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最后一张脸》 第一章 桃花劫 正月十六,芸青寺。 芸青山之上钟楼高耸,香烟缭绕;庙内晨钟暮鼓,梵音悠扬;山间鸟啼莺鸣,行人不绝。 芸青山位于S市城南十公里处,山形挺秀,环境清幽。自清朝康熙年间,芸青寺建于山峰之巅,数百年间香火旺盛,来此朝山拜佛者络绎不绝。 每年农历正月初六至正月十六,是芸青寺的传统庙会。远近香客蜂拥而至,庙前的摊位堆满了香烛、纸钱、供果以及土特产、手工玩偶等琳琅满目的小商品,在这红尘之外的清修之地,俨然一派盛世繁华的景象。 朱红色的拱形庙门敞开着,门楣上方雕刻着“芸青寺”三个烫金的大字。明媚的阳光洒在熙熙攘攘的游客身上,善男信女们每个人手里都握着大把的香,有些人还提着大包小包的供品。一些虔诚的游客一步一跪一叩地进入如来殿,五体投地拜倒在佛祖面前,口中毕恭毕敬地祈求着什么。 观音殿里祈愿求签的游客居多,传闻向芸青寺里的观音菩萨求签问卜极为灵验,很多游客都是不远千里慕名而来的。高达五米的南海观音像前,一名穿着乳白色风衣的年轻女子正跪在蒲团上,紧闭着双眼,专心致志地摇着签筒。 片刻,一支紫竹签自签筒中飞出,落在了地上。她屈身将竹签拾起,目光扫过签文的一刹那,她的肩头下意识地震颤了一下,只见上面写着——尘缘无意人有情,镜花水月空中楼。 “施主,需要解签吗?”站在一旁的小师父看出了她脸上的忧虑。 “哦?解签?好的。”她回过神儿来,将竹签递给了小师父。 小师父低头看了一眼,问:“施主,你求的是姻缘吗?” 她微微地点了点头,轻咬着下唇,眼睫毛莫名地颤动了几下,神情显得格外紧张。 小师父若有所思地解读着签文,而后略显惋惜地说道:“施主,这是一支下签。尘缘无意人有情,意为你与那人虽是两情相悦,却是有缘无分;镜花水月空中楼,预示着这段姻缘将成为一场梦幻泡影。施主,缘分由天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听了小师父的一番话,她那双清亮如泉的眸子顿时暗了下去。 尘缘无意人有情,镜花水月空中楼。她反复默念着这句签文,一股绝望涌入心底的最深处。 昨晚,是她二十五年来度过的最美的元宵之夜。 合上双眼,仿佛漫天的烟花依然在头顶绽放着。也许,世界上任何一种花都无法与烟花相媲美,因为它在几秒钟的时间里却盛放出令人铭记一生的美丽。 昨日的元宵佳节,夜空如此漆黑,没有月光照耀,没有繁星点缀;夜色如此幽静,耳畔爆竹声声,心却恍若沉眠。她一个人伫立在窗前,眼前绽放着耀眼的烟花,身后却是无声的落寞。她害怕这样的夜晚,空气中洋溢的喜庆氛围只能让她孤寂的心更平添几分怅然。 然而,就在这样的夜晚,他叩响了她的家门。他怀里捧着大把的烟花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来不及询问什么,已经被他带到了公寓的楼下。 他将烟花盒一一摆在地上,而后擦亮了手中的火柴,点燃了烟花的导火线,当一声声低沉的爆炸声敲击耳膜,一连串绚烂的烟花凌空而起。它们在天幕之下轻快地飞旋着,瞬间绽放出极致的美丽,一圈圈耀眼的光晕、一道道流散的光彩,霎时间点亮了整个夜空,也照亮了两双充满希冀的眼睛,那一刻,他们在彼此的瞳孔里看到了世间最璀璨的烟火! 他静静地拥她入怀,温暖的怀抱犹如一溪春水,轻柔地滋润着她的心田,带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合上双眼感受着他的呼吸,聆听着他的心跳,可是心却在隐隐作痛,冰凉的液体悄无声息地从她的脸颊滑落,留下一道道无法抹去的痕迹。 她渴望自己像烟花一样,投入天空的怀抱。可是,稍纵即逝的美,短暂得令人心碎。霎时间,所有的烟花都陨落了,整个世界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包括他的脸庞、他的身影、他的气息…… 她蓦地睁开双眼,恍然忆起自己正身处芸青寺的观音殿里,今日,她是专程为求签而九九藏书来的,可是签文的内容却令她心灰意冷…… 她的名字叫穆依依。 这个名字是她的母亲为她取的,也是母亲送给她的唯一的礼物。但是,她不喜欢“依依”这个名字,从小就不喜欢,因为她觉得是她的名字注定了她孤苦无依的命运。 穆依依出生在灵源县一个边远的小山村里,在她四岁的时候,她的母亲就离开她和父亲,远走他乡了。在她懵懂的记忆中,母亲的样貌早已模糊不清,但她依稀记得,母亲有着一头如瀑布般乌黑的长发与一双黑若深潭的眼眸,眸子里似乎写满了旁人无法读懂的忧郁。 她好羡慕别的孩子能够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感受母爱的温暖,她多么渴望自己也能够牵着母亲的手去上学,能够搂着母亲的脖子撒娇,能够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酣睡……这些简单的心愿对她来说却是一种遥不可及的梦想。 二十一年过去了,整整二十一年,她再也没有见过她的母亲。 奶奶告诉穆依依,她的母亲是一个自私自利、铁石心肠的坏女人,当年她抛夫弃女一走了之,丝毫不念及夫妻之缘与母女之情。听惯了奶奶愤恨的语言,穆依依似乎也对母亲产生了恨意,可是每当她的父亲旧病复发时,她对母亲的恨却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相反,她开始理解母亲的做法,因为每个人都有摆脱不幸、追求幸福的权利。 父亲发病时的样子很吓人,四肢抽搐、面色发青、口吐白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穆依依小的时候,经常被父亲的“怪异举动”吓得哇哇大哭,后来她渐渐长大了,明白父亲患的是一种叫做癫痫的疾病。对于亲的病情,她渐渐地司空见惯了,心里不再产生惧怕,只是每当看到父亲痛苦地独自挣扎着,她的心就痛得无以复加。 在穆依依十五岁那年,她的父亲在一次上山砍柴时,癫痫病突然发作,跌倒后整个人从山坡上滚落下来,摔成重伤,由于失血过多,被送到医院时已经奄奄一息。 穆依依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父亲在临终前说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原来,她的母亲是一个貌美的城里姑娘,嫁入穆家时,她只有二十二岁,而穆依依的父亲却已是一名年近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当然,她不是自愿的,而是被人贩子贩卖给了穆家。 但是,他们同处一室四年来,她一直以死相挟不允许他靠近她的身体,所以他们之间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而且,婚后七个月,她就生下了穆依依,也就是说,她结婚时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穆依依根本就不是她父亲的亲生女儿! 不过在她父亲的眼中,穆依依就是他的女儿,十五年来他一直将她视如己出,视若珍宝。因为,他深爱着她的母亲,她美丽、端庄,圣洁得不容侵犯,他说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娶了她,即使他从未真正拥有过她。 若不是他突遭意外,他是打算把这个秘密永远藏在心底的。而他选择在最后一刻说出来,是希望穆依依有朝一日能够去里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可是,她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她的母亲又身在何方?一切都无从知晓。 父亲意外身亡后,奶奶也因悲伤过度而病倒了,穆依依不仅一夜之间成了孤儿,还独自承担起照顾奶奶的重任。但是将她从小抚养长大的奶奶却不再爱她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与排斥,奶奶不愿再与她多说一句话,甚至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多余。因为,她并非穆家亲生骨肉的这一事实,奶奶过去也一直被蒙在鼓里,穆依依出生时身体十分弱小,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早产儿。 在父亲去世后的第二个月,穆依依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奶奶终于开口让她离开穆家,让她去城里找她的亲生父母。 那晚,穆依依哭着恳求奶奶让她留下来,她怎么能撇下年迈而病重的奶奶独自离开呢!况且,她并不想寻找所谓的亲生父母,一点也不想! 从她知道自己身世的那一刻起,她对母亲的那丝若有若无的恨意变得清晰起来,她开始相信奶奶的话,相信母亲是一个自私自利、铁石心肠的女人。否则,在她决定离开穆家时,为什么不将她一同带走呢?她又怎么忍心把年仅四岁的女儿丢给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继父抚养呢? 无论当初她有什么样的苦衷,作为一个母亲,她的做法都是不可原谅的! 奶奶最终还是心软了,她留下了穆依依。而穆依依也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她决定要与奶奶一同撑起家庭的重担。 穆依依十五岁便辍学了,她告别了那个捧着书本无忧无虑的年代,和奶奶一同下地干农活,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忙碌疲惫的身影、麻木空虚的灵魂,日子好似村口的马路一般暗淡,不知将通往多远的未来。 但或许,命运还是对她有所眷顾的,在她辍学两个月后,一个神秘人找到了当地的中学,主动要求资助一名成绩优异的贫困学生,并承诺这名学生的所有学费都由他来承担,直到大学毕业。 学校的老师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穆依依,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在班级名列前茅,虽然她身世不幸却始终勤奋上进,在大家的眼中,她是个品学兼优且乖巧懂事的好女孩儿。于是,由校方出面,说服了穆依依的奶奶,穆依依最终如愿以偿地重返校园,原本已经破碎的大学梦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之光。 间四年的时间过去了,穆依依迎来了人生中重要的转折点——高考。报考时,她的第一志愿毅然填写了S市医科大学,美容医学系。当年十九岁的她,从来没有去过比县城更大的地方,她更加不清楚美容医学系的概念,她坚定的志向完全来源于一个人——那个在她十五岁时改变她命运的人,那个四年来一直在幕后资助她却素未谋面的人,那个在她绝望之时为她点亮人生灯塔、指引她人生航向的人。 在穆依依的世界里,他神秘得如同幻影。四年了,穆依依从未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她只是从老师的口中得知,他是一名年轻的整形美容医生。根据她自己的理解,医生是一个高尚的职业,而整形美容医生就是通过医学的手段和方法,使爱美的人变得更加美丽。她不懂得整形美容的真正含义,但是她认为创造美丽是一项伟大的事业,而从事这项事业的人也同样有着一颗高尚而美好的心灵,那个默默帮助她的神秘人,早已成为她心中的榜样。 对于高考考生来说,等待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日子是漫长而烦闷的,即便穆依依高考时的发挥还算理想。可是人在对未来充满不确定感的时候,难免会胡思乱想,甚至产生一些奇思妙想。于是,她的心底萌发了一种欲望,一种对命运探索的欲望。 穆依依听闻邻村住着一位“高人”,大家都称他为“赵先生”。 穆依依走了几个小时的山路,终于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高人”。坐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十分清瘦的老头,看上去五十多岁,身穿一件深蓝色的粗布马褂,失明的双眼隐藏在一副黑色的墨镜下。他的样子颇有几分奇特,头发稀少、皮肤黝黑,其貌不扬,五根手指总是不自觉地捻着长长的胡须。 “小姑娘,你想要算什么?”穆依依刚一坐定,赵先生就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想算一算,我今年能不能考上大学。”穆依依答道。 赵先生询问了穆依依的生辰八字,随后捻着胡须的左手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他一边掐着手指头,一边念念有词地说着。穆依依觉得他说的每句话似乎都蕴藏着天机,尽管她连半句也没能听懂。 赵先生沉思片刻后解卦说,关于求学一事,穆依依大可不必担忧,她天资聪慧而又勤奋好学,榜上有名乃是水到渠成之事。听了赵先生的一番话,穆依依本应大感宽慰,可是她的心中却犯起了狐疑,既然卦象很好,赵先生却为何眉头紧锁、一脸凝重的表情,莫非他预测到了什么不好的未来? 赵先生不再言语。穆依依见状,递了钱过去。赵先生接过钱,放在衣兜里,才又继续说下去。 赵先生说,他在掐指间算出了穆依依命中犯有——桃花劫。在二十五岁之前,她若无法逃脱这场桃花劫,此生将永远无法找到姻缘归宿,直至孤独终老! 赵先生的一席话如同一根无形的刺,插进了穆依依的心坎里,无论如何也拔不掉了。虽然她知道赵先生的话并无科学依据,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话还是会在她的脑海中回响。赵先生说,能够解这场桃花劫的,唯有她自己。言外之意是说穆依依只有在二十五岁之前找到姻缘归宿,完成终身大事,才有望逃过这场劫难。 虽然穆依依并不相信赵先生的迷信之言,但她还是暗自下定决心,在二十五岁之前她一定要找到自己的姻缘归宿,一定! 不久后,穆依依真的收到了S市医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个资助她的神秘人也很快得知了这个消息,他如期兑现承诺,寄来了汇款单,而上面的数字却令穆依依瞠目结舌——整整五万元。 神秘人为什么要一次性寄给她这么多钱?穆依依从小过惯了清贫的生活,五万元钱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这么多钱就算她读到大学毕业也用不完。而且,她早就下定决心要半工半读来完成学业,要靠自己的双手来实现梦想,只要他资助她上大学的首笔学费,她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穆依依突然很想见神秘人一面,他只是一个与自己非亲非故的人,却拿出这么多钱来资助她上学,对于他的恩情,她自知现在无以为报,只希望能够当面说声谢谢。于是,她找到了初中时的余校长,余校长是唯一知道神秘人联系方式的人,可他却对此守口如瓶。 穆依依心里明白,神秘人对她的资助完全出于自己的意愿,他之所以隐藏身份,就是不想获取任何回报和感谢。尽管如此,她的心中还是隐隐有些失落,这种失落感一直挥之不去,直到那个初秋的傍晚,她接到了神秘人打来的电话。 “是依依吗?” “恭喜你考上了S市医科大学,早就听说过你的故事,你是个坚强的女孩儿,我相信你会沿着自己的梦想一路走下去,我也会一直在背后支持你的!”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把它记下来,如果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助的话,可以随时打给我……” 他的声音如此清晰地从话筒中传来,温和中透着磁性,且有着一种独特的质感。那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虽只是几句简短的问候,却如丝丝暖流般沁入她的心扉。 从此,那个声音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怀着美好的愿望与无限的憧憬,穆依依步入了大学校园。 略显土气的着装打扮,仍难掩她从骨子里透出的恬静与美丽。大学校园是青春萌动、滋生爱情的温床,入学不久,她的身边就出现了不少.99lib.t>的追求者。 她依然时常想起赵先生的话,想起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命运中的“桃花劫”。而此时,仰慕她的男生却越发多了起来,当鲜花、巧克力堆满了她的书桌时,她内心的阴云开始一点点地散去。在二十五岁之前能够找到自己的姻缘归宿吗?答案似乎是肯定的。 不过,现实中的很多事情都是事与愿违的,五年的大学生活中,穆依依的身边从来不乏异性的关爱与呵护,可她明明对爱情充满99lib?渴望却又总是拒绝每个向自己示爱的男生,她也曾尝试着去接受,但心却仿佛被冰冻住了,无法向任何人敞开。就这样,直到大学毕业,穆依依已经二十四岁了,感情世界却仍旧一片空白。 距离那场“桃花劫”仅剩下一年的时间,这一年的时间里她要如何才能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子”呢?未来让穆依依感到惶然不知所措,一种无助感与恐惧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无限蔓延着。 只是不知为什么,几年来她总会不自觉地挂念那个资助她的神秘人。她猜想,也许,他就和自己住在同一座城市里;也许,他们曾在99lib?某个陌生的街道擦肩而过,近在咫尺却彼此不相识。她从未见过他的模样,可他的身影却经常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很模糊但又很高大。她好想再听听他温和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然而无数次她从电话簿上找到他的电话号码,却又无数次地放下电话,她感觉自己很没用,居然连问候一声的勇气都没有! 临近大学毕业时,穆依依在S市一家三甲医院的美容科做实习医生,为了方便上下班,她搬出了学校的宿舍,与一名关系要好的学姐合租了一间两室的住房。 学姐有一个文雅而动听的名字——夏荑凝。她可谓是人如其名,手若柔荑,肤如凝脂,吹弹可破的肌肤无须任何妆饰,就使她光彩夺目。而且,她的身上有种独特的气息,娴静温婉,散发着一股淡雅的芬芳。 夏荑凝是S市医科大学护理专业毕业的,学制四年,比穆依依高一届,她两年前便步入工作岗位,一直在一家名为“琦美”的整形美容医院做手术室护士,工作稳定,生活安逸。只是与穆依依一样,她在S市里也没有半个亲人,如今,穆依依搬来与她同住,不但可以相互照顾,彼此也多了一个倾吐心声的好朋友。 不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穆依依刚搬过去没多久,夏荑凝就发生车祸,住进了医院。 穆依依接到消息赶到医院时,夏荑凝刚刚做完手术,在麻醉药的作用下仍昏睡着,一名陌生的男子正守候在她的病床前。男子年龄三十出头,雪白的衬衫上沾染了斑斑血迹,俊朗的脸上浮现出焦急的神色,他的太阳穴上方包着一块纱布,看样子同样在这场车祸中受了伤。 他的名字叫钟伟霆,是琦美整形美容医院的一名整形外科医生。两年来,他主刀的每一台手术都会有夏荑凝在一旁协助,两人在工作中的配合一向都很默契;在生活中,钟伟霆比夏荑凝年长七岁,他一直将夏荑凝当做自己的妹妹看待,对她关怀备至、呵护有加,而夏荑凝却芳心暗涌,偷偷地喜欢着钟伟霆。 那天,夏荑凝乘坐钟伟霆的车子一同外出办事,不承想路上竟发生车祸,与一辆超速行驶的面包车相撞。钟伟霆的头部只是受了点轻伤,并无大碍,而夏荑凝却没他那么幸运,她右手臂的神经受到损伤,虽然做了神经缝接手术,但是医生说她的手指不可能恢复到受伤前的状态。 作为一名手术室护士,手指失去灵活性对她意味着什么?她今后再也无法从事手术室的工作了!无论她有多么不情愿,也必须得离开自己热爱的工作岗位。夏荑凝出院后选择了辞职,她离开了工作两年的琦美整形美容医院,应聘到一家连锁药店去当营业员。 然而,世事难料,人生总会经历各种得失。夏荑凝虽然失去了她热衷的工作,却在不久后收获了爱情,一场意外反而促成了一段姻缘。半年后,她如愿地嫁给了钟伟霆,与自己心爱的男人步入了婚姻的神圣殿堂。 第二章 画中人 初春的下午,碧空如洗,纯净得好似透明的蓝宝石。 金灿灿的阳光均匀地洒在宽阔的马路上,折射出柔和的光芒。一辆银灰色的现代车飞快地驰骋着,沿着笔直的马路驶入了城郊的新型住宅区,车窗外的繁华也随之渐渐远去。 新型住宅区是S市房地产业近几年来的重点开发项目,这里远离喧嚣,宁静而安逸,各大房地产商也都瞄准了这项投资,纷纷摩拳擦掌,试图在这片新兴市场上一展拳脚。短短几年的光景,平地上早已高楼林立,一个个颇具规模的现代住宅小区陆续拔地而起。 其中,一座北欧建筑风格的楼盘格外惹人注目,放眼望去,浅咖啡色的墙面、香槟金的门窗、金黄色的缓坡楼顶、原汁原味的北欧浮雕装饰,处处彰显着融古典与现代为一体、集奢华与简约于一身的独特气质。此楼盘与风景优美的月莲湖相毗邻,坐拥得天独厚的自然景观,月莲湖的湖水清澈晶莹、莲花一望无垠,不由得令人无限神往。 楼盘外围的喷绘墙上,印着一幅设计精美的巨型广告,上面写着:“首付十五万元起,拥有北欧风情的梦想港湾。”广告标语简短却富有诱惑力,标语的下方是一个十分醒目的案名——锦月香湾。 转眼间,现代车已驶入了锦月香湾小区内,车子在24栋楼的门前缓缓地停了下来。 这里是钟伟霆与夏荑凝婚后的新居。钟伟霆在求婚时曾许下诺言,一定要让夏荑凝做全天下最幸福的新娘,而幸福的先决条件就是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为此,钟伟霆用自己的全部积蓄买下了锦月香湾的这套两室一厅的住房。 锦月香湾凭借独具特色的建筑风格与周边自然环境优势,成为S市新型住宅区抢手的楼盘之一,其房价也是相当不菲,令许多人望尘莫及。钟伟霆买下这套房子,除了交纳二十万元的首付,还要偿还五十多万元的商业贷款,从去年九月份开始,他已经正式加入了“房奴”的行列。 夏荑凝一边打开车门,一边对身旁的钟伟霆说:“老公,我们终于到家了!”她笑起来很甜,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是啊,终于到了。”钟伟霆拔下车钥匙,略显疲惫地说道。 钟伟霆打开车子的后备箱,从里面取出了两个旅行袋,袋子里装着夏荑凝的换洗衣物还有一些从老家带回来的土特产。她这次回老家过年,整整待了半个月的时间,直到昨天过完元宵节,父母才肯让她回来。 夏荑凝打开了301室的防盗门,映入眼帘的是他们简约而温馨的小家:浅绿色的墙面清新自然,一幅唯美的写真婚纱照悬挂其间;半透明的纱质窗帘轻盈飘逸,几株绿色盆栽错落有致地摆放窗前;粉紫色的布艺沙发浪漫时尚,磨砂质地的玻璃茶几巧妙地搭配在旁…… 钟伟霆提着旅行袋走进客厅,将东西放在墙角的位置,回身坐到了沙发上,他的头靠在沙发的靠背上,如释重负地吁出一口气。 夏荑凝连忙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可乐,轻声问:“老公,累了吧?” “没事。”钟伟霆摇了摇头,接过可乐,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笑道,“这一走就是半个月,有没有想我?” “嗯,当然了!”夏荑凝在钟伟霆的身旁坐了下来,将头轻轻地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突然间,笑容凝结在她的嘴角边,一种异样的神情浮上了她的脸庞。她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抽着鼻子猛吸了两下,没错,空气中果然有种不同寻常的味道——烟草味,一股浓重的烟草味。 由于钟伟霆向来不吸烟,家里的空气总是特别纯净,夏荑凝也因此对烟草味格外敏感。 “老公,你有没有闻到,这屋里有股特别的味道?”夏荑凝看向钟伟霆的脸,发问道。 “没有啊!你闻到什么味道了?”钟伟霆回答得不假思索。 “怎么会没有呢?”夏荑凝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不过她的嘴角很快又泛起了笑意,“你快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趁着我不在家时偷偷地吸烟了?” “怎么可能?”钟伟霆的表情很严肃,完全不像在开玩笑,“你是知道的,我从来不吸烟。” “那这屋里的烟草味是从哪儿来的?昨天有别人来家里了?” “没有!”钟伟霆斩钉截铁地回答。 “可是,这屋里明明……” “别再可是了,好吗?最近没有别人来家里,也没人在家里吸烟。如果真的有烟草味,或许是从楼道里飘进来的。”钟伟霆眉峰微敛,显得有些不耐烦。 夏荑凝没有继续追问什么,但是她的心里却久久无法平静,如此浓重的烟草味不可能是从楼道里飘进来的。钟伟霆越表现得不以为然,她心中的疑惑就越大,直觉告诉她,钟伟霆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而他摆明了不想说,再追问下去恐怕也问不出任何结果。 夏荑凝刚刚靠在钟伟霆肩膀上的时候,她可以确定,他的身上并没有烟草味。如果真的是他在家里吸烟的话,那么他当时穿的那套衣服上一定还残留着烟草味。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吸烟,他衣橱里的衣服就是最好的证明。 临近傍晚时,钟伟霆接到了一个电话,看到屏幕上的号码时,他的神情有种说不出的紧张。未按接听键,他便声称屋内信号不好,拿着手机跑到阳台上去接。挂断电话后,他告诉夏荑凝晚上有一台手术,需要他亲自主刀,说罢便匆匆忙忙地出了家门。 钟伟霆离去时的背影定格在夏荑凝的脑海里,她的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或者是已经发生了。 她首先要验证的,就是屋里的烟草味究竟是不是钟伟霆所致。于是她走进卧室,打开了钟伟霆的衣橱。凭着她一向灵敏的嗅觉,如果哪件衣服上残留着烟草的味道,她拉开橱门即可嗅到。可是当她打开衣橱时,整个人却突然僵住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扑鼻而来,可那并非烟草味,而是香水味,女人用的香水味。 夏荑凝的大脑霎时一片空白,那股香水味疯狂地刺激着她的每根神经,她的手开始颤抖,拿起钟伟霆的衣服一件件地嗅着,在那件深灰色的外套上,一股兰花的香气冲入了她的鼻腔。好熟悉的香水味,可这味道却不是她的! 她的心底猛然震颤了一下,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名字——穆依依。 难道,真的是她?夏荑凝为自己的猜测骤然一惊,穆依依怎么会和自己的丈夫扯上关系呢?相识五年来,夏荑凝不仅把穆依依当成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还将她视为落入尘世却清丽脱俗的圣女。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五年前她第一次见到穆依依时的情景。 夏日的黄昏,穆依依独自坐在校园的丁香树下,神情专注地望着天边的夕阳,余晖洒在她身上,将白色的连衣裙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她那张圆润的瓜子脸上镶嵌着黑若深潭的眼眸,眸子里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白皙的面容平静如水,透着一股冷艳清傲的气质;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胸前,一阵清凉的晚风吹过,长长的发梢与曼妙的裙摆一同随风舞动起来…… 夏荑凝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她感到难以置信,坐在她面前的女生,不正是从她父亲的油画中走出来的吗? 夏荑凝的父亲名叫夏展云,是当地的一位小有名气的画家,他在山水画的创作上独树一帜,拥有清新自然的画风,以文雅与静逸的笔触和技法画出一幅幅生动唯美的山水画。