踏板,转动螺旋桨,就能让船前进。”剪刀手先生停下来,擦了擦眼镜和额头。 “有时候,”剪刀手先生对自己笑着说,“天很热,我坐在这里转着砂轮打磨东西,我会忘记自己在哪里,感觉仿佛开着船,行驶在威尼斯一条漂亮凉爽的运河上。” “所有贡多拉船夫——贡多拉就是那些小船——他们弹着吉他,引吭高歌。孩子们站在运河边跳着舞。两旁的房子样子很有趣,漂亮的姑娘们从窗子里探出头来,纷纷向我扔玫瑰。那场景,跟你们说,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比这更美妙的了。嗯……” 剪刀手先生突然停下来,大笑着说:“哎呀!瞧我在说什么!有很多活要干呢。” 他止住笑,又擦了擦眼镜,然后走回到工作台,抓起上面的刀子、凿子和两把小斧子,拿到砂轮前。“我觉得教你们最好的方法就是动手实践,然后你们再看我怎么做。巴迪,坐到砂轮座位上,它是固定的,不会翻。你的脚能够到脚踏吗?” “能,先生,刚刚好。”巴迪咧嘴笑着说。 “这是按琼的身高来调的,她有时候要帮我干活。我磨的时候,会把砂轮往自己的方向踩。你们踩的时候,我站在对面,这样轮子朝我的方向转。只有在一开始或者是粗粗打磨的时候,才能用砂轮,因为它会使工具上的钢过热。如果钢太热了,硬度就会降低,就没用了。” 他拿起一把凿子,仔细查看了一下,对巴迪说:“轻轻地踩,不要太用劲。” 他用右手抓着凿子的手柄,左手手掌放在刀口上。然后用手掌把刀口按在转着的砂轮上磨,直到把刀口上的亮线磨掉。接着很快把身边的几把凿子都挨个磨好。又以同样的速度,仔细把刀子和斧子刀口的两边也磨好。 “好,”剪刀手先生说,“把这些东西都拿过来,杜纳。我们要用磨刀石再磨一下。” 他们走到马车顶的另一端,这里放着一个小磨刀石,两边各安着一个曲柄。磨刀石上面挂着一罐水,罐子上有个水龙头,用来打湿石头的。巴迪踩了一会儿砂轮,累得直喘气,流了一脸的汗,剪刀手先生看了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你们俩一人站一边,向我的方向转石头。”他说。男孩们转动沉重的石头时,剪刀手先生把罐子上的水龙头稍稍拧开,让水一滴滴地滴在磨刀石上。然后又像之前一样,把凿子、刀和斧子放在上面再磨一遍。这次磨凿子的时候,他特别注意刀口斜面的角度。还没磨完,男孩们都有点喘,这石头太重了。 “嗯,我们干得很快。”剪刀手先生说着关掉水龙头,把要磨的东西拿到工作台上。“你们看,这些工具的边还是很粗糙。”他把刀口给男孩们看,他们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确实如此。剪刀手先生从工作台旁边的架子上取出一个长长的金属箱,打开,拿出一块油石,把它放在工作台合适的位置,然后仔细地把所有工具的刀口又磨了一遍,直到所有的刀口都很完美锋利,感到满意后,他才停下来。 “磨这些工具的时候,一定要非常非常小心。”剪刀手先生似乎觉察到两个男孩都有些坐不住了,“我总是会花很多的时间打99lib?磨,保证所有工具有合适的刀口,方便大家使用。很多人给我的东西根本不需要打磨,只需要在油石上磨一磨,让它保持光滑就行了。”他伸出手,拉过工作台上系着的一小条皮带给他们看,“有时我甚至会用皮带来磨特别细的刀口,尤其是剃刀。工具和钱一样,如果你好好打理它们,它们就会好好为你服务。” “那些锉子是用来干什么的?”杜纳指着工作台后面一排锉子问道。这些锉子大小不一,插在不同大小的洞里。 “哦,用来磨像锯子这样的工具。”剪刀手先生回答,“那里放着的小铁砧,我时常用来修补东西,比如农用机械等等。那边的箱子里有一整套工具。大家有时会让我修很奇怪的东西。有一次,一个人要我……哎呀!我得把这些东西送回去,然后要赶路了。我去送东西的时候,你们俩把梯子放回到车厢下。” “要把油布重新盖起来吗?”杜纳问。 “不用,等到今晚再弄。”剪刀手先生边爬下梯子边说。 “哇!你以前看过这些东西吗?”剪刀手先生离开后,巴迪看着铁砧、工作台、像自行车一样的金刚砂轮、沉重的磨刀石,还有其他林林总总的工具,问杜纳。 “没有。”杜纳说,“我敢说这世上应该没有其他像这样的工作室。” “我也觉得没有。我们得下去了,赶在剪刀手先生回来之前把梯子收起来。” 男孩们把梯子收起来后,杜纳跑去从三个孩子手里把强普解救出来,他们正抢着要抱这条狗。杜纳把强普放到车厢后面,它一头钻进琼的铺位下,松了一大口气。 剪刀手先生回来后,喂老刀锋半块糖,把水勒扣到笼头上,爬上马车前座,和琼、巴迪、杜纳坐一排。他伸手向后,从冷藏箱上把手风琴拿下来,看着车下围着的那一圈喜气洋洋的笑脸,问:“现在要唱什么?” 他拉着手风琴,手指在键盘上灵活地弹了几个音,那群孩子开始七嘴八舌大声喊着不同的歌名。他们的声音简直要把天吵翻,惹得强普开始大叫,老刀锋也转过头,不高兴地扬起了眉毛。 “我听不清你们在喊什么。”剪刀手先生大喊着,但是他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开始弹《桑树》,所有的孩子开始围成圈,绕着马车边转边唱道: 我们这样拍着手, 在寒冷的早上! 之后他又弹了《安妮·劳瑞》,所有孩子都站在那里,安静地听琼和剪刀手先生唱。马路那边站着几位妈妈,听完这首歌后,都抓起围裙擦了擦眼睛。气氛一下子变得比较凝重,为了活跃气氛,琼和剪刀手先生又唱了《波利多利都朵》。剪刀手先生手指在键盘上跳跃着,加了很多额外的调子。然后在他的示意下,琼单独唱了一段: 哦,一只蚂蚱坐在铁轨上, 整天唱着“波利多利都朵”, 一个嘴里钉了地毯钉的小孩, 整天唱着“波利多利都朵”! 之后剪刀手先生又和上她,他对孩子们挥了挥手,大家开始合唱起来。路那边的妈妈们也跟着唱。从谷仓那边走来一个农夫,想跟着在路中间跳个木屐舞,但是没站好,差点摔了一跤。 最后,剪刀手先生弹累了,停了下来。片刻之后,他大喊一声:“驾!刀锋!”琼抓起缰绳,熟练地指挥着老刀锋转弯,剪刀手先生又弹起《友谊地久天长》。手风琴的声音很低,他和琼慢慢地唱着歌词。老刀锋开始沿着土路小跑起来,空中飘荡着他们的歌声。有几个孩子忍不住哭了起来,所有的妈妈都用围裙擦着眼睛,向他们挥手道别。杜纳和巴迪感觉有什么东西堵着喉咙,巴迪努力地睁大眼睛,不想让别人注意他眼里的泪花。 这首忧郁的歌唱了三段,他们准备结束最后的合唱部分时,琼勒住缰绳,让往弗伦奇敦镇跑的老刀锋放慢速度。迪恩磨坊所有的人都站在马路上挥着手,看着马车慢慢跑远,直到消失在视野中。杜纳看了看剪刀手先生,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睛也是湿湿的。 “讨厌的灰尘,”剪刀手先生放下手风琴,大声地擤了擤鼻子,“老是跑到我眼睛里。” “剪刀手先生,你能教我们唱这些歌吗?”杜纳看着他把手风琴收好,问道。 “当然可以了。不过琼是我们家真正的歌手。” “爷爷!听到你乱说了。”琼嗔怪着,然后问杜纳,“你想驾马车吗?” “啊?我可以吗?” “可以。”剪刀手先生说着,又笑了起来,“如果老刀锋开始乱跑,就跳下车,跑到它前面,抓住缰绳就行了。” 杜纳驾了有一英里,剪刀手先生看看头顶上高挂的太阳,又看了看他那银色的大手表。 “把车停到那片树荫里,杜纳,”他说,“我们吃些东西。如果你们不饿的话,我们也可以再往前走一段。” “哦,不,不必了。”巴迪赶紧说。 “哦,不,不必什么?”剪刀手先生故意逗他。 “不必再往前走了,这个地方看起来很适合吃东西。” 剪刀手先生下了车,给老刀锋松了松水勒,放它吃点地上的草。琼拿出之前做的三明治和装着牛奶的保温瓶。 吃完之后,剪刀手先生又看了看太阳,说要继续往前走,他想在天黑之前赶到弗伦奇敦镇。一路上,剪刀手先生又接了几单活,巴迪和杜纳轮流踩着砂轮,一起摇磨刀石,帮剪刀手先生干活。 干这活又热又辛苦,但是两人并不介意,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这样相当于在赚到法姆侯姆的路费。 剪刀手先生干完弗伦奇敦镇所有的活后,天已经黑了。他们驾着马车,又唱着《友谊地久天长》离开镇子。等拐上去克利夫顿镇的大路时,他们瞥到孩子和老人们站在后面的路上,目送着他们离开。 “我们往镇子外走一段路,找个能捡柴火和露营的地方。”剪刀手先生说。 他们往前走了有半英里,剪刀手先生从琼手里接过老刀锋的缰绳,引着它走到右边的一条窄窄的小巷子里。马车摇摇晃晃,吱吱嘎嘎又往前走了大概四百码,剪刀手先生让老刀锋停在一小块空地上,正好处在一座高高的土丘下风处。虽然除了淡淡的月光和马车后面的灯笼外,周围没有一点亮光,老刀锋却知道自己在哪里。剪刀手先生还没喊“吁”,它就疲惫地停下了。 “杜纳,”剪刀手先生说,“到车子后面,把灯笼拿到前面来。我要生火,用来照明和做晚饭。” “要我们去捡柴火吗?”杜纳把灯笼拿过来,放在剪刀手先生脚边,问道。 “不用了。”剪刀手先生说,“我在山丘脚下悬着的一块石头下放了一些核桃树和白蜡树树枝,还有松果。像我们这样过着到处游走的生活,什么事情都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他从前座下拿出三片五针松木片,每片约十五英寸长,放在膝盖上,然后拔出猎刀。“你们削过‘毛木片’吗?” “从没听说过这种东西。”杜纳说。 剪刀手先生拿起其中一片,开始用刀削起来,那快速熟练的手法一下把巴迪和杜纳都吸引住了。 “好了,开始了。”剪刀手先生说着,用刀刮成跟木片差不多长的细丝,很小心地没把它从木片上削下来。他一条接一条地刮,每一条都很薄很蓬松。一片木片全刮完,看起来就像个鸡毛掸子。他把第三片木片削好,琼他们三个一直在一旁看着他用刀子来回精准地刮木片,看得都要睡着了。他们听到马车后面传来强普的呼噜声,一下子坐起来,全都笑得前仰后合。剪刀手先生边笑边拿起灯笼和毛木片,说:“来,男孩们。现在你们得给我帮忙了。” 他把他们带到靠近土丘脚下的一个地方,那里插着一根短棍子,顶上有叉。叉子上搭着一根长棍,棍子的一头固定在另一根插在地上的树杈上,另一头绑着几根树杈,可以把水壶或其他炊具挂在上面。剪刀手先生把这三根毛木片倒着,让刮出来的木条靠在一起,放在绑着的几根树杈下方。 “现在,你们俩,”剪刀手先生一边捡一些小的枯树枝,一边让男孩们到毛木片这边来,“去石头底下拿些短的木头来,我们马上就能生起印第安营火了。” 巴迪和杜纳从石头下每人抱了一堆木头回来,剪刀手先生从里面挑了十几根,像摆车轮辐条那样放在毛木片周围。然后他在木头上又放了些小树枝、松果和树皮。他从盒子里拿出一根火柴,点着,窝起手小心翼翼地护着,靠上毛木片上蓬松的细丝。两个男孩目瞪口呆地看着毛木片被点着,然后周围大的树枝也一下子都着了。 “来,孩子们。”剪刀手先生欢快地说,“这些木头很快都烧起来了,我们加小树枝的时候,要不时拢一拢。” “这就是印第安营火吗?”巴迪问。 “是的。”剪刀手先生说着,把手放在嘴巴上,边拍边喊:“噢!噢!噢!噢!”响亮的声音穿过茂密的树林,传到山谷,又被后面的土丘反射回来。 睡在车厢后面的强普醒了过来,探出头来跟着叫了几声。老刀锋摇了摇身上的马具,似乎在说:“好了,主人,来点晚餐怎么样?” 大家都大笑起来,笑完,剪刀手先生说:“你们现在帮琼把杂物箱拿出来打开,我去照料老刀锋,喂它一点晚饭。杂货箱打开后,带着灯笼和两个桶,去土丘那边打些泉水。” “哇!这附近什么都有啊。”杜纳边赞叹边从后面把马车打开,将折叠起来的台阶展开放好。 半小时后,琼用勺子敲着锡杯的底部,喊道:“来,开饭啦!”巴迪和杜纳把捡到的小木头扔到火堆旁,剪刀手先生把老刀锋身上的马具都挂好。三个人拿着各自的汤碗,排着队站在琼旁边。她从冒着热气的壶里,给他们每人舀了满满一碗蔬菜汤。他们狼吞虎咽地把汤喝了,又排队盛了一大盘猪肉煮豆子。吃饱后,大家心满意足地坐在凳子上休息。跳跃的营火旁,桌子在黑暗中投出怪异的影子。 大家满足地坐着,沉默了很久,然后琼说:“唉!女人们在晚上最讨厌这个时候了,吃完晚饭后要收拾桌子,还要洗碗。” “宝贝,今晚不要担心。”剪刀手先生说,“他们俩和我会收拾的,然后再唱一首歌就睡觉去。是吧,小伙子们?” “当然!”杜纳和巴迪一起说。 “哎呀!”剪刀手先生挠了挠头说,“我忘记给他们找铺床的稻草了。琼,我跟你说怎么做。从行李架上拿两床厚毯子来,分别铺到我们的铺子下面,然后再给他们一人一床薄毯子用来盖。大清早还是有些冷的。” “希望你们都不打呼噜。”琼说着,听到车厢下传来强普的呼噜声,咯咯笑起来。杜纳把强普系在车下,让它在那里过夜。 “来吧,小伙子们,赶紧干活。”剪刀手先生说。 等他们把餐盘洗好,将杂物箱收拾好放到马车上,剪刀手先生拿出手风琴。大家都围坐在渐渐熄灭的营火旁,就着它的柔光,准备唱歌。 “就唱一首歌。”剪刀手先生说,“然后琼进马车洗漱睡觉。大家都很累了,明天还要起早。怎么样,小伙子们?” “剪刀手先生,你会唱《晚安,女士们》吗?”杜纳问,“我会,我可以跟着一起唱。” “噢!你会?”剪刀手先生大声笑着看了看琼。琼正盯着营火看,虽然她的脸被营火映得很红,但是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杜纳说的歌名。“好。”剪刀手先生开始温柔地弹起琴来。 他弹了三遍,乐声回荡在树影和山谷中。然后他把手风琴放下,对琼说:“去吧,琼。” “好的,爷爷。”她站起来,吻了吻剪刀手先生的鼻头,对男孩们鞠了一躬,往车厢走去。她上了台阶,在帘子快要合上时,大声说了一句:“大家好梦!”然后就消失在帘子后面了。 “嗯,小伙子们,”剪刀手先生说,“明天我们要去克利夫顿镇干活。我想起来我得去迈克·汤姆伯尼的店里去一趟,看看他有没有把老刀锋的马勒修好。那个马勒很好看,眼罩上有一些精美的装饰。老刀锋戴上它比现在看起来英俊多了。它是我在你奶奶的拍卖会上买的,巴迪。” “真的吗?”巴迪礼貌地应了一声,不过他很困,对剪刀手先生说的没什么太大反应。 “是的,老刀锋戴上它,感到非常自豪。”剪刀手先生絮絮叨叨地说,“你在山顶山庄有没有听说过那里的抢劫案?” “啊?只记得一点,我那时很小,没太大印象。” “唉,我也不太记得了。”剪刀手先生挠挠头说,“但是我记得,其中一个盗贼是你奶奶请的厨师,她的法国大厨中的一个;另一个是她的马车夫。你知道那个地方很偏僻,她经常独自一人和女管家住在那里。” 剪刀手先生停了一会儿,远处猫头鹰发出长长的颤抖的哀号。他放低声音,用有些沙哑的嗓音小声说:“在一个寒冷的晚上,大风呼啸着刮过松树林,就像报丧女妖在哀号。听到的人无不感到毛骨悚然,脊背发凉。我想那些盗贼事先就做好了全盘打算。一天晚上,等希尔太太睡着后,他们偷偷摸到她的房间里。如果她醒了,他们就打算勒死她,幸好她睡得很熟,没有醒。那个法国大厨可是个杀人越货的老手……” “什……什么,剪刀手先生?”巴迪小声问。 “就是说这个人为了抢劫,会把人杀死。但是因为希尔太太没有醒,他们只是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 “警察没逮住他们吗?”杜纳睁大眼睛,很感兴趣地问。 “当然逮住了。”剪刀手先生说,“判了二十年,他们罪有应得。他们可是一伙很难对付的盗贼。” “什么是报丧女妖?”巴迪问。 “嗯,报……报丧女妖?”剪刀手先生迟疑了一下,说,“报丧女妖就是没什么。”他转过话题说,“你们得去睡觉了。”他稍稍提高嗓门喊了一声,“琼!”没有人回应。他又说:“你们去吧。我再四处转一转。” 杜纳和巴迪正要踏上马车的台阶,土丘附近的矮树丛中传来一声很响的撞击声,过了一会儿,又听见一阵跑步声。 “哎呀!是谁啊,剪刀手先生?”巴迪问。 “也许是牛想冲刺跳到月亮上去。”剪刀手先生调侃地说。 男孩们也小声道了晚安,走上台阶,进了马车。 第五章 杜纳发现不对劲 第二天早上,在琼的指导下,杜纳和巴迪拿了脸盆到泉水边洗脸和手。洗完脸,杜纳用巴迪的梳子梳了头,在低头想问题的时候,看到地面上有脚印。他想起头天晚上听到的跑步声,急忙把梳子还给巴迪,跟着脚印来到树下,弯下腰仔细检查。 “嘿!”巴迪边梳着蓬乱的红发,边问,“你又丢了什么?” “没什么。”杜纳极力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平静地说,“还记得昨晚我们上马车睡觉前听到的声音吗?像是有人跑步的声音?” “当然。是一头牛想要跳到月亮上去。”巴迪笑着说。 “我肯定那是两个人。”杜纳抬高了声音,隐隐透出内心的激动,“看这里。泉水溢到这里了,所以地面是湿软的。从地上的脚印可以看出有两个人,一个鞋底很光滑,另一个鞋底边有十字花纹。”巴迪俯身仔细观察,心里也有一些激动。 “你看,他们离开的时候,脚印变得很深,而且脚步变大。这是因为他们在跑!” “哎呀!”巴迪惊呼,“你分析得很对。”他转过头大声喊着,“哦,剪刀手先生!剪刀手先生!” “等下。”杜纳拉着他的胳膊,让他安静下来,“不要告诉他!” “为什么?”巴迪不明白,“我觉得我们得告诉他。” “他只会认为我是在胡思乱想的。”杜纳闷闷地说。 “但是如果这些人是来偷他的马车和老刀锋呢?他也能看这些脚印,对吧?” “是的,但是……” “怎么啦,小伙子们?”剪刀手先生从土丘那边转过来问,“没掉到泉水里吧?” “没有。”巴迪说着转头催促杜纳道,“你来说。” “好吧。”杜纳看了看脚印,然后满是怀疑地看着剪刀手先生说,“你记得昨晚我们睡觉前听到的声音吗?像是有人在跑步的声音。” “当然,是什么?不是牛,是猪?” “是两……”杜纳指着地面说,“我……” “两头猪?”剪刀手先生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不是,”杜纳脸涨得通红,有些疑惑,不过他坚持自己的想法,“我觉得是两个人躲在这里偷听。你看这里的脚印,他们跑起来后,湿地上的脚印变深了。” “嗯!”剪刀手先生上下打量了杜纳一下,然后弯腰仔细查看脚印。过了一会儿,他直起身说:“是有两个人在这里站了一些时候,但不是昨天晚上。昨天晚上你可能被那声音给吓着了。你睡觉的时候可能都在想着这个声音。” “我昨晚没管那声音。”杜纳急忙澄清,“要不是刚刚看到这些脚印,我都差不多忘记昨晚的事了。” “好啦,不要担心那个声音。”剪刀手先生轻轻地拍了拍杜纳的肩膀,说,“没人会在黑漆漆的夜里站在那里偷听我们说话的。而且,他们为什么会像在泥里打滚的水牛一样,慌里慌张地跑掉?这附近没有能伤他们的东西,除非他们把强普给惹了。不要想了,过来,我们去吃早饭,然后上路。” “好。”杜纳边盯着脚印思考着边说。等剪刀手先生离开,他看了巴迪一眼。