他深厚的艺术功底赢得了艺术界和社会人士的认同,二十年间曾出版山水写生画册十余部,他在全国各地举办的山水写生画展也吸引了业内专家及诸多书画爱好者前来观展,引起了广泛的赞誉与反响。 夏展云以山水画著称,而他画笔下的人物肖像却鲜为人知,二十多年来,他创作的所有人物肖像从来没有向外界公开过,甚至连他的家人也无缘观赏。每次,他画人物肖像时就像闭关一样,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允许任何人打扰,而且每幅画完成后,他都将其锁在一个柜子里,不允许任何人翻看,仿佛他的画里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夏荑凝一直对父亲“封藏”的那些画颇感好奇。在她十六岁那年,有一天父亲喝醉了酒,她趁机偷走了父亲的钥匙,并偷看了那些他视如珍宝的画。 结果那天,她惊讶地发现,原来父亲多年来塑造的人物形象,居然都是同一个女人——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坐在丁香树下的清丽女子。她气质优雅,圣洁如兰,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超尘脱俗的美,骨子里又透着一股冷艳清傲的气息,那神态就好似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女。 夏荑凝从未见过画中的女子,但她认为这些画不过是父亲创作的艺术品,画中的女子又怎么会是真实存在的呢!她的容貌、气质、神态,应该都源自于父亲的想象,几年来,她一直是这样认为的,直到那个夏日的黄昏她见到了丁香树下的穆依依。 夏荑凝从小在周围人的赞誉声中长大,她学习成绩优异,又遗传了父亲的美术天赋写得一手好字,长相亦是甜美可人,惹人怜爱。 可是,一向被称之为“美女”的她却在穆依依的面前自感逊色,穆依依那种清丽脱俗的美让人叹为观止、过目不忘,更何况她就像活脱脱从夏展云的油画中走出来的一样,容貌、气质、神态,无一不出奇的相似。于是,她对穆依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想走进她的世界,了解与感悟她的生活。 夏荑凝的性格开朗随和,风趣健谈,在校园里拥有很好的人缘。她经常主动找机会与穆依依攀谈,彼此间逐渐熟络起来。通过接触,夏荑凝渐渐发觉,穆依依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般冷若冰霜,只是她内心的孤寂掩盖或深藏了所有的热情。 夏荑凝有时在想,莫非穆依依真的是个清心寡欲的圣女?否则为何五年来她的身边出现了那么多的追求者,她的心却从未被打动过呢!如今,穆依依已经二十五岁了,从未谈过恋爱,也从未说过对某个男人倾心,她究竟是心气高傲还是对男人有所成见?夏荑凝作为她最好的朋友,却丝毫也猜不透她的心思。 此时此刻,夏荑凝的手里捧着钟伟霆的那件深灰色的外套,这件外套是他最喜欢穿的,可它的上面却沾染着兰花的香气,那味道熟悉得让她感到窒息,为什么偏偏是穆依依?为什么? 夏荑凝不禁自嘲,这一切后果竟都是自己造成的。几个月前,是她把穆依依介绍到琦美整形美容医院工作,是她把穆依依安排在钟伟霆的身边当助理医师,是她给他们创造了朝夕相处的机会。她居然忘了,无论容貌还是气质,穆依依都是她最大的威胁!今年的春节,她留下钟伟霆一个人回老家过年,而且一走就是整整半个月。半个月的时间是短暂的,却也是漫长的,它足以让两颗心擦出爱情火花…… 杂乱的思绪在夏荑凝的脑海里无休止地翻来覆去,她陷入了痛苦的泥沼中无法自拔,自己的猜测仿佛正一步步地得到证实,可是摆在眼前的却是她最不愿面对的现实。 钟伟霆回到家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他简单地洗漱过后便关了灯躺在床上。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短暂离别后的再次相聚,彼此间越能享受甜蜜滋味,感悟情意绵绵。可是他们已经分别了半个月之久,钟伟霆非但没有对夏荑凝表现出半点温存,甚至连一个温暖的胸膛都不肯给她,他只是用冰冷的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的脸,却知道他的表情一定比后背更为冷漠。她暗自叹息,难道,他们已经成为同床异梦的陌路人了吗? 夜深了,钟伟霆的鼻腔里发出了细微的喘息声,看似已进入了梦乡。而此时,夏荑凝却在黑暗中无助地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乱成一团。躺在自己身旁的,还是那个承诺要给她一生幸福的男人吗?他们的婚姻才刚刚建立四个多月,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他真的可以忘记他们之间长达两年的感情,去爱上另一个女人吗?如若不是这样,他的衣服上怎么会有女人的香水味?他的态度又怎么会变得如此冷漠呢? 夏荑凝失眠了,烦乱的心绪将她的困意淹没得无影无踪。 她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钟伟霆突然发出了一阵声响,她感觉他好像正缓缓地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于是她扭过头去,只见钟伟霆已经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夏荑凝并没有多想什么,以为钟伟霆是半夜起来上洗手间。可是,大概过了十秒钟的时间,他仍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黑暗中夏荑凝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但她察觉到他的坐姿有些怪异,后背挺得直直的,上半身僵直了一般。 “老公,你在做什么?”夏荑凝忍不住问了一句。 钟伟霆没有作答,他似乎并未听到她的声音,但是他不再继续坐在床上,两条腿伸向地面,在黑暗中摸索着穿上了拖鞋。接下来,他走下床,径直朝着卧室的门口走去,节奏不紧不慢,两只脚如同机器人一般生硬地踱着步子。 夏荑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钟伟霆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她和他说话,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呢?而且卧室里这么黑,他为何不开灯呢? 她正思忖着,钟伟霆已经打开了卧室的房门,迈着僵硬的步子走了出去。 四周万籁俱寂,只有钟伟霆那富有节奏的脚步声在黑暗中持续响起。夏荑凝屏气凝神地聆听着,从脚步声判断,钟伟霆并没有进入洗手间,而是去了客厅。 这三更半夜的,他去客厅做什么?夏荑凝再也按捺不住了,她起身穿上拖鞋,直奔客厅而去。 客厅里依旧没有开灯,墙角的储物柜前直直地站着一个人影,正是钟伟霆。夏荑凝没有做声,她躲在走廊的墙边,默默地观察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钟伟霆似乎并未发觉黑暗中有双眼睛正盯着自己,他动作娴熟地拉开储物柜的柜门,把手伸向最上方的储物架上。夏荑凝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她分明记得最上方的储物架上放着两包中华香烟和一个打火机。虽然钟伟霆从不吸烟,他还是买了两包香烟放在那里,家里来客人时,以备不时之需。 此时,他竟在深夜里摸出香烟和打火机,看来,事实已经毋庸置疑,果真是他在客厅里?99lib?吸烟,遗留下那股浓重的烟草味。 夏荑凝的心中泛起疑惑,她与钟伟霆相识这么久以来,从未发现他有吸烟的嗜好。莫非他是最近才学会了吸烟,而且短期内达到了上瘾的程度?不过即便是这样,她从没说过反对他吸烟,他又有什么必要对她隐瞒呢? 她正陷入沉思,寂静中突然传来一声打火机清脆的响动,一道红色的火光随之划破漆黑的夜色,跳跃的火苗照亮了一张苍白的脸庞,那张脸面无表情、神色呆滞,空洞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前方,口中还衔着一根香烟! 夏荑凝有如被雷击般打了个激灵,她简直不敢相信,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竟是自己的丈夫钟伟霆。异样的神情、诡秘的举止,他仿佛已经变成完全陌生的另一个人。 只见他低下头缓缓地靠近手中的打火机,香烟即刻被点燃了,他随手按下打火机的机盖,整个客厅又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只剩下那道橘红色的暗光不停地闪烁着。夏荑凝隐约地看到他正坐在沙发上,悠长地吐着烟圈,袅袅的烟雾渐渐地在客厅里弥漫开来…… 天啊!如此寂静的黑夜,如此诡谲的画面,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吗?夏荑凝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叫出声来,可是整颗心却在怦怦地跳个不停,一种彻骨的寒意已经贯穿了她的全身! 虽然夏荑凝紧张得连脚趾都在颤抖,但她还是忍不住走上前去。此时,一串细微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异常清晰。然而,坐在沙发上的钟伟霆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的香烟仍在静静地燃烧着,那道橘红色的亮光忽明忽暗,他的脸庞也在黑暗中忽隐忽现,诡异的气氛似乎越发浓重了。 “你……你在做什么?”夏荑凝酝酿了半晌,才用颤抖的嘴唇吐出了这句话。 钟伟霆没有回应,他抬起手臂把香烟放到嘴边,深深地吸了一口,微弱的火光在瞬间放大了许多,他的脸也在火光下呈现出来,面无表情、神色呆滞,眼神空洞得犹如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 夏荑凝突然间恍然大悟,钟伟霆此刻的模样让她想起了一种神经类疾病——夜游症。 她听说,夜游症患者在发病时处于一种意识朦胧的状态,仿佛生活在一个私人的世界里,所以对周围的人视而不见,也不会做出任何回应。想到这儿,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难道,钟伟霆真的患有夜游症?可是结婚四个多月以来,她为何从未发现他有这种病症呢?而且,一个平日里从不吸烟的人,会在发病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染上烟瘾吗? 夏荑凝站在钟伟霆的面前,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任凭他在黑暗中吞云吐雾,却不敢再走近一步,因为她无法想象如果他突然被惊醒,会发生怎样的后果。 转瞬间,钟伟霆手里的香烟即将燃尽。夏荑凝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万一烟头烧到他手指怎么办?可是她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钟伟霆熟练地将烟蒂按在茶几上,最后的一点火光随之熄灭。 熄灭烟后,他迈着僵硬而富有节奏感的步子回到卧室,重新躺在了床上。 不一会儿,他的鼻腔里发出了细微的喘息声。而夏荑凝却坐在床边回想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漫漫长夜对她来说成为一种莫大的煎熬,她在心里默默企盼着明天早上的太阳能够快点升起。 清晨的阳光穿过半透明的紫色窗帘照在钟伟霆的脸上,他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墙上的挂钟正指向七点一刻。 “怎么睡到这个时候了?”他嘴里嘟囔着从床上爬起来,一阵头痛却突然向他袭来,最近这几天,每天早上起床时头都如这般隐隐作痛。 莫非昨晚,又发生了同样的事情?他的心里泛起了一丝不安。 厨房里传来碗筷碰撞的声音,夏荑凝正在忙着准备早餐,一切如常,他的心情也平静了许多。 他穿上拖鞋,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厨房的拉门前,经过客厅时,一股烟草味钻入了他的鼻腔,这味道似乎比昨天越加浓重了。他的目光飞快地朝茶几上扫了一眼,茶几的表面干净得一尘不染,上面除了一套紫砂茶具,别无他物,他舒了一口气,感觉如释重负。 “起来了?早餐做好了,洗漱一下准备吃饭吧!”夏荑凝手里端着两杯热牛奶,放在了餐桌上。 她的样子看上去很疲惫,眼周出现大大的黑眼圈,眼睛也红红的,布满血丝。 “怎么了?昨晚没睡好?”钟伟霆有些担忧地询问道。 “哦,”夏荑凝连忙敷衍道,“可能是在老家住了半个月,刚回来有点不太习惯。” 她听说患有夜游症的人在清醒之后,对自己夜游时所做的事完全没有印象,钟伟霆的表现也正是如此,因而,她对此只字未提,如果她贸然说出这件事,必定会对他造成严重的心理负担,所以她决定暂时保密,并悄悄收起了茶几上的烟蒂与打火机。她想待自己向专业的心理医生进行咨询和了解后,再想办法治疗他的病症。 他们坐在餐桌前,漫不经心地吃着早餐,彼此各怀着心事,其间谁也没有说过一句话,连空气也显得沉闷无比。 “时间快来不及了,你帮我去衣橱里拿件外套吧!”最终,还是钟伟霆先打破了沉默。 “哦!”夏荑凝稍稍迟疑了一下,而后放下手里的碗筷,快步朝卧室走去。 然而,她刚一迈进卧室,钟伟霆就连忙将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墙角的储物柜前,从柜顶上摸出一个长方形的黑色物体,悄悄地装进手提包的夹层里。 待夏荑凝拿着外套走出卧室时,钟伟霆已经站在门口穿好了鞋子,正准备出门。 钟伟霆离开家后并没有去上班,而是驾车来到了一间名为“静语”的咖啡屋。 这间咖啡屋开在一条僻静的小马路里,门面不大,招牌也并不显眼,但是这里的咖啡味道很纯正,店里的轻音乐能带给人一种很舒心的感觉,更重要的是,钟伟霆与这里的老板娘很熟络,他喜欢在空闲的时候,独自来这儿坐一坐。 此时,刚过早上八点,店内基本没什么客人,钟伟霆挑选了一个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今天怎么这么早啊!”站在吧台后面的老板娘热情地与他打招呼。 老板娘似乎对钟伟霆的口味很了解,她没有征询他的意见,便将一杯摩卡送到了他的面前。可他并没有细细品味,而是如同喝白开水一样大口地吞咽下去,很显然,他此刻的心情十分紧张。 他把手伸进手提包的夹层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黑色物体,那是一部微型声控摄像机,昨晚睡觉前,是他亲手把它放在了储物柜的柜顶上。 其实,他昨天对夏荑凝说了谎,他说自己没有闻到客厅里的烟草味,而事实上,他昨天早上不但闻到了烟草味,还在茶几上发现了一个烟蒂和一个打火机。他连忙察看了储物柜,发现储物架上的打火机果然不见了,还有上面的中华香烟也少了一支!不仅是昨天早上,前天早上、大前天早上也一样…… 这样诡异的事情,已经连续发生了三天! 屋内门窗关闭完好,物品既没有丢失,也没有被翻找过的痕迹,试问会有哪个窃贼深夜潜入,不为偷窃,只为在别人家里吸根烟呢?可是,如果不是窃贼所为,又会是谁呢?这个人行踪诡秘,又似乎对他家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而且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两包中华香烟。 钟伟霆发现这一切后,并没有把香烟和打火机扔掉,而是安静地放回了原位,因为他猜到了那个人是谁,确切地说那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而且,就死在他的面前。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个人临终前嘴里仍衔着一根未燃尽的香烟,白色的烟身浸在一片血泊中,被染成刺眼的鲜红色。这件事是隐藏在钟伟霆心底最深处的一个秘密,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包括他的妻子夏荑凝。 事情发生在五个月前,也就是2010年的9月19日。 锦月香湾二期工程即将竣工前,工地里发生了一起意外事故——一名建筑工人在安装塑钢窗时从..三楼厨房的阳台坠下,且在落地时被一根直立着的钢筋穿入腹腔,当场死亡。这名工人坠楼的地点刚好是24栋楼301室,也就是钟伟霆现在的家。 当时,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许多媒体记者闻讯赶来,24栋楼前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同时,锦月香湾开发商的工作人员也纷纷赶到现场,他们以“广告大客户”的身份与各方媒体进行周旋,此条新闻最终并未得以曝光。 但是,钟伟霆却对事故的前因后果知之甚详,因为那天下午,他就在事发现场,并亲眼看见了那惨烈的一幕。 他时常会自责地想,如果那天下午他没有去工地,也许那一幕就不会发生了! 2010年9月2日,钟伟霆交纳了二十万元的首付款,买下锦月香湾24栋楼301室的这套住房,但由于二期工程当时尚未竣工,他在选房时置业顾问只带他参观了一期工程相同户型的样板间。 9月19日的下午,他得到消息称锦月香湾二期工程已经竣工,于是饶有兴致地驾车来到了工地,欲亲临现场实地考察一番。 不过,走到近前他才发现工地里仍在施工,小区正门的门口贴着“施工现场,禁止入内探房”的警示标志,他本想掉转车头离去,可是思量来思量去,他还是决定进去看一看。 于是,他将车停在了小区的正门口,然后绕到侧门悄悄地溜了进去。 小区里的路面尚未硬化,满地都是泥土、沙子和石块,四处尘土飞扬、垃圾成堆,满眼狼藉,钟伟霆一边掩鼻而行,一边暗自感叹建筑工人每天在这般恶劣的环境下工作着实很辛苦。 他在小区里面绕了一大圈,弄得灰头土脸,脚心也硌得生疼,才总算找到24栋楼的位置。 “先生,请问你找谁?”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他此时正站在1单元301室的厨房阳台上,阳台敞开着,上面铺着长短不一的木板,旁边还摆放着一个工具箱,他手里拿着塑钢窗的外框,正在进行安装。 钟伟霆抬头看了一眼,那名建筑工人看上去四十来岁的样子,身着黄绿色的工作服,头上戴着一顶橘黄色的安全帽,皮肤被晒得黝黑,他的嘴里衔着一根半截的香烟,不忘忙里偷闲,一边回头跟钟伟霆说话,一边吸上一口,缓缓地吐出一缕青烟。 “哦,我是1单元301室的业主,想进去看一下我的房子。”钟伟霆仰头回答道。 “对不起,先生,我们有规定,施工期间禁止业主探房。” “可是我已经来了,而且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就让我进去看一看吧!看完我马上就走。” “真的不行,先生。”说着,他已经转过身来俯视着楼下的钟伟霆。 钟伟霆思忖着,如果自己再继续和这名建筑工人纠缠下去,今天这一趟就真的白跑了。于是他说了句“我就进去看一眼”,而后便飞快地闪进了单元门里。 “先生,你等等,别……啊——” 建筑工人话未说完,却突然发出了一声惊悸的叫声,紧接着,又传来扑通一声闷响,是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 钟伟霆心中一震,他预感到出事了,慌忙跑了回来。 触目惊心的一幕呈现在他的眼前—— 那名建筑工人的身体连同手中的塑钢窗外框一同从阳台上坠下,地面上一根直立着的钢筋穿入了他的腹腔,身下很快渗出了大片的鲜血,他的身体微微地抽搐了两下,便再也动弹不得。 他面部朝下趴在地面上,嘴里仍衔着那根未燃尽的香烟,烟已经熄灭了,浸在一片血泊之中…… 元宵节已经过去两天了,节日的热度渐渐散去,可是窗外仍不时地传来零星的爆竹声。那声音好似记忆的催化剂,将穆依依的思绪带回那个美丽而伤感的夜晚。 当一声声低沉的爆炸声敲击耳膜,一连串绚烂的烟花冲入云霄,它们在天幕之下轻快地飞旋着,一朵朵红绿相间的花瓣从云端处绽放开来,一圈圈耀眼的光晕、一道道流散的光彩,霎时间点亮了整个夜空! 她与他在烟花下紧紧相拥,感受着这悸动的美丽,聆听着彼此的心跳,那么轻,又那么重,就像鼓点,沉甸甸地敲打在灵魂的最深处,一种温软的、暖暖的情愫在心头萦绕。 那一刻,两颗心近在咫尺,却仍遥不可及。 他们的爱情就像眼前的烟花一样,短暂得令人心碎!时间不会为他们而停留,一秒钟也不会。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烟花陨落,那份悲壮到心痛的美,转瞬间已找不到任何残留的轨迹。 穆依依曾经以为,自己的心被冰冻住了,所以多年来无法向任何人敞开,她甚至还以为,自己天生就不具备爱的能力。可是她错了,直到她见到他的那一刻,她才恍然发现,原来她的感情世界并不是一片空白,而是心中的那个位置,早在十五岁那年就已经被他占据了。 当她第一次在夏荑凝的病房里见到他时,她的心里就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为什么眼前这张陌生的面孔会带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当她听到那温和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时,她整个人都惊呆了,真的是..他吗?那个一直在背后资助她的神秘人? 答案是肯定的。因为那个声音早已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虽然多年未听见,却一刻也不曾忘怀。 当他听到穆依依的名字时,脸上迅速掠过一丝惊讶的表情,即使这神情只停留了短短的两秒钟,仍被穆依依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这让她的心里越加肯定——他就是那个神秘人! 他的出现使穆依依平静的心里泛起了丝丝涟漪,十年来,那挺拔的身影与成熟俊朗的脸庞曾无数次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可是她从未想过,某一天他们真的会在某个地点偶然相遇,那个模糊的幻影会突然化作眼前这个真实的他。 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仿若置身于梦境之中! 穆依依第一次恳请夏荑凝帮她做的事,就是介绍她到琦美整形美容医院工作。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只是为了每天可以见到他,她从来没有那般渴望过见到一个人,从来也没有。 于是,在工作中他们之间有了频繁的相见与近距离的接触,可是一个残酷的事实却摆在她的眼前——他不属于她,在他们初次相遇时,他就已经属于另外一个女人了。 穆依依无法否认,他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是她命里的劫!她与他就像两条平行线,永远也不会有交集的一天。 春节前夕,在单位的年终聚餐宴上,原本就不胜酒力的穆依依只喝了一杯葡萄酒就醉得双颊绯红,可是她却继续用酒把杯子填满,也许她只是想借助酒精来麻醉自己隐隐作痛的神经。 然而,正当她举起酒杯送到嘴边时,手中的杯子却突然被人夺了过去。 “依依,你不会喝酒,还是不要喝了!”他用命令性的口吻说道。 穆依依抬起头神情错愕地看着他,而他也目不转睛地盯着穆依依的眼睛,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温柔。十秒钟、二十秒钟……他们就那样默默地相视着,仿佛要将对方的一切都深深地刻在自己的眼里。 从那晚开始,他们之间就多了一份默契,相互关心着、挂念着,彼此心照不宣。 元宵节的夜晚,他怀里捧着大把的烟花出现在她的面前,他陪她度过了二十五年来最美的烟花之夜。 可是,烟花陨落的那一刻,他却在黑暗中对她说:“依依,有些事情是无法挽回的,可能再过几天,我就要离开琦美整形美容医院,离开S市。你答应我一定要珍重,好吗?” “不!” 穆依依的肩头下意识地颤抖着,仿佛从噩梦中骤然惊醒一般。 今天是2011年2月19日,农历正月十七。他说他再过几天就要离开了,他马上就要离开了吗?不!她不能让他离开,不能让他从她的世界里消失!此刻,她的脑子里唯有一个念头——一定要留住他,无论使用任何手段和方法! 想到这儿,她拿起手机按下了一个熟悉的手机号码。 “喂,伟霆,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静语咖啡屋,你过来吧!”话筒里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你已经做好决定了,是吗?”穆依依以试探的口吻问道。 “是的。”他回答得不假思索。 第三章 毁尸案 钟伟霆失踪了,整整三天杳无音信。 夏荑凝一遍又一遍地拨打他的手机,却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拨通医院的办公电话后,得到的答案是:他从2月19日下班后,就再没去上过班。夏荑凝找遍了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始终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事实让她濒临绝望,她的丈夫就这样从人间“蒸发”了吗? 彷徨、恐惧、无助包围着她,她别无选择,只好去公安局报警求助,这也许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接待她的是一名二十几岁的年轻警官,他向她询问了钟伟霆的详细信息后,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欣喜之色。这让夏荑凝的心里很不舒服,她暗想这到底是什么警察,别人的丈夫失踪了,他居然还显现出这副神色,简直是莫名其妙! 接下来,只见他放下手中的笔,拿起桌上的话机快速按了四下,显然他拨打的是内部的分机号码。 “喂,陈队,你们那宗毁尸案还没找到什么线索吧?那你现在赶紧过来,我这里有一个报失踪案的,我看八九不离十。” 什么?毁尸案!听到这三个字,夏荑凝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钟伟霆只是三天来下落不明,天知道他跟那个倒霉的尸体有什么关联,这不是赤裸裸的诅咒吗?这个警察说话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小董,报案的人就是她吗?” 夏荑凝正在心里不满地嘟囔着,一个浑厚的男音突然传进了她的耳朵,她循声望去,一身深蓝色的警服与一张刚毅且棱角分明的脸庞映入眼帘。 “是的,陈队。”姓董的年轻警官回答后,转身向夏荑凝介绍说,“这位是我们刑侦队队长陈睦警官。” 夏荑凝一时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眼前的这位陈睦警官似乎也没打算给她摸清头脑的机会,他接过董警官做的笔录,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便开始向夏荑凝发问。 “夏小姐,请问你丈夫在失踪前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 “异常表现?”夏荑凝睁大双眼反问道,“你指的是什么样的异常表现?” “只要是你认为和平常不太一样的表现,就请告诉我。” “他……在失踪前的那天晚上……”夏荑凝犹豫着要不要把他那晚夜游的事说出来。 “那天晚上怎么了?”陈睦挑眉问道。 “他曾在半夜时起来夜游。” “夜游?”陈睦下意识地加快了语速,“他在夜游时做了什么?” “这……” “他吸烟了,是不是?” “你怎么会知道?!”夏荑凝的瞳孔陡然放大,内心的惊讶无以言表。 听了夏荑凝的话,陈睦那张刚毅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但旋即又归于平静。