虽然没说话,但是巴迪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的意思:“瞧,没错吧?” 在就要转过土丘时,剪刀手先生又走了回来,低声叮嘱道:“不要跟琼说脚印或者那两个人的事,我不想她被吓到。” “哦,当然不会。”杜纳看着剪刀手先生亮闪闪的眼睛说。 “巴迪,洗好了,就把脸盆带上。”剪刀手先生说,“我去放柴火的地方看一下,不知道还够不够下次用的。” 剪刀手先生娴熟地指挥老刀锋上路,前往克利夫顿镇。等巴迪接过缰绳开始驾马车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半了。 还没走出四分之一英里,他们遇到一个缓坡,要过一座小山。开始爬坡的时候,老刀锋转过头,想看有谁会下车走路,让它轻松些。它渐渐放慢脚步,最后几乎都不往前挪了。剪刀手先生大喊:“驾!刀锋!”它走得更慢了,剪刀手先生轻笑着说:“我有办法。它昨晚睡了个好觉,能轻轻松松就把我们拉上坡。现在是犯倔了。” 剪刀手先生把手伸向后面,取出手风琴,把手滑进背带,说:“它一听我唱这首歌,就会气得发疯。”他开始弹《那匹老灰马》,唱道: 老灰马刀锋,不再和以前一样, 不再和以前一样,不再和以前一样, 老灰马刀锋,不再和多年以前一样。 剪刀手先生一开口,老刀锋就转过头来,不高兴地皱起鼻子。然后它抬头挺胸,胸口的皮带拉得紧紧的,显摆似的抬起脚往前走,边走还边高傲地前后甩着尾巴,速度越来越快。剪刀手先生还没把歌唱完,它已经把车子拉到坡顶,然后小跑着下坡。 琼和男孩们都咯咯笑起来,巴迪说:“你觉得它知道你在对它唱什么吗?” “当然知道了。”剪刀手先生眨着明亮的眼睛说,“所以它很生气,就用力拉,证明自己老当益壮。反正没人能证明它不知道。” “哈!我敢说老刀锋在马戏团肯定很受欢迎。”巴迪很是羡慕地对剪刀手先生说。 “嗯,我可以送它去。”剪刀手先生说,“但是它不会乐意待在那儿的。它喜欢待在乡村,每天早上看着太阳从群山中升起,晚上在绚烂多彩的云霞中落下。有一次,它跟我说,它觉得世界上最漂亮的地方就是,开满红色三叶草的一大片草地,草地上还有一条清澈的小河蜿蜒穿过。” “它告诉你?”巴迪十分惊讶。 “当然不是用它们的语言了,我和老刀锋有我们自己的交流方式。”剪刀手先生说。 “我想我懂你的意思,剪刀手先生。”杜纳说,“我和强普也用类似的方法交流。” 跟在车子后面跑着的强普这时也叫了两声,好像说:“是的。”大家听了都笑了起来。 “爷爷,那边地里有个人在向你招手。”琼说。 他扭过头,顺着琼指的方向看去。一个人正向他们跑来,边跑边挥着手,嘴里还在喊着什么。剪刀手先生哈哈笑起来:“那是皮埃尔·杜蒙。皮埃尔是法国名,就是我们说的彼得,他是法国人。唉,他可能是太激动了吧,老是这样,总有一天会像肥皂泡一样破掉的。” “它不动了!它不动了!它不动了!”杜蒙先生跑到路边的篱笆附近,对剪刀手先生喊道,“它不能按你说的那样动了!” 杜蒙先生急得说了一堆法语,剪刀手先生温和地说:“不要急,皮埃尔,慢慢说。出什么藏书网事啦?”杜蒙先生跑到篱笆旁,双手扶在上面,低下头,似乎默默数了十个数。然后抬起头说:“我的割草机不能割草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哭腔,“我锉过了,修过了,还好好安慰过了。请,请剪刀手先生修修它!” “好的,皮埃尔。”剪刀手先生让老刀锋把车子停在路边,将缰绳绕在插马鞭的地方,下了车。“地里有没有能把刀片从杆子上取下来的工具?” “所有东西,剪刀手先生。所有东西!”杜蒙先生抽抽搭搭地说。 “小伙子们,把顶上的油布掀开。”剪刀手先生爬过篱笆的时候说,“把梯子搭好。” “哎呀!那人肯定疯掉了。”巴迪说着,和杜纳爬下马车,按剪刀手先生的指示搭梯子、掀油布。 “他一直都是这样。”琼说,“有一次,他对他的草坪机发火,用锤子把它敲烂了。听到爷爷说修不好,他差点就大哭起来。” 过了一会儿,剪刀手先生回来了,手上拿着一长排从割草机上取下的刀片。那个割草机在地里,拴在两匹马的后面。 “过来,小伙子们。”剪刀手先生说着,很小心地拿着刀片,沿着梯子爬到马车顶部。 “这里没有树荫,而且太阳很毒。”他说着,打开磨刀石上的水龙头,“所以你们慢慢来,我尽量不让你们太使劲。” 杜纳和巴迪一人抓着一个曲柄,慢慢地转动那沉重的磨刀石,剪刀手先生开始磨那钝钝的刀刃。要抓住长长的刀柄,一个接一个地磨刀刃,这真的很考验技术。而且火辣辣的太阳还在头顶上烤着他们,这就更困难了。 “总有一天,”剪刀手先生快磨完的时候说,“等我有钱了,我要换个新的金刚砂轮,专门用来磨割草机的刀片。它呈V形,只要把刀片插进去,就能同时磨刀片的两边,这样就快多了。” 他又用油石把刀片细细修整了一遍,这才收工,然后拎着刀片穿过田野,把杜蒙先生喊醒。杜蒙先生发过脾气后,就躺在割草机下面睡着了。剪刀手先生又帮他把刀片装回去。当杜纳他们又驾着马车驶向克利夫顿镇的时候,他们听到杜蒙先生的割草机在地里轰隆隆地跑着,他边开还边高声唱着歌。 “法国人真有趣。”剪刀手先生笑了一下,说,“他们很喜欢吃青蛙腿。你们吃过青蛙腿吗?” “我吃过。”杜纳说,“我在伊登伯勒的一个池塘里抓了很多青蛙。安妮·埃勒里姑妈和我都很喜欢吃。” “我也是。”剪刀手先生说着,又笑了一下,“我有没有跟你们说过,有一次我美美地吃了一大顿青蛙腿。” “没有。”杜纳说,琼听了在一旁咯咯直笑。 “嗯,那事不是发生在这里。”剪刀手先生说,“而是在另一个地方,那里的天气变幻无常。上一秒还是艳阳高照,温度很高,下一秒可能就会乌云密布,甚至会下雪。” “啊!还有这样的地方吗?”巴迪诧异地说。 “有啊。那天,我很想吃青蛙腿。在黄昏的时候,我路过一个长满了睡莲的池塘。我下了车,把老刀锋系在一边,拿出捕青蛙的网子准备抓青蛙。 “池塘离大路有一点距离。就在我穿过田野朝池塘走的时候,我感觉空气闷闷的,似乎天马上就要变了。 “我已经走到池塘边了,看到睡莲上蹲着五六十只肥硕的青蛙。我蹑手蹑脚地靠近它们,小心翼翼地举起网,但是它们都看到我了。这五六十只青蛙全都猛地一蹬腿,跳到半空中,一头扎进水里去了。” “你后来抓到青蛙了吗?”杜纳问道。他想起自己每次失手,抓不到青蛙,总会郁闷上半天。 “抓到了!”剪刀手先生说,“我把它们全都逮住了。在青蛙跳到水里的时候,天突然变了。就在它们从睡莲上跳到水里的那一瞬间,它们的身子还没全部没入水中,气温一下降到了零度,水塘马上冻住了。那些青蛙在水中的部分也被冻住了,它们的大腿则直直地立在冰上。我就走到冰面上,把它们的大腿都削下来了,然后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剪刀手先生停下来,轻声地笑起来,琼又开始咯咯大笑。 “啊!”杜纳和巴迪同时惊呼,“真有这样的地方吗,剪刀手先生?” “呵呵,你们觉得呢?”剪刀手先生边让老刀锋转上一家农舍的车道,边问。杜纳和巴迪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还没想出下一个问题,又得开始帮剪刀手先生转磨刀石了。 自从离开这个农舍后,一路上他们每经过一家农舍,剪刀手先生都会收些刀子、剪刀等东西来磨。直到下午一点钟,他们在路边一眼泉水旁的树荫里停了下来,把琼早上做的美味的鸡蛋沙拉三明治吃光,又喝光了保温瓶里所有的牛奶。 吃完饭,剪刀手先生拿出手风琴,弹起《让我们在河边相聚》,琼独自一人唱了整首歌。琼没开口唱的时候,土路上热浪滚滚,树上的鸟儿似乎都要热晕了。但是等她唱到第二段,有鸟儿开始跟着唱,周围似乎也凉快下来了。 “哇,她的嗓子真好!”等琼唱完,巴迪小声地对杜纳说。 “这是我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杜纳小声回道。琼的脸一下..子红了,应该是听到他们的话了。剪刀手先生听了哈哈大笑,整个马车前座都跟着颤抖起来。虽然他说过,午饭之后只弹一首歌,但是他又弹起《快!鼬鼠快走!》,这次琼唱得很快,想掩饰自己的羞赧。 快四点的时候,田野那边出现了一个小村庄,是克利夫顿镇。剪刀手先生让杜纳把车停在一个阴凉的地方,正对着穿镇子而过的马路。剪刀手先生下车,准备卸下马车,杜纳说:“让我来吧。我在伊登伯勒的时候,经常帮品德勒先生套马、解马套。” “好的!我就松掉水勒,让它吃草。剩下的你来做。” 杜纳爬下车,按照品德勒先生教的方法,解开缰绳和背托,把控杆松掉。 “我就知道你们跟着我,赚的肯定比食宿费多。”剪刀手先生闪着明亮的眼睛说,“杜纳,从那边的河里拎半桶水来,我们走的时候给刀锋喝。然后看着点,不要让它走到路上跑走了。” “巴迪,跟我去镇子上看看。我只收一些小东西,可以边收边磨。这样不用老是爬上梯子跑到工作室去。你去拿个桶,把工具放里面,我们带着。” “好的。”巴迪说着,一溜烟跑进马车里拿东西去了。 “琼,”剪刀手先生继续说,“把你那双要换底的皮鞋拿到迈克·汤姆伯尼的店里,留在那里换鞋底,跟他说我们回程的时候拿。如果他还没把老刀锋的马勒修好,就说我要他在我们回来的藏书网时候一定要弄好。告诉他,没有那个马勒,老刀锋有些不高兴。” “好的,爷爷。”听到琼的回答后,剪刀手先生往四周看了一眼,检查有没有忘记什么东西。 “我们一会儿就回来,杜纳。留心看一下我们的东西和老刀锋。” 其他三人都走后,杜纳坐在树荫里绿茵茵的岸边,强普则坐在他身旁。他坐在那儿,羡慕地盯着剪刀手先生的马车看了有五分钟,然后突然想起要给老刀锋喝水。他从小溪里舀了半桶水,溪水从路下面的涵洞里流出,弯弯曲曲地流过田野,汇入赫林河。老刀锋喝饱了水,打了个响鼻,表示喝够了。杜纳回到岸边,重新坐下来。他被后口袋的钱包硌了一下,这让他不禁感叹自己很幸运,能遇上巴迪,找回钱包。随后,他又庆幸自己丢了钱包,不然他也不会想着搭便车去里弗顿。要不是这样,他就不会遇上琼、剪刀手先生和老刀锋了。 他回想了一遍过去两天发生的事情,感觉很累,准备在河岸上躺一躺。他把头搭靠在手臂上,这样正好能看见老刀锋。然后他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几分钟之后,他被强普的吼叫声吵醒了。他飞快地坐起来,往四周看了一圈,确定老刀锋还好好的,然后看到强普在对两个男人大叫。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他们是从那里面走出来的,现在正站在老刀锋两旁。 他们俩低声在说着什么,都很生气的样子,怒气似乎都冲着老刀锋,好像老刀锋惹了他们似的。老刀锋自顾自地站在那里,对那两人并没有什么好感,一点也不把他们看在眼里。 杜纳心想不好了,老刀锋可能在他睡着的时候,跑到马路上,被车子碰伤了,或者他们为了避开它,紧急刹车,两人都撞到挡风玻璃上去了。想到这儿,他爬起来,大声喊道:“不好意思,它挡你们的路了吗?” 两个男人听到杜纳的声音,立马转过头。等杜纳看清他们的脸,他惊得差点又滑到草丛里去。 两天前就是这两个人,在汤普逊维开着他们的黑色轿车横冲直撞,差点撞着他和强普。那辆车子现在就停在路边。 认出他们后,杜纳有点懊恼自己太冲动了。像他们这样乱开车的人,即便老刀锋在马路上,他们也不可能为了躲它而受伤的。这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一脸坏样,矮的很胖,长着一双斗鸡眼。高个儿咬牙对矮个儿吼了什么,然后他们俩都朝杜纳走来。 “你刚刚说什么,兄弟?”高个儿边走近边说。他没有在看杜纳,而是不停打量着马车还有车顶上的那些东西。 “我刚刚说,如果老刀锋挡了你们的路,我向你们道歉。我本该好好看着它,不让它跑到马路上的,但是我刚刚睡着了。” “它没挡我们的路。”矮个儿说,“马车的主人去哪儿了?” “他刚刚去克利夫顿镇了。”杜纳指着镇子的方向说,“他去那里磨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是吗?他就是那个叫剪刀手先生的家伙?”高个儿问。 “是的,”杜纳焦急地说,“你们有东西要磨吗?我……” “嗯!我们有几样东西要磨。希望磨好后,它们就不会碍手碍脚了。是吧,路易?”高个儿哈哈笑着,矮个儿点头同意。“这里的东西还真全。”高个儿爬上前座,往车厢里看了一眼,继续说。他打开小冷藏箱,翻弄了几样东西,又关上。他转头对下面的矮个儿吼道:“不要像木头一样立在那里!到顶上去搜,不要放过每样东西。” 矮个儿飞快地爬上前座,把头探过车顶的栏杆,一把抓住磨刀石的金属座,腿一蹬就越过了栏杆。杜纳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上到马车顶了。这时高个儿把一个杂物箱拿到前座上,打开,快速地查看了一遍。杜纳愣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翻弄,他想让他们停下来,但是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终于,他出了声:“嘿!你们不能这么做。剪刀手先生把我留下来看东西……” “路易!”高个子的人喊着,打断了杜纳的话,“留心路上的动静。如果有人来了,我们就撤。” “好的!”路易大声回道,他把剪刀手先生的工具扔得马车顶上到处都是。 “你们再不从车上下来,我要报警了!”杜纳走近马车,喊道。高个子的人正把一盒麦片倒到地上,他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杜纳说:“闭上你的嘴,不然把你揍扁!”他把空盒子往杜纳头上一扔,跨过前座进了车厢。 杜纳无助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快速仔细地搜查车厢的角角落落,气得直发抖。几分钟之后,矮个儿从车顶跳下来,说:“上面没有。”高个儿没作声,他继续拉开琼衣柜的抽屉,把里面的东西倒 5230." >到车厢地板上,然后踩在上面乱走。 他们像龙卷风一样扫过车厢里面,又搜了车厢下面,还把前座下所有的东西都拖出来搜了一遍。 最后,他们停下来,并排站着,都有一肚子的火。他们低声吼着说了几分钟。声音太小,杜纳只断断续续听到一两个字。然后高个儿转头盯着杜纳,那凶狠的眼神让他十分害怕。 “那个称自己是剪刀手先生的人,他在家里的时候,住在哪儿?”高个儿粗声粗气地问。 “我……我不知道。你看,我……” “什么叫你不知道?”高个儿上前几步,怒气冲冲地吼道。 “我……我的意思是,我……我不知道。”杜纳飞快地弯下腰,抓住强普。强普对高个儿龇牙怒吼着,似乎马上就要跳起来咬他。 就在杜纳弯腰的瞬间,高个儿用全力向他的头甩了一巴掌,他的手从杜纳的头上嗖地飞过。这时路易抓住高个儿,尖叫道:“走!老东西和另一个孩子走过来了。” 高个儿失手后,正准备对着强普的脑袋踢一脚,听到路易的喊叫,他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他们没再多说一句话,急忙往汽车的方向跑去。杜纳看着他们一人一边钻进车子,然后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还有咣当的挂挡声。接着那辆黑色的汽车嗖一下消失在马路的尽头,扬起一片尘土。 “站住,强普!”强普拖着身上的狗链,想追上去。 杜纳慢慢转过头来,看着剪刀手先生一片狼藉的马车。他忘记了刚刚的恐惧,眼里满是内疚的泪水,他知道剪刀手先生看了这一切肯定很伤心。不知道剪刀手先生回来后该怎么办,他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当剪刀手先生急匆匆地穿过马路回来时,他顿了一会儿,看了看被甩得到处都是的东西,然后立马走到杜纳面前,揽着他的肩膀,仿佛忘了那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马车。 “他们有没有伤到你,孩子?”他看着杜纳红肿的眼睛问。杜纳摇摇头,想说话,但是嗓子堵着,说不出来。 “没……没……先生。”最后他终于挤出一句话,“他们威胁着要打我,但是看见你回来了,就跑掉了。” “我看到他们了。”剪刀手先生冷冷地说,“我知道不对劲。” “我……我想让他们停下来,但是其中一个说如果我不闭嘴,就把我揍扁。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真的很抱歉,没有看好马车。真的,剪刀手先生,我……” “不要担心马车,孩子。”剪刀手先生拍拍他的背,安慰道,“只要你好好的,我们都不用担心。记着,我买的本来就是一辆旧马车。弄坏了,再修好就行了,而且马车也没坏。”他指着狼藉一片的马车又问,“他们拿了什么东西吗?” “应该没有。”杜纳的声音稳了些,他知道剪刀手先生不会因为这件事怪他,心里轻松了一些。 “他们说了什么?”剪刀手先生捡起他最好的一条裤子,仔细叠好,放在草地上。 “他们说得不多。”有一瞬间,杜纳想把自己睡着的事情掩盖下来,但是他没有,“你们离开后,我睡了几分钟。他们来的时候,强普大叫着把我闹醒。他们当时看着老刀锋,在吵架。我跟他们说话,他们就过来了,假装打量马车。我问他们有没有什么东西要磨,他们说要磨一些东西,而且希望磨好后就不再碍手碍脚了。我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不怀好意。”剪刀手先生很生气。 “然后,他们突然打开所有的东西,好像在找什么。” “也许他们在找枪,要把某人藏起来!”巴迪激动地说。他跟着剪刀手先生回来后,目瞪口呆地看着马车狼藉的样子,愣了好一会儿。“你有枪吗,剪刀手先生?” “没有。”剪刀手先生说,“不过我今晚要去艾德·哈利那里借一把。他是克利夫顿镇的治安官。等琼回来后,我们就去他那里报告这件事。” “搜完整个马车,把所有东西扔得到处都是之后,他们变得很生气。”杜纳继续说,“那个最凶的人问我,你在家的时候住在哪里。我说我不知道。他就想打我,另一个人看到你了,然后他们就跑掉了。” “好,我从艾德·哈利那里借把猎枪。如果今晚他们还来,我就用枪在他们裤子上打出我家的地址。”剪刀手先生说着,哼了一声,那动作跟老刀锋喝饱水后打响鼻的样子一模一样。 “爷爷!”琼的声音突然从他们身后传来。他们都转过身,看到她站在那里,圆圆的大眼睛里满是痛苦。“爷爷!”她抽泣着说,“我的裙子,还有壶和锅。”剪刀手先生赶紧跑到她身边,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安慰着说:“不哭,不哭,宝贝。” 