他沉吟了片刻,从证物袋里取出一个长方形的黑色物体,问道:“夏小姐,这个东西你认得吗?” 夏荑凝惊异地看着陈睦手中的莫名物体,它的体积十分小巧,身长约五六厘米,宽度不足四厘米,上方中间的位置是一个圆形的凸面,圆心设有针头大小的小孔。这件物体她虽然从未见过,但是从外观判断,应该是摄像机之类的东西。 “是摄像机吧?”夏荑凝的语气充满不确定。 “不错。是微型声控摄像机,这个东西你之前没有见过?”陈睦继续问道。 “没有。”夏荑凝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好,那再请你看一看这段影像。”说着,陈睦打开了摄像机的开关,调试了一番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画面。 整个背景黑糊糊的一片,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人影正迎着摄像头走过来,与此同时可以听到一阵富有节奏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吱呀声,像是柜门被拉开的声音,然后是一阵摩擦声,摩擦声过后又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这时一道亮光出现了,照亮了原本漆黑的画面。 不过遗憾的是,摄像头并没有摄到火光的位置,也没有摄到那个人影的正面,出现在屏幕上的只有一个穿着香槟色睡袍的背影,不过此时房间里的景物却清晰可见,浅绿色的墙面,粉紫色的布艺沙发,磨砂质地的玻璃茶几…… 这道亮光仅持续了三秒钟左右,整个画面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接下来,脚步声又重新响起,那个人影在摄像头前晃动着,走到沙发前,动作僵硬地坐了下来。这时,漆黑的画面中一道橘红色的暗光不停地闪烁着,一缕缕白色的烟雾依稀可见! 夏荑凝目瞪口呆地盯着摄像机屏幕,内心的紧张与惊讶使她快要窒息,她竭力按捺住狂跳的心脏,让自己慌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这时,她看到屏幕右下角的拍摄时间显示:2011年2月18日23:54。 这上面的日期和时间与钟伟霆那晚夜游时的时间完全吻合,夏荑凝可以肯定,这段影像就是那晚所拍摄下来的。可是,究竟是谁拍摄的?又是如何落到警察手中的呢?此刻,她的心中满是疑问。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部摄像机是谁交给你们的?”夏荑凝的目光落在了陈睦的脸上。 “请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才能够回答你的问题。”陈睦问道,“你能否确定这段影像里的人是你的丈夫钟伟霆?” “我……我能够确定。”夏荑凝郑重地点了点头,“这段影像与那晚发生的情景一模一样,不会错的。” “既然这样,”陈睦停顿了一下,说道,“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夏荑凝的心陡然一颤,一种从未有过的惶恐与不安之感袭上心头,“他究竟怎么了?” “事情是这样的……”陈睦向她讲述了案件的大致经过。 2月20日清晨7点多,警方接到报案称,在月莲湖湖边发现一具毁容男尸。 接警后,陈睦带领刑侦队的警员迅速赶赴现场进行勘察。当时,那具男尸正处于湖边的一个深约半米的土坑之内,上面覆盖着枯黄的杂草,其中部分杂草被发现尸体的目击者扔到了土坑旁边,尸体的形态隐约可见。 经查,该男尸身长一百七十六厘米,尸身平躺于土坑内,全身赤裸,面部、头部以及双手都被硫酸严重烧毁,同时面部被钝器击打致多处骨折,牙齿也被打断数颗,除此之外其颈部留有明显的勒痕,勒痕的宽度为二十三毫米,按此推测,杀人的凶器极可能是领带。经法医鉴定,死者的年龄在三十岁至三十五岁之间,死因系机械性窒息,死亡时间为2月19日晚6点至8点之间。 根据现场遗留的痕迹推断,月莲湖湖边并非案发第一现场,死者是在其他地点被杀、毁尸后,又被移尸到此地的。警方对现场进行了仔细搜查,并未找到任何可以证明死者身份的证件和物品,但是他们在距尸体十米左右的草丛中,发现了一部微型声控摄像机。 摄像机很新,机身上的防伪商标还没有撕下来,看样子是刚买不久的。里面只存储了一段模糊不清的影像,一个黑糊糊的人影出现在画面中,由于光线暗淡,他的样貌无法看清,只能凭着身形轮廓判断其为男性,除此之外,根据那道忽明忽暗的橘红色暗光,以及暗光下隐约可见的白色烟雾,可以推断这名男性正在漆黑的夜晚吸烟。 听完这一切,夏荑凝只觉得大脑一阵剧烈的眩晕,仿佛她的世界瞬间崩塌了一般。 那具不明身份的毁容男尸,真的是自己的丈夫钟伟霆吗?莫非是他遭到了不测,三天以来才音信全无的?如若他与那具男尸毫无关系,那部存储着他夜游时影像的摄像机又怎么会出现在尸体的周围呢? “陈警官,你能够确定这部摄像机是死者的遗物吗?”夏荑凝神色不安地问道。 夏荑凝的问题正是令陈睦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他整整两天。 凶手将死者的衣物剥下,面容、指纹用硫酸烧毁,并将牙齿敲断数颗,其目的昭然若揭,无非是为了掩盖死者的身份,既然如此,这部摄像机的出现就显得格外蹊跷。 如果它是死者的遗物,那凶手为什么不将它与其他遗物一同毁掉呢?如果它不是死者的遗物,他们在搜查现场时,为何会循着凶手的足迹找到它呢?假设是有人不小心把它遗失在草丛中的,那机身上应该留有失主的指纹,可是法医已经对摄像机进行了扫描,整个机身上一枚指纹也没有,显然是被人擦拭过的,而且,摄像机的周围只留有凶手一个人的足迹。 种种迹象表明——摄像机的确是凶手放在草丛中的。 至于它是不是死者的遗物,摄像机里存储的影像是不是死者本人,还有凶手刻意将它留在现场的目的,这一切还有待于进一步查证。 现在,夏荑凝证实,影像里的人就是她的丈夫钟伟霆。而且,钟伟霆已经失踪了三天三夜,很显然,这一切并不是巧合,这起失踪案与毁尸案之间有着必然的联系。接下来,他们需要查证的是,死者究竟是不是钟伟霆。 答案在两天后揭晓。 警方在钟伟霆家中的床单及枕头上提取了一些头发及体毛,又从洗手间的毛巾上提取了一些头发。他们将这些毛发装进证物袋带回公安局,与从尸体上采集到的dna样本进行比对,鉴定结果显示完全吻合。 这个结果是在陈睦意料之外的。在他看到法医检验单的前一秒钟,他还在想,凶手这样大费周章地进行毁尸、移尸,又怎么会把死者的遗物留在现场?他这样做的目的显然是故布疑阵,以此来混淆警方的视线。 可是当前已经证实,死者的确是钟伟霆,摄像机影像里的人也是钟伟霆。不过,那段影像模糊不清,大概连凶手也不知道影像中那个人就是钟伟霆,因而才将它丢在抛尸现场,凶手想借助那段诡异的影像扰乱警方的侦查方向。或许,原因就这样简单。 最不愿相信事实的人是夏荑凝,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刚刚与自己结婚四个多月的丈夫,那个承诺要与自己相守一生的男人,居然就这样与自己阴阳两隔了!可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从极度的悲伤中清醒过来,因为她要为警方提供破案的线索,协助他们尽快找到凶手。 在家里客厅的沙发上,夏荑凝与陈睦警官进行着对话。 当陈睦询问钟伟霆最近有没有跟什么人结怨时,她无力地摇了摇头,她实在想不出钟伟霆与何人产生过恩怨,或是发生过冲突。与他相识两年多以来,她了解他的个性,他为人低调、成熟内敛,做事严谨、毫不张扬,他在整形外科领域工作近十年,技术纯熟、经验丰富,却始终保持着谦逊的态度,从不夸耀自己,也从不谈论别人的是非。 夏荑凝绞尽脑汁也想不通,究竟是什么事让他惹来了杀身之祸?在她回老家过春节的半个月里,又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还有那部微型声控摄像机,是钟伟霆专门买来拍摄自己的吗?看来,他已经发现了自己夜游的事。 钟伟霆为什么会夜游?这背后的原因也许与他被害有着直接的关联。 夏荑凝回想起那件深灰色外套上的香水味,不,确切地说,这几天以来,她一刻也不曾忘记那股令她感到窒息的香气。因为,那是穆依依的味道! 在钟伟霆失踪的第二天,夏荑凝曾登录过他的qq,结果在“最近联系人”列表的最上方,赫然出现了“流云”的名字,她认得那是穆依依的昵称,于是迅速查看了消息记录,可是里面却空空如也,所有的记录都被删除了,这件事越加加重了她心中的疑虑。 夏荑凝将这条线索告之警方后,警方即刻请来了技术人员,试图将消息记录进行恢复,可是得出的结论是——电脑硬盘已被格式化,那些消息记录石沉大海,无法找回。 不过,警方通过钟伟霆的手机通信详单很快查出,在他失踪前,最后一个与他通话的人也是他的助理?t>医师——穆依依。 他们的通话时间分别为2月19日8:16至8:18、9:49至9:53、18:15至18:16。其中,前两次通话都是穆依依主动打给钟伟霆的,最后一次通话则是钟伟霆打给穆依依的。 法医的鉴定结果表明,钟伟霆的死亡时间为2月19日晚6点至8点之间,由此可以推断,钟伟霆在与穆依依通话后不久便遇害了,而且他们的通话内容很简短,只有一分钟的时间,假设他们本次通话是为了约定稍后见面的地点,那么在通话结束后他们很可能见过面。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穆依依便具备了作案的机会。 不过,无论这个假设是否成立,穆依依都难逃以嫌疑人的身份进入警方的视线。可就在这个时候,她竟主动送上门来了! 当夏荑凝打开防盗门的那一刻,一张苍白而疲惫的脸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穆依依的眼眶有些凹陷,削尖的瓜子脸又消瘦了一圈,那头原本乌黑柔顺的长发也显得有些凌乱,她的上身穿着乳白色的风衣,右侧的衣袖上戴着一块黑色的孝布。 出于职业敏感,陈睦及另外两名警官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那块孝布上,而穆依依也以疲倦的目光扫视着客厅里的三名警察。 “荑凝姐,我听说钟老师他出事了,是真的吗?”穆依依犹疑了一下,开口问道。 夏荑凝没有作答,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而后转身示意穆依依进来说话。 “难道是真的?钟老师他真的出事了?”穆依依盯着夏荑凝的背影追问道。 “是的。”陈睦替夏荑凝回答道,“我们已经查明,那具毁容男尸就是钟伟霆。” “啊?!”穆依依发出了一声惊叹,而眼神中却充满着镇定。 当陈睦那句肯定的话语脱口而出时,夏荑凝的心再次被狠狠地触痛了,泪水倏地夺眶而出,顺着雪白的双颊滑落下来。穆依依连忙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安慰道:“荑凝姐,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夏荑凝抬起头,冷冷地看了穆依依一眼,而后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掌心用力地抽了出来。夏荑凝的表情冷漠得令人感到压抑。 “荑凝姐,你这是……”夏荑凝的动作似乎令穆依依感到意外、费解和陌生,陌生得让她有些害怕!此刻的夏荑凝一定忘记了,她们曾经是最好的姐妹。 其实,穆依依的心里比谁都清楚,她们之间那份纯真的友谊已经不复存在了。因为,她正在一步步地实施着一个计划,而这个计划的成功,必须以牺牲她们的友谊为代价。 “你这是怎么了?”穆依依加重了语气,一字一板地说道,“我才刚下火车,听说你家里出事了,就马上赶过来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是这种态度。” 听到“刚下火车”这四个字,陈睦与身旁的杜警官对视了一眼,他们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但是很快又极具默契地点了点头。 “穆小姐。”陈睦突然开口道,“我们可以和你谈谈吗?” “什么?”穆依依的脸上显现出诧异的神情,“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姓穆的?” “穆小姐,其实我们正打算找你了解一些情况。”陈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神秘的笑容。其实他心里在想,夏荑凝刚刚那冷漠而犀利的眼神,分明是一种看到情敌时才会有的眼神,如果情敌不是穆依依,又会是谁呢? “好吧!”穆依依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液,而后在陈睦的对面坐了下来。 “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在钟伟霆遇害的当天,也就是2月19日,你曾经与他进行过三次通话,对不对?”陈睦的问话直入主题。 “2月19日?”短暂的思考过后,穆依依点头回答道,“应该没错。” “你们的通话内容是什么?” “早上是我给他打电话,约他见面的。” “哦?”陈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外的惊喜,“你们约在哪里见面的?” “西湖路的静语咖啡屋。” “你们见面后谈了些什么?” “没谈什么,只是随便聊聊。”穆依依对这个问题采取了敷衍的态度。 “哦?方便告诉我都聊了些什么吗?”陈睦逼视着穆依依的眼睛问道,他的眼神有着让人不容拒绝的威严。 “那几天,他心情不太好,我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劝了他几句。” “那到底是什么事让他心情不好呢?” “这个,我不能说。”穆依依的语气突然变得异常坚定,“我答应过他,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定替他保守秘密。” “可是他现在已经遇害了,那个所谓的秘密很可能与他遇害的原因有关,如果你不肯说出实情,就等于在帮凶手掩盖罪行,你明白吗?” “对不起,我真的不能说。”穆依依依旧摇头,那执著的表情,仿佛在说这件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好吧!”陈睦知道以穆依依当前的态度,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的,于是他思忖了一下说道,“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吧!” “那么,后来的两次通话,你又与钟伟霆谈了些什么内容?”杜警官插了一句问道。 “那天,是他先离开咖啡屋的,他走时说要回医院去上班,因为那天他心情不太好,我当时有点担心,大概在他走后半个小时左右,我拨打了他的电话,问他有没有回到医院。” “那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真的回医院上班了吗?” “是的,他的确回去了。”穆依依接着说道,“至于最后一个电话,那天我请假回老家,晚上6点10分的火车,他打来电话问我是不是已经坐上了火车。” “哦?你2月19日晚上坐火车回了老家?”陈睦与杜警官几乎是异口同声。 “是的。” “回老家有什么事情吗?” “嗯。那天中午,我接到了邻居打来的电话,说我奶奶病危了,我就急忙买了回老家的火车票,结果……”穆依依突然别过头去,声音哽咽着说,“结果还是晚了一步,没能陪奶奶走完最后一程。” 穆依依垂下眼睑的一瞬间,略显苍白的脸颊上划过两道晶莹的泪痕。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她风衣衣袖上的黑色孝布是为她刚刚去世的奶奶佩戴的。 夏荑凝吃惊地盯着穆依依那张布满泪痕的精致脸庞,它全然失去了以往的神采,憔悴的面容透着无尽的悲伤与落寞。 她知道穆依依从小便失去了父母,只有年迈的奶奶与她相依为命;她了解奶奶去世对穆依依来说是多么沉痛的打击;她能够想象穆依依这几日是在怎样的伤痛欲绝中艰难度过的;她也终于忆起,穆依依曾经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 而现在呢?当她们同时经历不幸、失去至亲的时候,穆依依选择放下一切来关心她、安慰她,可她又是怎样对待她的呢?除了毫无根据的猜疑,就只剩下无情的冷漠。 她凭什么怀疑她?只因钟伟霆外套上的香水味吗?夏荑凝突然为自己先前的想法及做法感到自责与内疚。 “依依……”夏荑凝的喉咙哽咽着,走上前与穆依依拥抱在了一起。 这下轮到陈睦目瞪口呆了:夏荑凝方才还对穆依依视若仇敌,转眼间又与她亲如姐妹。女人的情绪,还真是变化无常。为避免耽搁时间,他匆匆向夏荑凝告辞,带着两名警员直奔下一个目的地。 车辆行驶的途中,陈睦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们俩怎么看穆依依?觉得她会是凶手吗?” “至少她有杀人嫌疑。”杜警官一边开车,一边回答道,“不过,杀人、毁尸、移尸这么繁复的‘工程’,不是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能够独自完成的,而且抛尸现场留下的足迹经鉴定,已确定为男性留下的。假设她真的是凶手,那么,她也一定有帮凶,或者是买凶杀人。” “哦?那她的杀人动机呢?”陈睦继续问道。 “应该是情杀。” “情杀?你如何判断她与钟伟霆之间有男女之情呢?只是因为他们联系频繁吗?” “当然不只是这个原因,钟伟霆在遇害当天还曾约她到咖啡屋见面,并且还向她说了什么‘秘密’,钟伟霆有心事不和自己的老婆讲,反而找她倾诉,试问他们俩会是普通的同事关系吗?” “这个很难说。”陈睦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的确有些事情不能与自己的家人分享,但是憋在心里又很不舒服,而普通朋友有时却是不错的倾诉对象。而且,关于钟伟霆的这个‘秘密’,也只是穆依依的一面之词,还有待于进一步查证。” 这时,陈睦发现坐在车后座的陆鑫自上车以来一句话也没有说过,这位一向热衷于讨论案情的女警官此刻却出奇的安静,一脸沉思的表情。 “喂,陆鑫,怎么不说说你的想法?”陈睦回过头问道。 “我在想一个问题。”陆鑫凝望着窗外飞快掠过的景物,大脑似乎仍在沉思着。 “什么问题?”陈睦颇感好奇。 “你们不觉得穆依依的奶奶病逝的时间与钟伟霆遇害的时间,接近得太巧合了吗?而且,穆依依说那天中午,她接到了邻居打来的电话,说她奶奶病危了,电话为什么是邻居打来的,而不是她的父母?” “你的意思是……” “穆依依很可能没有父母,她是个孤儿。” “就算她是孤儿怎么了?这与案情有什么关联吗?”杜警官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别忘了,在我们以往侦破的案件中,有许多当事人都是在残缺家庭中长大的,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性格多半会比较极端,他们的心灵更加脆弱、敏感,也更有可能做出常人无法想象的事情。” “没错,你分析得有道理,穆依依身上的确有种清冷孤傲的气息,这应该与她的生活境遇有关。”陈睦颔首表示赞同,“那么,你怎么看待她与钟伟霆之间的关系?” “他们之间的关系目前还不好判断,但是据我观察,穆依依喜欢钟伟霆。” “哦,怎么说?”陈睦做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不知你们有没有留意到她对钟伟霆的称呼。” “她叫他钟老师。”杜警官不忘补充了一句,“她是钟伟霆的助理医师,这样称呼很正常啊!” “没错,她刚进门的时候是这样称呼的,可是后来呢?在我们与她对话时,她一直称钟伟霆为‘他’,我想,这是一种下意识的称呼,当一个女人与别人提及她喜欢的男人时,她才会下意识地以‘他’来称呼,否则,她应该继续尊称他为钟老师才对。” “有道理,小陆同志也是女人嘛!所以对这方面的判断,她比我们更有经验,是不是,陈队?”杜警官打趣道。 不知不觉中,车子已经驶入了西湖路,这是一条幽静的小马路,路边没有高楼林立,只有低矮的住宅楼和一些零星的小商铺,而静语咖啡屋就开在这条马路上。 陈睦等三人走进静语咖啡屋时,一名少女突然迎面冲了过来,陆鑫闪躲不及,与她撞了个满怀,少女当即跌倒,她手中的报纸也掉落在地上。 “小妹妹,你没事吧?”陆鑫连忙将她扶起。 少女的手心擦破了,渗出点点血渍,可是她脸上的表情却若无其事,似乎丝毫也没有感觉到疼痛。 “晓莹,快让我看看。哎呀,怎么流血了?”一名穿着工作服的女服务员追了出来,她抓过少女那只擦破的手,急切地说道。 少女似乎并不领情,她面无表情地看了女服务员一眼,然后用力地甩开她的手,蹲下身拾起报纸,径直朝门外走去。 “晓莹,你要去哪啊?晓莹!”女服务员追着她的背影大声地呼喊着,可是少女显然对她的喊声充耳不闻,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陈睦他们同时被少女的举动震住了,她看上去不过才十三四岁的模样,身材娇小而瘦弱,却为何有着如此倔犟的性格? 后来,经过询问他们了解到,那名少女名叫龚晓莹,今年十四岁,是静语咖啡屋老板娘的独生女,从外表看来,她与其他同龄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她性格十分孤僻,从不主动与别人交流,甚至连她的妈妈也很难让她开口讲话,几年前,医生诊断说,她患的是自闭症。 据服务员肖黎描述,龚晓莹平时很少来咖啡屋,每次都是老板娘带她来的,唯独今天例外,她是一个人来的。而且她面容焦急、行色匆忙,见老板娘不在转身就往门外跑。 “她有没有说找你们老板娘有什么事?”陆鑫询问道。 “没有。”肖黎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一般情况下,她都不肯开口跟我们说话的,无论我们问她什么,她都当做没听见。” “那么,你们老板娘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不清楚。她早上看完报纸就出去了,到现在一直没回来。” 报纸?陆鑫的大脑突然闪过她刚才与龚晓莹相撞时的情景,她清晰地记得,龚晓莹的手里正握着一张报纸,报纸掉落在地上后,她急忙拾了起来,莫非那张报纸上有什么重要的新闻?她正思忖着,陈睦却已经朝着立在墙角的报刊架走了过去。 他拿过今日的《城市早报》,翻到了本地新闻的版面,凭着精准的眼力与超强的记忆力,他断定龚晓莹掉落在地上的报纸就是这一张。此版的头条新闻标题十分醒目——月莲湖畔毁容男尸身份查明,系我市某整形医院外科医生。这宗毁尸案几天来一直备受媒体关注,几乎每天都会在报纸上看到案情的最新进展,而陈睦也为此多次被媒体记者“围追堵截”。 这篇报道写得很详尽,甚至还刊登了钟伟霆生前的照片。不过,陈睦留意到,整篇报道多次出现了“某整形医院”的字样,琦美整形美容医院的名字并未公之于众。 “肖小姐,你看过这篇报道没有?”陈睦将报纸递给了肖黎。 “哦,是什么报道?”肖黎一头雾水的模样。她盯着报纸看了一会儿,震惊的表情突然浮上脸庞。只见她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报纸,连手臂上的肌肉也随之绷紧起来。 “肖小姐,有什么发现吗?”陈睦凝视着她的眼睛问道。 “这照片上的人看着……看着有些眼熟。”肖黎的目光仍停留在报纸上,一刻也没有移开。 此时,陈睦可以肯定,肖黎对钟伟霆的照片绝不止是看着眼熟那么简单,否则她的反应不会如此强烈。钟伟霆很可能是静语咖啡屋的常客,肖黎因而对他印象深刻。想到这儿,陈睦说道:“他叫钟伟霆,是一名整形外科医生,据我了解,他是你们这里的常客,你应该认得他。” “真的是钟先生?!”肖黎握着报纸的右手莫名地颤抖起来。 “看得出,你对他很熟悉。”陈睦的语气充满了肯定。 肖黎闻言后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对他并不熟悉,但是老板娘和他很熟,我听说这家咖啡屋能够顺利经营,钟先生还帮了不少忙。他经常会到我们这里喝咖啡,每次他的咖啡都是老板娘亲自为他煮的,而且……” “而且什么?”陈睦见她欲言又止,连忙追问道。 “晓莹也特别喜欢他,每次见到钟先生,她都显得很开心。晓莹平时很少说话,也很少笑,但是在钟先生面前,我看到她笑了,而且不止一次。” 陈睦闻言后不禁陷入沉思,钟伟霆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温柔美丽的妻子对他情深义重,冷艳清傲的女助理为他芳心暗动,甚至连十四岁的自闭症少女都与他无比亲近……毋庸置疑,他是一个有着非凡魅力与吸引力的男人。而这样的男人,又缘何遭遇杀身之祸呢? 凶手的作案手段如此残忍,如若他毁尸的目的不是为了掩藏钟伟霆的身份,必定是对他恨之入骨,以毁坏尸体来泄愤。那么,凶手的作案动机又是什么呢?是情杀,还是仇杀? 这时,肖黎突然间张大了嘴巴,一副恍然大悟而又无比震惊的表情,“糟了,晓莹她手里的报纸……她会不会也看到这篇新闻了?” “你的意思是,龚晓莹是看到了这篇报道才来找她妈妈的,对吗?”陆鑫挑眉问道。 “是的,一定是这样?99lib.的,晓莹她不会无缘无故来咖啡屋的!”肖黎神色焦急地说道,“我得出去找找她,钟先生的事对她打击一定很大,万一她出事怎么办!” 肖黎的反应进一步说明了龚晓莹与钟伟霆之间的确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陈睦心中暗想,今天这一趟,意外收获还真是不小。于是,他犹豫了一下,决定指派陆鑫出去寻找龚晓莹,而他与杜警官则留下来继续查案。 “肖小姐,寻找龚晓莹的事你尽管放心,现在我们还需要向你了解一些重要的情况。”说着,陈睦将一张四寸的彩色照片递给了肖黎,“这张照片上的女人,你还有印象吗?” “她?”肖黎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眼神中似乎夹杂着几分敌意,“她来过我们咖啡屋两次,每次都是钟先生约她来的。” “哦,那你还记得她来这里的日期吗?” “让我想想。”肖黎沉思了片刻回答道,“第一次是正月十六的晚上,第二次是正月十七的上午。” “具体时间还记得吗?” “第一次大概是晚上6点钟左右,第二次是上午9点钟左右。” “知道他们都谈了些什么吗?” “不知道。”肖黎下意识地耸了耸肩膀,“警官,客人的谈话内容,我们是从不偷听的。” “是吗?”陈睦笑了笑,继续问道,“那么,他们两人的关系看上去怎么样?” 听到这句问话,肖黎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些僵硬,她给陈睦一个微笑,“那个女人那么年轻,又那么漂亮,我想钟先生约她,不会只是喝喝咖啡这么简单吧!” “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很暧昧?”杜警官有些好奇地问道。 “这个不好说,不过……”肖黎停顿了一下,随后说道,“钟先生之前经常一个人来咖啡屋,他还是第一次约女人来这里。” “原来是这样。”说着,陈睦伸出手来,打算收回肖黎手中的照片。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照片被另一只突如其来的手夺走了,速度快得令人措手不及。陈睦回头看去,夺走照片的人竟是龚晓莹。原来,她早已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他们的身后,而两位敏锐机警的警官,居然丝毫也没有察觉! 照片在龚晓莹的手中瞬间成为碎片,可她仍然不肯善罢甘休,把碎片扔在地下,狠狠地踩下去,一脚、两脚……动作迅猛而连贯,近乎疯狂。 “晓莹,晓莹……你怎么了?冷静点,好吗?”肖黎拉住龚晓莹的手臂,试图让她停下来。 “啊——”龚晓莹发出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与此同时,她的双脚也更猛烈地向下踩去,仿佛要将地上的碎片通通碾成粉末。 “这可怎么办呀?”肖黎束手无策,只好放开龚晓莹的手臂。 “她经常这样吗?”陈睦蹙起眉头问道。 “没有。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肖黎的表情透着无奈。 “让我来试试吧!”陈睦以低沉而浑厚的声音说道,“晓莹,你能不能告诉警察叔叔,你为什么要撕毁这张照片?” 陈睦的话似乎有些奏效,龚晓莹双脚踩踏的节奏渐渐慢了下来,她抬起头看了陈睦一眼,微微颤抖的嘴唇缓缓张开,从齿缝间艰难地挤出四个字,“我讨厌她!” “晓莹,你说的是照片上这个女人吗?”陈睦小心翼翼地问道。 龚晓莹没有说话,但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能不能告诉叔叔,你为什么讨厌她呢?” “她……她抢走我爸爸。”龚晓莹断断续续地回答道。 陈睦听得如堕五里雾中,穆依依怎么会抢走她的爸爸呢?看来,这名自闭症少女的神志也不是很清醒。正当他思忖之际,龚晓莹突然摊开她手中的报纸,凝视着钟伟霆的照片问道:“警察叔叔,我爸爸真的死了吗?” 第四章 神秘来客 下午4点钟,穆依依离开了夏荑凝的家,在打车回公寓的路上,她感到精疲力竭,差点儿在出租车上睡着了。 这几日料理奶奶的后事,她一个人跑前跑后,连续数夜不眠不休,身体已经快要吃不消了,今天又整整坐了一上午的火车,下车时,她连走路都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便可以将她吹倒。可她顾不得满身的疲惫,回到S市后她的下一个目的地不是自己的公寓,而是夏荑凝的家。因为在返回S市的前一天晚上,她接到了医院同事舒静妍打来的电话,舒静妍的声音低沉嘶哑,像是刚刚哭过,她也由此得知了钟伟霆遇害的消息。 舒静妍是与穆依依同组的护士,她为人谨慎,绝不是一个捕风捉影、胡乱说话的人,这个消息从她的口中说出,说明警方已经完全认定,月莲湖畔那具毁容男尸就是钟伟霆。 穆依依的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的第一步计划,已经成功得以实现。 不过,她深知接下来要面临的,将是更大的挑战。倘若计划稍有疏忽,则会全盘皆输!她的“对手”是何等机智的警察,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她如何能够做到将自己卷入案中,再一步步摆脱嫌疑? 今天下午,是她与警方的首次“正面交锋”。 幸运的是,奶奶的离世为她制造了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可这一切却完全在她的计划之外。 2月19日,穆依依从S市乘坐火车到达灵源县,又从县城乘坐出租车回到家,当时已经午夜11点多了。奶奶的房间里仍亮着灯,浅黄色的窗帘后面隐约有个人影晃动着,穆依依以为那是她的奶奶。 然而,当她推开那扇木门时,那个在窗帘后面晃动的人影却不见了,奶奶正安静地躺在卧室的土炕上,身上盖着被子,双眼紧闭,面容安详,脸上的皱纹似乎平缓了许多,看起来好像睡着了一样。 她的心中泛起了一丝疑惑,莫非方才见到的人影是自己产生的幻觉? 她一步步走到奶奶的近前,却发现,奶奶的呼吸已经停止了,永远地停止了。奶奶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一个人安静地离开了! 奶奶已经八十二岁高龄,可她还未来得及看到穆依依出人头地,成为一名真正的整形美容医生;她也未来得及看到穆依依情有所属,找到自己的姻缘归宿…… 想必,奶奶是带着诸多遗憾走的! 穆依依隐约觉得,那个在窗帘后面晃动的人影仍留在奶奶的卧室里,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她的气息,她想,也许那就是奶奶不愿离去的灵魂吧! 奶奶的确是不愿离去的,否则她为何双手握拳,拳头攥得紧紧的,仿佛在与死神作着最后的抗争。 两天后,奶奶的遗体进行了火化。 当穆依依含泪打开骨灰盒时,一个亮晶晶的物体跳入了她的视线,它在灰白色的骨灰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她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在上面的骨灰,一只精美的贝壳图案的白金耳环清晰地显露出来。 这只耳环显然不是奶奶的遗物,可是它却被奶奶带入了骨灰盒中,穆依依忆起奶奶临终时那对紧握的拳头,心中若有所悟。 “没错,的确有人来过。”邻居赵大婶告诉她,在她奶奶病倒的前一天,也就是2月15日,曾有个漂亮的中年女人来过她们家。 据赵大婶描述,那个女人年龄在四十岁左右,留着一头深棕色的鬈发,上身穿着一件米黄格子的长款风衣,颈部系着一条咖啡色的条纹丝巾,下身穿着浅灰色的毛裙,脚上蹬着一双黑色长靴。赵大婶强调说,那个女人不仅长得漂亮,而且穿着打扮非常时髦,一看就是从城里来的。 那个神秘女人在穆依依的家中逗留了半个多小时,而后便乘坐出租车离开了。她前脚刚走,满心好奇的赵大婶便迫不及待地跑到穆家问长问短。 赵大婶住在穆家对面二十几年,从未见这个女人来过,也从未听说他们家在城里有这么一位远房亲戚,那么,这个女人究竟是谁呢?赵大婶以为可以从穆奶奶的口中得到答案,可没想到穆奶奶却选择了沉默,关于这个女人的身份及来意,穆奶奶直到去世前也只字未提。 然而,那个女人走后的第二天,穆奶奶就生病了,而且一病不起,心脏病、高血压一并复发,吃药打针都不见效,赵大婶见状连忙打电话给穆依依,可未等穆依依到家,穆奶奶就过世了。 虽然奶奶是病逝,可那个神秘女人的突然造访却极有可能成为奶奶生病的诱因。穆依依决心要查出那个女人的来历。 穆依依既不知道她的身份,也没有见过她的样貌,唯一的线索就是那只白金耳环。可是世界之大,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单凭一只耳环来寻找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然而,当穆依依在奶奶的骨灰盒中发现那只耳环时,一个身影就像涨潮的海水一样,冲进了她的脑子里。那个人就是她的母亲,那个离开穆家整整二十一年的女人。 这么多年以来,穆依依从未想过要寻找她,而那丝掩埋在心底的恨意也从未消散过。穆依依不知道奶奶心里的恨会比自己强烈多少倍,但她能够想象得到,如果那个女人再次出现在奶奶面前,奶奶定然会气得咬牙切齿、七窍生烟。除了她,穆依依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够对奶奶造成这么大的刺激。 不过,穆依依的猜测却遭到了赵大婶的坚决否定,赵大婶说那个女人她绝对没有见过。如果她当真是穆依依的母亲,无论她在着装打扮上发生怎样惊人的变化,赵大婶也不可能认不出来。穆依依并不怀疑赵大婶的判断力,可她更相信自己的直觉,为了验证这个直觉,她决定要寻找她。 穆依依回到公寓的第一件事,就是从皮箱里翻找出那本陈旧的名片夹。这本名片夹是她大学时代的“古董”,里面装着她上学时收藏的一些精美的小卡片及用过的电话卡,只有最后一页夹着一张名片。 时隔两年,那张名片上的名字,穆依依早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塞给她名片的人是一个长相儒雅的中年男人。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穆依依去学校的图书馆借了几本书,准备回寝室阅读,可是她刚走出图书馆门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请等一下!”与此同时,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却被那双凝视着自己的眼睛吓了一跳,那目不转睛的眼睛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尽管眼前的男人有着一副儒雅的外表,可他留给穆依依的第一印象却极其糟糕。 “有什么事吗?”穆依依的语气透着厌恶之感。 “我……我……想请问一下……”男人支支吾吾地说道。 “什么?”穆依依一时间被弄得晕头转向,天知道眼前这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哦。”男人的表情越发尴尬起来,“我是想请问一下,你的妈妈……你的妈妈是不是叫凌月如?” 听到“凌月如”这三个字,穆依依的全身猛烈地震了一下,她的大脑也随之陷入了短暂的空白。虽然这个名字已经很多年没有被提及了,但是它早已深深地刻在穆依依的脑海里,永远都不可能消失。那个男人说得没错,凌月如就是她妈妈的名字。 男人自称是凌月如的大学同学,他说,不知在大三时发生了什么事,凌月如突然辍学了,从此以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她。 这次在S市医科大学巧遇穆依依,他便猜到她是凌月如的女儿,因为她与凌月如的相貌有着惊人的相似,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你妈妈还好吗?”男人向她询问道。 “这……”穆依依不由得怅然若失。 男人的脸上突然浮现出焦急的神色,“怎么?她过得不好吗?” “我……我不知道。”穆依依咽了口唾液,艰难地回答道。 “这怎么可能呢?你不是凌月如的女儿吗?”男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家了。”穆依依再次咽了口唾液。 “怎么会呢?那你的家在哪儿?”男人似乎对此颇感震惊,他犹豫了一下,继续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父亲是谁?” 穆依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作答,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快让她忍无可忍了!她的身世早已成为一段尘封多年的往事,她不希望这一页再被人重新翻开。她的亲生父亲是谁,难道她自己不想知道吗?可是有谁能够告诉她答案呢? “你的父亲是谁,不能够告诉我吗?”男人执著地重复着他的问题。 “这和你有关系吗?”穆依依突然有种即将崩溃的感觉,她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逃离,逃离男人的视线,逃离男人的追问。因为,他的目光让她无从应对,他的问话更让她无从回答。 于是,她匆匆丢下一句,“对不起,我还有事。”便从男人身边跑开了。 “等等!” 男人再次叫住了她,但他没有继续追问什么,只是塞给她一张名片,告诉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找他。 穆依依没有扔掉那张名片,但她对名片上的内容毫无兴趣,因为她觉得那是一个完全与自己不相干的人,即便她遇到什么困难,也不会去找他。回到寝室后,她随手将它塞进名片夹里,两年来从未翻看过。 她记得那个男人曾说过,他是她母亲凌月如的大学同学,那么他定然会知道她母亲的许多过去,也许通过这些过去,她可以打探到她的消息。 穆依依从名片夹里抽出那张名片,一股清香飘进了她的鼻间,原来名片纸上还附着香料,与此同时,她发现这张名片的设计也十分考究。名片是一个人身份的象征,穆依依当年并没有留意到这一点,她只记得他是母亲的大学同学,关于他的真实身份,她完全忽略了。 直到今天,她才看到名片上的两行字——琦美医疗投资集团董事长,岳少华。 事实总是这样令人难以置信,母亲的这位大学同学,居然是琦美医疗投资集团的董事长,而穆依依现在就职的琦美整形美容医院正是他的产业。 穆依依若有所思地盯着手里的名片,良久,她恍然忆起,琦美集团的董事长不是聂雯女士吗? 两个月前,聂雯来医院视察的时候,穆依依还曾见过她一面。她身材高挑,穿着一身黑色条纹的职业装,一头浓密的黑发别致地盘在脑后,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成熟干练的气质。那活脱脱的女强人形象,在穆依依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聂雯、岳少华,究竟谁才是琦美集团的董事长呢? 穆依依在医院里,只是一名小小的助理医师,集团董事长的事自然轮不到她来操心,只是在名片上看到岳少华的头衔后,她的心里有些拘谨。于是在拨打他的手机号码前,她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 “喂,你好。”电话很快接通了,可是里面却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穆依依的心里即时涌上一股失望,已经两年了,想必岳少华的手机号码早就换了。 “喂,是哪位?”那个女人的声音再次从话筒中传来。 “你好,请问……这是岳少华的手机号码吗?”穆依依问道。 “是的,是我先生的手机号码。” 原来,她是岳少华的太太。 “那,可不可以请他接一下电话?”穆依依毕恭毕敬地说道。 “他接不了电话了。”岳太太的声音透着沮丧。 “啊?”穆依依顿时满头雾水。 “他已经去世了,你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吧!” 岳少华去世了?这个消息着实让穆依依吃惊不小。两年前,她在校园里见到他时,他看上去不过才四十多岁的模样,想不到短短两年的光景,他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岳太太,岳先生是什么时候去世的?”穆依依询问道。 “半年前。”岳太太停顿了一下,再次说道,“小姐,你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吧!” “这……”穆依依本想随便编个理由,但是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是您先生一位大学同学的女儿,我有点事想向他请教。” “哦?大学同学的女儿?”岳太太的声音显然有些意外,“是哪位大学同学呢?” “是凌月如,我想您可能不会认识吧!” “凌——月——如!”岳太太突然变了声调,“凌月如”三个字被拉得长长的,听起来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又像是在感叹着什么。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的声音又重新归于平静,“凌月如我当然认得,她不仅是我先生的大学同学,同样也是我的大学同学。” “真的吗?那太好了!”穆依依突然有种失而复得的兴奋感。 “能告诉我,有什么事需要请教吗?” “是关于……关于我妈妈的过去,我想了解。”穆依依坦白地回答道。 “哦?你想了解你妈妈的过去?” “是的。您能告诉我吗?我想,您是她的大学同学,您一定知道的,对吗?” “那么,你究竟想了解一些什么呢?” “什么都可以,只要是关于我妈妈的。”穆依依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不瞒您说,我虽然是她的女儿,可我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 “好吧!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岳太太没有拒绝穆依依的请求,相反,她很爽快地答应了,这是穆依依完全没有想到的。她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岳太太居然把她们见面的地点定在了她的家里,她把家庭住址告诉了穆依依,并约好了见面的时间:明天早上9点钟。 岳太太的家位于S市城南的高档别墅区——艺墅铭城。那里是纯英伦风格的山间别墅,紧邻风景优美的绿化带,一座座艺墅洋房如童话里的城堡般巍峨耸立,造型精巧的中央景观、树木繁茂的皇家园林、完备奢华的配套设施、淡雅幽静的小型庭院,置身其中,让人不由得心旷神怡。 在16号别墅的白色铁栏门前,穆依依按响了门铃。 迎接她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女佣,在确认了穆依依的身份后,她打开铁栏门,带领穆依依走进了别墅。 推门而入,富丽堂皇的客厅映入眼帘。棕红色的欧式古典家具、温馨华丽的真丝窗帘、红底金边的印花地毯、金色高贵的真皮沙发,一切都在水晶吊灯的照耀下光彩夺目。 “穆小姐,请随我上二楼。”穆依依正沉浸在豪华的贵族气息之中,女佣却已经走上了旋转楼梯。 在二楼一个房间的门口,女佣停下了脚步,她告诉穆依依这就是岳太太的房间。她轻轻地敲了敲门,“太太,穆小姐来了。” “请她进来吧!”房间里传来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女佣礼貌地点点头,伸手示意穆依依独自进去。 穆依依小心翼翼地推开那扇棕红色的实木门,她的视野瞬间被染成一片纯白色,白色的窗帘、白色的木床、白色的台灯、白色的贵妃椅,还有白色的梳妆台。 岳太太房间的格调,显然与别墅的整体装饰风格格格不入。 此时,岳太太正斜靠在象牙白的贵妃椅上,她身着黑色的紧身睡裙,披散着一头黝黑的秀发,一对修长的美腿垂落在米黄色的地板上,她微睁着双眼,神情似乎有些疲惫。 面前的这张脸并不陌生,可穆依依也并不感到惊讶,因为昨晚通话之后,她就已经猜到岳太太就是琦美集团的现任董事长——聂雯。 “岳太太,您好。”穆依依礼貌地点头说道。 “请坐吧!穆小姐。”聂雯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穆依依微笑致谢,而后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的目光下意识地从梳妆台上掠过,心里顿时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款奶白色的梳妆台造型非常精美,抽屉及桌脚还雕刻着欧式复古花纹,只是不知为什么,这个梳妆台看上去怪怪的。 是的,它的确很独特,上面居然没有镜子!没有镜子的梳妆台,穆依依还是第一次见过。 “你长得真像你妈妈。”聂雯凝视着穆依依的脸庞说道。 “是吗?”穆依依挤出一抹尴尬的微笑。 从小到大,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人这样说过了。父亲、邻居、村民,还有岳少华,几乎每一个见过凌月如的人,都会这样说。 是的,是凌月如给予了她生命、美貌,甚至还有那种与生俱来的忧郁。 “你今年多大了?”聂雯的身体稍稍坐正。 “二十五岁。” “二十五岁。”聂雯的神情若有所思,“你妈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已经好几岁了吧?” “是啊!”穆依依撩起额前的刘海,回答道。 “怎么了?你好像有些拘谨。” “没有啊!”穆依依故作镇定地说道,“您和我妈妈,已经很多年没见了吧?” “是啊!”聂雯轻叹了一口气,问道,“怎么想到要了解你妈妈的过去?” “没什么,只是好奇。” 穆依依猜想,聂雯一定会问:“那你怎么不去问你妈妈呢?”可是她猜错了,聂雯什么也没有问。她只是微笑着说:“你的好奇心很强,这点也很像你妈妈。” 聂雯似乎很了解凌月如,因为大学三年的时间里,她一直与她住在同一间寝室。 在聂雯的眼中,凌月如是一个生活在幻想世界里的女孩。她喜欢天边划过的流星,喜欢夜空绽放的烟花,喜欢白雪公主的浪漫童话,喜欢富有神秘色彩的连环漫画。 凌月如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她的父亲凌锋曾经是S市叱咤风云的企业家,他经营的卓健制药厂不断发展壮大,产品畅销省内外,他的个人资产也日渐丰厚,成为S市榜上有名的富商之一。 凌月如是家中的独生女,父母自是对她呵护备至、宠爱有加,用尽方法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生怕她受到一丝伤害,可是她生活得并不快乐,因为从小到大,她永远比同龄的孩子缺少一样东西,那就是——自由。 凌月如天生丽质,生就一副美人坯子,父母便从小培养她的艺术气质。每天放学后,她都要去各种培训班学习到很晚,舞蹈、钢琴、声乐、美术,她可谓样样精通,可真正令她感兴趣的,只有美术。 十九岁时,凭借着优异的高考成绩与多年的绘画功底,凌月如如愿以偿地考取了S市师范大学美术系。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她刚入学不久,父亲经营的卓健制药厂竟突遭变故。 在药品生产过程中,由于工作人员操作失误,误将一个批次的亮菌甲素注射液混入了二甘醇,导致多名患者服药后因肾功能急性衰竭而死亡,造成了重大的药品生产质量责任事故。制药厂因而被吊销生产执照,凌锋也由此身陷囹圄。 在那个非常时期,凌月如的母亲吴慧玲求天无路,求地无门,昔日的生意伙伴及好友不是声称爱莫能助,就是干脆闭门不见,只有一个人愿意挺身而出。 此人不仅以不菲的价格收购了卓健制药厂,帮助他们及时支付受害人家属的死亡赔偿金,还聘请全市最好的律师替凌锋辩护。最终,法院以生产、销售伪劣药品罪,依法对凌锋判处有期徒刑两年。 不过,此人尽心尽力地帮助凌家,却并非出于朋友义气,他的真正目标是凌月如,因为他的儿子一年前就对凌月如一见钟情。 于是,在双方父母的安排下,还在读大学的凌月如糊里糊涂地与那名富家子弟订了婚。 可是她没有想到,一年后,另一个男人却闯入了她的生活。 他叫夏展云,是凌月如的专业课教师。 在夏展云俊朗的外表下,拥有着儒雅深沉的气质;深邃的眼神中,传递着静谧迷人的忧郁。与此同时,他还有着干净而温柔的声线,他创新的艺术思维、熟练的绘画技巧,以及独特的艺术气质,如磁石般深深地吸引着凌月如。 夏日的黄昏,他们在校园的丁香树下偶遇,他邀请凌月如做他的肖像模特,于是,那个丁香树下的清丽身影成为他生命中一幅永恒的画卷。 美丽,定格在那一瞬间;爱情,也定格在那一瞬间! 回忆进行到这里,聂雯望着穆依依微微绷紧的清秀脸庞,神情惋惜地叹了口气。 “后来呢?”穆依依急切地问道。 “后来,他们之间这段师生恋在校园里传得沸沸扬扬,不久后,夏展云的老婆得知了此事,三天两头来找你妈妈的麻烦,轻则破口大骂,重则大打出手,把学校闹得鸡犬不宁。再后来,你妈妈被逼无奈只好退学,而夏展云也因此离开了学校。” “后来呢?我妈妈嫁给她的未婚夫了吗?”穆依依的神情中透着紧张。 聂雯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后来我们就断了联系,所以后面的事情我就不得而知了。” “那么,您知道我妈妈的99lib?未婚夫叫什么名字吗?” 聂雯再次摇了摇头,“不知道,你妈妈从没有提起过他的名字。” 通过聂雯的讲述,穆依依对母亲凌月如有了前所未有的了解。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母亲竟是一位家道中落的富家千金;她更加没有想过,她当年居然和自己一样,爱上了一个有家室的男人…… 可是,穆依依的身世之谜却依旧没能解开。她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是夏展云还是那个与母亲订婚的富家子弟?母亲退学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被人贩子拐卖到了乡下?她知道,这一切的问题,聂雯都无法给她答案。而此时,她最迫切想知道的,是凌家的住址,只有通过住址找到母亲,所有的疑问才能够迎刃而解。 不过,她如果直接向聂雯打听自己外婆家的住址,绝对是件惹人怀疑的事情。于是她思忖了半晌,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岳太太,您去过我外婆家吗?” “没有。” “那您知道他们家的住址吗?” “不知道。” 聂雯的这三个字,将穆依依内心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浇灭了。 偌大的S市,她要如何才能找到凌月如呢?奶奶离世前,出现在穆家的神秘女人,究竟是不是她?如果是她,她回穆家的目的是什么?那只白金耳环又是如何遗落的呢? 想到白金耳环,穆依依的目光下意识地停留在聂雯的耳朵上,她意外发现,她的耳垂旁边沾染了一块褐色的眉粉,想必是化妆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脸上。 “岳太太,有一块眉粉沾在您脸上了。”穆依依一边提醒,一边从手提包里取出随身携带的梳妆镜递给聂雯。 “不,不用!你快收起来吧!”聂雯条件反射般摆了摆手,她似乎对穆依依手中的梳妆镜十分抗拒。仿佛那不是一面镜子,而是一枚定时炸弹。 难道,聂雯从来不照镜子吗? 当这个问题从穆依依的脑海中迸发出来,她只感到浑身发冷,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面前的梳妆台上,椭圆形的雕花镜框里镶嵌着一幅精美的欧式古典油画,里面的梳妆镜却早已不知所终! 穆依依声称要借洗手间一用,聂雯热情地为她指路,看样子并未怀疑什么。然而,当穆依依关上洗手间的磨砂玻璃门时,心底却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感,事实正如她所料想,洗手间里同样没有安装镜子。 梳妆台、洗手间,甚至是整幢别墅,居然连一面镜子也找不到。 答案似乎是毋庸置疑的,聂雯真的从来不照镜子! 在穆依依的印象中,只有相貌丑陋或是惨遭毁容的人才会对镜子产生抗拒心理,可是聂雯明明有着美丽的容貌,却为何不敢面对镜子中的自己?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产生这么大的心理障碍? 离开聂雯的别墅后,穆依依的心里像压着一块巨石般沉重无比。聂雯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又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过去? 若不是亲眼验证,穆依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在众人面前表现得成熟干练、优雅自信的女强人,回到家里却是一个连镜子都没有勇气面对的可怜女人。在聂雯光鲜靓丽的外表下,竟隐藏着一颗无比脆弱的心灵。这一切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穆依依有种直觉,非常强烈的直觉——聂雯的心理障碍,一定与她的丈夫岳少华有着直接的关系。 ?99lib?不知是什么原因,两年前的那次偶遇后,岳少华就在穆依依的心里留下了非常糟糕的印象,她隐约觉得,他的身上有种邪气,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 上午10点半,穆依依回到了阔别数天的琦美整形美容医院。 这座四层的建筑物矗立在S市最为繁华的路段——海新路。淡黄色的楼体在阳光的照射下好似镀上了一层金晕,楼体的正中间镶嵌着一幅巨型的“人造美女”写真喷绘,精致的脸庞、曼妙的身材被无限放大,吸引着过往行人的目光。 穆依依走在医院的长廊里,不时有同事从她的身边走过,他们微笑着与她打招呼,或是投来关切的目光,想必他们也都得知了她奶奶去世的消息。穆依依长舒了一口气,心底倍感温暖。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护理部办公室里冲了出来,她眼圈泛红,一只手捂着嘴巴,边跑边低声啜泣着。 “哎,静妍……”迎面而来的正是穆依依同组的护士舒静妍。穆依依话音未落,舒静妍已经快步跑远了。 发生什么事了?穆依依的心里泛起了嘀咕。她回头望见护士站的郭珍珍,便转身走了过去,“静妍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静妍这几天工作总是心不在焉的,频繁出错,刚才被护士长叫进办公室,估计是挨骂了吧!” “是吗?”穆依依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穆依依。”一个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是英院长。 他穿着雪白的大衣,银灰色的衬衫领心处系着蓝黑条纹的领带,他正朝着护士站这边走来,脚步坚实有力地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 英院长很年轻,三十多岁就成为统领几百名员工的一院之长,众所周知,无论业务水平还是管理才能,他都是同行业的佼佼者。