杜纳也过去搂着她,下定决心,如果再有人来乱翻东西,不管有多少人,块头有多大,自己一定要坚决阻止他们。巴迪也过来把左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安慰她。他右手握得紧紧的,一头红发直直地竖着,一副非常生气的样子。 第六章 索克也来了 第二天早上十点钟,剪刀手先生演奏起了《迪克西》,跟琼、杜纳、巴迪一起欢快地唱着,告诉克利夫顿镇所有的人,昨天发生的事没打击到他们,他们依然很高兴。村里有个人,他的爷爷打过内战,教他唱过这首歌。他跟着大声唱了三遍,歌声响彻整个村庄。附近田里的一头小牛听了乐得手舞足蹈,羊群乐疯了似的冲向河边。 那儿有荞麦饼和印第安饼糊, 让你变胖或更胖, 看哟!看哟!看到迪克西! 然后锄一锄扒开小石子, 我一定要去迪克西, 看哟!看哟!看到迪克西! 巴迪和杜纳不会歌词,但是当琼领着他们一起合唱时,他们也用心地跟着唱起来: 我愿身在迪克西,万岁!万岁! 我将立足迪克西, 生死永在迪克西, 走呀,走呀,走到南方去迪克西。 走呀,走呀,走到南方去迪克西。 《迪克西》是老刀锋最喜欢的一首歌,它听了很兴奋,杜纳有点拉不住它。它把脚抬得高高的,踩着音乐的节奏,头还随着音乐欢快地前后摆动,炫耀般地展示着头上插的红黄色的百日菊,这是哈利太太送给它的礼物。 把最后一段唱完,他们都站在前座上,跟路边的村民挥手告别,剪刀手先生说:“小心看着刀锋,让它慢点。这下把劲用完,它剩下一整天都会没精打采的。” “哎呀,但是这些人真的很好啊。”杜纳举起双手,不停向他们挥舞着。 “都是中流砥柱啊。”剪刀手先生真诚地说。 “什么意思,剪刀手先生?”巴迪不明白。 “意思……意思是,”剪刀手先生说,“离开他们,我们就不能活下去。他们就像我们吃的盐一样,如果没有了,这个世界就会变得很糟糕。” 昨天下午,他们到治安官艾德·哈利那儿,说了那两个人把剪刀手先生的马车翻得乱七八糟的事。哈利太太坚持留他们吃饭过夜。她说家里备了很多食物,不用担心不够吃。最后挡不住她的热情,剪刀手先生答应留下来,他们心里都很感激她。 但是几分钟之后,哈利太太把哈利先生叫出厨房,悄悄地让他去杂货店买了什锦冷盘和两夸脱草莓冰激凌。她已经在冰箱里放了一大碗土豆沙拉,又从地窖中拿了各种美味小菜,杜纳和巴迪以前都没见过,这下大开了眼界。 剪刀手先生向艾德说了自己马车的遭遇后,没过一刻钟,整个村子都传遍了。 哈利夫妇一起劝剪刀手先生,说让大家吃完东西再去看马车,但是剪刀手先生坚持先回去把老刀锋接过来,将它安顿在哈利先生的牲口棚里。那里有一个畜栏,里面铺满了稻草,刀锋可以很舒服地待一晚上。它吃完晚餐,喝了水,四周看了一圈像是对所有人说谢谢。然后它靠着墙睡着了。 剪刀手先生他们四个在哈利家吃晚餐的时候,村里一些女人到马车里,把琼所有漂亮的裙子都拿回家,洗好熨好,打理得整整齐齐。他们的丈夫也跟着去了,把剪刀手先生的工具都捡起来,分门别类地放好,甚至还把磨刀石上的水罐子都装满。女人们又帮他们换了干净的床单。他们又仔细看了看周围的地上,发现那两个混蛋把杂物箱里的东西扔得到处都是,他们就去杂货铺重新买了食物,把两个箱子都装满了。 第二天早上,在哈利家吃完早饭后,剪刀手先生和男孩们将前一天收的刀、剪子、凿子,甚至下个冬天要用的冰鞋都磨好,然后全部送回去,剪刀手先生一分.钱都没收。但是克利夫顿镇的人都知道剪刀手先生赚钱不容易,所以他们把该付的钱都交给了艾德·哈利。等剪刀手先生走后,艾德去邮局把这些钱汇给他。等他到法姆侯姆的时候,就能收到钱了。 离开克利夫顿镇之后,他们走了有一英里,路上停了一回,磨了一把横锯。就像剪刀手先生说的那样,老刀锋开始偷懒,放慢了速度。 “赶它跑。”剪刀手先生喊着,“驾,刀锋!舒服的日子就是过不得。它只在暖和的稻草上躺了一晚上,连一点东西都拉不动了。”老刀锋慢慢转过头,甩甩尾巴,不屑地扫了一眼剪刀手先生,似乎在说:“急什么?” 他们在烈日下默默走了几分钟,剪刀手先生说:“琼,你没忘记跟迈克·汤姆伯尼说老刀锋马勒的事情吧?昨天乱糟糟的,我把这事都忘了。” “没有忘记啊。”琼说,“昨天我忘记告诉你了。他说还没修好,但是答应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一定弄好。” “好!”剪刀手先生笑着说,“刀锋戴上那个马勒,应该会高兴起来的。” “剪刀手先生!”杜纳突然说,“我真的很抱歉,昨天没有阻止那两个人。我……” “琼,让杜纳驾一会儿车吧。”剪刀手先生打断他。 “好的,爷爷。”琼把缰绳递给杜纳。 “孩子,”剪刀手先生温和地说,“别再想这个了。记住,天使不敢践踏的地方,蠢材蜂拥而至,不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两句话一起说虽然不太合适,但是差不多能表达我的意思。” “爷爷,你为什么老是讲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呢?” “因为我自己也有点弄不明白啊。”剪刀手先生呵呵笑着说,“不管他们怎么装,这世界上肯定没有一个人什么都懂。有个聪明的人写道:‘活到老,学到老。’大家都很赞同。而另一个聪明的人则写道:‘人老则守旧。’大家也点头说对。仔细想想,他们俩说的都对,但是说的又不是同一个道理。” “那你为什么放在一起说?”杜纳又开始迷糊起来。 “让大家思考啊。”剪刀手先生眨着亮晶晶的眼睛 8bf4." >说,“我以前老是弄不清它们的意思,都快被折磨疯了。所以每次我想起一句,就会想到另一句,然后一起说出来,让别人也尝尝我以前吃的苦头。” “哇!”巴迪说,“我在你的马车上待十分钟,比在学校待一百年,哦,不,一千年,都学得多。” “不,巴迪,不能这样想。”剪刀手先生十分严肃地说,“每个孩子都要上学,因为你会在学校学会如何思考。等你上完学之后,就能学会如何和人相处。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人,不同的人相处方式是不同的。” “但是我为昨天的事情向你道歉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说蠢材跑到什么地方这样的话?”杜纳还是很困惑。 “只是想转移你的注意力而已。”剪刀手先生轻笑了一声,“对于昨天你在那两人乱翻马车时的做法,我想有个说法比较合适。” “啊!什么说法?”杜纳连忙问。 “我不是胆怯,只是很小心。” “对,说得好!”巴迪很赞成。杜纳默念着这句话,没出声。 “杜纳,你看,”剪刀手先生说,“昨天发生的事情,也许你今后一辈子都不会再遇见。但是如果又发生了,下次你就知道怎么办了。” “啊!剪刀手先生,我该怎么做?”杜纳傻傻地问。 “就像昨天一样啊。不胆怯,但是很小心。”剪刀手先生说完,扬起声音喊道:“驾!刀锋!”然后又对杜纳说:“我们可以在那片阴凉的地方停下,吃点哈利太太为我们做的三明治。要不然,刀锋就要累得趴在路中央了。” 杜纳指挥着刀锋停在剪刀手先生说的阴凉地,它老人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剪刀手先生把刀锋的水勒解开,它就一头扎进水桶里,痛快地喝起水来。他又把装了些饲料的粮袋系在它头上,给它戴上草帽。琼从冷藏箱里拿出装了三明治的盒子和装满牛奶的保温瓶。 琼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有好几种三明治,有的中间夹了一层花生果酱,有的夹的是白软干酪混着椒盐和一点点碎洋葱,还有专门为剪刀手先生准备的夹了各种肉片的三明治。三明治旁边还摆着芥末鸡蛋、腌黄瓜和一整块抹了巧克力糖霜的蛋糕。哈利太太在蛋糕上用白色的糖霜画了老刀锋的画像。 剪刀手先生看到蛋糕的时候说:“哎,说真的,她真不需要这么麻烦。昨天做这个蛋糕,哈利太太肯定忙到大半夜。” “嗯!我也觉得不用这么麻烦。”巴迪盯着蛋糕说,“但是看到这个蛋糕,我真的很高兴。” 接下来的半刻钟里,大家都一声不吭,静静地享用着美食。突然,睡在车里的强普醒了,它闻到食物的香味,一个劲儿地想从车里爬到前座上抢吃的。 “哎呀,老天。”杜纳急忙把手里没吃完的三明治喂给强普,它一口就把三明治给吞了,然后又叫着还要吃。杜纳爬进车厢,迅速掏出几块在克利夫顿镇买的狗饼干,把强普和饼干一起丢到车厢下。他这么急着安顿强普,因为担心其他人把蛋糕给吃光了。 剪刀手先生吃了一块蛋糕后,拿起手风琴准备开始弹奏。巴迪吃了两块,吞下最后一口的时候,他哼唧着:“哎呀,撑死了,恐怕唱不了啦。” “唱歌能消食。”剪刀手先生把手滑进背带,弹了一句《听反舌鸟》,停下来,用口哨吹了一句,接着又弹了一句。剪刀手先生再吹口哨的时候,三个小家伙都笑得东倒西歪,剪刀手先生也笑得弹也不行,吹也不行。等他平复下来,他说:“我们唱《铃儿响叮当》吧,应该能让大家凉快凉快。” “大家一起来!”巴迪喊道,眼巴巴地瞅着吃剩的蛋糕,盯着琼把它放进冷藏箱,虽然知道自己已经撑得不行了,但还是看着眼馋。剪刀手先生大手一挥,弹出第一个旋律,大家一起唱道: 冲破大风雪,我们坐在雪橇上; 快奔驰过田野,我们欢笑又歌唱; 马儿铃声响叮当,令人精神多欢畅;.? 我们今晚滑雪真快乐,把滑雪歌儿唱。 叮叮当,叮叮当…… 突然,剪刀手先生停了下来,一辆全身雪白的轿车从他们旁边驶过,在前面一百英尺远的地方停下来,在扬起的一片灰尘中慢慢往后倒。 “糟了!”巴迪害怕地说,“这是警车!车上写着‘警察’两个字呢。” “他们不是在找你们吧?”剪刀手先生笑了一声。但是他注意到巴迪和杜纳紧张地互看了一眼,也有些担心起来。这时白色车子在路对面停下了。 车门开了,杜纳睁大了眼睛,里面走出来的竟然是索克·弗隆,他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索克看到杜纳,也愣了一会儿,似乎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很快他咧开嘴,笑着说:“哎呀,我的小游侠,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索克·弗隆穿过马路,走到马车前,向杜纳伸出手。杜纳跳下前座握住索克的手。“呃,你看,弗隆先生,我……”杜纳正准备要解释,但是又停住了,摇摇头说,“事情很复杂,我……” “我想也是。”索克说,“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在这儿!待会儿再说。先跟我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吧。这是我看过的最华丽的马戏团装备了。” 杜纳向琼、巴迪和剪刀手先生介绍了索克。索克摇摇头,对剪刀手先生说:“我猜你肯定不会让我干你的工作的,你的工作太重要了。” “你是干什么的,弗隆先生?”剪刀手先生轻笑了一声。 “我只是个记者。叫我索克吧,你能不能载我一程?”他转头对着白色警车喊道,“嘿,炮弹,过来。来见见我的几个朋友。”一个身穿制服的身影从驾驶座中钻出来。等他站直后,大家发现,这人有六英尺高,肩膀很宽,一头黑色的头发,长着一双蓝灰色的眼睛,下巴很方正。 “你好,剪刀手先生。”大块头警察向马车走来,向他们打着招呼,“你好,琼。” “很高兴见到你,丹尼。”剪刀手先生回道。琼微笑着说:“你好,麦金蒂先生。” “哦,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啊。”索克说着,转向杜纳,“杜纳,这是麦金蒂警官。因为他总把警车当作没有翅膀的飞机来开,所以我叫他炮弹。这……”索克指着巴迪说,“我好像不知道你的名字,胡萝卜头游侠。” “我……我叫巴迪,巴……迪……” “特纳!”高个儿黑发的警察盯着巴迪严厉地说。 “是……是,先生。”巴迪应道,长着雀斑的脸上写满了担心。他嘴唇嚅动着,似乎要说什么,但是最终没有出声。 “慢着,丹尼。”剪刀手先生把手搭在巴迪的肩膀上,边安慰他边问,“这孩子做了什么事?” “他是偷偷跑出来的。”麦金蒂警官一脸严肃地说。所有的警察都长着这样的脸孔,就连在家吃饭喝汤时,都不会变。 “我……我在汤普逊维附近参加夏令营来着。”巴迪害怕得大哭起来,“我只是想回家看我的哥哥,他已经三年没回来了。我……我知道,如果我说要回去的话,他们肯定不让,所以我就偷偷跑出来,想自己回里弗顿。” “那你为什么不去里弗顿?”麦金蒂厉声问道,“你父母……哎哟!不要踩我的脚,索克!”他怒视着索克,一瘸一拐地走开几步,弯腰摸了摸被踩的脚指头。 “你和杜纳怎么碰上的,巴迪?”索克笑着问。 “我们在迪恩磨坊附近,我奶奶的老房子那里碰上的。”巴迪焦急地说,“我知道那里没有人,我可以在谷仓里过夜。我正要去睡觉的时候,碰到了杜纳和强普。” “弗隆先生,”杜纳插话说,“我在汤普逊维下车遛强普,它跑去追一只猫,然后就跑走了。等我抓到它的时候,火车已经开走了。我想买张新车票,但是发现钱包丢了,所以我决定搭便车去里弗顿。我在巴迪奶奶家碰到巴迪的时候,他把钱包还给了我。他在汤普逊维恰巧捡到了我的钱包。” “哎呀,真够复杂的!”索克和剪刀手先生都笑了起来,“所以你们俩就结伴同行,遇到了剪刀手先生,搭上他的便车。你哥哥什么时候到家,巴迪?” “四五天之后吧。”巴迪说,“我一直注意他的消息,弗隆先生。” “嗯,我想,”麦金蒂警官说,“就不带你回夏令营了,直接带你去里弗顿吧。我正好要往那边去。” “炮弹,别仗势欺人。”索克对他龇牙一笑,“现在……” “仗势欺人?”麦金蒂不高兴地说,“那又是谁把两百多磅的肥肉压在我的脚趾上?” “好了,好了。”索克安慰他说,“过来,我跟你说件事。”麦金蒂不知道索克又要搞什么鬼,有些怀疑地跟着他走到警车边。他们一人搭了一只脚在车踏板上,开始说起来。 “炮弹,”索克龇牙笑着对麦金蒂说,“这个剪刀手先生怎么样?很棒的一个人,是吧?” “没有比他再好的人了。”麦金蒂认真地说,“在这附近五六个县里,他认识的朋友最多,而且他们都会竭尽所能地帮他。” “我就说吧!”索克一脸得意,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你呢,就按计划直接去里弗顿,跟巴迪的父母说……你认识他们吧?” 麦金蒂用手抱着脑袋,痛苦地嚎了一句:“我想说好,但是他们一直在催我们……” “好!”索克说,“他们听到巴迪很好,肯定很高兴,就不会反对了。跟他们说,巴迪玩得很高兴。再介绍介绍剪刀手先生和他的孙女,还有小杜纳。杜纳你认识吧?” “当然了。”麦金蒂说,“可是命令就是命令。我得把这孩子带到里弗顿或者带回夏令营。” “哎呀,炮弹,”索克耐心地劝着,“跟他们解释一下他为什么要离开夏令营就行了,我们会护送他回家见哥哥的。还有,我们还会带剪刀手先生去见他们。都记下来了吗,炮弹?” “索克,总有一天我会被你害死的。出了事你负责?” “我办事,你放心。走吧!” “你不是来报道另一件事的吗?”麦金蒂又问。 “不跟你一起也行,伙计。如果有线索的话,小杜纳肯定比你发现得快。而且,我想坐马车。下午要是坐累了,里面还有床铺让我睡一会儿呢。晚饭后,你来接我,我跟你一起去里弗顿。” “晚饭后我到哪儿接你?”麦金蒂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嗯,就在这条路的某个地方吧。”索克说完,往马车走去。他对男孩们说:“好了,孩子们。巴迪,炮弹会去拜访你的父母,告诉他们你在哪儿。” “太好啦!”巴迪高兴极了,脸笑得跟早晨初升的太阳一样灿烂,“你是说,我能继续跟着剪刀手先生一起去法姆侯姆?” “是的,我的红发游侠。”索克又看向剪刀手先生说,“条件是,这个下午我得跟你们一起走,然后吃个晚饭。麦金蒂晚上会来接我,带我去里弗顿。” “欢迎你,索克。”剪刀手先生眨着闪亮的眼睛说,“如果你不介意上坡的时候要走一段路,就来吧。”听说要在大太阳下走着上山,索克一时间有点担心自己受不住,不过他很快就掩饰过去了,说:“好,好。” “剪刀手先生,”麦金蒂甩开警察那一套,犹豫了一会儿说,“过去我男高音唱得可棒了,尤其是跟着你唱《铃儿响叮当》。我离开之前,能一起唱几句吗?” “好主意!我上大学的时候唱的是男低音。”索克很赞成。 “嗯,好的,孩子们。”剪刀手先生拿出手风琴,“杜纳、巴迪和我唱主调,琼唱中音,索克低音,丹尼高音。好吧?” “不要用柔音。”剪刀手先生拉开手风琴,手从键盘上滑过,准备弹的时候,索克说。 在这个炎热的八月的午后,任何人,尤其是警察局局长或《晨报》主编卡纳万先生,他们如果碰巧经过克利夫顿镇和渡口镇间这条马路,看到眼前这样的情景,一定会感到十分惊讶。三个男人、两个男孩和一个小女孩一起非常认真地唱着《铃儿响叮当》。他们非常投入,好像把一切都倾注到了这首歌中。在唱最后一段的时候,汗水从他们写满欢乐的脸上不停淌下,但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兴致。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今晚滑雪多快乐,我们坐在雪橇上!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今晚滑雪多快乐,我们坐在雪橇上! “哇,太棒了!”索克掏出白色的大手帕,抹了抹脸上的汗,大喊着。 “我们再唱一遍吧,”现在麦金蒂脸上堆满了笑容,“怎么样?” “上路了,大男孩!”索克用只有麦金蒂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巴迪的父母!” “好吧。不过今晚我来接索克的时候,能再唱几首吗?”麦金蒂焦急地问。 “今晚你想唱什么都行,丹尼。”剪刀手先生说。 马车上的所有人都向麦金蒂挥手告别,他那白色警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向前疾驰,扬起一大片灰尘。老刀锋看着车子,皱了皱鼻子,似乎在说:“哎呀,谢天谢地,终于唱完了!”躺在马车下的强普也把搭在耳朵上的爪子拿开了。 之后,索克参观了马车的内部和顶部。巴迪和杜纳兴致勃勃地向他介绍车里所有东西,那劲头丝毫不逊于当初跟剪刀手先生参观马车时。最后剪刀手先生说得赶路了,因为他想在今晚扎营之前拜访渡口镇的路旁以及镇子里所有的农舍。 整个下午他们都很忙,直到快黄昏的时候,杜纳和索克才有机会单独聊天。他们来到一座很陡的小山前,索克抬头看了看,可怜兮兮地说:“我想我得靠自己爬过这座山了。” “如果行的话,我跟你一起走。”