几年来,琦美整形美容医院在他的领导下,已经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整形美容门诊部迅速发展为全市最具规模的整形美容医院。 “丧假还没有休完,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英院长挑起眉峰问道。 “奶奶的后事已经办完了,我不想再待在那个冷清的家里,再说……”穆依依压低了声音说道,“今天晚上的手术,我必须得参加。” “进来说话吧!”说着,英院长转身往院长室里走。 穆依依紧随其后,她关上门,走到了英院长的身旁,“晚上的手术,都准备好了吗?” “已经都准备好了。”英院长低声说道,“手术由我亲自来做,你不用担心。” “嗯。”穆依依用力地点了点头,“你的技术,我自然放心,只是……晚上不会有不相干的人来医院吧?” “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英院长安慰地拍了拍穆依依的肩膀。 “对了。”此时,穆依依的心里仍在为聂雯的事犯着嘀咕,她脱口而出道,“你来琦美工作这么多年,应该对聂雯董事长很了解吧?” “啊?!”英院长似乎被她的问题吓了一跳,整张脸突然僵住了。 “你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吗?”穆依依继续追问着。 “怎么说呢?自从岳董事长去世以后,整个琦美集团都是她在管理,应该说她的适应能力很强,称得上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 “还有呢?”穆依依的态度不依不饶,“她的生活幸福吗?她的丈夫对她好吗?” “她的丈夫?”英院长拉长了声调苦笑道,“依依,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突然关心起聂董事长的家事来了。” “我们刚刚见过面,就在聂董事长的家里。” “什么?”英院长收起笑容,脸上布满震惊。 “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英院长的脸庞越加绷紧起来。 “她似乎从来都不照镜子,她的家里连一面镜子也找不到。” “哦,原来是这样。”英院长绷紧的脸庞逐渐缓和下来,皱紧的眉头也随之舒展开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神情。 很显然,聂雯对镜子有抗拒心理的事,英院长是早有所知的。 第五章 虚假证词 “我已经说过了,钟伟霆是我丈夫生前的朋友。”面对陈睦的追问,葛静的情绪似乎有些焦躁。 葛静就是静语咖啡屋的老板娘,她一头深棕色的鬈发,衬托着艳丽妩媚的成熟风韵;一身性感的黑色紧身衣,呈现出凹凸有致的玲珑曲线。单从外表上看,也许没有人会想到她是个十四岁少女的母亲。 “可是,你的女儿龚晓莹明明叫他‘爸爸’。”陈睦双臂环抱,犀利的眸子打量着葛静脸上的表情。 “警官,我女儿患有自闭症,她不是个正常的孩子,她说的话你们怎么能够当真呢!”葛静重重地叹了口气,似乎以此来抒发内心的无奈。 “正因为她患有自闭症,就更加不可能随便管一个人叫‘爸爸’了!葛女士,你和钟伟霆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你们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葛静加重了语气说道,“五个月前,我丈夫发生意外去世了,正在我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的时候,钟伟霆出现了,他说他是我丈夫生前的好友,会尽全力帮助我们。由于我当时没有工作,无法维持生计,他便帮我们把这家咖啡屋盘了下来。” “五个月前?”陈睦若有所思地问道,“你是说你跟钟伟霆是五个月前才认识的?” “嗯。”葛静点了点头。 “在你丈夫去世前,你并没有见过钟伟霆?” “是的。” “那么,你以前听你丈夫提起过他吗?” “没有。” 葛静的讲述听起来似乎有悖常理,钟伟霆既然是葛静丈夫生前的好友,为什么葛静从来没有见过他,甚至连他的名字也没有听过?如果他们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钟伟霆又为何如此热心地帮助她们母女? 整件事情的经过,如若葛静没有说谎,定然是另有隐情! 想到这儿,陈睦继续问道:“你丈夫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是一名建筑工人。” 这个答案令陈睦吃惊不小。葛静的丈夫是一名建筑工人,而钟伟霆是一名整形外科医生,这两个人的身份如此悬殊,是如何成为好朋友的?他越发觉得事有蹊跷。 “你丈夫是在工地里发生意外的吗?” “是的。” “哪个工地?” “锦月香湾。” 回到公安局后,陈睦马上去档案室调出了2010年9月19日锦月香湾工地事故的案宗。 根据案宗记载,那名建筑工人名叫龚志强,三十九岁。 他是在安装塑钢窗时,从24栋楼301室的厨房阳台坠下,且在落地时被一根直立着的钢筋穿入腹腔,当场死亡。 陈睦的目光定格在龚志强坠楼的地点——24栋楼301室。那里正是钟伟霆的家。 “果然是这样。”陈睦自言自语道。 杜警官拿起桌上的案宗,低下头陷入沉思,良久,他抬起头说道:“难怪钟伟霆会如此尽心尽力地帮助葛静母女,案发地点正是他家,这么看来,龚志强的死,一定与他有关。” “没错。”陈睦点头道,“那天下午,钟伟霆一定就在工地现场,龚志强正在他家的阳台上安装塑钢窗,也许是龚志强发现了他,阻止他进去探房,但他没有听从劝阻,执意要进去,也可能是钟伟霆上楼探房的过程中,因为什么事与龚志强发生了争吵,最终导致龚志强失足从阳台坠下。” “后来,这件事情被葛静知道了,于是她杀死钟伟霆,为自己的丈夫报仇?”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大。”陈睦左手食指敲击着下巴,分析道,“如果葛静真的是凶手,她会主动和我们提起她丈夫的事吗?这不等于自投罗网吗?” “难道,她真的相信钟伟霆是她丈夫生前的好友?” “看她的眼神,不像是在说谎。她如果不清楚事实真相,必定会对钟伟霆充满感激之情。” “是啊!说不定她们母女都把钟伟霆当成‘救世活菩萨’了,龚晓莹居然还叫他‘爸爸’呢!” “可我一直想不通,龚晓莹为什么会叫他爸爸呢?”陈睦蹙起眉头说道,“第一种可能,钟伟霆的身上有许多与龚志强相像之处,让龚晓莹不自觉地联想到自己的父亲;第二种可能,钟伟霆对龚晓莹给予的帮助和关怀,让她从内心深处..感受到了父爱的温暖;第三种可能,有人告诉龚晓莹钟伟霆是她的父亲,而她却信以为真了。” “我认为第一种可能性非常小;第二种可能性比较大;第三种可能性嘛,龚晓莹是个患自闭症的孩子,恐怕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话,除非……”杜警官欲言又止。 “除非什么?” “除非那人是她极其信任的人。” 刑侦队办公室里,陈睦正与杜警官讨论着案情,陆鑫迈着急切的脚步走了进来。她斜挎着一个帆布的旅行包,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遵照陈睦的指派,她刚完成一项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前往穆依依的老家灵源县锦水村去调查穆奶奶的死亡时间。 早晨6点钟,她准时从公安局出发,直到下午4点多才匆匆赶回S市,这一路的奔波,着实让她感到有些疲惫了。她进门后二话不说,抓过办公桌上的水杯,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转眼间,杯子里的水被她一饮而尽。 “小陆同志,慢点儿喝,小心别呛着!”杜警官提醒道。 “你们别说,穆依依的老家还真是够远的。”说着,陆鑫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调查的结果怎么样?”陈睦的神情略显焦急。 “不简单啊!”陆鑫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什么不简单?” “案情不简单,故事不简单,穆依依这个人更加不简单!”陆鑫故意卖了个关子,意味深长地说道。 “好了,小陆同志,别故弄玄虚了,到底怎么回事?”杜警官急不可耐地追问道。每次遇到这种情况,第一个沉不住气的总是他。 “哈哈!”陆鑫的脸上呈现出胜利的表情,她拉开旅行包的拉链,从里面掏出记录本,郑重其事地拍在办公桌上,“这是我今天做的笔录,答案都在这上面,你们拿去看吧!” 陈睦打开记录本,翻到了今天的日期,上面密密麻麻地记载着两段询问笔录,第一段的询问对象是穆依依的邻居赵大婶,第二段的询问对象是村卫生所的医生严景民。 第一段询问笔录的内容如下: 问:穆老太太病危的电话,是你打给穆依依的吗? 答:对,是我打的电话,可我只是说穆奶奶病了,并没说是病危啊! 问:你确定当时说的不是病危? 答:确定。 问:穆老太太除了穆依依,还有什么其他的亲人吗? 答:没有了,她就只有穆依依这么一个孙女。 问:穆老太太是哪天去世的? 答:正月十七的晚上,公历日期好像是2月19号。 问:大概几点钟? 答:半夜11点多吧!还不到11点半。我当时已经睡着了,是穆依依跑到我家敲门,说她奶奶过世了。 问:在穆老太太去世前,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间? 答:她去世那天晚上9点半,我准备要睡觉了,想起穆奶奶正生病呢,又没有人照顾她,我不放心,就去她家看了一眼。 问:当时,老太太的情况怎么样? 答:挺好的呀!意识还很清醒呢!晚饭时我给她送了一碗面条,她还吃了大半碗呢! 问:这么说,老太太去世,是穆依依第一个发现的? 答:嗯,对。 问:穆依依的父母也都去世了吗? 答:她爸爸有癫痫病,十年前上山砍柴时发生意外死了,她妈妈在她四岁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二十多年一直没回来过。 问:那穆依依跟她奶奶的关系怎么样? 答:怎么说呢!穆依依是她奶奶一手带大的,但是她们的关系并不像别人家祖孙那么亲密,毕竟不是亲生的,心里还是有隔阂吧! 问:穆依依不是她的亲孙女? 答:是啊!她妈妈嫁到穆家时就已经怀孕了,依依不是穆家的亲骨肉。不过她妈妈的心也真够狠的,扔下她就一走了之了。 问:穆依依平时经常回来看望她奶奶吗? 答:很少回来。自从她去城里上大学,就很少回家了,连寒暑假也住不上几天就走了,每次我们问起她,她都说在城里打工,不方便请假。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今年连春节她都没回来。 问:穆老太太这次生病,找医生看了吗? 答:找了,穆奶奶让我帮忙找的村卫生所的严景民严大夫,说是血压高,还有心脏病,连续打了四天点滴。 问:一点好转也没有吗? 答:严大夫说已经有好转了,穆奶奶自己也觉得有些见好了。谁知道怎么回事呢!依依一回来就发现老太太竟然过世了。 看完了这段笔录,陈睦的心里不禁有些压抑。他没想到穆依依竟然有着如此复杂的身世,也许,从小在充满怨恨、缺乏亲情温暖的环境中长大,才使她拥有了独特的、清冷的气息,而那股气息正源自于她的内心深处。 据赵大婶的证词所讲,穆奶奶晚上9点半的时候意识还很清醒,状态也还算不错,可是子夜11点多时,穆依依回到了家,却突然传来了穆奶奶去世的消息。在不足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是什么原因让穆奶奶的病情发生了急速的变化? 对此,村卫生所的医生严景民同样提出了质疑。 陈睦将目光转向第二段询问笔录: 问:穆老太太这次生病,是你诊治的吗? 答:是我啊!怎么了?(严景民此刻有些紧张,声音也在微微颤抖) 问:根据你的诊断,她得的是什么病? 答:心脏病和高血压,这是她的老毛病了,这次是旧病复发。 问:以前也是你给她诊治的吗? 答:是的。 问:你给她用的是什么药? 答:甘露醇注射液和复方丹参注射液。 问:打了几天点滴?病情出现好转了吗? 答:打了四天。以我的经验判断,已经有所好转了,老太太说心脏感觉舒服多了,而且她去世那天上午,我还给她测量了血压,血压也开始下降了,但是不知是什么原因,她最终还是没能扛过去。 问:穆老太太死后,你见过她的尸体吗? 答:见过。 问:是否发现有什么异常? 答:其他倒是没发现什么,只是她的嘴唇和指端都出现了紫绀,通常情况下,由心脏疾病引起的紫绀应该是全身分布的,可是穆老太太的尸体上,却只有这两处出现了紫绀。 问:那么,以你的经验判断,穆老太太身上的紫绀是怎么形成的? 答:这个不可以随意判断的,只是不排除中毒的可能。 问:你是说,你怀疑穆老太太是中毒而死的? 答:不、不,我只是说有中毒的可能。 问:穆老太太的尸体火化了吗? 答:早就火化了,老太太死后的第三天就送到殡仪馆火化了。 合上记录本,陈睦眉头深锁,脸色凝重,一种陷入沉思状态时固有的表情浮上了他的脸庞。 如果,赵大婶与严医生的证词均属实,那么,穆奶奶的死因就没有那么简单了!他们二人都表示,穆奶奶的病情已经出现好转,很显然,她的突然离世已经引起了他们极大的怀疑。难道,穆奶奶的死真的与穆依依有关?可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虽然她并非穆奶奶的亲孙女,但是毕竟是穆奶奶将她一手带大的,她真的忍心下此毒手吗? “陈队,看完了笔录,感觉如何?”陆鑫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的确不简单啊!”陈睦喃喃地感叹道。 “那现在怎么办?穆老太太的尸体已经火化了,就算她是中毒而死,我们也无从查证了,是吧?” “没错,在焚化炉中火化后的骨灰,除非是重金属类的毒物,否则一般急性毒物或药物都会在燃烧过程中汽化,剩下的骨灰主要成分是碳粉,其他成分都难以验出。” “难道,就只能让凶手逍遥法外吗?”陆鑫努着嘴说道。 “陆鑫,你认为赵大婶与那个村医严大夫两个人的证词,可信度能有多高?”陈睦凝神问道。 “这……” 未等陆鑫回答,陈睦又接着问道:“他们见到你时是什么反应?” “看上去非常紧张,而且有些惊慌。” “是惊讶,还是惊慌?” “惊慌。” “惊慌?”陈睦双臂环抱,再次陷入沉思,沉默了半晌,他似乎找到了问题的突破口,急切地问道,“在你做询问笔录之前,有没有讲明你的来意?” “有啊!我说我是S市公安局刑侦队的,想向她了解一下穆老太太病逝的情况。” “你没有向她讲明,我们是为了调查一宗毁尸.?案才向她了解穆老太太的情况?” “那倒没有。”陆鑫茫然地摇了摇头。 “陆鑫,我们现在来做一个假设,假如你是赵大婶,突然来了个警察找你问话,向你了解穆老太太病逝的情况,又没有向你讲明原因,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有人报了警。” “为什么报警?” “应该是对老太太的死因有所怀疑。” “那么,警察是从S市来的,穆依依恰好在S市工作,她又是穆老太太唯一的亲人,你说报警的人会是谁?” “当然是穆依依了。” “没错,问题的关键点就在这里。”陈睦加重了语气说道,“既然是穆依依报的警,她奶奶的死自然与她无关,她不可能自己撒网自己钻吧!如果赵大婶和严大夫之前真的对穆依依有所怀疑,他们见到警察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惊讶,而不是惊慌。” “说不定他们以为穆依依报警查她奶奶的死因,把他们当成了嫌疑人,所以他们才会惊慌,并且把嫌疑反推到了穆依依的身上。” “嫌疑?对,就是这两个字。如果他们是为了摆脱嫌疑,证明穆老太太的死与他们无关,最简单、最恰当的说法是什么?” “穆老太太是病逝的,是正常死亡。” “没错。那他们为什么不这样说呢?” “对啊!为什么?”陆鑫一脸不解地问道。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知道穆老太太是非正常死亡,这个嫌疑是无法抹去的,只好反推到穆依依的身上。” “你的意思是……是他们害死了穆老太太?” “对。”陈睦重重地点了点头。 赵大婶与严景民在村边的杨树林中畏罪自杀了! 上午10点钟,当陆鑫再次抵达灵源县锦水村时,这条消息已经如重磅炸弹般在整个村子炸开了。 早晨从公安局出发前,陆鑫立下了“军令状”,一定要将事情的真相查个水落石出。不料天有不测风云,时隔一晚,两个活生生的人居然变成两具冰冷的尸体。不过值得欣慰的是,当地派出所的民警办案效率很高,他们已经把案子的来龙去脉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赵大婶与严景民于昨晚一同失踪,两人均彻夜未归,家属找遍了整个村子也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直到今日清晨6点钟,一名同村的村民在村边的杨树林中发现了他们的尸体。当时,村民看到两棵粗壮的杨树上分别系着两条麻绳,而他们的尸体正悬吊在上面,尸身已经完全僵硬了。 村民报警后,当地派出所的民警很快赶到了事发现场,经查,两名死者的身上除了颈部的勒痕,均未发现其他外伤,其随身携带的现金和手机也没有丢失,民警初步判定二人的死因为自缢身亡。 经询问调查得知,赵大婶的丈夫多年来一直在县城打工,赵大婶则留在家里务农,她的一双儿女也都长大成人,女儿已经结婚,嫁给了同村的一个货车司机,儿子在省城上大学,明年即将毕业。表面看来,她的家庭生活是美满而幸福的,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选择了自杀呢? 一个林姓的邻居告诉民警,赵大婶已经将自家的房子低价卖给了一个远房亲戚,她还向邻居透露,她的丈夫在城里赚了大钱,过段时间,他们全家都要搬到县城去生活。林姓邻居还反映,赵大婶最近出手很大方,去集市买东西丝毫也不手软,这与她勤俭持家的一贯风格大相径庭。林姓邻居对赵大婶的话深信不疑,还暗自羡慕赵大婶的丈夫有本事,是个“捞金”的好手。 不过听了这些话,民警的心中却犯起了嘀咕,赵大婶的丈夫在县城打工长达七年之久,为什么突然就赚了大钱呢?到底是他赚了大钱,还是赵大婶获取了别人的不义之财?而且,这笔不义之财的获取者除了她,还有严景民! 对此,严景民的妻子并没有否认,丈夫的死已经让她变得歇斯底里。此刻,她的心中除了悲伤,就只剩下悔恨,她恨自己当初财迷心窍,没有及时劝阻丈夫,让他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穆奶奶的死,是他们一手造成的。是严景民将超剂量的安定注入她的输液瓶中,使她在家中中毒身亡。而他们毒害穆奶奶的原因,则是为了一本五十万元的存折。 2月15日,就在穆奶奶生病的前一天,穆家的庭院里出现了一个漂亮而神秘的中年女人,赵大婶住在穆家对面二十几年,从未见这个女人来过,她为此感到十分好奇,于是站在自家的窗前观望着穆家的动静。 可是过了一会儿,穆奶奶卧室的窗帘突然拉上了,赵大婶觉得事有蹊跷,大白天的为什么要拉窗帘呢?于是她蹑手蹑脚地走进了穆家的庭院,她本想找个借口进去一探究竟,却在门口无意间听到了穆奶奶与那个女人的对话。 那个女人说,存折里面有五十万元,密码是六个“0”,她还说,今天的事千万不要让依依知道。 那个女人走后,赵大婶的大脑像失去控制般不停地胡思乱想,她的心也久久无法平静。到了晚上,她躺在床上夜不能寐,闭上眼睛就是那本存有五十万元的存折。 五十万元,她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她想起那个女人告诉穆奶奶,这件事不要让穆依依知道。既然穆依依不知道这笔钱的存在,那么只要穆奶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笔钱就是她的了。 赵大婶的心里萌生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可是几天来,她思前想后仍不敢下手,最终,她想到了一个“万全之策”,那就是与村医严景民联合,借助穆奶奶生病的时机,利用医学的手段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 五十万元的诱惑力可见一斑,财迷心窍的严景民居然答应了赵大婶的提议,将超剂量的安定注入输液瓶中,残忍地毒杀了八十二岁高龄的穆奶奶。事后,他们从穆奶奶的卧室里找到了那本存折,并平分了里面的钱款。 然而,获取了不义之财,他们的日子就会好过吗?穆奶奶死后,严景民每天夜里都会被噩梦惊醒,他终日食不知味、寝食难安,活在无尽的自责与惶恐之中。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们就会选择畏罪自杀吗?陆鑫觉得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她决定去事发现场走一趟。 第六章 假发 晚上7点钟,穆依依回到了那个狭小而冰冷的单身公寓。 此时,夜色正悄悄地包围着整座城市,窗外的景物逐渐被淹没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她随手打开窗子,一阵微风吹拂而来,她仿佛又嗅到了那场烟花的味道。这一刻,她只想闭上双眼,静静地感受着这份孤寂与宁静。 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她走到防盗门前,透过猫眼望见了一张熟悉的脸,是夏荑凝。 “荑凝姐,你怎么来了?”穆依依打开房门,神情略显惊讶。 “依依,你奶奶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你不要太难过了,毒害奶奶的那两个凶手不是畏罪自杀了吗?奶奶她地下有知,一定会安息的。”夏荑凝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并不轻松,她是从心底里替穆依依感到难过的。 “是啊!但愿奶奶会安息。”穆依依挤出一抹苍凉的微笑。她此刻的心情很复杂,奶奶的中毒身亡、赵大婶的丧心病狂、神秘女人的意外出现……一切事情都发生得太突然了,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那个女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要留下那本存有五十万元的存折?如果她真的是自己的母亲凌月如,为什么会在消失二十一年之后,又突然在穆家现身? 如今,派出所的民警已经将那五十万元人民币如数交到了她的手中,可是她的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也许,没有人能够了解她内心的空洞与痛楚,也没有人知道她真正需要的不是金钱,而是从小就缺失的那份亲情! 夏荑凝在沙发上坐下后,一双眸子定定地望着穆依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关于她的来意,穆依依自然心知肚明,她笑了笑,轻声问道:“荑凝姐,你是不是找我有事?” “嗯。”夏荑凝点了点头,“明天,伟霆的尸体就要进行火化了。” “哦,是吗?”穆依依心中闪过一丝惊喜,事情正按着她的计划进行着。 “可是,到现在为止,警方还是没有找到破案的线索。依依,伟霆遇害前到底跟你说了什么秘密?请你不要再隐瞒了,快点说出来吧!” “这……”望着夏荑凝那充满渴求的眼神,穆依依的心里一紧,她突然很想向夏荑凝说出一切的真相,可现在她还不能那样做。 “依依!”夏荑凝高声喊着她的名字。 “对不起,荑凝姐。”穆依依别过头去避开了她的目光。 “到底是什么事?是不是伟霆做出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荑凝姐,你就不要胡乱猜测了。”吐出这句话时,穆依依的声音很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你只需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荑凝姐……”面对夏荑凝的追问,穆依依无从应答,她轻咬着下唇,脸色微微泛白。 夏荑凝的心里一阵痉挛,对于这个问题,穆依依并没有否认,她的反应似乎已经告诉她答案了——那个她一直深爱着的丈夫,的确背叛了他们的婚姻,背叛了他们的感情! 然而,钟伟霆怎么会不了解,穆依依是夏荑凝最要好的朋友,如果他在感情上背叛了夏荑凝,他是应该在穆依依面前矢口否认的,可是,穆依依却反而成为唯一的知情人,这一切说明了什么? 夏荑凝的脑海中回响着昨日与陆警官的对话: “2月17日元宵节的晚上,钟伟霆在家吗?” “我也不清楚,我当时人在z市的父母家。” “我们已经调查过了,据与穆依依同住一所公寓的租户证实,元宵节当晚8点多,曾有一名男子陪同穆依依在公寓楼下放烟花,两个人的关系非常亲密,还曾拥抱在一起。” “那名男子是……钟伟霆?” “我拿钟伟霆的照片给他们辨认,他们说夜晚光线太暗,没有看清那人的面貌,只记得他当时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衣服。” 想到这儿,夏荑凝的目光不由得飘向了窗外,仿佛那场烟花正在她的眼前绽放着,两个熟悉的身影在夜空下紧紧相拥。 如此璀璨的烟花,如此浪漫的场景,可是女主角却不是她! 在踏进穆依依家门的前一秒钟,夏荑凝仍在自欺欺人地想,他们是不会背叛自己的。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美好的爱情、真挚的友情,所有的一切都化为泡影。 一阵冷风从窗口钻进来,夹杂着一股兰花的香气一同冲入了夏荑凝的鼻腔,使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她猛然回过神儿来,窗外没有绚烂的烟花,只有沉沉的夜色。她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荑凝姐!”穆依依从背后叫住了她,“钟老师的葬礼明天几点钟举行?” “时间和地点我已经告诉英院长了,他会组织医院的同事一起来,如果你想参加的话,可以去找英院长。”夏荑凝冷冷地回答道。 2月27日上午8点,琦美整形美容医院的白色面包车驶入了S市华龙殡仪馆院内。车里坐着前来参加钟伟霆葬礼的同事,其中也包括英院长与穆依依。 车子在院内停车场缓缓地停了下来,大家打开车门准备下车,舒静妍突然指着车窗外惊讶地喊道:“你们看,那不是聂雯董事长吗?” “咦,真的是她。”车子里很快有人回应道。 循着舒静妍手指的方向,穆依依望见了一个行色匆匆的身影,她与面包车的距离并不远,那张成熟美丽的脸庞清晰可见,没错,的确是聂雯。此时,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一头蓬松的鬈发随着脚步的节奏轻轻飘起。 穆依依猜想,她一定是近两日才烫了头发,因为前天看见她时,她的头发还是直发。 聂雯并没有留意到医院的面包车,她一路朝着殡仪馆正门口走去,高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一大清早,聂雯怎么会出现在殡仪馆?莫非她也是来吊唁钟伟霆的?可是钟伟霆的葬礼现在还没有开始呢!也许,她是来参加另一场葬礼的。穆依依的心里暗自思忖着。 殡仪馆的吊唁大厅内哀乐低回,正前方的灵堂前悬挂着钟伟霆的遗像;大厅中央的水晶棺中,安放着钟伟霆的遗体。由于遗体被严重毁容,此时仍被白色的蒙尸布覆盖着,四周围满了用百合与白菊花编织的花环。 大厅的两侧摆放着各式的花圈,花圈上白色的挽联随着门外吹来的微风轻轻摆动着,穆依依的目光从上面扫过,却无意间定格在一副迎风飘起的挽联上面,上联写着七个字:愿贤婿一路安好;下联同样是七个字:岳父夏展云敬挽。 夏展云?当这三个字跳入她的眼帘时,她的大脑如遇雷击般,bbr>藏书网霎时间只剩下一片空白。 挽联上的夏展云,是在二十五年前,与母亲凌月如上演那段师生恋情的夏展云吗?他居然是钟伟霆的岳父,夏荑凝的父亲!这一切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她忆起,夏荑凝曾经不止一次告诉她,她的父亲是z市的一位小有名气的画家,而二十五年前的那个夏展云,则是S市师范大学美术系的一名教师,两个人既同名同姓,又都是学美术出身的。事实已经毋庸置疑,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穆依依伫立在人群中央,双眼失神般盯着那副挽联,她完全没有留意到,在这间吊唁大厅里,有一道目光自她进门起一刻也未从她的身上移开过。 