杜纳说。 “很高兴有你做伴,伙计。”索克等剪刀手先生让老刀锋停下后,边费力地爬下马车边说。他们跟在马车后面,走得很慢,尽量不超到老刀锋的前面。老刀锋拖着马车,吃力地慢慢往山坡上爬,满脸悲哀的神情。 杜纳跟索克详细地说了自己遇到巴迪和剪刀手先生的经过,然后问:“弗隆先生,你怎么会走这条路的?” “你走的那天,卡纳万先生给了我一个任务,我现在还在做调查呢。你还记得本·富兰克林说的事吗?卡纳万先生得到消息,说有两个人越狱了,他想让我报道来着。” “他们……他们真的跑掉了?”杜纳问道,声音有些异常,索克立马看向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的。怎么了?你想到什么,孩子?” “嗯,没什么。”杜纳慢慢地说,“警察认为他们往这边跑了?” “警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我觉得不对。警察在他们最后露面的地方设了一道关卡,他们应该不可能冲破那道关卡的。” “呃,弗隆先生,我们在路上遇到一件有趣的事。”杜纳跟索克说前一天早上在营地附近发现了脚印,还有当天晚上那两个人把剪刀手先生的马车翻得乱七八糟。 “我不知道。”听杜纳讲完,索克说,“我觉得剪刀手先生是对的。你听到的是牛在营地附近跑的声音。当然,不能否认,是有两个人像疯子一样把剪刀手先生的马车翻得乱七八糟,但是这并不能证明在营地附近跑的就是他们。你能描述一下那两个人的特征吗?” “其中一个又高又瘦,长着一张瘦削邪恶的脸。他好像是两个人的头儿。另一个又矮又胖藏书网,有点斗鸡眼。他……” “哈!有可能你已经发现了什么,孩子!”索克兴奋地说。这还是杜纳第一次看到索克·弗隆这么激动,他都看呆了。“他们……” “哦,等一下,弗隆先生。”杜纳的声音里也透着兴奋,“我忘记跟你说了,我丢钱包的那一天,强普和我在去迪恩磨坊的半路上,遇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它从我们身旁经过时,差点把我们给撞了。我当时站在路边,使劲地挥手,但是他们根本就不看我,唰的一下开过去了。我怕他们撞着强普,拉住它,但是用力过猛,我们都掉到溪里去了。”杜纳边想边笑,索克听了也哈哈大笑起来。 “但是他们跟乱翻剪刀手先生马车的那两人有什么关系?” “他们是同一伙人。我一看到他们,就认出他们和那车子来了。” “哦!”索克摇摇头说,“他们不是那两个逃犯,孩子。我确定那天那两个人在另一个地方,他们没有车子。我觉得他们现在还躲在同一个地方。”索克抓了抓杜纳的脑袋,说,“你又想多了,朋友。” “但是弗隆先生……”杜纳想继续说,不过突然记起剪刀手先生说不要吓着琼,所以说,“拜托,千万不要跟剪刀手先生说这些。至少不要在琼面前说,他怕我们吓着她。” “嗯,他说得对。那两个乱翻马车的人可能是小偷。他们看你一个人在那里,就想着能不能翻出一些钱来。” “但是,弗隆先生,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嗯,孩子。”索克似乎也不确定自己的判断就是对的,“我已经跟你说过不要想太多了。虽然不应该再重复,但还是要劝你忘掉它。你和剪刀手先生他们一起一定玩得很高兴吧?” “那是,弗隆先生。我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高兴过!” “那就好。”索克看起来还是有些担心,“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尽情地玩这最后几天吧!” “好的。”杜纳点头。就在这时,剪刀手先生让老刀锋停下来,刹住车轮,让它休息一会儿。索克和杜纳也走到路边,在一堵石头墙边坐下休息。 他们刚刚找到一块平坦的石头坐下,两只红花鼠蹦蹦跳跳来到石头墙上,边整理自己的毛发边看着他们。 “哈,”杜纳看着红花鼠说,“就在我和强普碰到那两个人和车子之前,我在看石头墙上的两只红花鼠,遇到了一个猎场看守。我们一起盯着它们看了几分钟,他跟我说红花鼠很聪明,还跟我讲它们是怎么挖洞的。” “它们是我所知道的最狡猾的淘气鬼。”索克说,“我知道它们是怎么挖洞的……我想想,怎么挖的?” “它们有两个出入口。如果有天敌从一个入口进洞,它们可以从另一个洞口逃走。我在想那两个逃犯是不是也这样子。如果红花鼠都能聪明地建一个逃生洞口,也许那两个人也会这样。或许他们就是用这样的方法逃离那个设了关卡的地方。” 索克·弗隆愣了片刻,然后在胖胖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说:“呃,伙计,忘了这件事吧。好好玩。” “好的,弗隆先生。”杜纳嘴上虽然答应了,但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不会忘记这件事。 第七章 剪刀手先生失踪了 在离渡口镇半英里的路边,剪刀手先生跟以前一样扎了营,生起篝火。麦金蒂警官开着白色?的警车,吱的一声停在营地旁边。渡口镇西边的山越来越多,索克·弗隆被迫走了最后半英里路。他这时坐在一根木头上,用手帕擦着汗涔涔的脸,有气无力地向麦金蒂挥了挥手帕:“哎呀!见到你太高兴了!一想到有可能要走着去里弗顿,我全身都在打战。” “走路对你有好处。”麦金蒂说。 “你好,丹尼。”剪刀手先生说,“正巧,我们在做晚饭。你可以帮男孩们削木扦。索克走得太累了,帮不上什么忙。” “好的。”麦金蒂说。男孩身边放了一堆树枝,每根五六英尺长藏书网,底部直径有四分之三英寸,向上慢慢变细,顶端只有铅笔粗细。巴迪和杜纳忙着把树枝上部两英寸地方的树皮剥掉,然后把顶端磨尖。麦金蒂拿出一根树枝,掏出刀子边削边说:“你们好像要做强盗叫花肉串吧?” “不错,丹尼。”剪刀手先生说,“我在这里扎营的时候,就喜欢做这个。这里有小糖枫树,用来做木扦最好了。” “你觉得那什么什么肉串是什么?”巴迪悄悄地问。杜纳没有回答,因为他也在想这个问题。 他们把所有的木扦做好后,拿给剪刀手先生。他跟琼在杂物箱上的面包板旁忙着准备食物。他们面前放着一大块半英寸厚的牛排,已经切成了一英寸半见方的小块,旁边还有切成片的洋葱,以及切成块的熏肉。 “现在,”剪刀手先生轻轻笑着说,“大家都过来,穿肉串。”他们等着索克站起来,慢腾腾地挪向他们。“像这样,拿起一块牛肉,穿在顶上,往下拨十八英寸。”剪刀手先生边教边穿,“然后再穿一片洋葱。只要稍微烤一下,就能出味。再穿一片熏肉,然后继续,把木扦穿满。” 大家都把木扦穿满后,剪刀手先生将一大块石头放在火堆边,用来放剩下的木扦。然后他教大家在烤肉和洋葱时,怎么慢慢转动木扦。 “当然,以前强盗烤肉串的时候可没时间等火候。”剪刀手先生解释道,“他们经常在火一烧着的时候,就开始烤。我嫌那样做太熏人了,所以就用了这种方法。” 烤肉串的时候,麦金蒂把巴迪拉到一旁说:“我见到你父母了。他们听说你很安全,都松了一口气,而且同..意你跟剪刀手先生一起去法姆侯姆。我跟他们说我会一直护送你回家。” “太好了。”巴迪欢呼,“非常感谢你,麦金蒂先生。” “不客气。不过,下次去哪里,一定要跟你父母说。” “我会的。”巴迪认真地说。 几分钟之后,他们开始吃肉串,索克又哼唧起来。等他哼唧了几次后,剪刀手先生轻笑着说:“怎么?哪里不舒服,索克?” “不舒服?这可是愉快的声音!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巴迪和杜纳没有说话,从小大人们就教育他们嘴里塞满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他们此刻嘴里面都是满的。 吃完晚饭,收拾完所有的餐具,剪刀手先生往火堆里加了一点木头,然后拿出手风琴。头顶上,月光明亮,群星闪耀,地上篝火摇曳,剪刀手先生尽情施展着手风琴的魔力,带大家把所有听过的歌都唱了一遍。 在唱《摇摆的苏格兰裙》时,每唱到一段的结尾,麦金蒂总要侧弯着身子,摇晃着走两步,大声唱着: 当然,他们能认出那个苏格兰人, 通过他摇摇摆摆的短裙! 每次看到麦金蒂做这个动作,其他人都笑得前仰后合。剪刀手先生边弹边唱《那匹老灰马》,惹得老刀锋抗议地对他嘶叫,他才停下来。琼把《快!鼬鼠快走!》唱了五六遍。索克·弗隆边唱边跳,把大家笑得抱着肚子打滚。 现在我知道自己永远骑不了马, 接受不了万众的欢呼。 唉,我长得太胖了。 没有像我这么胖的马。 晚上十点钟,剪刀手先生看了看他那又大又圆的手表,说:“孩子们,结束了,今天到此为止。我再弹的话,明天就没力气磨东西了。” 几分钟后,索克边和麦金蒂跨进白色警车,边用沙哑的嗓子喊道:“炮弹明天早上带我来找你们。大家晚安!”“晚安!”二十分钟后,所有人都在马车里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第二天,老刀锋顶着高高的烈日,拉着红蓝色的马车,顺着斜坡上弯弯曲曲的马路,小步跑向山下的落基山镇。一大清早,他们就离开渡口镇附近的营地,剪刀手先生和男孩们都已经干了很多活了。一路上,他们每在一个地方停下,都会收到要磨的东西。 剪刀手先生笑着说:“我都怀疑这附近的人都是用这些工具来切石头的。” 下到坡底,他们穿过一座小木桥。木桥下从池塘里流出的溪水很清澈,在清晨的阳光下闪闪发亮。红翅黑鹂鸟在岸边的湿地里叽叽喳喳唱着歌,小绿鹭收起橙色的腿,从湿地边飞起来。 “好了,小伙子们,”剪刀手先生看着前面又高又陡的山说,“我们得活动活动腿脚了。到那边山脚下,我们就开始走路。在半山腰老采石场旁边有一堆矿渣,到那里让老刀锋休息一下。” “什么是采石场,剪刀手先生?”巴迪问。 “嗯,”剪刀手先生摸了摸下巴说,“我不知道别的采石场是什么样。以前在这个采石场,人们把开采的石板用来做屋顶等其他类似东西。它已经废弃四十年了。琼会带你们去看的,但是一定要小心,不要掉到采石板的大坑里去。” “为什么人们要在那里采石板?”杜纳问。 “我猜因为这能赚钱。”剪刀手先生说,“早在独立战争之前,人们就开始在这里开采石块了,但是现在不大能用得着了,所以那个地方现在杂草丛生,很荒凉。它后面有一个印第安人的老坟地。” “真的?”巴迪好奇地问。 “当然是真的。”剪刀手先生轻笑了一声说,“如果那里住着活的印第安人,我也不会感到奇怪。”琼和男孩们都咯咯笑起来,剪刀手先生略带责备地看了他们一眼,就撇开了这个话题。 老刀锋拉着他们走到山脚,没有人喊它停下来,但是它看着面前的山,主动停了下来,转过头看谁会下车。等剪刀手先生、巴迪和杜纳爬下车,它似乎大大松了一口气。 “驾,刀锋!”琼喊道。老刀锋似乎很感激大家的合作,埋着头心甘情愿地往山上走去。还没走二十英尺,待在车厢里的强普开始叫起来。杜纳连忙跑上前,把它抱起来,让它和大家一起走。山虽然很陡,但是路是盘着山往上修的,所以走起来并不吃力。 老刀锋不紧不慢地在蜿蜒的马路上走着,他们在后面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几乎是在一步一步往前挪。路两旁长着高大的树,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地上洒下曚昽斑驳的光点,随着微风在不停摆动。琼没有催促老刀锋向前,只是让它拖着马车慢慢往上走。 往前走了一会儿,路边的小灌木纠缠在一起,头顶上的树叶很茂密,把阳光挡得严严实实,他们像是走进一条黑暗幽静的隧道里。突然,灌木丛中传来低沉的敲击声,声音由慢到快,杜纳和巴迪惊恐地看着剪刀手先生,不知道那是什么。 “哎,那是什么?”巴迪问。 “只是一只松鸡而已。”剪刀手先生笑了一下,说,“这附近有很多。” 没过多久,一只大松鸡突然从灌木丛中像炮弹一样冲出来,瞬间消失在林子深处。 阳光又开始透过树叶的间隙,洒下金色的光晕。几分钟之后,他们来到一片平地上,这里所有的树都被砍掉了。左边是一大堆从老矿山运来的矿渣,右边的平地很阴凉。琼让老刀锋走到右边的阴凉处。剪刀手先生一松开水勒,它就靠着控杆打起瞌睡来。 “爬这座山把它累坏了。”剪刀手先生说,“所以我总是让它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如果你们俩想去看采石场,琼可以带你们去。不过千万要小心,如果你们掉到采石头的大坑里去,你们就完了。” 两个男孩扭过头,顺着剪刀手先生指的方向看过去。路那边灌木丛中长着高大茂密的橡树、核桃树和松树,它们像卫兵一样守护着神秘的老采石场。核桃树的树枝上,一只灰色的松鼠摆着尾巴,从他们面前跑过,跳到另一根树枝上,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山上再高一点的地方,石头都挖光了,留下一个豁开的大洞,像一只怪物的嘴巴等着吞掉他们,那周围静得有些恐怖。琼站在杜纳和巴迪旁边,似乎感觉到两个男孩的不安,她说:“爷爷,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去?你更了解这个地方啊。” “你们去吧。”剪刀手先生并没有看向他们,“自从那两个人乱翻马车后,我还没机会好好检查车子,我要看看有没有东西少了。你们去,不要玩得太久啊。” “不会的。”琼说着和巴迪一起穿过马路。 杜纳等他们俩走远一点,轻声对剪刀手先生说:“剪刀手先生,我能跟你讲件事吗?” “什么事?你怎么不跟他们俩一起去?” “哦,我要去的。”杜纳用脚尖蹭着地上的土,很不安地说,“但是趁着琼不在,我得先跟你说件事。” “哦!”剪刀手先生转过头,惊讶地看着杜纳,仿佛从来没听过他讲话一般,“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呢?”他发现杜纳很尴尬,然后就笑着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但是要三思而后行。” 杜纳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无奈地摇摇头,咯咯笑起来:“哎呀,剪刀手先生!我真的理解不了你这种说话方式。”不过剪刀手先生的话让他完全放松下来,大胆说出自己认为重要的事情。 “好了,你说吧,杜纳。他们在那边等你呢。” “嗯,你还记得那天早上,我在弗伦奇敦营地附近的泉眼旁边发现的脚印吗?”杜纳很严肃地说。 “当然记得了,怎么啦?”剪刀手先生又笑了一声,“它们在追你?” “不,不是,”杜纳吃惊地看着他,以为他知道了什么,“也不能算是。” “哦?”剪刀手先生紧紧地盯着杜纳的脸,眼神变得有些锐利。 “剪刀手先生,”杜纳急急忙忙地说,“昨天下午,那两个男人走后,在我们去哈利先生家之前,我绕着马车看了一圈,发现地上的脚印跟弗伦奇敦的那些有点像。一种鞋底很光滑,另一种有十字花纹。我还跑到他们上下车的地方看了,那里也有同样的脚印。” 剪刀手先生认真地听着。等杜纳说完,他沉默了一会儿,拔出猎刀,仔细地清理起指甲。他噘着嘴巴,似乎在思考杜纳的话。杜纳在一旁焦急地看着他,等他说话。过了一会儿,剪刀手先生抬起头,笑着劝杜纳。 “杜纳,那天和琼碰到你和巴迪的时候,我就在想好像在哪儿听说过你或者看到过你。”剪刀手先生慢悠悠地说,“直到昨天索克·弗隆来, 6211." >我才想起在《晨报》的周末版上看到过索克的一篇文章,那上面有你的照片,还报道了你帮特工破获假钞案的经过,是吧?” “是的,先生。”杜纳有些难过地说,“我是没有办法才做的,剪刀手先生。一开始我知道自己卷入那个案子里……” “嗯,我不是反对你做小侦探,杜纳。”剪刀手先生笑了一下,说,“只是,你不能因为破了那个案子,就一直记着,然后开始胡思乱想。你想想,在我们国家,穿的鞋鞋底是平滑的大概有几百万人吧,有十字花纹的也大概有这么多,对吧?” “哎呀,剪刀手先生,”杜纳失望地说,“是有可能。我……我不想让你觉得我……” “好了,不要再担心这件事了。”剪刀手先生打断他,“我们把整件事都忘掉,好吧。杜纳,你知道的,我很关心琼,不想把她吓着,不想让她觉得有人跟着我们,而且要害我们。你也不会自己吓自己,对吧?” “不会。我不会让琼担惊受怕的。我很担心你,剪刀手先生,那些人……” “担心我?”剪刀手先生指着自己,用明亮的眼睛看着杜纳,“我可是老当益壮啊。虽然快七十了,打架可能不行,但是有艾德·哈利的猎枪,没什么要担心的。” “杜纳!”巴迪站在通往采石场的小路上不耐烦地喊道,“快点!” “好了,杜纳,”剪刀手先生笑着说,“去吧。记住,如果有人再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就让他们试试哈利猎枪的威力。”他轻轻地拍了拍杜纳的肩膀,让他去马路对面跟琼和巴迪会合。 “哎呀!你们在磨蹭什么?”巴迪说。 “哦,就是跟剪刀手先生说点事。”杜纳回答,发现琼有点疑惑地琢磨他的话,他有些内疚,心下暗想:琼是不是在想自己跟剪刀手先生说了什么,是不是有些害怕。三人沿着杂草丛生的小路往采石场走,杜纳走在最后头,边想边跟着,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这两天,杜纳一直试着把那些解释不清的事情串起来,每次他向大人们讲这些的时候,无论是剪刀手先生还是索克·弗隆,他们都觉得他的想法很可笑。现在连他自己也觉得这些想法有些疯狂了,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要想。 杜纳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变化。突然走在前面的琼说了一句:“这是最大的一个洞。是不是有点吓人?” 杜纳回过神来,看了看琼,然后看向她指的方向,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大断崖附近。断崖的三面是陡峭的石壁,崖底是碧绿的咸水,水面上漂浮着大量泡沫。采石工人在地势低的岩石上炸开一个洞,用来排水。他们往采石场深处走,小路两边有很多张着大口的断崖,一条条像迷宫一般蜿蜒曲折的通道一直通向下面的水塘,通道边有不少能遮风挡雨的洞。“我的天!真是个恐怖的地方。”巴迪低声说,“这里肯定有很多动物。” 琼点点头,说:“爷爷说,这里有很多鹿。” 巴迪说:“剪刀手先生说的印第安人的墓地在哪里呀?” “我不太清楚。他带我去过一次,但是我不记得确切的位置了。那是一个很老的土丘。”99lib? “我们还是回去吧。”杜纳突然说,“剪刀手先生让我们不要待太久。” “现在就回去。”