葬礼很快结束了,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将 949f." >钟伟霆的遗体推出了吊唁大厅,送至火化间进行火化。这时,哀乐再次奏响,伴着忧伤的曲调,现场的很多人都落下泪来,而夏荑凝早已跪在灵堂前泣不成声。一个双鬓斑白的中年男人在一旁不停地安慰着她,穆依依曾在夏荑凝的婚礼上见过他一面,他就是夏荑凝的父亲——夏展云。 眼前的这个男人,会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吗?如果他是自己的生父,他会知道她这个女儿的存在吗?二十五年过去了,他还会记得那个丁香树下的凌月如吗?穆依依浮想联翩地猜测着。 “依依,你在想什么?”英院长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哦,没什么。” “葬礼已经结束了,我们该回医院了。” “好。”穆依依机械地点了点头。 临走前,她再次望了一眼夏荑凝身旁的夏展云,他此时正寸步不离地守护在夏荑凝的身旁,并未发觉那道从远处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 穆依依的心里怅然若失,她将目光缓缓收回,却在不经意间与另一个人的目光相撞——是陈睦! 陈睦正环抱着双臂,站在吊唁大厅的角落 91cc." >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他的眼神如同x光一样具有穿透力,仿佛可以清晰地窥视到她的内心世界。穆依依慌乱地避开他的目光,迈开大步走出了吊唁大厅。 整个下午,穆依依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她想起那句“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俗语,可是她的两只眼睛都在莫名地跳着,跳得她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陈睦警官那双犀利的眸子好似印在她的脑海里一样,令她挥之不去。她知道,那名警察已经对她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也许,她真的不该来参加今天的葬礼,可是她事先怎么会料到,夏展云竟会出现在葬礼现场。是他的出现打乱了她的一切计划,甚至让她忘记了自己去参加葬礼的目的,她今天的表现,完全与先前的计划背道而驰!如果想不到办法补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可能会前功尽弃。 傍晚5点钟,海新路俪人茶餐厅的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丰田轿车,茶餐厅的斜对面正是穆依依工作的琦美整形美容医院。奉陈睦的指派,陆鑫已经在这里守候多时了。 她远远地看到穆依依从医院的玻璃门里走出来,心里踌躇着是否该叫住她。陆鑫此刻的任务是监视穆依依的行踪,不过她自认为与穆依依坐下来聊一聊,会比漫无目的的跟踪更有意义。 从华龙殡仪馆回来后,陈睦的脸上一直愁云不散,眉头近乎蹙到了一起。 穆依依今天的状态,着实令人匪夷所思。根据他们这几天的调查与分析,虽然无法判定穆依依是不是杀害钟伟霆的凶手,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钟伟霆生前与穆依依有着千丝万缕的情感纠葛。 然而在钟伟霆的葬礼上,在凝聚着悲伤的气氛中,现场的很多人都潸然落泪,唯独穆依依对此无动于衷,仿佛躺在水晶棺里的,是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葬礼举行的过程中,穆依依一直心不在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甚至连陈睦久久凝视着她的目光都没有察觉,起初她好像在盯着花圈思忖着什么,后来视线又转向灵堂前的夏荑凝,仿佛在她的.身上寻找着什么。 在陈睦看来,穆依依的表现并非太过平静,而是太过反常了。倘若她不愿让旁人读懂她内心的悲伤,她完全可以不来参加这场葬礼;既然她选择了参加,却为何始终魂不守舍、心不在焉?这是令他百思而不得其解的。 不过,陆鑫却认为,穆依依在钟伟霆的葬礼上表现得无动于衷,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她之所以装作若无其事,无非是为了在众人面前掩盖她与钟伟霆之间的特殊关系,毕竟这是一段只能隐藏在内心的情感,她不可能像夏荑凝一样将自己的悲伤情绪表露出来。自从第一次见到穆依依,陆鑫就觉得她的心里藏着很重的心事,因此,她一直想找个机会与穆依依坐下来谈一谈,今天,也许是个不错的时机。 “穆依依。”陆鑫打开车门,朝马路对面的穆依依挥手道。 陆鑫的喊声并未奏效,穆依依的目光正盯着一辆疾驰而来的出租车,她抬起手臂将车子拦下,然后一头钻进了车里。 “师傅,到灵安墓地。”穆依依平静地说道。 “啊?”出租车司机的声音带着惊讶。此时,夜幕即将来临,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居然只身前往阴森森的墓地,她的举动着实让人深感费解。 从出租车的后视镜里,穆依依看到那辆黑色的丰田轿车已经缓缓地启动了,它正朝着自己的方向开过来,她的心中暗自窃喜,自己果然被跟踪了! 其实,刚才在医院的办公室里,穆依依已经发现了马路斜对面的那辆车,以及车里面的那名女警察。她也由此打定主意前往那个安葬钟伟霆的地方——灵安墓地。 灵安墓地位于S市城郊南部,那里原本是一片原始松林,由于近几年墓地资源紧缺,政府只好将它改建为墓地。 经历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出租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初春的傍晚,天色已基本暗了下来,此时,喧嚣的城市正掩映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而这里,唯有几抹暗淡的余晖,飘落在林间灰蒙蒙的空气里。 微风中夹杂着些许透骨的寒意,穆依依走下车子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放眼望去,灵安墓地的面积并不算太大,透过生了少许铁锈的围栏,可以看见被枯草和松柏环绕着的一排排汉白玉的墓碑。 穆依依向门卫打了声招呼,便独自进入了墓园。 此时,整个墓园都笼罩在一片阴冷而诡秘的气氛当中,墓碑上篆刻着的逝者名字与他们生前的照片隐约可见。穆依依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打开微型手电筒默默地搜寻着“钟伟霆”的名字。 她的身后传来了轻微而细碎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这声音是那名女警察发出的,她已经一路跟踪自己来到了这里。 在一座前方堆满鲜花的墓碑上,她终于找到了钟伟霆的名字,墓碑上的文字很新,显然是刚刚刻上去的。 “伟霆,我来看你了。”穆依依蹲下身抚摩着钟伟霆的遗像,口中喃喃地说道,“我这个时候来看你,是不希望我们之间的谈话被任何人听到,我不想被他们怀疑,更不想被他们打扰!但是你知道吗?其实,我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对你说。” “啊——” 正在这时,一个女人惊悸的叫声从墓碑群中传来。 那声音如利箭般刺入了穆依依的耳膜,使她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谁?”穆依依慌乱地晃动着手中的手电筒,寻觅声音的源头。 在距离穆依依约十多米远的一座墓碑前,手电筒的光束捕捉到了两个身着黑衣的女人。 其中的一个女人倒在地上,看样子好像是昏迷了,想必那充满惊恐的叫声正是她发出的;另一个女人则蹲在她的旁边,手中握着一根绳索之类的东西,当手电筒的光束打在她的身上时,她迅速用手臂遮住了脸颊,然后站起身朝穆依依相反的方向跑去,伴随着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的墓碑群中。穆依依再次晃动着手电筒四下搜索着,可是那个女人已然踪影全无! “站住,我是警察,再跑我就开枪了!”空旷的墓地里响起了陆鑫的喊声与脚步声,她循着那个女人的轨迹一路追了过去。 “幸好有那个女警察在!”穆依依轻抚着胸口,如释重负地吁出一口气。 良久,她才缓过神儿来,打着手电筒朝那个倒在地上的女人走了过去,她察看了女人的身上和周围的地面,并无血迹,那颗悬起的心才缓缓地落了下来。不过,她一直躺在那里纹丝不动,应该仍在昏迷着。她刚才发出那般惊恐的叫声,随后便晕倒了,究竟是什么事让她产生了这么大的恐惧呢? 走到近前,穆依依惊诧地发现,女人身上的那件黑色的长款风衣竟与聂雯早上穿的那件一模一样,还有那头蓬松的鬈发,也与聂雯的非常相似。难道,这个昏倒在自己面前的女人,真的是?聂雯? 穆依依的手指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拨开了遮在女人脸上的头发,一张熟悉的脸庞清晰地显露出来,果然是她! 聂雯怎么会出现在墓地里?那个仓皇而逃的女人又是谁?她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聂雯为何会失声尖叫?难道是因为对方手中的绳索?无数个解不开的疑问在她的脑海中不停地盘旋着。 “岳太太、岳太太……”穆依依反复呼唤着聂雯,可是她依旧双目紧闭,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这可怎么办呀?”穆依依揉搓着双手,心中焦急万分。 冰冷的墓碑前,穆依依一边守护着昏迷不醒的聂雯,一边默默祈祷着陆警官能够成功地捕获那个女人,以尽快弄清事实的真相。 然而,十几分钟过去了,聂雯依然没有苏醒,陆鑫也与那名黑衣女子一同消失了。 天色渐渐昏暗,整个墓园沉浸在一片漆黑之中,死一般的沉寂。 此刻,穆依依的心中百感交集。她打着手电筒漫无目的地搜索着,白色的光束从远处缓缓收回,落在了面前的墓碑上,黑白照片里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映入了她的眼帘,碑身上篆刻着他的名字——岳少华。 原来是岳少华的墓碑,难怪聂雯会出现在这里。可是已经这么晚了,她为什么还要来墓地呢?刚才逃走的那个女人为什么也在这里?难道,她们是一起来的?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清晰地听到有人在呼唤着她的名字。 如沙漠中出现绿洲一般,穆依依惊喜地抬起头来,见陆鑫正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手里还拎着一团黑糊糊、毛茸茸的东西。 “陆警官,你怎么会在这里?”穆依依的脸上呈现出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惊讶表情。 她的演技无懈可击,这一招“先发制人”也十分奏效,陆鑫被她这样一问,果然面露尴尬之色,顾不得质问她来墓地的原因了。 “咦,陆警官,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趁陆鑫还未来得及“反击”,穆依依急忙又补上了一句。 “是假发。” “假发?是刚才那个女人的?” “是的。” “那她人呢?” “逃走了。”陆鑫有些失落地回答道。 刚才,陆鑫只差一步就抓到她了。她们两个人已经近在咫尺,不过那个女人当时戴着口罩,陆鑫无法看到她的样貌。月光下,她冷漠的眼神透出寒光,但眼睛的外形却很美。 正当陆鑫用枪口指着她的时候,她却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沾有迷药的手帕,陆鑫此前毫无防备,一时间闪躲不及,将空气中的迷药吸入了鼻腔。陆鑫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对方要戴着口罩。 在迷药的作用下,陆鑫很快便头晕目眩、浑身瘫软,意识朦胧之际,她伸出手臂去抓那个女人的肩膀,可是以她当时的状态根本不是那个女人的对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堂而皇之地逃走了。 不过,陆鑫却意外地将那个女人头上的假发拽了下来,她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是个光头女人! 穆依依匆忙地走进了市中心医院的门诊大厅,她刚刚从银行取出了一千元钱,用以交付聂雯的住院费用。可是当她找到聂雯的主治医生时,却被告知聂雯在十五分钟前已经苏醒,并且已经离开了医院。 对于聂雯的不告而别,穆依依的心里并不介怀,她能够理解她的做法,毕竟每个人都有不愿让别人知道的秘密。今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虽然对聂雯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但是那是她的经历,与别人..无关,她没有义务将它说出来。 只是,这件事情偏偏被陆鑫撞上了,不将一切查个水落石出,她又岂会善罢甘休呢!她刚刚不过是去了一趟洗手间而已,回来后聂雯就不见了踪影。她有理由怀疑,聂雯其实早已经苏醒过来,是为了避开她的询问才选择继续“昏迷”的。可是,聂雯越是逃避,陆鑫就越决意将事情追查到底。 “穆依依,你不是说你认识她吗?快点打个电话给她。”陆鑫凝起了秀眉,以命令性的口吻说道。 穆依依没想到,这名漂亮的女警察严肃起来,同样有着让人不容拒绝的威严。 穆依依服从命令似的点了点头,从手机电话簿里翻找出岳少华的手机号码,按了下去,电话很顺利地接通了,不过话筒里传来的却是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很显然,接电话的并不是聂雯。 “你好,请找一下岳太太。”穆依依温和地说道。 “太太她已经休息了,请问你是哪位?找她有急事吗?”原来,接电话的人是她家的女佣。 “我是穆依依,的确有点急事找她,麻烦了。” “那好吧!请稍等。” 话音刚落,话筒里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然后是开门声,接下来是女佣的说话声,声音很轻,穆依依贴紧话筒仍无法听清。 “喂?”沉寂了片刻之后,终于响起了聂雯的声音。 “岳太太,您还好吧?”穆依依紧张地握紧手机,问道。 “我很好啊!怎么了?”聂雯的声音平静如常,仿佛今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今天晚上……”穆依依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去墓地祭奠我的一个朋友,想不到这么巧,会遇到您。” “墓地?”聂雯的声调明显提高,“穆小姐,你在和我开什么玩笑,我一晚上都待在家里,你怎么可能在墓地看到我?” “可是……可是我看到的明明就是您呀!” “穆小姐,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我今晚根本就没有去过墓地,你认错人了。” “这……怎么可能呢?” “不好意思,我现在要休息了,再见。”聂雯说完便挂断了电话,可是穆依依却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神情呆若木鸡。令她感到震惊的,不是聂雯否认自己去过墓地,否认今晚所发生的一切,而是聂雯居然能够作出如此冷静的回答。 “怎么了99lib.t>?她说了些什么?”陆鑫颇感好奇地问道。 “她说,她今晚没有去过墓地,是我认错人了。” “看来,她是真的不打算承认这件事情。”陆鑫的神情若有所思,“她现在在哪里?” “家里。”穆依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家里?她这么快就到家了?她家住在哪?” “艺墅铭城。” “不可能啊!”陆鑫一脸惊诧地说道,“艺墅铭城的位置在城南,从市中心医院到那里至少有四五十分钟的车程,而她离开医院还不到二十分钟,怎么可能回到家里呢?” “可是她的确在家啊!起初是她家的女佣接的电话。” “这只能证明她和她的女佣在一起,并不能证明她就在自己的家里。” “可是,我还听到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还有开门的声音,这又怎么解释呢?” “真的是这样?”陆鑫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穆依依觉得陆鑫的分析很有道理,她几天前还曾去过艺墅铭城,那里距市中心的距离的确很远,没有四五十分钟的时间是不可能到达的,而聂雯在二十分钟前才刚刚离开医院,这个时候不可能在家里。可是,如果她们没在家里,又会在哪呢?那阵脚步声和开门声又是怎么回事呢?那脚步声听起来很空旷,和她那日走在别墅二楼走廊里的声音如出一辙,的确是那个声音,她不会记错的。 穆依依回想着刚才与聂雯的通话,聂雯的声音镇定自若,听不出一丝的惊恐与慌乱,难道,她已经将今晚在墓地里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吗?还是,事实真的如她所说,自己果然是认错了人,那个人根本就不是聂雯?! 第七章 灵魂替身 世界上的很多事,就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陆鑫的进一步调查证实,那名在灵安墓地里晕倒的女人,的的确确不是聂雯。艺墅铭城园区内的多个监控录像显示,聂雯在当晚6点28分便驾驶着自己的宝马车回到了家中。而当时,那名昏迷的女子正在送往市中心医院的途中。 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点,这足以证明,出现在墓地里的另有其人,只是她的身份和去向都无从查证,唯一的线索是,她有着一张与聂雯近乎一模一样的脸。 “我昨天见到聂雯了,跟那个晕倒的女人真的很像,难怪你会认错人!” 坐在俪人茶餐厅里,穆依依安静地听着陆鑫讲述灵安墓地那宗案子的调查结果。她的心里很清楚,陆警官约她的目的绝不单纯是为了向她讲明这些,她低下头用吸管吸了一口奶茶,默默地等待着陆鑫切入正题。 “穆依依,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出现在灵安墓地吗?”陆鑫望着穆依依的眸子,突然转移话题道。 “哦?”尽管陆鑫的话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她还是做出了惊讶的表情,“难道不是巧合吗?” “当然不是。”陆鑫刻意停顿了一下,她看着穆依依有些绷紧的脸庞,略显得意地说道,“我是跟随你一同去的那里。” 穆依依杏目圆睁,俨然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她知道,此刻,沉默是最无懈可击的回答。 “你在钟伟霆墓碑前所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了吧?”陆鑫秀眉轻扬,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陆警官,我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穆依依故作镇定地说道。 “好吧!那么我问你,为什么要那么晚去墓地看他呢?” “因为……” “因为什么?” 穆依依低下头,再次陷入沉默。 “元宵节那晚,陪你放烟花的那个人,也是他吧?” 陆鑫话音未落,穆依依的肩头猛然震颤了一下。她着实没有想到,陆警官居然会提到那场烟花,她原本以为,那是一场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烟花,却不料,任何事都逃不过警方的视线。 “没错。”穆依依的目光落在桌面上,心底涌起一阵莫名的伤感。 “你很爱他,是吗?”陆鑫突然出其不意地抛出了这个问题。 穆依依避开她的目光,用微颤的手指捧起桌上的奶茶,用吸管大口地吸了起来,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统统吸进肚子里。 “他也很爱你,是吗?”陆鑫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穆依依依然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只是更加用力地吸着奶茶。 “他的死,你心里比任何人都难过,是吗?” “够了!你凭什么这样说?”穆依依抬起头,一双黑若深潭的眸子直视着陆鑫的眼睛。 顷刻间,一滴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顺着穆依依的脸颊滚落下来。 陆鑫暗暗舒了口气,根据她以往的经验判断,穆依依的心理藏书网防线已经被攻破了。可是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正一步步地走进穆依依精心设置的迷局中。 “好吧!那我们换一个话题。”陆鑫神情肃穆地问道,“你知道龚志强吗?” 陆警官终于提到了龚志强,很显然,警方已经找到了龚志强坠楼案这根链条。那么,她实施计划的时机是否已经成熟了?穆依依在心里暗自思量着。 于是,她平静地回答道:“知道,他是静语咖啡屋老板娘的丈夫。” “哦?”陆鑫对此略感意外,“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人?你跟咖啡屋的老板娘葛静很熟吗?” “不,我和葛静只见过两次面,这件事是钟伟霆告诉我的。” “他是怎么和你提起龚志强的?” “他说,龚志强曾经是他的好朋友。” “还有呢?还提到了些什么?” “没有了。” “他有没有说过,龚志强是怎么死的?” “好像是……在工地里发生意外吧!”吐出这句话的时候,穆依依的眼神有些游移,声音也格外低沉,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她的反应让陆鑫断定,钟伟霆已经告知她龚志强的真正死因。而且,钟伟霆遇害前向她说出的那个秘密,也极有可能与龚志强有关。 沉默了片刻之后,陆鑫说道:“我们已经查阅过龚志强坠楼案的案宗,事发的地点是锦月香湾24栋楼301室,那里正是钟伟霆的家,而且,事发时钟伟霆就在工地现场。” 穆依依下意识地摸了摸那杯已经冷却的奶茶,她在等待着陆鑫做出最后的结论。可是,陆鑫却闭上嘴唇,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因为陆鑫知道,穆依依比自己更清楚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的,一个月前,在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钟伟霆曾亲口向穆依依讲述了龚志强意外坠楼的整个经过。 那晚,他们正在手术室内进行着一台颌面骨整形手术。突然间,一记惊雷划过天际,那雷声分外刺耳,仿佛能够震痛耳膜。就在那一瞬间,钟伟霆条件反射似的,整个身体都随之颤动了一下,那只握着手术刀的手也突然停在了半空中。穆依依清晰地看到,他的手臂连同手指都在微微地颤抖着,与此同时,他的额头沁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钟老师,你没事吧?”穆依依站在他的身旁,压低声音问道。 “没事。”钟伟霆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将手术刀伸向术者的下颌角,却再一次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额上的青筋剧烈地跳动着,冷汗涔涔而下,蓝色的无纺布口罩瞬间被浸湿了一大片。 “依依,我有点不舒服,这台手术恐怕完不成了,快去找宋医生过来帮忙。”钟伟霆颤抖着声音说道。 “钟老师,你忘了吗?宋医生正在做另一台手术呢!”台上的护士舒静妍一边为他拭去额头上的汗珠,一边语气急促地提醒道。 “那……那只好去请英……”英院长的名字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迅速忆起英院长正在外地参加学术交流会,人还没有回来。 手术已经进行了一半,作为主刀医生的钟伟霆却突发状况,无法将手术进行下去,而术者仍在麻醉药的作用下昏迷着,对此毫不知情!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只有一个人能够挽救这一切,那就是——穆依依。 于是,穆依依接过冰冷的手术刀,在钟伟霆的指导下小心翼翼地操作着,最终,手术得以顺利完成。这是她有生以来亲自主刀的第一台手术,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进行,一旦手术失败,后果将不堪设想,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仍感到心有余悸。 钟伟霆是一名如此优秀的整形外科医生,在过去千余例的手术中,他从未发生过任何状况,可是那天晚上他究竟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对雷声产生那么大的恐惧? 事实上,令他恐惧的并不是那阵雷声,而是雷声惊动了他一直像弓弦一样紧紧绷着的神经。因为手术台上,那张手术刀下精细雕琢的脸,正血肉模糊地呈现在他的眼前,它如噩梦般充斥着他的灵魂,就在那一瞬间,龚志强坠楼时的样子清晰地浮现出来…… 龚志强的意外死亡,在钟伟霆的心里留下了一道无法抹去的阴影,几个月以来,他的心如同被毒虫噬咬一般,时刻承受着难言的痛苦与煎熬。 龚志强是因他而死的,如果那天他没有去工地,没有执意进去探房,意外就不会发生了。可是,龚志强已经死了,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唯有以自己的方式,来弥补和告慰龚志强的在天之灵。 于是,从龚志强离开人世的那一天开始,他的身体里仿佛住进了两个人的灵魂,一个是他自己的,另一个就是龚志强的。因此,他像龚志强一样尽心尽力地照顾着葛静母女,甚至将龚晓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疼爱,虽然龚晓莹是个患有自闭症的孩子,可是他仍然能够让她感受到父爱的温暖。 他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扮演着龚志强“生前好友”这个角色。然而,几天前发生的一件事,却使他心中的愧疚感越加浓烈。 他在陪同龚晓莹接受心理治疗的时候,意外得知了她患病的原因。原来,龚晓莹的自闭症并不是天生的,她原本和其他的同龄孩子一样,有着天真活泼的性格。 八年前,龚志强一家住在距S市城区五十公里的溪柳镇,一家人其乐融融,过着平淡而幸福的生活。 然而,在龚晓莹六岁那年,她遭遇了一场可怕的噩梦! 在邻居姐姐家,她目睹了一名男子将姐姐强奸、杀害的全过程,事后,那名男子还曾用明晃晃的尖刀对准了她,幸好当时邻居姐姐的父母回来了,凶手在情急之下跳窗逃走了。 不过,龚晓莹的身体虽然没有受伤,那天所发生的一切却对她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创伤,从此,她变得沉默寡言,每天将自己封闭起来,拒绝与外界接触,她成了一个自闭的女孩子。 葛静告诉他,那个凶手名叫胡克,是溪柳镇那一带的小混混,他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除了打架斗殴,就只会调戏良家妇女。当年,因为他对邻居家的少女求爱不成,便心生歹意,残忍地将其奸杀。作案后,他一直在外逃窜,八年来好似人间蒸发一般,警方曾布下天罗地网对其进行全力抓捕,却至今未果。 葛静还告诉他,龚志强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看到警方将胡克那个败类绳之以法。 