琼说,“但是我们不按原路返回。从西边绕过去,再从马车上边的路下去。我要带你们去上边的一个地方看看,那里的景色真的很美。” 杜纳和巴迪老老实实跟着琼,顺着另一边的一条小路往前走。走了一些时候,琼停下来,让他们看下面土地肥沃的赫林河谷。他们能看见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河,河边是渡口镇和克利夫顿镇,还能看见远处弗伦奇敦和迪恩磨坊隐隐约约的轮廓。他们站在那里,沉醉在山下美妙的景致中。但是没过多久,杜纳又催促道:“我们还是回马车那里吧。” “你好像很急的样子,有什么事吗?”琼一边欣赏着风景一边说。 “我不急,但是我怕剪刀手先生已经准备好要走了,我不想让他等我们。” 他们从马车西边几百码的山路上绕出来,杜纳迫不及待地向马车冲去,把琼和巴迪全丢在后面。他低着头,一个劲儿地往前冲。认识他的人,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有事。 他沿着陡峭的山路拐了个弯,就看见下面的那堆矿渣和那块平地。老刀锋正在平地上打瞌睡。他再转眼往旁边看时,立马屏住了呼吸。他愣了一下,心里充满了恐惧。接着他连忙转向朝他走来的琼和巴迪,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们安静,又用手指了指右边。 “是什么?”巴迪睁大眼睛低声问。 “我想是一头鹿。”杜纳放低声音,“我绕过来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它。”他们都静静地站在那里,耐心地等着鹿从右边的小土丘后走出来。 但是过了几分钟还是没出来,巴迪等不及了:“你的老鹿真慢!我去看看。”他跑到小土丘上,四处看了看,准备回头笑杜纳,说他看错了。但是他看到杜纳站在琼身后,示意他不要作声,他立马敛住笑,盯着杜纳看了一会儿,默默地走下土丘,一脸迷茫。琼看到巴迪的表情,疑惑地回过头,看着杜纳,不知道这两个人在演哪一出。但是她忍住没问,和他们一起朝马车走去。 他们走到马车边,并没有看到剪刀手先生。琼偷偷地笑着说:“我敢打赌,他准是拿了一床毯子,找地方睡觉去了,他时不时会这样。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就看出他很累。” “希望他真的是累了去睡觉了。”杜纳小声说,接着又转向巴迪说,“到矿渣这边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巴迪看着他,没说话。他跟着杜纳穿过马路,走到矿渣堆的一头,说:“嘿!你怎么啦?” “嘘!”杜纳咽了一下口水,感觉有些难过。在琼面前他极力保持冷静,但是在巴迪面前他再也掩饰不了了。“我这样是不想让琼知道,因为剪刀手先生怕吓着她。” “吓着?”巴迪惊呼,“如果你继续这样,我都要被吓死了。怎么了?” 杜纳又咽了一下口水,边拍拍巴迪让他安静下来,边整理了一下思绪。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克服恐惧,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想清楚要做什么,怎么做。他决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巴迪,让他明白所有的前因后果。 “你可记得两天前,在弗伦奇敦营地旁的泉眼附近,我发现了那些脚印?” “当然记得。”巴迪又兴奋又紧张地说。 “嗯,你们在等我去采石场的时候,我跟剪刀手先生说,那天下午那两个弄乱马车的人,他们的脚印跟那些很像。” “你怎么知道的?”巴迪悄声问。 “我在马车和他们的车子附近找到了脚印,”杜纳老老实实地说,“但是剪刀手先生认为我……我……想多了。他让我忘记这些事,因为不想吓到琼。” “啊!我不是在说你,但是你……你……吓着我了。” “我跟他说,我会把这事忘掉,但是我不能。我还想到了很多其他的事,现在没有时间告诉你。不过几分钟前,我们从山上往马车走。你记不记得拐弯的时候,我是走在前面的?” “记得,你说你看见了一只鹿。” “我那是装的,因为我想让你安静下来,不想让琼看到我看见的东西。我把她的注意力引到了相反的方向。” “老天爷!你看到了什么?”巴迪几乎要尖叫起来。 “我又看到那两个男人了。”杜纳说,又感觉有些难过,“他们押着剪刀手先生沿着小路往老采石场走了。” “你什么意思,押着他?”巴迪倒吸了一口气。 “其中一个人手上拿着枪,好像是自动手枪。”杜纳极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他用枪顶着剪刀手先生的背,强迫他跟着他们走。” “哦,天哪!”巴迪呻吟着,他那红色头发似乎都紧张地竖起来了,“我们怎么办?” “一定不能让琼知道。我们得赶紧行动起来,回到马车边的时候,我会建议你和琼到前面去接弗隆先生和麦金蒂先生,我就在这里等剪刀手先生醒过来,和他一起去追你们。他们可能过一会儿就要来了。你见到他们的时候,偷偷告诉他们这件事,尽量不要让琼知道。然后他们会知道怎么做的。” “那你待在这里干什么?” “我要去跟着那两个男人,看他们把剪刀手先生带到哪里去。”杜纳虽然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他完全做不到,“我注意到采石场的地有点潮湿,肯定可以找到他们的脚印。这样我们就知道去哪儿找剪刀手先生了。” “哦……哦……”巴迪把眼睛瞪得大大的,问,“如果他们把你也抓住了,怎么办?” “这是我的事情,我得非常小心才是。”杜纳转身往马车走去,边走边说,“现在要冷静,不要让琼知道了。” “我知道,但是这真的很难。” 两个男孩极力假装自在地慢慢溜达回马车旁,但是琼没有看他们。她在整理小衣柜里的干净衣服。巴迪竭尽全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小声说:“嘿,琼,我们到前面去接弗隆先生和麦金蒂先生吧,他们会开车带我们回来的。” “哦,不行。虽然那样很好玩,但是爷爷醒过来后,我还得驾马车呢。” “我来。”杜纳说,“我比你重不了多少。老刀锋不会有太大感觉的。” “你喜欢白珠树的果子吗?我们从树林中出来的时候,我看到路边有很多。”巴迪也劝道。 “哇,我喜欢。”琼把衣柜的最后一个抽屉关上,沿着梯子下了马车,“爷爷可能很快就醒过来了,我想坐一坐麦金蒂先生的车。” “好的。”巴迪装作不在意地说,“我们最好把强普也带上,它需要锻炼。我们走着去接麦金蒂先生的车子。” “好主意。”杜纳说,“它越来越肥了。”杜纳把强普的狗链从车厢下面解下来,强普伸着舌头,兴奋地围着他们跑了一个大圈。“我们在后面追你们啊。”琼笑着对他摆摆手告别。他们开始沿着路往山上走,强普在他们中间小步向前跑着。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杜纳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下,考虑到底要不要带上哈利先生的猎枪。他决定不带,因为他用不好,怕把自己给伤着。 他找到那个有十字花纹的脚印,很轻松就跟着它们穿过马路。虽然往采石场去的路很干,上面没有脚印,但是就在他走到一个密林里,这里的树叶几乎把阳光都遮住了,他又发现同样的脚印,跟着往前走。他小心翼翼地走着,尽量不发出声音,走两步就停下来仔细听一下,以免遇到埋伏。路两旁,每隔几百步就能看到掏空了石头的巨大悬崖。有些地方的路两边有小坑,大概也就比中间的小路宽那么一点点。杜纳很怕他们中有人会从某个地方跳出来,如果是那样的话,他根本就没地方逃。 突然,在一个坑洞旁边那些脚印都没了。杜纳停下来,跪在地上仔细地检查,但是脚印就神奇地消失了,似乎天上伸下一只手,拿着刷子把这些痕迹都抹掉了一般。 就在杜纳趴在地上找脚印的时候,他听到说话的声音。他冷静地扫视四周,没看到任何人。然后他突然明白过来,那声音是从下面传过来的。 第八章 杜纳遭遇了危险 杜纳全身趴在地上,紧紧抓着身边茂密的草,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下面传来的声音把他吓得半死,有好一会儿,他都觉得浑身瘫软,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他很后悔自作主张地跟来了,这下大概小命不保了。但是他又知道,动一动,说不定还能活命。他努力蓄积力量,开动脑筋想办法,紧张得浑身冒汗。他抬眼望望天空,白云和往常一样慢悠悠地在蓝天上飘动。他又看了看周围高大的树木,鸟儿们拍动着翅膀从树上的巢里飞进飞出。蓝天、大树和鸟儿都跟平常一样,这给了杜纳很大的勇气。 等了一会儿,他觉得在下面说话的人并没有听到他,也没人出来看他是谁,要来干什么。等力气和勇气恢复后,杜纳竖起耳朵,想听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声音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模模糊糊根本听不清。 他突然灵光一闪,应该是自己趴的地面附近有条裂缝,下面的声音沿着裂缝透上来了。他全神贯注地听着,努力辨别声音的方向。他慢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爬去,声音越来越清楚。最后他发现地里的两块岩石间有一条很小的缝隙,里面的泥土被雨水冲掉了。缝隙不大,看不见下边是什么情况,但是他把耳朵贴在缝上,能清楚地听到那边的声音。 他一下子就听出了剪刀手先生的声音,还有那个打他的瘦高个儿刺耳难听的声音,以及那个叫路易的声音。 “听着,老家伙,”那个刺耳的声音响起,“我好话快要说完了。说完之后,我就不客气了。最后一遍,你从山顶山庄买的马勒在哪儿?” “我跟你说了,我在努力想呢。”剪刀手先生不慌不忙地说。听到他冷静的声音,杜纳顿时有了更多勇气。“如果跟我说你们为什么要它,昨天为什么要翻我的马车,为什么要把它弄得乱七八糟,或许我就能想起来了。你们知道,乱翻别人东西可不好。”剪刀手先生说完,笑了一声。 杜纳几乎要笑出声来,他知道剪刀手先生是在拖延时间,他根本不在乎瘦高个儿的威胁。 “我已经跟你说了,老家伙,我们在找那个马勒。在哪儿?”瘦高个儿十分愤怒,尖叫着说。 “唉!”矮个儿路易的声音插进来,“干什么跟他废话?我来让他开口!” “慢着,慢着。”剪刀手先生温和地说,“你们俩现在都很不冷静,你们……” “闭嘴!”路易嚷着,“不然就把你撕碎。” “我告诉过你,”剪刀手先生说,声音里带着自信又有些挑衅的意味,“如果你们敢动我一根指头,我就再也想不起那马勒在哪儿了。我已经活了差不多七十年了,见得多了。就你们两个家伙想让我开口?我要是不想说,谁都撬不开我的嘴。好了,我们好好说。” 杜纳听到有人狂吼一声,然后是砰的一声,他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紧张得有点想吐。他知道自己得做些什么,而且要快。如果贸然跑下去帮剪刀手先生,那肯定没什么好结果,因为那两个男人他一个也打不过,更别说两个一起了。那样事情就会更糟糕,如果他们威胁说要伤害他,剪刀手先生为了救他,就不得不告诉他们马勒在哪儿了。 那边又传来剪刀手先生的声音,尽管被他们打了一下,杜纳还是能听出他是笑着说的:“嗯,你们的力道不够,只是在热身吧?” 杜纳趴着往后爬,小心翼翼地不弄出任何声响。他得找个地方,打电话给麦金蒂警官,让他来救剪刀手先生。他还得跑到山下克利夫顿镇迈克·汤姆伯尼的店里,把放在那里修的老刀锋的马勒取来。他不明白,剪刀手先生为什么不告诉他们马勒在哪里,这样不就能救自己了吗? 杜纳准备站起来往回跑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这两天一直没想通的问题似乎都有了头绪。所有不能拼凑在一起的线索突然拼成了一整块图。他从剪刀手先生和索克·弗隆那里听来的所有事情也都能联系到一块了。想到这儿,他又一次惊得差点动弹不得。 然后他立马爬起来,沿着杂草丛生的小路,用尽全力向剪刀手先生的马车跑去。 一路上树枝打到脸上,杜纳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但是他没有放慢脚步。他没命地跑着,仿佛后面有几十只野兽在追他。 当他跑到马车旁时,老刀锋还在控杆中间打盹,根本没看他一眼。但是下一秒,杜纳松开横木上的扣子,老刀锋的胸带一松,靠在上面打盹的它差点摔倒。它有些不满地看着杜纳,杜纳没管它,而是使劲地回忆品德勒先生是怎么解马套的。 他三两下把马车带从屁股带上解下来,松开肚带和颈带。把缰绳从马鞍下拉出来,让它挂在老刀锋的马勒上。把水勒扣在马勒上,固定好,然后手脚麻利地把其他马具都卸下来,只留下马勒。他把两边的缰绳绕起来,都只留三英尺长,用缰绳末端捆好。 老刀锋似乎从来没见过有人这么快手快脚地把它身上的马套解开,所以一直往后看着杜纳,满是疑惑不解。 杜纳爬上马车,打开一只杂货箱,从里面拿了几块糖,把其中一块掰成两半,将剩下的放进口袋里。然后他绕到老刀锋面前,边喂它半块糖边说: “剪刀手先生对你一直都不错,是吧?”老刀锋眨眨眼睛,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嗯,他对你很好。”杜纳继续说,“现在你有个报答他的机会。有两个男人威胁他,要他交出你的旧马勒。你得要在他们来之前,带我去克利夫顿镇。” 老刀锋站在那里听着,好像有些不耐烦。杜纳说完,带它走到一块大石头旁。他爬上石头,然后坐到老刀锋的背上。它似乎很长时间没被人骑过了,所以吃了一惊。它转过头,挑起眉毛,看着杜纳,似乎在问:“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等杜纳拉起左边的缰绳,双脚在老刀锋肋部轻轻踢了一下,它似乎明白要干什么了。它转过身,开始沿着矿渣旁的路往下跑。虽然它已经很长时间没被人骑过了,但是它仍然记得背上有人时要怎么做。 杜纳曾经骑过品德勒先生的老马,也没有上马鞍,大概骑过十几次,但是品德勒先生的马不像老刀锋这么跑。因为没有马鞍和马镫,杜纳坐在老刀锋背上,感觉像是一块木头漂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老刀锋跑了差不多一百英尺,他就差点掉下来两次,后来他学着把腿紧紧地夹在马肚上,双手抓着马鬃,这才好一些。他们走到一段很陡的山路上时,老刀锋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走着。杜纳抓紧缰绳,这样即使老刀锋绊了一下,他也不会双腿跪着从马头上方摔出去。 老刀锋小心翼翼地沿着蜿蜒陡峭的山路往下走,杜纳坐在马背上,感觉时间过得好慢。他觉得从老采石场到山脚的路很长,似乎走了一辈子。杜纳开始默默地数数,这样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时间过得快一些。他慢慢地数了五个一百,才走到山脚。 等走到平坦的大路上时,老刀锋又让杜纳大吃一惊。他用鞋跟轻轻地踢了老刀锋一下,它开始小跑。片刻之后,它迈开步子慢慢跑起来,步子很稳,杜纳觉得自己像是坐在一把摇椅上,很轻松就能保持平衡。凉凉的微风拂过他发烫的脸,老刀锋疾驰过小木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像是飘..在空中一般。很快他们就到了另一座山的脚下。老刀锋放慢速度,边走边回头看向杜纳,似乎在问:“伙计,觉得我刚刚跑得怎样?”杜纳奖给它两块糖。 杜纳探身向前,拍拍老刀锋的脖子,发现手上沾的都是它的汗。这座山没有之前的陡,也没之前的高,老刀锋爬的时候打了几次响鼻,听起来像是古时候英勇的战马,带着全副武装的骑士准备投入战斗。 杜纳每隔几分钟就回头看看,希望能看见那两个男人开的黑色轿车。他觉得,剪刀手先生之所以不跟他们说老刀锋的马勒在哪儿,就是想套他们的话,问出他们为什么急着要得到它。而且他觉得如果那两个人真的开始动粗,剪刀手先生会说马勒在哪儿的,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问不出来就算了。他寻思着如果自己能抢先一步拿到马勒,然后找到克利夫顿镇的哈利警官,他们就能逮住这两个人了。索克·弗隆和麦金蒂警官从另一个方向过来,这样两头夹击,不怕逮不着。 几分钟之后,他们跑过了前一天晚上扎营的地方。又翻过几座低矮的陡坡,他们来到了平坦的大道上。老刀锋轻快地朝着渡口镇跑,杜纳耳边是阵阵风声。他拼命地抓紧缰绳,生怕一不小心就摔下马去。老刀锋似乎也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玩命地闷头向前跑。虽然老刀锋比不得从前,跑不了那么快,但是杜纳还是觉得他们都要飞起来了。 在路边地里干活的大人和小孩,都停下来惊讶地看着这匹狂奔的马。在家的主妇们听到嗒嗒的马蹄声,也急匆匆地从厨房里跑出来,站在门口或窗前看老刀锋跑过,身后扬起一片尘土。狗从车道上跑出来,对着老刀锋吼叫,但是它根本不理睬,专心向前跑。它咬紧马嚼,拼着命要把杜纳送到地方。 中间有一次,老刀锋绊了一下,差点摔倒,杜纳因为惯性往前冲到马脖上。在生死攸关的那一刻,杜纳都觉得自己快要完蛋了,不过他紧紧抓住老刀锋的鬃毛,没有掉下来。最后老刀锋稳住步伐,这才化险为夷。 这时,杜纳脑海里浮现出在学校学过的一首诗,他高声念了出来: 策马飞驰,马踏月影, 马蹄下的卵石闪过一串串火星, 你听,那快马飞骑的鞭响!…… 杜纳探身向前,拍拍老刀锋的脖子,念着诗句鼓励赞扬它。它喘了一口粗气,在听了杜纳念的诗后,又迈开步子向前飞奔。杜纳已经看见克利夫顿镇周边零零星星的房子了。他知道这时要让老刀锋放慢速度,让它向右拐弯,转到通向镇子的路上去。他一遍遍说着:“吁,刀锋!吁,刀锋!吁,刀锋!”然后放松了缰绳。 但是老刀锋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它咬着马嚼,打算全速冲到目的地。他们快要到克利夫顿镇路口的时候,杜纳猛地拉了右边的缰绳。老刀锋依然保持原来的速度向右来了个急转弯,杜纳连忙向左斜着身子,以防掉下马来。他意识到得让老刀锋停下来,不然它会直接跑过大街,一头冲进赫林河里。他高声喊着:“吁,刀锋!”一边用力拉住缰绳,身体向后倒。过了一会儿,老刀锋开始放慢速度,只见它后脚踏在地上,抬起两只前脚朝向天空,杜纳紧紧地抓住马鬃不让自己掉下来。等杜纳慢慢松了手,老刀锋才把前脚放下,开始四肢着地,小步跑起来。 杜纳知道村子里所有的人都会知晓他骑着剪刀手先生的马来了。如果他不悄悄地穿过大街,所有人都会想剪刀手先生又遇到什么事了,这样他就不能按计划去迈克·汤姆伯尼的修鞋店拿走老刀锋的马勒。 不过巧的是,修鞋店就在不远的街角处。没有人注意到老刀锋又累又喘地把他带到店门口。他从马背上滑下来,将老刀锋系到人行道旁的一根柱子上。他很想拿一条毯子盖在它汗津津的背上,可惜手边没有。他走到店门前,在进店的前一刻,他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先去找哈利先生。不过他觉得拿马勒更重要,所以他打开门,进了修鞋店。 店里一个人也没有,但是他打开店门的时候,听到店后面传来叮当的铃声,迈克和他的家人住在后面。 不一会儿,通往店后的门开了,一个面容憔悴的矮个儿女人走出来。她身后跟着七八个孩子,有高有矮,一个个长着大大的棕色眼睛,脸都是脏兮兮的。 “找迈克吗?”她向杜纳快速地点了点头。 “是的,请问他在吗?”杜纳说着,打量着四周墙上的东西,想找到老刀锋的马勒。 “不在,去商店了,马上回来。”女人甩出三句话,然后转向围在她身边的孩子,喊道:“阿达莫!布兰卡!克拉丽莎!多米尼克!欧斯塔修!菲莉碧娜!乔托!斯格兰莫!”她对他们挥挥手,所有孩子都一溜烟跑回厨房了。杜纳看着汤姆伯尼太太关上了那扇门。 杜纳又四周打量了一遍,然后在柜台后的钩子上看到一个马勒。整个店里只看到这么一个,应该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了。他冲进柜台里,站在迈克修鞋的板凳上,伸手去够它。把马勒拿到手,仔细打量的时候,杜纳觉得心在怦怦乱跳。 这个马勒很漂亮,D字头马嚼,黄铜的装饰花结,漆皮眼罩,眼罩上挂有“H”字样的黄铜装饰。杜纳看到这两个字母,立即明白这就是山顶山庄的那个马勒了。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发现两个眼罩中间都鼓鼓囊囊的。每个眼罩缝线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划开过,然后又小心地手工缝好了。 他颤抖地拿了一把迈克的小刀,很仔细地将眼罩的手缝线划断,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看到里面藏的东西,他愣了一会儿,接着赶紧行动起来。他四周打量着,要把那些东西藏起来,那两个绑架剪刀手先生的人或者迈克·汤姆伯尼随时有可能进来。 他找不到藏的地方,就抓起柜台上的报纸,把东西分成两份,都包起来。一开始他想放到自己的口袋里,不过他突然看到板凳后面的架子上,放着一双女孩的皮鞋。那是琼的鞋子,她拿来给迈克·汤姆伯尼换鞋底的。他就把那两团东西塞进琼的鞋子里,一只一个,而且又往里面塞了好几团报纸,把它们卡住,最后把鞋子放回到架子上。 弄好后,杜纳又拿起马勒,发现一边的水勒带磨损太严重,很快就要断掉了。也许剪刀手先生就是想让迈克修这带子的。杜纳转头向四周看了看,发现柜台上还放着一小罐胶水,里面插着一把小刷子。他把眼罩的两块皮合起来,然后在边上涂了点胶水。他手上沾了一藏书网点,发现它很稠很黏,干得也很快。他把眼罩的边缘按在一起,然后把两只眼罩叠放在鞋匠的板凳上,用膝盖使劲地把它们压紧,等胶水变干。杜纳一边盯着窗外,一边用膝盖压着眼罩,这样过了十分钟。他把马勒拿起来检查了一遍,几乎看不出来缝线被划断过。他偷偷笑着爬上板凳,又将马勒挂回原处。 就在杜纳打开店门,准备跑去艾德·哈利家报告情况的时候,他99lib?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刚刚把脚踏上门前的台阶,一辆黑色的轿车在一片灰尘中嘎吱一声停了下来。车的两个前门同时开了,瘦高个儿和路易从里面走出来。杜纳还没来得及跑,就被他们拦住了。杜纳的第一个反应是往回跑进店里,跑到迈克·汤姆伯尼住的地方,然后从后门逃走。但是他看见瘦高个儿把手放在口袋里,里面鼓鼓的,他拿的是枪。杜纳心想不能跑,不然他们会伤害汤姆伯尼太太或者她的孩子们。 “把他关到车后面去。”瘦高个儿一把推开杜纳,边走进店里边对路易说。 “到车子后面去,闭上你的嘴!”路易低声对杜纳吼道。杜纳犹豫着没动,路易抓住他的一只胳膊,扭到背后,推着他穿过门廊走向车子。路易打开后门,用力一推,杜纳一下扑到车的地板上。他爬起来,坐到后座上,这时瘦高个儿已经从鞋匠的店里出来了。他举着马勒给路易看,他那苍白的胡子拉碴的脸上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老家伙说得没错,我们找到它了。”他大喊着,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路易也喜气洋洋地坐到杜纳旁边。 “我来看看这可人的小东西。”路易说着,把手伸向副驾驶座。瘦高个儿进车的时候把马勒丢在那上面。 “拿开你的爪子!”瘦高个儿打着方向盘,对路易吼道。路易飞快地把手缩回去,往背后一靠。 他们沿着山谷的路往采石场山赶。路易说:“我说,穆恩,我们为什么要带着这个小子?他会碍事的。” “抓他来做人质,应该有用。”穆恩尖声回答,“我们可能要跟他们干一场,才能冲出山谷呢。如果押着这小子,他们应该不会拦我们。” 琼、巴迪和强普走到采石场山山顶的时候,都感到很热,所以走到阴凉处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山下伦敦河一直向西流淌着,阳光洒在河面上闪闪发光,河对岸的群山若隐若现。休息了一会儿,他们才不再喘气。琼不停地抓着强普的耳后,它感觉很舒服,最后竟然把头搭在前爪上,睡着了。 “嘿!”琼突然说,“我都要饿死了。现在什么时候了?你不饿吗?” 巴迪心里又乱又紧张,琼突然开口把他吓了一跳。虽然他努力不让琼注意到自己的不安,但是他这么一惊一乍的,琼不想注意也难。 “应该……应该有一点了吧。”巴迪说,“我不饿。” “哎,”琼好奇地看着他,“你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巴迪没作声,虽然他没意识到,但是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过了饭点后没有感觉到饿。 琼想了一会儿说:“我们应该回马车那里,吃些我做的三明治。爷爷现在应该醒了,我们吃完饭,后面就不用再停下来休息了。” “哎呀,让他睡吧!”巴迪不耐烦地说。他站起来喊道:“过来!这里,强普!这里,强普!”强普抬起头,飞快地跳下石头。琼则优雅地慢慢走下石头。 “嘿!没必要这么生气吧?” 巴迪又没吭声,心里想:女孩子,真麻烦! 他们沿着满是尘土的路慢慢往前走,都没怎么说话。不过走着走着,巴迪开始担心起来:“真不知道弗隆先生和那个警察为什么还不来。他们说早上就来的,这都……”他抬头望了望天,“快两点了。” “他们可能先去其他地方了。”琼的思维很跳跃,巴迪有点跟不上,“但是我知道一件事。”她停下来,爬上树荫下的一堵石墙,“我不走了,我要在这里等他们来,或者等爷爷和杜纳赶上我们。我饿得走不动了。”强普抬头看着琼,叫了几声,表示同意。巴迪听了,想说她两句。不过他合上嘴,爬到琼旁边的墙上说:“嗯,我也希望他们来。” 琼看着他,冷哼了一声,不屑地说:“你和你的白珠树果子,哼,还不够喂一只苍蝇呢。” 但是巴迪根本没在听她说什么。他满脑子想的是杜纳和剪刀手先生到底碰到什么事了。想到这里,他有些恐惧不安。 又过了五分钟,麦金蒂警官的白色车子从山上疾驰而下,后面是滚滚灰尘。它冲进一个小山坳,不过还没等他们从石墙上跳下来,车子又呼啸着出现了。巴迪跳下来,跑到马路上,对着驶来的汽车疯狂地挥舞着手。车子经过他时才开始减速,他吓得往后跳了一步。他回过头对琼说:“我有些事情要跟他们说,你站在这里等我。”说完,没等琼回答,他就急匆匆往下追车子去了。 “我才不走呢!”琼在巴迪身后喊,“干什么这么急?有东西要吃他吗?”琼学剪刀手先生开了一句玩笑,坐在石墙上没动。 巴迪跑到警车旁边,索克·弗隆已经打开车门,正要走出来。 索克正准备笑着跟巴迪打招呼,但是看到他脸上惊恐的表情,马上开始紧张起来。 “哎呀!你们去哪儿了?那两个人拿着枪,绑架了剪刀手先生。杜纳跟着去采石场了,还有……还有……” 索克和麦金蒂交换了一下眼神,麦金蒂急忙探下身拿东西。索克一把抓住巴迪的肩膀说:“不要急,巴迪。闭上眼睛,数十个数,冷静下来。” 巴迪盯着他没动,索克又重复了一遍:“快,闭上眼睛,数十个数。”他意识到索克没在开玩笑,就闭上眼睛。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他咕噜噜一口气说完,索克和麦金蒂才眨了一下眼,他已经把眼睛睁开了。 “慢慢说。”索克又说了一遍,“就是乱翻剪刀手先生马车的那两个人?” “是……是的,先生!”巴迪结结巴巴地说。 “在哪儿出事的?” “下……下面几英里处的一个采石场。” “你看见他们了?”索克没等巴迪说下去,又急忙问。 “没有,但是杜纳看到了。”巴迪抢着想一口气说完,“我们……我们在那里停下来,让老刀锋休息一下。我、琼和杜纳到路那边去看采石场。我们回来的时候,杜纳走在前面。他……他看见两个男人拿着一把自动手枪顶着剪刀手先生的背,一起往采石场走。琼没看见他们,她什么都不知道。杜纳让我到前面来接你们,跟你们说这事。他……他要跟着他们去采石场,看看他们要把剪刀手先生带到哪里去。” “索克你这个笨蛋,是那两个逃犯!”麦金蒂大吼,“你还肯定他们没有到这个地方来!” “恐怕这次你是对的。”索克严肃地说,“多久前发生的,巴迪?” “大约……大约一小时之前。”巴迪咽了一下口水,“我……我都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我们去调查其他线索去了,巴迪。”麦金蒂边说边拨手中的对讲机。 “不……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跟琼说。”巴迪恳求道,“她还以为爷爷拿了条毯子,找个地方睡觉去了。杜纳让我和她一起过来,就是不想让她知道,不要吓着她。” “哼,谁说骑士精神已经消失了?这不就是?”索克低声咕哝了一句。 “127号车……127号车呼叫总台。127号车呼叫总台。完毕。”麦金蒂对着话筒说。 “总台……总台呼叫127号车……总台呼叫127号车。请讲。完毕。”耳机里传来里弗顿警察局总台的声音。 “127号车呼叫总台,警员麦金蒂报告,落基山镇东一英里的山谷路上,发现逃犯穆恩和路易。他们躲在附近的老采石场。有枪,很危险。要求所有人员都带催泪弹和冲锋枪。完毕。” “总台呼叫麦金蒂警员……报告已发……请等待指示。完毕。” “127号车呼叫总台……警员麦金蒂报告,逃犯穆恩和路易绑架了一个名叫剪刀手先生的男子……强迫他跟他们一起进入采石场……等待指示……完毕。” “总台呼叫127号车,斯卡通警督命令你小心靠近采石场……小心靠近采石场,等待增援……所有增援人员都配备催泪弹和冲锋枪……增援人员未到,不要进入采石场……小心前进……他们很危险……小心前进。总台呼叫127号车……下午两点二十三分挂断……下午两点二十三分挂断。” “127号车呼叫总台……下午两点二十三分挂断……下午两点二十三分挂断。”麦金蒂说完,按下对讲机的结束键。 “我们去采石场。”麦金蒂严肃地对索克和巴迪说,“叫上琼。巴迪,我们把你们送到远离采石场的山顶上。他们派来的人带着催泪弹和冲锋枪,很危险。” “啊……”巴迪失望地咕哝了一声,然后对琼和强普挥挥手,示意他们过来。这太刺激了,巴迪都感觉自己兴奋得要晕过去了。 第九章 杜纳在山洞里 那个叫穆恩的男人飞快地开着车子。他一边盯着前面的路,一边套杜纳的话。“为什么急急忙忙骑着那匹老马去鞋店?”就在杜纳绞尽脑汁想找一个合理的答案时,路易又转过头盯着他。 “啊!我……我是来取剪刀手先生忘拿的东西的。”杜纳结结巴巴地说,“我……我……” “撒谎!”穆恩怒吼道,“没关系!等我们回采石场,就会知道真相。” 黑色轿车颠簸着向采石场开去,杜纳这时跟所有同龄的男孩一样,心里十分害怕。他很后悔,去鞋匠店之前,怎么不先去找哈利先生呢?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人命更宝贵的东西了,他怕自己这样会害死剪刀手先生,或许自己也跑不掉。他现在明白了,穆恩和路易是两个亡命徒,他们为达到目的会不惜一切代价的。 穆恩和路易没再把注意力放在杜纳身上。终于找到那个马勒了,他们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杜纳也很高兴,这两人终于不盯着他了。在他们离开鞋匠店的时候,他注意到一个小细节,不过这两个混蛋却没看到。刚刚他怕他们盯着自己,会发现他眼睛里透出的得意之色。当时他看到路上有个人盯着这辆黑色的轿车看,然后认出了这辆车,就激动地往艾德·哈利家跑去了。只要哈利看到筋疲力尽浑身是汗的老刀锋,他就应该知道出状况了。 杜纳注意到虽然穆恩时不时地往后视镜里看后面的情况,但这两人似乎一点也不怕有人追他们。不过当穆恩看到前面半英里处出现一辆堆满干草的马车时,他的好脾气一下子消失了。他没有减速,只是不停地按喇叭。但是那车夫站在草堆顶上,要么是聋了,要么就是根本没留意到后面的喇叭声。他没回头,仍然驾着车子慢悠悠地走在狭窄马路的中央。穆恩减慢车速,让车子慢慢往前挪,一只手就一直摁在喇叭上。可是马车还是堵在路中间,穆恩失去了耐心,开始怒吼起来。车子根本绕不过去,因为前面的路变得更窄了,两边都往里缩了三英尺。 两三分钟后,杜纳看到穆恩一只手把着方向盘,一只手伸进衣服口袋里。他从中掏出一把蓝色枪管的半自动手枪,咆哮道:“我要教训教训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挡别人的路。”他不顾路易的反对,左手举起枪,伸到车窗外,对着车夫准备开枪。杜纳看着这一切,心里怕得要命。 穆恩扣动扳机,接着是两声恐怖的枪响,坐在草堆上的车夫虽然没被打中,却也吓得立马回头。看到那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车夫吓得张着嘴巴,满脸惊恐。然后他腿一软,倒进草堆里,不见了踪影,好像被子弹打中了一般。过了不久,马拉着车子向右转了一下,前面的路顿时宽敞了许多,轿车可以开过去了。穆恩加速开过马车的时候,杜纳转过头,想看看那车夫到底怎么样了,但是他只能看见草堆上露出的帽尖。就在杜纳失望地要回头时,他瞥见车夫抬起头,对着汽车挥了挥拳头。 “你想让附近所有的农夫都拿猎枪来追我们?”路易对穆恩抱怨道。 “我才不担心他们呢。”穆恩怒吼,“一解决剪刀那个老家伙和后面坐着的小家伙,我们就按计划逃走。” 黑色轿车飞快地绕过渡口镇,翻过几座小山,来到采石场山山脚的小木桥附近。过了桥之后,穆恩松开油门,车子放慢了速度。 到了采石场山山脚,穆恩把车停下来,路易急匆匆地下了车,把通向野地的一扇门的三根门闩拉下来。虽然前面没有路,但是穆恩猛踩油门,沿着河开进野地。等穆恩把车子停下来,路易又把门闩插上。 坐在颠簸的车中,杜纳明白过来,想通了自己为什么能提前到克利夫顿镇。他一直不知道这两人把车子藏在哪儿,去采石场的路杂草丛生,而且很窄,汽车上不去。原来他们找到了另一条通往采石场的路。不过要从这片坑坑洼洼的野地绕过山脚,他们得开得很慢,所以尽管穆恩开车的时候根本不考虑会不会刮伤车子,他们还是花了很长时间。 就在他们快要到赫林河河岸的时候,穆恩把车开进了一丛茂密的树丛中,这个位置很隐蔽,从外面很难发现。穆恩下了车子,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用这个地方了。”他打开后门,对杜纳吼道:“出来,臭小子!”杜纳动作有些慢,一下惹恼了穆恩,他在杜纳头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听着,”穆恩对路易说,“我带这小东西去矿洞口,你去检查一下划艇。用不了一小时,我们就划着它去河对岸。”他退到树丛中,从树的缝隙往对岸的一家农庄看。 “那个农夫的车还在等我们呢。”穆恩奸笑着说,“一个半小时后我们就能到西伦敦,明天早上到纽约。然后……”他抓起副驾驶座上老刀锋的马勒,两眼闪着金光,满意地说:“兑出现金,找个医生把脸整一整,再逃到西海岸去。你觉得怎么样,臭小子?”他对杜纳说,又在他头上拍了一下。 “如果车子里没有钥匙怎么办?”路易看着对岸问。 “那边肯定有人。”穆恩邪恶地说,“如果有人碍事,我就把他们打成马蜂窝。” 尽管杜纳被打得晕头晕脑,耳朵嗡嗡直响,但还是看到了路易眼中露出的恐惧。他大概是怕自己被利用完了之后,穆恩也会毫不犹豫地喂他几颗枪子吧。 “去,检查船去。”穆恩又对路易吼道。路易转身跑去河边的时候,没有看到穆恩嘴角边露出的残忍的奸笑。 乌云从东南角迅速蔓延开来,远处传来闷闷的雷声,一下子转移了穆恩的注意力。阵阵狂风掠过湍急的水面,又扫过他们周围的灌木和大树。 “进去!”穆恩对杜纳吼着,一把扭过他的身子,将他推进前面杂树丛生的灌木中。杜纳被穆恩推着往山上走,他的手和脸都被荆棘刺得生疼。头顶上,一道惨白的闪电把乌云划开,大雨倾盆而下,狂风扫过,发出阵阵哀号。雨很大,天又黑,杜纳在灌木丛中只能看见面前几英尺的地方。他累得气喘吁吁,那个穆恩还在后面不停地推他,嫌他走得慢。就在离隧道口二十英尺的地方,穆恩一把抓住杜纳的脖子,把他拖进了隧道。幸好穆恩拖的时候走在前面,不然杜纳肯定要被荆棘划得破相。 在隧道口,穆恩猛地推了杜纳一把,他一下撞到一根柱子,扑通一下摔到了地上。他闭上眼睛,真希望自己能一下回到伊登伯勒,坐在安妮姑妈舒适的厨房里,跟强普愉快地玩耍。他想到琼和巴迪,不知道他们怎样了。又想起可怜的剪刀手先生,感觉十分难受。他睁开眼睛,看见穆恩站在隧道口,盯着瓢泼大雨看。眼睛渐渐适应周围的昏暗,他看到隧道口和里面都堆着木头和柱子。他记得剪刀手先生隐约说过采石场山后面有一个铁矿。 过了一会儿,路易浑身湿透,嘟嘟囔囔地跑了过来,对穆恩说:“幸好及时赶到船边。风很大,刮得它直往石头上撞。