钟伟霆得知了这一切之后,那颗稍稍平复下来的心却再次泛起了波澜,因为那个叫做胡克的人正在以另一个身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除了钟伟霆。 回忆进行到这里,穆依依的眉头紧锁着,目光深远而迷离,漆黑的眸子仿佛陷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陆鑫的思绪从穆依依眼中那汪深不见底的潭水里收了回来,她轻声叹了口气,若有所悟地问道:“这么说,胡克他之所以可以成功逃逸,是因为他当年做了整形手术,而且为他做手术的人就是钟伟霆?” “嗯。”穆依依微微地点了点头。 “那么,他知道胡克做整形手术的原因吗?知道他是个奸杀花季少女的嫌疑犯吗?” “他……知道。”穆依依艰难地吐出后两个字。 “知道?”陆鑫下意识地提高了声调,“知道他还这样做?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说不好听点就是助纣为虐!” “陆警官!”穆依依止住了陆鑫犀利的言辞,“他也不想帮助这样的人,他这样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什么苦衷?”陆鑫挑眉问道。 “陆警官,请你别再问了,我能告诉你的也就只有这些了。”穆依依下意识地咬紧下唇,眼角再次泛起泪光,“钟伟霆不希望任何人知道他与龚志强之间所发生的那件事,他更不希望别人知道胡克的这件事!所以,我才一直守口如瓶,不过没想到,龚志强的事终究还是被你们警方查了出来。” “看得出,钟伟霆真的很信任你,他的所有秘密都愿意与你分享,而夏荑凝作为他的妻子,却对此一无所知,她对钟伟霆的了解远没有你多。”陆鑫的脸上突然莫名现出一抹微笑。 穆依依能够领悟到那抹微笑的含意,她也回以陆鑫一个坦然的微笑,这一刻,关于她与钟伟霆之间的感情,她选择了默认。 “穆依依,很感谢你今天向我提供了这么多重要的线索,我想,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陆鑫自信满满地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钟伟霆遇害前跟你说的那个秘密,一定与胡克有关吧!” “是的。” “那你知道胡克的下落吗?钟伟霆有没有告诉你,胡克现在在哪里?” “没有。”穆依依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失落。 陆鑫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因为她坚信,穆依依比任何人都希望警方能够早日将胡克绳之以法。 与陆鑫分别后,穆依依没有立即回到马路斜对面的琦美整形美容医院上班,她今天晚上值夜班,5点钟才开始上班,她目前还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可以消遣。 今天,是她与警方的新一轮“正面交锋”。整个交谈的过程中,她的神经一直都绷得紧紧的,丝毫也不敢懈怠,对于自己今天的表现,她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六七成的把握总是有的。 只不过,当她看到自己的计划正一步步得以实现,内心却没有产生一丝快乐与如释重负的感觉。因为她猜想,她与陆警官今天的谈话内容,夏荑凝很快就会知道了。这意味着,她们之间长达五年的友情将彻底画上休止符。 失去这段真挚的友情,对她来说是无比痛心的,更何况,如果夏展云是她的生父,夏荑凝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那么,她所失去的又何止是一份友情呢? 自从那天在钟伟霆的葬礼上见到夏展云,穆依依的心底便滋生出一种渴望,她渴望能够再见到他一面,哪怕是远远地看他一眼。虽然她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但是她可以确定,他是母亲凌月如这一生唯一爱过的男人。 二十多年来,她从未想过要找自己的亲生父亲,可是这一刻,她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突然对亲情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向往。 她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按下了夏荑凝的手机号码,只为从侧面问一问夏展云有没有离开S市。可是电话重拨了好几次,语音提示却一直是不在服务区。 夏荑凝去了哪里呢?为什么手机一直不在服务区?穆依依暗自思忖着。 她把手机收进手提包里,起身准备回医院上班,就在这个时候,透过茶餐厅明净的玻璃窗,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医院的玻璃门里走出来——是夏荑凝。夏荑凝一边走,还一边打着手机,嘴唇一张一合的,在说着什么。 穆依依连忙摸出手机,找到夏荑凝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果不其然,语音提示是正在通话中。 原来,夏荑凝刚才在医院里,可能刚好在电梯里,所以手机才没有信号。可是她.99lib.转念一想,夏荑凝的手机长达十分钟的时间一直都不在服务区内,她怎么可能在电梯里待这么长时间呢?不过,如果她没有在电梯里,医院还有什么地方手机会没有信号呢? 想到这儿,穆依依的心头猛然震颤了一下——难道,夏荑凝去了医院的地下室? 琦美整形美容医院的地下室,是医院独立的办公区域,综合办公室、人事部、后勤部、企划部与财务部等行政部门都设在那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房间,那就是病案室,那里存储着医院从成立到现在所有的病例资料。 夏荑凝曾经在医院里工作过两年的时间,她对医院的内部环境了如指掌,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地跑到地下室去。那么,她会不会去病案室调查什么了?莫非她已经开始怀疑了?穆依依的心里仿佛突然闯入了一只乱撞的小鹿,忐忑不安。 穆依依急匆匆地跑回医院,恰巧碰到舒静妍从手术室里走出来,她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准备下班。夏荑凝在这里工作时,与舒静妍的关系一直比较要好,所以穆依依猜想夏荑凝方才一定来找过她了。 “静妍,夏荑凝刚才是不是来过了?”穆依依略显焦急地问道。 “哦,依依你来了。”舒静妍显然在思索着什么,并未留意到穆依依的问话。 “静妍,你刚才看到夏荑凝了吗?”穆依依再次询问道。 “夏荑凝?是啊!她刚刚来过,你怎么知道的?你在楼下碰见她了?”舒静妍一脸诧异的表情。 “嗯。”穆依依回答得不置可否。 “她跟你打招呼了吗?” “没有,距离比较远,她应该没有看到我。” “是吗?”舒静妍望着穆依依的脸庞,欲言又止。 “怎么了?” “依依,我记得当初好像是夏荑凝介绍你来医院上班的吧!那你们俩的关系应该……应该很不错的,是吧?” 穆依依听得出舒静妍话里有话,她这样明知故问,究竟意欲何为呢? “是啊!我和荑凝姐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她曾经是我的学姐,对我也一直很照顾,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先下班了。”舒静妍再次欲言又止。 “静妍!”穆依依叫住了她,“夏荑凝刚才到底说了些什么?” “她问我,你和钟老师的关系怎么样。” “什么意思?”穆依依故作迷惑地问道。 “就是问你们俩平时是不是走得特别近,她似乎对你们之间的关系有所怀疑。” 听了舒静妍的话,穆依依即时垂下眼睑,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之中。 沉吟了半晌,她才继续开口问道:“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当然是实话实说了,你们之间就是工作上的合作关系啊!我就是这样说的。” “那她相信了吗?” “应该是没有。”舒静妍显得有些愤愤不平,“我也没想到,她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多疑呢!居然会怀疑到你的头上,亏你还当她是好朋友呢!听她的意思,她已经认定你和钟老师之间有什么暧昧的关系,甚至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说到最后一句时,舒静妍刻意拉长了声调,似乎在强调这句话的重要性。这让穆依依的心里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夏荑凝已经猜到了她与钟伟霆之间的秘密? 穆依依低着头,强作镇定地说道:“她一定要那样想,我也没有办法,随她去吧!” “依依!”舒静妍突然重重地说道,“这一个月以来,每次钟老师在手术台上发生状况,都是你在替他善后,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吗?如果没有你,钟老师早就造成严重的医疗事故,被人告上法庭了。你这样帮他,又替他隐瞒,我知道都是为了夏荑凝,可是人家却未必领你的情啊!” 舒静妍今天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屡次义愤填膺地指责夏荑凝呢?她们以前的关系不是挺要好的吗?难道最近,她们之间出现了什么矛盾? 想到这儿,穆依依试探性地问道:“钟老师在手术台上发生状况的事,你不会告诉夏荑凝了吧?” “是的,我是告诉她了。” “什么?!”穆依依霍地睁大双眼,脸上布满了惊讶的神情。 “事到如今,我们还有必要隐瞒吗?钟老师已经死了,说不定他遇害的原因与他屡次发生状况的原因有关呢!我们说出事实真相,也许会对警方破案有所帮助。” 舒静妍这样做,真的是为警方破案提供线索,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穆依依刚刚将这件事告之警方,舒静妍就紧随其后将它“爆料”出来。这样一来,警方必定会对她的证言深信不疑了,不管舒静妍说出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她都在无意中对穆依依的计划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那她得知了这一切,当时的反应怎么样?”穆依依沉思了片刻,问道。 “看上去非常吃惊。”舒静妍耸肩道,“不过,她似乎对我的话半信半疑。毕竟她与钟老师合作的两年时间里,从未有类似的状况发生过。在她的眼中,她老公可是一名非常完美的整形外科医生。” “是啊!”穆依依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那么后来呢?她又和你聊了些什么?” “她问我,医院最近有没有举办过什么活动。” “活动?”穆依依的心头又是一惊,夏荑凝怎么会突然关心起这个问题来了? 她越发觉得自己先前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也许夏荑凝真的知道了,或是猜到了什么。否则,她已经离开医院这么久了,没有理由对不相干的事情感兴趣。 “她指的是哪类的活动,是对外的宣传活动,还是医院内部的活动?”穆依依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也是这样问她的,她说,是对外的宣传活动。” “那你怎么回答她的?” “我告诉她了,医院最近的宣传活动就是春节前举行的‘人造韩国巨星金振贤打造工程’的发布会。” “那……她知道这件事吗?”穆依依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紧张。 “知道。她说想看看那些发布会的照片。” “她看发布会的照片做什么?”穆依依盯着舒静妍的脸。 “谁知道呢!”舒静妍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道,“我发现夏荑凝现在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说话有些神经兮兮的。我告诉她照片都在医院办公室那里,然后她就急匆匆地走了。” 穆依依猜得没错,夏荑凝刚才果然去了医院的地下室,只不过,她调查的对象不是病案室的病例资料,而是医院办公室的那些存档的照片。她为何突然对医院近期举办的活动这么感兴趣?那些活动照片跟她有什么关系?她究竟想从中寻找什么?夏荑凝的举动实在是令人费解。 穆依依与白班的助理医师进行工作交接后,便只身来到了医院的地下室。 虽然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医院办公室的门仍虚掩着,门缝里透出一丝光亮。每逢月末,总是办公室最繁忙的时候,此时办公室主任吴昕婷正加班加点地整理员工考勤表。 吴昕婷长着一张俏皮可爱的娃娃脸,三十几岁的她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她平日里看起来有些大大咧咧的,但对待工作的态度却是一丝不苟。在这所医院里,除了办公室主任这个头衔,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英院长的太太。 见到穆依依,吴昕婷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她警惕性地问道:“有事吗?” “嗯。”穆依依点了点头,“吴主任,我想请问一下,夏荑凝刚才是不是来过了?” “是,刚走一会儿。”吴昕婷皱了皱眉,狐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来过了?” “哦,我刚才在楼下碰见她了。”穆依依低声回答道。 “是她告诉你,她来找过我?”吴昕婷脸上的疑惑更深了。 “哦,对。”穆依依低声说道。 “那你找我的目的是?” “我想问一下,夏荑凝是不是找您看什么照片?” “是啊!她问我医院存档的那些照片里,有没有钟伟霆的照片。我觉得她这个理由够充分,就把那些照片都调了出来,让她把钟伟霆的照片用硬盘拷贝了。” “她是来找钟伟霆的照片?”穆依依顿觉一头雾水。 夏荑凝刚才明明对舒静妍说,想看看那些发布会的照片。不过她转念一想,比起这个理由,拷贝钟伟霆的照片倒不失为一个更合理的借口。 “她是这样说的,不过我感觉她似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吴昕婷那张娃娃脸上现出疑惑的神色,“她把那些照片从头到尾察看了一遍,也的确拷贝了钟伟霆的几张照片,但是我发现她脸上的表情很失落,好像她真正要寻找的东西并没有出现。” 穆依依暗自感叹,吴昕婷的观察力果真了得。 “那么,您都给她看了哪些照片呢?”穆依依颔首问道。 “有春节前夕医院年终晚会的照片,还有我们医院前段时间‘人造韩国巨星金振贤打造工程’发布会的照片。”吴昕婷一边回答一边低声自语道,“说起来很奇怪,为什么最近总是有人来察看那些发布会的照片呢?” “还有谁来察看呢?”穆依依连忙问道。 “和你同组的护士舒静妍,还有……”吴昕婷犹豫了一下,“还有聂董事长。” 吴昕婷的回答让穆依依彻底震惊了! 聂雯身为琦美医疗投资集团的董事长,旗下的医院、医药公司多达十几家,不说日理万机,也是百事缠身,可是她为何在百忙之中亲自来察看这些照片呢? 还有舒静妍,她来察看照片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莫非,她早就对穆依依的计划看出了什么端倪?如果事实果真如此,那么她刚才定然是说了谎话,“人造韩国巨星金振贤打造工程”的事也许并不是夏荑凝问起的,而是她主动告诉夏荑凝的!难怪夏荑凝会莫名其妙地跑到医院办公室察看照片。只是,穆依依想不明白,她们究竟要在那些照片上寻找什么呢? 第八章 惊天发现 市公安局刑侦队办公室里,陆鑫滔滔不绝地转述着穆依依今晚对她说的每一句话,甚至连面部表情都模仿得丝丝入扣。 陈睦和杜警官在一旁听得全神贯注,唯恐有半点遗漏。因为,在讲述这一切之前,陆鑫信誓旦旦地下定论说,她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陈睦一只手托着下巴,边听边在心里揣摩着,待陆鑫话音落下,他便在第一时间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杀害钟伟霆的凶手就是胡克?” “yes!陈队,你太聪明了。”说着,陆鑫腾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其兴奋程度可见一斑。 “好,既然你都知道凶手是谁了,说一下你的推理吧!”陈睦歪着头,做出洗耳恭听状。 陆鑫察觉到,陈睦的语气似乎带着一丝讽刺的意味,她的心里有些不爽,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摆出严肃的表情说道:“我是这样推断的,由于钟伟霆一直对龚志强的死心存愧疚,又意外得知了龚晓莹的自闭症是胡克造成的,而他自己又是八年前为胡克做整形手术的‘帮凶’,这使他心中的愧疚感和负罪感不断加剧,最终,他无法承受内心的煎熬,便做出了一个决定——杀掉胡克!不过,他没想到自己并不是胡克的对手,没能杀掉对方,却反而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哦?”陈睦眉峰微敛,语气含着些许质疑,“这么说,就因为当年是胡克害龚晓莹罹患自闭症的,钟伟霆就为此去杀人?这个理由似乎有些牵强。既然他知道胡克的下落,为什么不报警让我们警方来抓捕他呢?他为何非要以身犯险呢?” “陈队,你别忘了一个细节,钟伟霆当年明明知道胡克是个奸杀花季少女的嫌疑犯,却还为他做整形手术,他这样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我猜想,他一定有什么把柄握在胡克的手中,一旦他报了警,他的事就会被胡克捅出来,所以,他不可能报警,只能靠自己去解决!而且,如果他杀了胡克,一方面可以为龚晓莹报仇,另一方面也免除了他自己的后患。” “说得有道理。”陈睦的眉头舒展开来,“按照这个思路分析,钟伟霆的杀人动机还是比较充分的。” “是吧?”陆鑫绷紧的脸上又重现笑容。 “不过,这个案子还是存在很多疑点。”陈睦思索道,“如果你的推理成立的话,那么钟伟霆就是预谋杀人,作为一名医生,他想杀掉一个人可以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他应该懂得运用医学的手段和方法,可是他却偏偏失了手,反而被对方杀害;还有钟伟霆的死因,法医对他颈部的勒痕进行了鉴定,证实将他缢死的凶器就是领带,而我们先前已经调查过了,钟伟霆当天并没有系领带。” “钟伟霆没有系领带能说明什么啊?”陆鑫不服气地努嘴道,“难道胡克就不能用他自己的领带将钟伟霆缢死吗?” “可能性非常小。”陈睦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你别忘了,是钟伟霆预谋要杀死胡克的,所以当时一定是钟伟霆主动发起攻击的,而且他的手里肯定有凶器,那么,胡克应该处于一种被动状态。倘若钟伟霆当时刚好系着领带,胡克在情急之下抓住它,将钟伟霆缢死,这种假设还算合乎情理;但是如果钟伟霆并没有系领带,处于被动状态下的胡克会有时间和机会摘下领带,并将其套在钟伟霆的脖子上吗?并且还有一点,法医鉴定说,钟伟霆的尸体上并无打斗造成的外伤痕迹,既然没有发生打斗,那么钟伟霆脖子上的领带又是如何被套上去的?” “所以呢?”陆鑫屏住呼吸问道。 “领带的事必须查清楚,夏荑凝、穆依依、葛静以及琦美整形美容医院的员工,他们个个都证实钟伟霆那天没有系领带,同时,医院的监控录像也显示,钟伟霆在当晚6点10分离开医院时,的确没有系领带。但是,这所有的证据和证言都无法证实,在钟伟霆离开医院后,在他找到胡克的时候,他究竟有没有系领带!” “这个怎么查呀?我们对胡克的下落一无所知啊!他已经在外逃窜八年了,除了钟伟霆,还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他的下落吗?” “我说陆大警官,那照你这么说,即便我们知道胡克就是杀害钟伟霆的凶手,也是拿他没辙了?那我们这个案子岂不是钻进死胡同里,甭想破了?” 陈睦的这句话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陆鑫这才恍然大悟,如果找不到那个失踪了八年的胡克,自己还真是空欢喜一场! 刑侦队接手钟伟霆的案子已经整整十天了,这十天以来,他们一直未间断过对案件的侦查,通过走访调查,他们也搜集到了一些有价值的线索,但是,整个案件的关键人物穆依依却始终不肯透露那个所谓的“秘密”,而今天,她却一改往日的沉默,开口说出了这一切,她的这一举动不禁令陈睦倍感蹊跷。 因此,他们目前的首要工作,就是查证穆依依所有证言的真实性。 “事不宜迟,我们得马上去调查。”陈睦指示道,“杜警官,你现在马上去趟静语咖啡屋,然后再找到龚晓莹的心理医生,务必查实龚晓莹患自闭症的原因;陆鑫,你得再跑趟琦美整形美容医院,向钟伟霆同组的医护人员核查,他一个月前在手术台上发生状况的事是否属实;我马上动身去钟伟霆家,看看能否从钟伟霆的遗物里找到一些关于胡克的线索。” 任务分配完毕后,他们便兵分三路,一同从公安局出发了。 晚上7点钟,陈睦驾车抵达了锦月香湾小区。他远远地望见24栋楼301室的窗户上张贴着白纸黑字的售房启事。看来,夏荑凝已经决定将房子转卖他人了。 见到陈睦,夏荑凝的表情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警察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她,她心里不禁犯起嘀咕,莫非自己下午去琦美整形美容医院的事,已经被警方知道了? “钟太太,你要卖掉这房子?”进门后,陈睦的目光缓缓地移动着,仔细观察着眼前这个简约而温馨的小家。 “是啊!”夏荑凝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买这房子办理的是按揭贷款,每个月的还款额要两千多元,相当于我一个月的工资,我总不能守着房子不吃不喝,你说是吧?” 陈睦也随之叹了口气,夏荑凝的话,倾吐的不仅是她一个人的心声,在这个世界上,的确有许多人,连“房奴”都当不起!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陈睦问道。 “回到z市,暂时跟父母一起生活。”夏荑凝沉吟了片刻,主动问道,“陈警官,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陈睦点了点头,“你听说过胡克这个人吗?” “没有。”夏荑凝回答得不假思索。 “你再仔细想想,你丈夫生前有没有跟你提到过这个人?” “没有。” 夏荑凝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思考的必要,因为这两个字对于她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那好吧!”陈睦只好转移话题,“钟太太,你记得你丈夫生前有多少条领带吗?” “三条。”夏荑凝脱口而出道。 “那么,这三条领带都还在吗?有没有丢失?” “的确丢失了一条,那条是他工作时佩戴的,长期放在医院的办公室里,不过,我从医院拿回来的遗物里,并没有发现那条领带。” “想不到,真是这样。”陈睦低声自语道。 钟伟霆那条放在办公室里的领带,为何会不翼而飞?也许,他遇害那天晚上离开医院时,领带虽然没有戴在他的脖子上,却放在了他的身上。后来,这条领带便成为胡克杀害他的凶器!可是,钟伟霆为什么要带着那条领带去找胡克呢?难道,他想用领带勒死胡克? “陈警官,那条领带有什么问题吗?”夏荑凝的心头划过一丝紧张。 “我怀疑,那条领带就是杀害你丈夫的凶器,所以他被杀后,领带也跟着一同消失了。” “可是你们先前不是已经调查过了吗?伟霆他晚上离开医院时并没有戴领带啊!” “是的,这个问题我也没有想通。”陈睦思忖了一下,说道,“能让我再看看钟伟霆的遗物吗?” “他的遗物大部分都已经焚烧掉了,只留下了几件作纪念,都在这个收纳箱里,等房子转卖后,我准备把它们带回老家去。”夏荑凝略带伤感地说道。 陈睦走到收纳箱旁,小心翼翼地打开上面的盖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件男式衬衫和西服,还有几本关于整形外科学的书籍,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金利来”的精装鞋盒。 在钟伟霆的众多遗物里,夏荑凝唯独将这双鞋子收藏起来,陈睦猜想,里面的鞋子应该是新的,起码是八成新的。 他怀着好奇心打开盒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深棕色的皮鞋。鞋子擦拭得很干净,几乎一尘不染,不过,它看上去却有几分陈旧,鞋尖的位置已经有些脱漆了。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那双鞋的鞋尖上,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眉心紧锁,神情凝重,俨然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良久,他把手伸进鞋子里,取出了里面的鞋垫,鞋垫是米黄色的,在日光灯的映照下,上面的脚趾印清晰可见。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浮上了他的脸庞! 陈睦回到公安局时,杜警官已经先一步回来了。龚晓莹的母亲葛静和她的心理医生都证实,龚晓莹的确是在八年前目睹邻居姐姐被奸杀的全过程,受到强烈的精神刺激,才罹患自闭症的。那个凶手名叫胡克,原溪柳镇人,作案后,一直在外逃窜。 杜警官查证的结果是:穆依依的这段证言是完全属实的。 可是他发现,陈睦对他汇报的内容似乎并不感兴趣,陈睦一直眉头深锁,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陈队,你在想什么?”杜警官忍不住问道。 “打电话给陆鑫,让她马上回来,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什么事情?”杜警官一时间满头雾水。 “让你打电话就快打!哪来那么多废话?”陈睦的语气显得有些烦躁。 “怎么了,这是?”杜警官低声说,一副被噎到的郁闷表情。 杜警官拿起话筒,快速按下了陆鑫的手机号码,可是电话接通了半晌,却始终无人接听。 “这丫头搞什么鬼,怎么不接电话呢?”杜警官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不接电话?”陈睦的神情越发凝重起来。 陆鑫为什么不接听电话呢?是没有听到,还是遇到了什么状况? 两人正陷入沉思,一阵电话铃声突如其来地响了起来。 “是陆鑫!”杜警官急切地抓起话筒,“喂,陆鑫!你在哪呢?干吗不接电话?” “出事了,舒静妍死了!”话筒里传来陆鑫带着喘息的声音。 “舒静妍?” “对,就是琦美整形美容医院的一个小护士,跟钟伟霆和穆依依在一个组工作。” “哦,她怎么死的?” “煤气中毒。” “事发地点在哪儿?” “距他们医院五百米左右的员工宿舍。” “员工宿舍?”杜警官的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中毒吗?” “是的,因为当时只有她一个人留在宿舍里。” 半个小时前,陆鑫来到琦美整形美容医院了解情况,值班护士告诉她,和钟伟霆同组的护士叫舒静妍,由于她当时已经下班了,值班护士便将员工宿舍的地址告诉了陆鑫。 可是陆鑫万万没有想到,当她找到那间宿舍时,房间的门口正被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与此同时,一股刺鼻的煤气味儿从房间里窜出来,并且已经在整个楼道里弥漫开来。 第一个发现异常情况的人是住在舒静妍宿舍隔壁的孙大娘,围在门口的也都是这栋楼的居民,大家闻讯赶来后,合力撞开了防盗门,120急救人员也很快赶到了现场,不过他们还是晚来了一步,屋内的女子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她就是——舒静妍。 