我把船拖到岸上了。如果雨这么一直下,我们过不了河啊。” “就是游也要游过去。”穆恩厉声说,“进去,你带路。”他抓着杜纳的领子,把他拉起来。“你得注意路易脚落在什么地方,不然会掉到机井里。这些机井可有八十英尺深,里面都是水。” 杜纳没作声,他冷得牙齿直打战,根本说不出话。他低头看着路易的脚,跟着他往矿洞里走。路易拿了一支手电筒走在最前面。杜纳全身也湿透了,矿洞里又99lib.潮又冷,他冷得浑身直打哆嗦。 他们一直往里走,跟着路易弯下腰,躲过头顶上用来支撑矿洞的木头。洞里面很安静,杜纳能听到两旁有水滴落的声音。有一次,杜纳差点一脚踩空掉到旁边深不可测的机井里去。他胆战心惊地绕过机井,腿软得都迈不开步子。穆恩戳着他的背说:“你和剪刀手先生,就要死在这些机井里了,赶快适应适应。” 杜纳转过头,两眼泪汪汪地看着穆恩。他想说话,但是嘴唇抖得太厉害,根本说不出来。他想求穆恩放过剪刀手先生,他是老人,而且琼需要他。但是从穆恩手电筒昏暗的光里,杜纳看到他那邪恶的表情,又听到他野蛮的吼叫,杜纳知道求他是没用的,穆恩不会同情任何人。 他回过头,又继续盯着路易的脚,跟着往前走。穆恩的残忍让他怒火中烧,也让他鼓起了勇气,决定即便是拼了命也要阻止穆恩,不让他实现计划。虽然杜纳还不知道怎么做,但是他知道自己有胆量试一试。 他又想到那两个用报纸包着的东西,他把它塞进了琼的鞋子里,那鞋子还在克利夫顿镇迈克·汤姆伯尼的店里呢。穆恩要找到它们,几乎不可能。杜纳身上很疼,心里也有些害怕,但是想到这一点,他心里乐开了花,差点笑出声来。 “当心头,小子。”路易弯下腰说着,向右转了个弯,然后就不见了。 “走,跟着他!”穆恩喊道,“走!” 杜纳犹豫地往前走了一步,看见路易正穿过一条低矮的通道。通道在岩石中间,很窄,只有两英尺半宽。他走了进去,跟着路易向前走了大约五十英尺。走出通道后,杜纳发现他们进了一个地下洞穴,里面石头上有很多天然的裂口,通向不同的方向。 路易穿过左边的一个,杜纳慢了几步跟在后面。他们又进了一个更大的洞,这个洞连着好几条通道,有好几个出口。 路易停下来,划了一根火柴,点着放在石头上的灯笼。这就是他们的老巢了,杜纳想着抬起头,看到头顶的裂缝中透下来一丝亮光,这应该是之前穆恩和路易威胁剪刀手先生的地方。他赶紧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剪刀手先生,只看到篝火烧尽留下的灰烬、一口用来煮咖啡的旧平底锅、纸、没吃完的食物,还有一件旧外套。剪刀手先生不见了! 穆恩进洞后没一会儿,开始生气地吼起来。穆恩捡起几段绳子,盯着它们,一把扔到地上,愤怒地叫着:“那个老家伙是怎么解开这些结的?”他想不通。 “也许他喊救命,有人听到了,然后一路找到了他。”路易也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别傻了!”穆恩喊道,“他们在路上根本听不到他的喊声,没有人会来这个废弃的地方。” “如果他逃走了,警察会来追捕我们的。”路易紧张地说。 “我们有退路可以走。胆子这么小,总有一天你会被自己的影子吓死。” “我没在开玩笑,穆恩。我们得走了。”路易哀求说。 “听着,胆小鬼,”穆恩坐到一块石头上,把老刀锋的马勒拿出来说,“我在里面待了五年多。上个星期一直被警察追着跑,他们一见我们就开枪,我们只好东躲西藏。现在,在跑路之前,我要让自己高兴一下。”他掏出手枪,补上两颗子弹,把枪放在旁边的石头上,说:“你最好检查一下手枪。” 路易从肩套里拿出手枪,检查了弹夹,然后拿着枪站在那里,看着穆恩用手摩挲着马勒上的眼罩。 虽然洞里的光线不好,但是杜纳能看到穆恩在摩挲眼罩的时候,苍白的脸突然一紧,眼睛一眯,然后他一边发疯似的骂着,一边掏出弹簧刀,按下按钮,打开长长的刀刃。他颤抖着手,把刀尖插进眼罩的两片皮革,要划开缝线。 锋利的刀锋像切黄油一样,很轻松就把眼罩划成了两半。穆恩深吸了一口气,发出的声音很尖,十分刺耳。他抓起两片皮革,一把扯开,里面空空如也,他愣愣地盯着看了很长时间。之后,他又撕开另一只眼罩,里面也是空的。他把眼罩抓在手里又仔细捏了一圈,不敢相信里面的东西真的没了。 他看着两只手,发现上面沾了胶水,眼里顿时闪出一道亮光。他抬起头,看向杜纳。 然后他猛地冲向杜纳,张开双手,眼里露着凶光,好像要把杜纳掐死。 不过就在他快抓住杜纳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杜纳身后迎面飞来,这东西像破城槌一样又硬又直,恰好打在他那张愤怒的脸上。 那是麦金蒂的左手,像火车头一样冲过来挡住了穆恩。麦金蒂右手举着一支重型自动手枪,手枪在昏暗的洞里闪着危险的光。他身后站着另一个警察,手里拿着一把自动手枪。索克·弗隆和剪刀手先生就站在那名警察后面。 “等等,穆恩,”麦金蒂说,“为什么不找一个体形跟你差不多的打?就只会欺负老人和小孩。”穆恩站在那里,盯着麦金蒂,像是在过去的五年里还没看够警察和狱警一般。 “把手举起来。”麦金蒂边掏出手铐边大声喊道。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太快,后来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路易愣愣地站在那里,盯着麦金蒂,手里的枪也垂了下来。 剪刀手先生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他绕到警察前面,几乎是对路易怒吼着说:“虽然你还拿着枪,但是我要教训教训你,看你还敢不敢绑住我,打我。”他用尽全力甩了一巴掌,正好扇在路易的鼻子上,“还敢不敢?” 路易扔下枪,捂着鼻子,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看起来像是在哭一般。他往后退着,撞到了一块大石头,一下子倒在石头上,他就摊开四肢向后爬。他那狼狈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个逃犯,倒像是个小丑。 麦金蒂、索克和另一个警察看了都大笑起来。这时穆恩快速转过身,跨了两步,就消失在通向矿洞的一条通道中。 麦金蒂和另一个警察立刻追了过去。不久就传来枪声,地下洞穴空间有限,把枪声放得很大,感觉就像是谁开了重型火炮一般。接着又来了两声枪响,然后是一片寂静。 索克·弗隆咕哝着弯下腰,捡起路易掉在地上的手枪,递给剪刀手先生。然后他又捡起穆恩放在石头上的那把,自己揣着。 “你知道吗,如果我是你,被他们绑起来,还挨打,那等我找到机会,我就把他们打成马蜂窝。”索克指着缩在那里的路易,对剪刀手先生使了使眼色说。 “嗯,我不知道你要怎么做,我有可能会这么办。”剪刀手先生说着,举起枪对着路易。看到路易嘴巴颤抖着不住地求饶,他忍不住大笑起来,尽管牵动了脸上的伤口,他还是停不下来。剪刀手先生笑着说:“哎呀,老天,原来他只是个爱哭鬼啊。” “另一个可不是。”索克严肃地说,“他真的很危险。”他揽着杜纳的肩膀,问:“他们有没有伤着你,杜纳?” “不严重。”杜纳偷偷笑着说,“我……我刚刚跟路易差不多,都要吓死了。穆恩打了我好几下,拖着我走过灌木丛,但是那都没什么。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会不会逃掉,如果是的话,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找剪刀手先生和我的。他是主谋,为了达到目的,他可是会杀人的。他在河边有一艘船,他们要坐船到对面去。到了对面,他们还要从一家农场偷车子。” “好了,不要担心,你现在就像只小心翼翼的红花鼠。”索克咧嘴笑着说,“我还记得那天我们一起往落基山镇走的时候,你跟我说的话。你说红花鼠为了能从洞里逃出来,所以又挖了另一个洞口。我跟指挥行动的警督说过了,他们早有准备。有个警察经常在这一带打野鸡,对采石场旁边的老铁矿很熟。如果麦金蒂没有逮到穆恩,让他逃到矿洞口,他到那儿也会大吃一惊的,因为有警察端着冲锋枪在等着呢。” “哦!”杜纳长舒了一口气,“这下我就放心了。他是我见过的最可恶的人。”他抬起头,看着剪刀手先生红肿的脸,说:“他发现你逃走了,都气疯掉了!你是怎么逃掉的?” “我在这里大声地喊啊!”剪刀手先生笑了一声说,“我敢说,只要仔细听,在里弗顿肯定有人能听到我的声音。” “麦金蒂和我听到他喊‘沿着路,一直往下走’。”索克说,“他在那里不停地叫着,那声音像是汽笛风琴,传得很远。之前我们碰到琼和巴迪,巴迪说你跟着剪刀手先生和那两个逃犯进了采石场。麦金蒂用对讲机叫了后援,他们还让我们等后援到了再进采石场,但是我们听到剪刀手先生的喊声,就没等后援,直接进来找他了。就在穆恩带你来这里之前,后援来了,我们和另一个警察负责守这一头。”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杜纳好奇地问。索克回过头,指着一个方向说:“我们从那条通道进来的,它通向采石场那边的一个入口。剪刀手先生的声音传到地面上,告诉我们怎么进来。” “哦!这个地方真恐怖。”杜纳说着,想尽快离开这里,从此再也不要进来。剪刀手先生捡起穆恩的刀,又看到老刀锋的马勒,也捡起来,盯着眼罩瞅了半天。 “到底……”他话没说完,被一阵模糊的说话声打断了,这声音越来越近。不一会儿,麦金蒂庞大的身躯出现在通往铁矿的通道口,身后是一脸坏样的穆恩,和另一个警察铐在一起。穆恩愤怒地看了一眼杜纳,那眼神跟毒蛇一样恶毒。他后面跟着警督、一名警司、一名警士,还有三名夹着冲锋枪的警员。 看到穆恩脸上恶毒的表情,警督平静地说:“我们走吧,等把这家伙重新关到监狱里,我才放心。把另一个也铐起来。” 没过几分钟,他们来到大路上,那里停着三辆白色的警车。穆恩还在不停挣扎,路易则温顺许多,他们被押着进了其中一辆车的后座。他们俩中间坐了一名警察,两只手分别和这两个逃犯铐在一起。前排还坐着两个警察,手里都举着冲锋枪,对着他们俩。 狂风暴雨已经过去,太阳从头顶上白色的云层中露出笑脸。索克、剪刀手先生、斯卡通警督、麦金蒂、杜纳以及其他警察走到剪刀手先生的马车旁,索克说:“警督,能不能找个人去山顶上,通知巴迪和琼?现在安全了,他们可以下来了。” 斯卡通警督还没说话,巴迪就从马车后面探出他红色的脑袋,说:“我们在这儿!” “我好像说过让你待在山顶上的吧!”索克严厉地说。 “哎呀!”巴迪装无辜地说,“我们要躲雨嘛!” “还有,不会错过帮忙的机会,是吧?”剪刀手先生笑了一声说。他伸出手,把琼揽到面前安慰她。琼从马车后走出来的时候,眼里满是泪水。剪刀手先生在她耳边低声说:“好了好了,危险都过去了,宝贝。” 斯卡通警督掏出本子和笔说:“谁能跟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当然,你们所有人稍后都必须来里弗顿做笔录,但是我现在要了解大概的经过。” “杜纳会跟你说的。”索克·弗隆肯定地说,“我们当中他最敏锐,能发现最细小的线索,知道怎么应付。你这呆瓜也比不上他。”他看着麦金蒂说。 “一个想要当优秀记者的人,”麦金蒂咧嘴笑道,“也不怎么样嘛。” “哼!”索克很不屑,他对杜纳说,“你来讲!” “我……我要从头讲吗?”这么多人看着,杜纳有些不好意思。 “讲些有用的,让他们学学。”索克说。 “好吧。”杜纳深吸了一口气,“一开始我也不是很确定,但是几个小时之前,我跟着剪刀手先生和那两个逃犯一起走进采石场,听到他们威胁剪刀手先生,我才完全明白过来。我……” “他们是怎么抓住你的,杜纳?”麦金蒂问。 “嘘!不要插嘴,麦金蒂。让他自己说。警督想要学些东西呢99lib?。”索克说。其他几个警员在一边偷偷笑起来,警督瞪了他们一眼,示意杜纳继续。 “嗯,”杜纳继续说,“我在五里桥镇附近准备搭便车的时候,就看到过他们俩。他们没有注意到我,还差点把我撞倒。那天晚上,我在山顶山庄碰到了巴迪。山顶山庄跟迪恩磨坊隔着一座山,是巴迪奶奶的房子。我们在谷仓里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我在山庄门口看到了一些车轮印。巴迪跟我说,他奶奶希尔太太生前从来没坐过汽车。他说她原来有很多马车和马。” “哎呀!那些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巴迪不耐烦地咕哝着。琼盯着杜纳,那眼神就跟巴迪第一次看到她时流露的一样,充满了惊奇。 “那天早上,我们碰到了剪刀手先生。他给我们早餐吃……”杜纳突然停下来咽了一下口水,那天的早餐太好吃了,他顿时觉得肚子很饿,“后来他跟我们说,我们可以跟他们一起到法姆侯姆,一路上可以帮他磨东西。那天晚上我们就跟他一起扎营,睡觉之前,他跟我们说希尔太太死了之后,山顶山庄举行拍卖会,马车和老刀锋的马具都是从拍卖会上买的。他还说有人偷过山顶山庄的东西。希尔太太的车夫和厨子有一天晚上偷偷进了她的卧室,趁她睡觉的时候把她的东西偷了。后来这些盗贼被抓住了,进了监狱。就在我们准备睡觉的时候,我听到好像有人从灌木中跑过,剪刀手先生觉得是牛在跑。”说到这儿,杜纳和巴迪都偷偷笑了起来,剪刀手先生虽然满脸都是疑惑,但是也跟着笑了一声。 “但是第二天早上,我和巴迪在泉水边洗脸的时候,我看到两种不同的脚印。从脚印上看,他们似乎在逃跑。我指给剪刀手先生看,但是他觉得没什么。还让我不要说,怕吓着琼。 “就在那天中午,剪刀手先生和巴迪去克利夫顿镇收要磨的东西,琼把鞋子送到迈克·汤姆伯尼的店里去修,我负责照看马车和老刀锋。那两个人,”杜纳指着穆恩和路易坐的警车说,“来了,把马车翻得一团糟。他们把所有东西都掀开了,似乎在找什么。后来我看到他们的脚印,感觉跟早上在泉水边看到的很像。虽然不太肯定,但是我觉得他们车子的轮胎印和那天早上在山顶山庄看到的差不多。” “你有没有跟剪刀手先生说你的发现?”斯卡通警督问道,听起来有些威严。 “有啊!”杜纳看着剪刀手先生受伤的脸,心里有些难过,“但是……” “他也跟我说了。”索克·弗隆咕哝着说,“来吧,都笑我吧。”斯卡通警督嘴边露出一丝笑意。“上一次我也从杜纳那里学了一课。我本来应该多留意的。继续,杜纳。你下面说的我差不多都知道了,可是我怎么就没把所有的事情都连起来呢?” 杜纳笑了,不过他可不想大家都觉得弗隆先生又懒又笨。 “哦!我忘记说了。弗隆先生那天早上送我上火车回汤普逊维的时候,我听到我的一个好朋友,弗隆先生报社的一个小工,他说总编要弗隆先生报道一个有关两名逃犯的案子。弗隆先生和炮……嗯,麦金蒂先生,昨天碰到了我们。弗隆先生说警察认为那两人可能逃到这个地方来了,但是弗隆先生不这么认为。” “瞧,谁是笨蛋?”麦金蒂讽刺地说。 “不过那时我就几乎确定了。”杜纳说。 “确定什么?”斯卡通警督问。 “那两个逃犯就是在山顶山庄抢劫希尔太太的人啊。”杜纳很惊讶,这些人怎么听到现在还没想到这一点。 “哦……哦……”索克拍了一下脑门,说,“我根本没.99lib.想过这两个逃犯到底是谁。” “我知道,”斯卡通警督平静地说,“但是我不用像杜纳那样,要经历这么多事情才了解。他们发电报给我,我就知道了。不过杜纳,你是怎么想到的呢?” “因为那两个人在翻剪刀手先生的马车时,就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杜纳向大家解释道,“那我就知道了,他们要找的东西,肯定在剪刀手先生从山顶山庄拍卖会上买来的东西之中。” “哦,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精彩的推理!”剪刀手先生激动地说,琼也很钦佩地看着杜纳。 “今天上午那两个人绑架了剪刀手先生,我跟着他们到了采石场,然后听到他们威胁剪刀手先生,要他说出老刀锋的马勒的下落。这个马勒是在山顶山庄买的。” “那你又做了什么?”斯卡通警督低声问。 “我知道我一个人帮不了剪刀手先生。”杜纳有些内疚,“我就跑回来,把马车从老刀锋身上卸下来,骑着它跑到克利夫顿镇,赶在那两个人之前在汤姆伯尼先生的店里拿到了马勒。剪刀手先生把它放在那里让汤姆伯尼修一下。剪刀手先生不知道眼罩里有东西,不然他不会跟他们说马勒在哪里的。” “你在他们之前赶到的?”索克平静地问。 “是的。我先到那里,找到了马勒。汤姆伯尼先生不在店里。我仔细地看了马勒,发现眼罩的缝线被人拆过,又缝起来了。我就把它们划开,看到他们要找的东西。在那两个人到之前,我又用胶水把眼罩粘了起来。我本来打算去治安官哈利那里报案的,但是被那两个人逮住,塞进车子里了。”杜纳一想到穆恩拿着马勒从店里出来那副得意扬扬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们找到马勒,押着我一起回到采石场的那个洞里。直到回到洞里,他们才想起来打开眼罩。然后麦金蒂先生和你们就一起出现了。” “那你在眼罩里发现了什么?”斯卡通警督问,其他人都竖起耳朵等杜纳回答。 杜纳咽了一下口水说:“我能跟弗隆先生单独说几句吗?” “当然可以!”索克说着,把杜纳从沉默的人群中拉开,揽着他走到马路对面,不让其他人听到他们的悄悄话。 杜纳很认真地跟索克说了三四分钟,像是在恳求着什么。等他说完,索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把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最后索克用力点点头,说:“好吧,就依你吧。你就想害我进监狱。去跟他们说。” 他们穿过马路走回来,索克笑着对斯卡通警督说:“我的委托人想等会儿再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他想问能不能请麦金蒂带他、他的狗强普、剪刀手先生、琼、巴迪以及我去克利夫顿镇,去看看老刀锋,然后把他带回伊登伯勒的家里,就在里弗顿附近。今天晚上我打电话到你家或者警察局,跟你说眼罩里是什么。如果一切顺利,明天就把眼罩里的东西带到里弗顿,交给你保管。嘿,兄弟,我们刚藏书网刚说的你们都没听到吧?” 斯卡通警督平视着索克,仔细打量了几分钟,说:“按道理不应该让你们走的,不过我批准你们先走。出了事情你负全责,索克。” “十分荣幸!”索克说。 第十章 剪刀手先生又拉起手风琴 两辆白色的警车载着抓住的逃犯往里弗顿开去。剪刀手先生收拾起老刀锋的马具,放进马车,然后把车后面的帘子拉上。杜纳跑到麦金蒂的车旁去看强普。他们怕强普受伤或干扰他们的行动,把它关进车里面了。杜纳打开后门,它一下子跳到他的怀里。杜纳抱着它,它舔了一下杜纳的脸,然后埋怨似的看着他,似乎在怪杜纳离开它的时间太长了。 “好了好了,伙计。”杜纳低声安慰着,“麦金蒂要开车带我们回家了。”强普一开始听了吓了一跳,不过接着又控制住自己,叫了两声,仿佛在说:“好吧!你没问题,我也没问题。”商量好后,他们追着玩了一会儿,直到麦金蒂按喇叭,示意上车,他们才停下来。 杜纳抓起强普,把它放在车后座上。剪刀手先生、琼和巴迪都坐在那里。他正要钻进车里,又停了下来,看着剪刀手先生说:“您不是要把马勒拿回汤姆伯尼先生的店里去吗?还没修好呢。” “哟!还真忘得一干二净了。”剪刀手先生说,“杜纳,能不能麻烦你跑一趟,它在马车后面。”索克·弗隆和麦金蒂一起坐在车前面,听了他们的话,摇摇头咧开嘴笑了。 他们坐在麦金蒂的车里,感觉就眨了一下眼睛,车已经从采石场开到迈克·汤姆伯尼的店门口了。 老刀锋旁边站了一圈人,大家看起来都很气愤。他们给老刀锋盖了张毯子。艾德·哈利站在人群中间,迈克·汤姆伯尼站在一边,边打手势,边快速地说着,但是大家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们看到警车开来的时候,都一窝蜂围了上去。看到剪刀手先生安安稳稳地坐在车后座上,都高兴地松了口气。 剪刀手先生下了车,跟艾德·哈利握了握手,对大伙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告诉他们警察是怎么抓到那两个逃犯的。剪刀手先生在说话的时候,杜纳进了迈克·汤姆伯尼的店里,把老刀锋的马勒放在柜台后面原本挂它的位置,然后又拿起琼的鞋子,用柜台上的旧报纸把它们包起来,慢悠悠地把它们带了出来。 剪刀手先生说完,又回答了几个问题,杜纳挤到他身边,告诉他已经把马勒放回汤姆伯尼先生的店里了。“谢谢你,杜纳。”剪刀手先生又对汤姆伯尼喊道,“老刀锋的马勒放回到你店里了,迈克。还没修好呢。你最好尽快搞好还给我,不然有人会来抢它的,到时候你可能小命不保。” 迈克·汤姆伯尼翻翻白眼,装作被人掐死的样子,然后说:“放心,尽快搞定!” “剪刀手先生,唱支歌吧!”有人突然提议,其他人都开始叫起来,引得屋里的女人们都探出头来,所有的孩子和狗都往警车这边跑。 “我没带手风琴。”剪刀手先生高声喊着,想让大家都听到。他又对哈利先生说:“艾德,明天中午,能不能让人把老刀锋送到采石场山,然后在那里等我回去?” “放心,我会安排好的。吉姆!”艾德·哈利喊着,“今晚让老刀锋待在我家马厩里。” 老刀锋听到晚上要待在艾德·哈利的马厩里,这才疲惫地抬起头,看了看剪刀手先生他们。它咧开嘴,露出牙齿,笑了一下,那动作跟剪刀手先生的一模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它疯了呢。杜纳急忙跑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两块糖喂它。老刀锋用鼻子蹭了蹭杜纳,跟他道别。 然后他们坐回警车,又飞快地往采石场山开去。没过一会儿,他们又回到剪刀手先生的马车旁。 索克·弗隆转过头诧异地看着麦金蒂,不明白他要干什么。麦金蒂探下身,悄悄地说:“去拿手风琴,笨蛋!” 索克兴高采烈地打开车门,一溜烟跑去马车旁,把小冷藏箱上的手风琴拿出来。然后走回车边,打开后门,把手风琴放在剪刀手先生的大腿上。剪刀手先生看着它,那神情,就像是遇到了一位相知多年的老朋友一般。他把手滑进背带,边拉边大喊着问:“唱什么?” 大家七嘴八舌嚷着不同的歌名。麦金蒂的嗓门最大,剪刀手先生听到他说《铃儿响叮当》,就决定先唱这一首。 车子在山顶的盘山公路上疾驰着,大家坐在车里,听剪刀手先生拉完前奏,齐声唱道: 冲破大风雪,我们坐在雪橇上; 快奔驰过田野,我们欢笑又歌唱; 马儿铃声响叮当,令人精神多欢畅; 我们今晚滑雪真快乐,把滑雪歌儿唱。 他们开过落基山镇、杰弗逊镇、新坎特伯雷镇、法姆侯姆,穿过宽阔的伦敦河,来到里弗顿,一路上他们一首接一首地唱着。过里弗顿的时候,他们停了下来,因为麦金蒂怕上司会看到或者听到,他可不想有人在警车里这么又弹又唱。杜纳记起来要去火车站,那天早上托运到里弗顿的行李还在那儿呢。 过了里弗顿,往伊登伯勒小镇走的时候,索克和巴迪同时喊:“弹起来吧!”剪刀手先生就又开始在手风琴上施展魔力了。 一路上,杜纳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建筑。几小时之前,他被那两个逃犯抓住,跟他们一起去采石场山的时候,他是又怕又紧张。现在才过了几小时,他却坐在回家的车上,跟大家唱啊笑啊,他好像从来都没这么快乐过。他往车座后面看了一眼,上面放着用报纸包着的鞋子,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 伊登伯勒小镇就在眼前了,大家这时唱的是: 哦,我的萨尔,她是个美女, 整天唱着“波利多利都朵”, 长着卷翘的睫毛可爱的头发, 整天唱着“波利多利都朵”…… 他们进了镇子,穿过米勒溪上的木桥,杜纳喊道:“就快到了,麦金蒂先生,开慢点。” 杜纳看到布茨先生站在木工作坊前,盯着他们这些在白色警车里快乐地唱歌的一群人,向他们使劲地挥手。不一会儿,威利斯·品德勒先生和他的太太克莱拉听到歌声,都从店里跑出来,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的小外甥女克拉贝尔·史密斯急着要跑出来,结果把她最喜欢的新裙子挂在门闩上扯破了。 “左边第二家就是的,麦金蒂先生!”杜纳尖叫着,盖住了音乐声,麦金蒂慢慢降下车速。就在车子快停的时候,剪刀手先生弹起了《甜蜜的家》,所有人都跟着唱起这首温馨的歌。 安妮·埃勒里姑妈走到门边,探出头说:“天哪!那是谁啊?” 外面温馨的气氛瞬间打动了她,她的眼睛里一下子聚满了泪水,根本看不清外面是谁。 杜纳跳出车子,冲过草坪,一下抱住安妮姑妈,把她吓得尖叫起来。她拿下眼镜,擦干眼泪,看着杜纳说:“哎呀,老天,是你啊,杜纳!那边停的是辆警车吗?你的脸和手怎么都划伤了,还这么脏?” 杜纳还没来得及解释,警车上所有的人都下了车,穿过草坪走了过来。安妮姑妈抬起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剪刀手先生。他的眼睛周围青一块紫一块,脸也是肿着的。她倒吸了一口气,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索克·弗隆是记者,见多识广,很擅长应付这种情况,他安慰着说:“不要着急,埃勒里夫人,没发生什么。大家这一路都很开心,我们都是杜纳的朋友。我叫索克·弗隆,也许杜纳在信里提到过我。” “哦,是的!”安妮姑妈握住索克伸来的手,说,“你是那个记者!” 就在这时,品德勒太太和她的外甥女克拉贝尔,还有布茨先生都跑过草坪,来跟杜纳打招呼。大家热热闹闹地互相介绍了一番。“威利斯去关店门了,只要几分钟,马上就来。”品德勒太太说。 琼和克拉贝尔·史密斯差不多大,所以她悄悄走到克拉贝尔身边,看了一会儿说:“你的裙子破了。” 克拉贝尔看了看新裙子上的口子,耸耸肩膀说:“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所有人都进了安妮姑妈的屋子,坐在客厅里铺着马毛垫子的椅子和沙发上。安妮姑妈透过眼镜仔细打量了巴迪,说:“听弗隆先生说你叫特纳?” “是的,夫人。”巴迪用力点点红色的脑袋,“巴迪·特纳,外号胡萝卜,还有些人叫我腌菜皮特。” “但是你还有个名字叫科尼利厄斯。”安妮姑妈说。 “是……是的。”巴迪犹豫了一会儿,脸涨得跟他头发一样红,带着哭腔说,“我也没有办法。” “哎呀!”安妮姑妈高兴地尖叫道,“这名字很可爱。是你爷爷的名字,你长得也像他。他人很好。你的奶奶希尔太太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是同班同学,在寄宿学校同住一个寝室。我以为你见到巴迪的时候,会想起来呢,杜纳。我跟你讲过艾薇拉·希尔的,还讲了很多次。” “我记得啊。”杜纳说,“但是当时事情太多了,都没找到机会跟巴迪说。” 品德勒先生喘着粗气从前门走进来,他刚刚从店里一路小跑着过来。安妮姑妈向大家介绍了他,然后说:“克莱拉,能不能和克拉贝尔,还有琼,到厨房来帮我为大家准备晚餐?”安妮姑妈看起来好像有些着急,不过一会..儿就放松下来,说:“我以为杜纳能很快回来,所以我今天烤了个巧克力蛋糕,做了鹅莓馅饼。” “安妮姑妈,很抱歉。”索克说,“我们原本没打算麻烦你的,不过……” “嘘——”安妮姑妈说着,眨眨眼睛,“吃完饭再跟我说杜纳怎么被刮伤,剪刀手先生的眼睛又怎么受伤的。来吧,克莱拉。” 她们进厨房后,品德勒太太说:“威利斯今天去里弗顿了,买了两大块菲力牛排。现在放在店里的冷冻箱里,我去拿来。” 安妮姑妈松了一口气,说:“哦,真是太好了。我家里几乎都没什么现成的吃的。你去拿牛排,我来削土豆,把它切成条,用来做薯条。克拉贝尔,去地窖,拿一罐香桃、一些腌甜菜和一罐接骨木莓酱。当心台阶啊!还好,我今天还做了面包和馅饼。” “还要我从店里拿什么来?”品德勒太太问。 “我想应该不用了吧。”安妮姑妈把手搭在嘴唇上,边想边说,“不过,你觉得先上点汤怎么样?” “不用麻烦了。”品德勒太太说,“他们好像没那么饿。” “那好吧。”安妮姑妈从橱柜里拿出一只大滤锅,边抚摸着琼深棕色的头发边说,“琼啊,我年轻的时候头发也是这种颜色。”琼微笑着等安妮姑妈的吩咐。“拿着滤锅,去外面的园子里,摘根莴苣,几根胡萝卜,一根大黄瓜,一头白洋葱,还有六个中等个头的西红柿。我来做份沙拉。” “好的。”琼往后门走去,强普在那儿等着跟她一块去菜园。 安妮姑妈她们在做晚饭的时候,男人和男孩们都洗了脸和手。麦金蒂从车里拿来急救箱,帮剪刀手先生和杜纳擦伤口。没过多久,除了索克和麦金蒂,大家都坐在安妮姑妈的厨房里,开始狼吞虎咽地吃晚饭。她的厨房装饰得很喜庆,这么多人坐在一起像过节一样。索克在一旁负责上菜,麦金蒂则是在等人吃完空出位置。 其他人都吃过后,索克和麦金蒂拿着盘子坐到桌边,安妮姑妈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索克说:“可以讲了。”索克半晌没答话,他嘴巴里塞满了食物,高兴地转着眼珠,一边还哼哼唧唧。 “这薯条!”他把食指和大拇指指尖搭在一起,放在嘴唇上,叭地吻了一声,表示非常好吃,“还有这牛排。” “所有吃的!”麦金蒂补充道。 大家哄笑起来。等大家停下来,索克把事情从头到尾,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他从五年多前希尔太太被抢劫说起。就在索克开始说的时候,安妮姑妈的表情变得很怪,有一两次她甚至都流下了眼泪。大家都像中了魔法一样,静静地听着,就连杜纳和剪刀手先生都被索克的讲述迷住了。他讲得那么引人入胜,大家仿佛都亲身经历了一遍。 索克讲完,其他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而安妮姑妈坐在那里,盯着餐桌沉默了一会儿,脸上依然带着那种怪异的表情。最后她抬起头,平静地对杜纳说:“杜纳,你能不能上楼去我的房间,把艾薇拉·希尔给我的信都拿下来?它们捆在一起,在我书桌的第二个抽屉里。只要……” “我知道!”杜纳立马站起来说,“你给我读过一些。” “是的,没想到你还记得。” “哎呀,我当然记得了!” 其他人都盯着他,但是他没停下来解释,一溜烟上楼了。不一会儿,他拿着一小捆信下来。安妮姑妈说了声谢谢,解开绳子,从那捆信里拿出一封来。杜纳走回椅子边坐下,屁股只在椅子的边缘搭了一点点。 “真没想到,这太巧了。”安妮姑妈展开信,说,“巴迪,这是你奶奶写给我的最后几封信里的一封。”她开始读信。 亲爱的安妮: 我怀着沉重的心情给你写这封信,因为我在遗嘱里留给你的那串珍珠项链和钻石项链都不见了。 我原先的车夫和厨子在卖那些从我这儿偷去的不太贵重的珠宝时,被警察逮起来了。但是警察没有找到那两条项链,那些盗贼坚持说从来没拿过这两样东西。 亲爱的,你知道的,这两样东西是我丈夫尼尔留给我的仅有的宝贝。他虽然把所有的钱和信托投资都留给我了,但是我要在死后把这些都留给孩子们。 亲爱的安妮,我原本希望把这两样珠宝留给你。你可以把它们卖了,用来做投资赚点钱。我知道自从你父亲破产后,你的日子就过得很艰难。 请你原谅我,虽然这不是我的错,但是我还是感觉很内疚。 永远的朋友 艾薇拉 另:我希望能狠狠地揍穆恩和路易一顿,我要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索克·弗隆再也忍不住了,在大家惊异的目光中,他仰头大笑起来。安妮姑妈一脸鄙夷地看着他,觉得他这样很不礼貌,其他人也这么想。但是接下来杜纳嗖地站起来,跑进客厅。进来的时候,他拿着一个用报纸包起来的东西,走到靠窗的座位边,把报纸打开。 “看!”索克·弗隆大声说,“大家睁大眼睛,我们的魔术师要变魔法了。”他指着杜纳,不停地笑着。 “怎么回事?”琼看到自己的鞋子,是放在迈克·汤姆伯尼店里修的那双,惊讶地说,“它们没修好啊!” “你想试试吗?”杜纳郑重地问。他把鞋子放在摇椅前的地板上,安妮姑妈最喜欢坐在那上面打盹。琼疑惑地看了杜纳一眼,站起来,坐到摇椅上,脱下脚上的拖鞋。 她试着把脚伸进鞋子,可是怎么也塞不进去。她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杜纳和索克都咯咯笑起来,其他人一脸诧异地望着他们,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在一旁的克拉贝尔·史密斯有些不高兴了,因为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琼的身上。 最后琼把手伸进鞋里,从里面掏出几团报纸来。她向杜纳抱怨道:“你耍我!”她的脸涨得通红,有些生气,觉得杜纳在开她玩笑。她发泄般地用力扯了其中一团纸,里面掉出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比两毛五美分的硬币大不了多少。 那是一条钻石项链! “哦!”索克·弗隆叫道,“太神奇了!” ..“再打开另一个。”杜纳说。 其他人都没说话,好奇地屏住呼吸。琼慢慢打开另一个纸团,然后举起一条珍珠项链,那些珍珠闪着温润的光泽,大小都很均匀。 琼还真错怪了他,杜纳急急忙忙地说:“安妮姑妈,今天早上我骑老刀锋去克利夫顿镇拿马勒的时候,就几乎确定眼罩里藏的是什么东西了,因为那两个逃犯一直在找什么来着,而我记得巴迪奶奶在信里提到过它们。” 安妮姑妈严肃地看着面前桌上摆的两件珠宝,说:“但是剪刀手先生在山顶山庄的拍卖会上买了这个马勒,我觉得它们应该归他。” “不,不,夫人。”剪刀手先生坚定地说,“我一件也不要,而且我建议你立马把它们卖了,我觉得有人给它们下了咒。”剪刀手先生假装害怕地推了推手,说:“麦金蒂,去把我的手风琴拿来,让我们唱唱歌,把这件事忘了吧。” “如果你答应先唱《铃儿响叮当》,我就去。” 几分钟之后,当大家都沉浸在歌唱中时,杜纳向索克·弗隆摆了摆右手食指,索克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子旁,和杜纳一起就着外面昏暗的天色往外看。 安妮姑妈家前门的篱笆上有两只小红花鼠,它们用后腿站着,跟着剪刀手先生的音乐,有节奏地拍着前爪。这两只红花鼠似乎在唱二重唱,一只唱主调,另一只在旁边和着。 强普就坐在它们脚下,慢慢摆着头,认真听它们唱。 当它看到杜纳出现在窗边看着它们时,它立马跑过来,在窗下欢快地跳着蹦着,高兴得直叫。 “是的,强普。我们回家啦!”杜纳对它说。 关于红花鼠习性的小知识 在本书中,杜纳在回家的途中遇到了一位猎场看守,他给杜纳讲了聪明的红色小花鼠挖洞和求生的独特本领,杜纳从中得到启发,联想到两个逃犯就是利用了花鼠的习性而冲破了警察设置的关卡,从而协助警察破获了这起案件。那么花鼠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动物呢?让我们一起来了解一下吧! 花鼠属于啮齿目,松鼠科,是灰松鼠的近亲,俗名有狙狸猫、花鼠子、格狸等,个头却要比松鼠小得多。它们的体重大约在100克,寿命平均为5—10年,属于昼行性动物。花鼠喜欢吃红萝卜、马 94c3." >铃薯、地瓜、菠菜、大白菜、番茄、小黄瓜等。对花鼠来说,红松的果实显得太大,它必须仔细研究,找出松塔的薄弱之处。吃饱喝足以后,花鼠喜欢在青苔上蹭去沾在嘴上的松油。亚洲东北部、韩国、日本北海道是花鼠的主要产地。 花鼠身长11—15厘米,尾长12厘米左右。花鼠有颊囊,耳壳显著、无簇毛。尾毛蓬松,尾端毛较长。头部至背部藏书网毛呈黑黄褐色。有五条黑褐色和灰白、黄白色相间的条纹(所以也称“五道眉”)。正中一条为黑色,自头顶部延伸至尾基部。外两条为黑褐色,最外两条为白色,均起于肩部,终于臀部。尾毛上部为黑褐色,下部为橙黄色,耳壳为黑褐色,边为白色。花鼠栖息于林区及林缘灌丛和多低山丘陵的农区,多在树木和灌丛的根际挖洞,或利用梯田埂和天然石缝间穴居。多白天活动,晨昏最活跃,常在地面及倒木上奔跑,亦善爬树,行动敏捷,不时发出刺耳的叫声。它们善于跳跃,能跳到1.8米高。野外的天敌包括猛禽、猫科动物、犬科动物、臭鼬和蛇。美洲花鼠的防御技能包括射尿和在被咬时脱毛。美洲花鼠曾被发现以植物、水果、种子和小昆虫为食。 花鼠是一种恒温的哺乳动物,它有贮藏食物和冬眠的习性。当冬天即将来临之时,花鼠会大量进食而积贮脂肪,为冬眠?做准备。一到冬天,花鼠即停止进食,体温降至1℃而进入冬眠,此时其脉搏每分钟一次,维持着最低的代谢循环,以防止冻僵。一到翌年4月春回大地时便突然苏醒,在不到两小时内,体温从1℃回升到37℃,并开始摄食,直到10月底又重新进入冬眠。科学家曾做过这样一个实验:将花鼠放在没有窗户的房间中,让室内接收不到外界所有季节变化的信息,每日12小时人工照明,室温保持在冰点(夏日时藏书网分),观察其冬眠现象。结果花鼠依旧活动如常,体温也都在37℃,可到10月底花鼠便进入冬眠(即使此时室温升至37℃,也不能阻止它进入冬眠),直到翌年4月苏醒。这说明花鼠的冬眠似乎与日照时间、气温高低无关,而是花鼠体内的生物钟在起作用。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