其他的住宿成员为什么集体外出,只有舒静妍一个人留在宿舍里?这场煤气中毒事故是意外,还是人为?舒静妍的死是自杀,还是他杀?一时间,一切都蹊跷成谜! 直到晚上9点钟,这间宿舍的其他人才带着一股浓郁的酒气姗姗归来,她们一边爬着楼梯,还一边哼着最新最热的流行歌曲,楼道里的歌声、嬉笑声、高跟鞋声混杂在一起…… 此时,楼下的救护车已经开走了,舒静妍的尸体也被运送到了公安局,宿舍门口围观的居民亦纷纷散去,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恢复了以往的宁静,又有谁会想到,两个小时前,一个如花的生命已匆匆地告别了这个世界! 警方勘察现场时发现,厨房的灶台上放着一个铝质水壶,里面的水装得满满的,事发时煤气灶正开着,灶台上留有大片水渍。因而,他们初步断定,这场事故的发生原因是壶里的开水大量溢出,扑灭煤气灶,最终导致煤气泄漏。 这一切看起来似乎是一场意外,可是,它真的只是场意外吗? 舒静妍为什么把水壶装得那么满?水烧开后大量溢出她又为何没有丝毫察觉?她的尸体是在卧室的床上找到的,她会一边烧着开水,一边回到卧室去休息吗?整个案件可谓是疑点重重。 这间宿舍的总面积为一百三十平方米,共有三室一厅,是琦美整形美容医院为外地女员工提供的集体宿舍。住宿成员包括舒静妍在内共十二人。事发时,其中两人正在医院里值夜班,其余的九人则去了附近的一家酒店,因为今天是宿舍姐妹郭珍珍的生日,大家便一同去为她庆生。 在警方对她们进行讯问时,九个人的证词几乎是如出一辙,她们均表示:郭珍珍今晚曾诚意邀请舒静妍一同去酒店庆祝,可是舒静妍却声称自己身体不舒服,坚决要一个人留在宿舍里。 警方有理由相信,这九个女孩子不会同时撒谎,而且谎言又一模一样。即便舒静妍的死是他杀,也不大可能是九个人一起合谋做的。那么,舒静妍为什么要选择独自留在宿舍里呢?真的是因为身体不适,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不敢确定,但是看得出,舒静妍心情不太好。回到宿舍后,她便一言不发地把自己关进房间里。” “这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大概有一周多的时间了,舒静妍的情绪一直比较反常,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甚至有些时候跟她说话,她都听不到。” “她这段时间工作状态也不是很好,经常出错,前几天还被护士长骂了一通呢!” “我跟她住同一个房间,而且就住在她的对床,我感觉她最近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经常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我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她只是摇头,不肯回答。不过我发现,她最近这几天总是捧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舒静妍最近身体是不太好,有两次我看到她在洗手间里吐得一塌糊涂,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是胃病犯了。” 关于舒静妍最近一段时间的表现,室友们无一例外地发现了一些异常。“孤僻、心事重重、手机、呕吐”是警方在九人的证词里所总结出的关键词。 究竟是什么事让她心事重重?她的手机里又存储着什么秘密?她近期频繁呕吐的真实原因又是什么? 舒静妍的手机成为重要的证物。根据室友的证词,她最近总是捧着手机在看什么,警方便从手机短信开始查起,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她的手机里除了电子报等生活实用类短信就是一些节日祝福类短信,有价值的信息一条也没有留下。 警方随后察看了手机相册,里面的照片寥寥无几,除了几张风景照和舒静妍的自拍照,还有一张男子的照片。 男子年龄约三十出头,肤色略黑,五官分明而富有立体感,他坐在一把黑色的靠背椅上,面前是一张铺着红色绒布的桌子,桌子上摆放着一个桌牌,不过桌牌上的名字却被男子的右手挡住了大半部分,只能看到一个“古”字。男子的身后是一块喷绘的背景板,背景板的画面很模糊,看不清具体内容。 事实上,整张照片的清晰度不是很高,而且图像外还出现了灰色的边框,警方由此判断,这张照片并非现场抓拍,而是从电脑显示屏上拍摄下来的。 “这张照片上的人,你们认识吗?”陆鑫举起手机,问道。 几个女孩子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聚集在小小的手机屏幕上,然而,惊异的神情却不约而同地浮上了她们的脸庞,这是她们在不经意间做出的第一反应,这一反应足以证明——她们对照片上的人并不陌生。 “认识,他是我们医院的一个患者。”其中的一名女孩子上前一步,回答道。 “他叫什么名字?” “古越。” “舒静妍的手机里为什么会有他的照片?他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据我所知,就是正常的医患关系啊!至于舒静妍的手机里为什么会有他的照片,我就不清楚了。”那名女孩子一99lib?边摇头,一边看向宿舍里的其他人。 这时,陆鑫发现,郭珍珍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似乎在躲避室友的目光。 “不过,据我观察,那个古越与舒静妍好像原来就认识。”另一名女孩子突然插了一句道,“有几次我和舒静妍一起查房,每到古越的病房时,舒静妍的神情就有些不对劲,而且那个古越看她的目光也充满异样。所以,我猜想,他们两个人应该早就相识,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们始终没有在人前相认。” “哦?”陆鑫抬起头,颇有兴趣地问道,“这个古越,是什么时候住进你们医院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1月29号。”女孩思索着回答道。 “1月29号?这么说,他已经在你们医院住了一个月了,都这么久了,他怎么还没出院呢?” “早着呢!”女孩下意识地耸了耸肩膀,“他这才做了两次手术而已,按照英院长为他制订的手术方案,他还需要接受两次手术呢!是吧,珍珍?” “哦,对。”郭珍珍点头回答,不过声音却很低。 “什么?还要做两次手术?”陆鑫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以她的审美标准来判断,照片上的这名男子长得还是有几分英俊的,她想不通他究竟对自己哪点不满意,偏偏要通过冰冷的手术刀来改变自己的容貌,而且,还是如此彻底的改变。 陆鑫正陷入沉思,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电话是赵法医打来的,他带来了一个令所有人为之震惊的消息——舒静妍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 宿舍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舒静妍有男朋友,现在却突然传来她怀孕的消息,这不禁让她们感到难以置信。在她们眼中,舒静妍是一个内敛而保守的女孩子,谁也没有想到,像她这种性格的人,竟会悄无声息地谈恋爱,甚至还怀了孕! 孩子的父亲是谁?这个话题迅速在整个宿舍里炸开了锅。 警方在事发现场调查取证后,便迅速离开了员工宿舍。 陆鑫带着几名警员来到了琦美整形美容医院,此时已经是晚上10点钟了,大部分房间的灯都熄灭了,整栋楼体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夜色之中。 他们乘坐电梯直奔4楼护理站,陆鑫在楼下观察过,这里仍亮着灯。 见到陆鑫,值班护士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警官,你还没找到舒静妍吗?” “已经找到了。”陆鑫的声音有些低沉。 “那你这次来医院是……” “舒静妍死了,死于煤气中毒。” “什么?!”陆鑫看到,值班护士的肩头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陆鑫拿出记录本,放在护理站的大理石台面上,问道:“护士小姐,怎么称呼你?” “方露。” “你最后一次见到舒静妍是什么时间?” “今天晚上5点半。”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当时已经下班了,舒静妍今天并不值夜班,她出现在4楼住院区我感到挺意外的,所以她走时我就特意看了一眼时间,刚好是5点30分。” “哦?”陆鑫预感到事有蹊跷,“既然她今晚不值夜班,又为什么来住院部呢?” “她说,来看一个患者。” “什么患者?” “住在412病房的一名男患者,名叫古越。” 古越!陆鑫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舒静妍出事前真的见过这个人。看来,舒静妍的室友说得没错,舒静妍与古越应该早就相识,只是一直在人前装作不认识。 “方护士,你能带我去见见他吗?”陆鑫急切地说道。 “现在?” “对,现在。” “现在患者都已经休息了,我先过去和他说一声,你看行吗?”方露的脸上现出为难的神色。 “好,你去吧!我们在这儿等着。” 话音刚落,陆鑫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是陈睦。 “陆鑫,你现在在哪里?”电话刚一接通,陈睦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我在琦美整形美容医院呢!” “事发现场的调查取证工作都完成了吗?” “完成了。” “好,那你现在马上回局里。” “现在?”陆鑫疑惑不解地说道,“我现在正在医院里调查呢!事发前,舒静妍来住院部找过一名男患者,我正准备找他了解情况。” “先别见那名男患者,以免打草惊蛇,你马上回来吧!我自有安排。” 自有安排!到底是什么安排呢?陆鑫一时间满头雾水,猜不出陈睦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陈睦现在的想法和做法,岂止令陆鑫一人感到迷惑,杜警官已经迷惑一个晚上了。从晚上8点钟开始,陈睦就告诉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整整三个小时过去了,陆鑫才终于回到了刑侦队办公室。 “陈队,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现在可以宣布了吧?”杜警官天生是个急性子,陈睦这几个小时的沉默,已经快把他憋出内伤了。 “你们两个先别急,先看看这两张纸。”陈睦坐在办公桌前,语气严肃地说道。 他拿起办公桌上的两张纸,左右手各一张,两张彩色的打印图呈现在陆鑫和杜警官面前。 左手的打印图是一只脚的特写照片,从脚的大小及形态来看,应该是一只男性的右脚;右手的打印图图像不是很清晰,看上去是经过电脑扫描的,不过不难判断,上面有五根长短不一的脚趾印,并且,同样是出于右脚。 “陈队,这两只脚是谁的?”陆鑫凝起秀眉问道。 “你们先别管这两只脚是谁的,你们现在要做的是,判断这两张打印图上的脚,是不是同一个人的。” “当然不是。”陆鑫与杜警官异口同声地回答。 “这张照片上的脚,二脚趾明显长于大脚趾,而这张扫描图上脚趾印却是大脚趾长于二脚趾,这两只脚有着显而易见的差别,绝对不可能是同一个人的。”陆鑫指着两张打印图分析道。 “没错,这两只脚的差别这么大,却被我们所有人忽略了!”陈睦重重地叹了口气,将打 5370." >印图重新放回办公桌上,“这张打印图上的脚趾印是从钟伟霆的鞋垫上扫描的,而那张右脚的特写照片,是从毁容男尸的全身照上截下来的!” “我明白了。”杜警官一字一板地说道,“那具毁容男尸根本就不是钟伟霆!” 当前,毁容男尸的尸体已经进行了火化,警方的侦破工作也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他们已初步锁定胡克为杀害钟伟霆的凶手,整个案子即将尘埃落定。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陈睦的意外发现却使案情发生了惊天逆转——死者居然另有其人! 鞋垫上的脚趾印已经充分证明,那具毁容男尸并不是钟伟霆。但是,钟伟霆却从2月19日那天开始奇迹般消失了,这十多天的时间里,他一直音信全无。 他的失踪是巧合吗?毋庸置疑,答案是否定的。 从那部存储着他夜游时影像的微型摄像机到后来的dna鉴定;从他和穆依依近段时间的频繁联系到他遇害前说出的那个“秘密”;从龚志强和胡克这两个关键人物的出现到那条失踪的领带……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一场精心设置的迷局! “既然钟伟霆并没有死,他为什么要布下迷阵,让我们以为他已经死了呢?这么长时间,他会藏在什么地方呢?那具毁容男尸又是谁?他为什么会成为钟伟霆的替身?”陆鑫如梦呓般自言自语道。 “这其中的因果关系,我也没有想清楚。钟伟霆今年三十四岁,已经晋升为主治医师,正处于事业发展的黄金时期,而且,他去年才刚刚结婚,为什么在这种时候,选择让自己从世界上‘消失’呢?” “会不会是因为穆依依?”杜警官思忖着说道,“夏荑凝曾经说过,她去年遭遇了一场车祸,导致她右手臂神经受到损伤,手指失去了灵活性,所以她才离开琦美整形美容医院的,当时驾车的人就是钟伟霆。难道说钟伟霆是因为内疚才娶夏荑凝的?结果婚后他却发现他喜欢的人不是夏荑凝,而是穆依依。” “就算事实是这样,能说明什么呢?”陆鑫翻了个白眼道,“他如果真的想跟穆依依在一起,可以和夏荑凝离婚啊!有必要非得把自己‘雪藏’了吗?” “关键问题就在这儿啊!他不可能跟夏荑凝离婚,他是因为内疚才娶她的,又怎么会跟她离婚呢?” “这倒新鲜了。”陆鑫继续讽刺道,“钟伟霆连诈死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却不能跟夏荑凝离婚?陈队,你说这可能吗?” 陆鑫本以为可以赢得陈睦的共鸣,却不料陈睦对他们之间的对话根本就充耳不闻,他正一个人低头陷入沉思。 他们目前所掌握的线索目标散乱、疑点众多,一时间无法理出一条清晰的脉络。不过,陈睦的心里很清楚,他们当务之急不是讨论钟伟霆为什么要诈死,而是查出那具毁容男尸究竟是谁,杀害他的凶手是钟伟霆,还是另有其人。只要他的真实身份被查明,一切的疑团便可以迎刃而解。 “陆鑫,现在马上去查一下本市近半年的失踪人口档案库,看看有没有符合毁容男尸的年龄及体貌特征的失踪人员。”沉默了半晌后,陈睦终于做出了指示。 “年龄三十至三十五岁之间,身高一百七十六厘米,中等身材,我们所掌握的情况也就只有这些了。至于五官、脸形、牙齿形态这些主要特征都已经被凶手毁灭了!”陆鑫喃喃自语道。 “说到这点,我还真觉得这个凶手不简单。”杜警官忍不住插嘴道,“一般的凶手对尸体进行毁容,用硫酸烧毁也就罢了,可是这个凶手不但将死者的面部、头部和双手都烧毁了,还不忘用钝器击打死者的面部及牙齿,彻底地做到毁尸灭迹。莫非这家伙还学过法医学,知道我们通过三维颅面复原技术,可以复原出死者的大致相貌?” “没错,这个凶手真是挺有头脑的,居然可以对毁尸的细节做到滴水不漏。”陆鑫也点头表示肯定。 “等等!”杜警官的一番话,仿佛黑暗中开启的一扇窗,使陈睦的脑中现出了一道灵光,“你们有没有想过,凶手用钝器击打死者的面部及牙齿,真的是为了毁掉死者的容貌吗?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比如说,死者生前曾经做过整形手术。” “你是说……”陆鑫惊诧地睁大了双眼,“钟伟霆就是凶手,而死者很可能是他的一名患者?” 陈睦的脸上浮现出一个不置可否的微笑,“穆依依不是告诉你,钟伟霆在一个月前,曾在手术台上发生过状况,无法将手术进行下去了吗?” “穆依依的确是这样说的,但是她的话可信吗?” “这件事是真的。” “你为什么肯定是真的呢?”陆鑫狐疑道。 “因为夏荑凝今天下午去过琦美整形美容医院,这件事是舒静妍亲口告诉她的。” 第九章 旧照片 清晨7点钟,穆依依独自坐在医生办公室里,一缕初春的阳光从窗子斜射进来,铺洒在她单薄的后背上。然而,再温暖的阳光也无法驱散她内心的冰冷,纵使她紧紧地环抱着双臂,整个身体仍在瑟瑟发抖。 舒静妍死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逝了!可是,她的音容却仍在穆依依的脑海中回旋着,不知不觉中,泪水早已肆意地流泻在她的脸颊上。 穆依依将舒静妍看做她在这所医院里最好的朋友,不仅因为她们在同一个组里工作,更重要的是,舒静妍心地善良、待人真诚,并且,她文静的外表下有着坚强的性格。 穆依依曾经怨天尤人,认为自己是一个命运多舛的人,从小到大,她的人生路上总是充满着荆棘与坎坷。可是舒静妍的经历告诉她,无论遇到多少挫折与苦难,抱怨都是徒劳的,唯有坚强地走下去,才是与命运最好的抗争! 在医院里,护士的工资是比较低的,舒静妍平日里总是省吃俭用,每个月发完工资,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附近的邮局去给家里寄钱,因为她的家中有着精神失常的母亲与身患糖尿病的父亲。 原本,舒静妍还有一个小她两岁的妹妹,可是几年前她发生意外死了,母亲因此受到强烈的打击而精神失常,父亲的身体状况也每况愈下,舒静妍成了家里唯一的支撑与希望,几年来,她一直以柔弱的身躯承担着整个家庭的重担。 穆依依与舒静妍能够相互信任、彼此交心,不仅因为她们身世相近、同病相怜,还因为她们之间有着一个极大的共同点,那就是——从未谈过恋爱。 整个医院里,像她们俩这种二十五六岁还未谈过恋爱的大龄女生,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三个人来。 几天前的晚上,她们两人一同值夜班。舒静妍突然问穆依依:“依依,你有过喜欢的男人吗?” “呃……没有。”短暂的思忖后,穆依依并没有讲?出实话。 她并不是存心想欺骗舒静妍,只是那场如烟花般短暂而虚幻的爱情,她还没有勇气向任何人提起。 “你真的没有过啊?但是我有过,你信吗?”舒静妍的目光深远迷离却又带着一丝特有的温柔。 那晚,她向穆依依敞开心扉,道出了那段深藏于心底的秘密: 在过去的两年时间里,她的心里一直暗恋着一个男人,她默默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感受着他的喜怒哀乐,可是那个男人却对此毫不知情,直到有一天,他和另一个女人结了婚。 她的爱情还未开始便结束了!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伤心与绝望。她本以为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可是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那个男人却仍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想到了借酒浇愁,于是一个人跑到酒吧里喝得酩酊大醉,结果,她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带到了宾馆。在意识朦胧的状态下,她误把那个男人当成了自己所爱的人,于是那晚,他们之间发生了一夜情。 舒静妍是一个传统而保守的女孩子,她把贞洁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可是那晚,她却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而毁掉了这一切! 因此,她想过要离开这座城市,甚至想过要自杀,不过当她想起妹妹的死对父母所造成的伤害与打击,她最终还是选择坚强地活下去,勇敢地面对生活! 然而,此时此刻,舒静妍却去了另一个世界! 警方初步认定,员工宿舍发生煤气泄漏的原因是壶里的开水大量溢出,扑灭煤气灶所致,事发现场的情况符合意外事故的判定标准。 可是,以穆依依对舒静妍的了解,她是不可能粗心到开水扑灭煤气灶都没有察觉的!如果说这场事故是意外造成的,除非,所有的“意外”都源自于舒静妍自己的设计。 倘若,舒静妍真的决定选择死亡,也许这种方式是最适合她的,因为这既不是自杀,也不是他杀。 可是诱因呢?舒静妍这么做的诱因究竟是什么?是因为发现自己意外怀孕而一时想不开,还是因为——她知道了什么无法承受的秘密? 昨晚,吴昕婷告诉她,舒静妍几天前曾去院办公室察看过“人造韩国巨星金振贤打造工程”发布会的照片,莫非她真的从照片中发现了什么?方露说,昨天下班后,她曾经去412病房找过古越,紧接着,她回到员工宿舍便出了事! 想到这儿,穆依依箭一般冲出了医生办公室,直奔412病房,可是来到病房门口时,她的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因为,房间里正传出一个男人浑厚的声音——是陈睦。 “舒静妍昨晚来找过你?” “舒静妍?”病床上的男人正是古越,他的脸部四周缠着纱布,说话显得有些费力,“你指的是那个姓舒的护士?” “没错。” “哦,她昨晚的确来过,怎么了?” “她死了!”陈睦凝视着古越的双眼,回答道。 “哦,我听说了。”他稍稍停顿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道。 陈睦本以为他会做出吃惊的反应,不料他的眼神里竟看不出丝毫的变化,只有纱布下面的嘴唇微动了几下,旋即又归于沉静。 “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陈睦继续问道。 “没什么,就是问问我这两天的恢复情况。” “哦?”陈睦蹙眉道,“据我所知,她当时已经下班了,还专程跑来询问你的恢复情况,看来,她对你还真是特别关照啊!” “古越,你和舒静妍到底是什么关系?”陆鑫低头做笔录之余,忍不住询问道。 “警官,舒静妍是这里的护士,我是她的患者,她下班后来看看我难道不可以吗?我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古越的语气中分明带有责问之意。 陆鑫看着他充满怒意的眼神,有些不屑地笑了笑。她戴上手套,从证物袋里取出一部银白色的手机,经过一番调适,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男子的半身照。 “这张照片上的人,是你吧?” “是。”古越看了一眼,回答道。 “上面的拍摄日期显示,那个时候你还没有住进琦美整形美容医院呢!舒静妍却把你的照片存在她的手机里,而且她的室友证实,她时常把这张照片翻出来看,既然你只是她的一名普通患者,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到这些话,古越突然陷入了沉默。 “能不能告诉我,你和舒静妍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两个月前。”沉吟了半晌,古越重新开口道。 舒静妍的室友猜得没错,古越与舒静妍果然早就相识! “哦?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在酒吧里。”古越似乎沉浸在那段回忆之中,“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去酒吧喝酒,结果遇见了舒静妍。她当时打扮得非常朴素,与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孩儿有着本质的区别,但是她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一个人喝得烂醉如泥。大概是出于怜香惜玉吧,我就想要帮帮她,把她送回家,结果……” 说到这儿,古越突然停了下来,陈睦和陆鑫相互对视了一眼,对于后面所发生的事情,他们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种预感。 “结果她喝得太多了,我问她住在哪里,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说清楚。” 陆鑫不禁有些失望,等待了半晌,古越还是没有说出重点,于是,她有些不耐烦地问道:“后来呢?你们去了哪里?” “去了附近的一家宾馆,我给她开了一个房间,后来……后来我正打算离开,她却突然抱住了我,叫我不要走,后来我们就……发生了一夜情。” “一夜情?”陆鑫把笔狠狠地摔在记录本上,她盯着眼前这个满脸缠着纱布的男人,眼神里充满着厌恶与鄙夷。 “舒静妍怀孕了,你知道吗?”陈睦神情肃穆地问道。 “这……” “这什么这!到底知不知道?”陆鑫的情绪显然有些失控,面对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她实在没办法心平气和地讲话。 “知道。”古越低声回答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天晚上。她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她怀孕了,孩子是我的。” “后来呢?” “后来我问她,我和她之间只发生过一夜情而已,她怎么能够保证孩子是我的。结果她听了这话非常生气,还骂我是浑蛋!” “你是够浑蛋的!”陆鑫喃喃地说道。 “其实,我明白她来找我的目的,她说她是个保守的女人,发生了这种事,她希望我能够对她和孩子负责。”片刻的停顿过后,古越突然振振有词地说道,“可是,这一切对我来说实在太突然了,我们是在酒吧里认识的,彼此间并不了解,怎么能够‘奉子成婚’呢!这太荒唐了!于是,我劝她……劝她把孩子打掉,她听完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了。我真的没想到她会自杀啊!” “自杀?”陆鑫挑眉问道,“谁告诉你她是自杀的?” “听护士说,她是在宿舍里煤气中毒而死的,难道不是自杀吗?” “是哪个护士跟你说的?” “方露。” 陆鑫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古越会毫不隐瞒地说出了他和舒静妍之间所发生的一切,原来这个家伙误以为警方已经把舒静妍的死因定为自杀,所以他才会有恃无恐。 夜深了,夏荑凝躺在床上辗转难眠,银白色的月光透过半透明的纱质窗帘铺洒在她的身上。房间还是一样的温暖,床也一样的柔软,可是她却再也感受不到家的气息,房间里的一切都如这月光一般清冷,每到这个时候,回忆总是乘虚而入,过去的点点滴滴一幕幕地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从钟伟霆出事到现在,每个夜晚都变得那般漫长,她独自蜷缩在被子里,久久无法入睡。 不过,她很快就不必再继续承受这份孤寂了。今天下午,她已经和一位林姓的买主达成了房屋买卖协议,并且约好后天去办理房屋过户手续,再过几天,她就要带着所有的物品与所有的记忆一同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城市。 此刻,与其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不如起来收拾收拾东西。想到这儿,夏荑凝打开了床头的台灯,穿上拖鞋走下床去。 卧室里的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衣橱里的衣物大部分都装进了旅行箱里,唯有几件换洗的衣服仍挂在上面。 至于床头柜里,装的都是一些水果刀、手机充电器、数码相机、蒸汽电熨斗等一些日常生活用品,除此之外,还有一沓钟伟霆几年来收藏的dvd影碟。 夏荑凝从橱柜里找出一个纸箱子,把床头柜里的东西依次放进去。因为钟伟霆说过,柜子里的这沓影碟都是几年前的一些老片子,所以她之前也没有兴趣翻看,现在把影碟装进箱子时她才发现,原来中间还夹着一本相册。 相册很薄,封面是白卡纸的,封面图案是一个吹泡泡的小女孩,里面的内页寥寥无几,薄得像白纸一样,所以,装上照片后,整个相册的厚度还不及两张精装的dvd影碟。 夏荑凝把相册捧在手里,一页一页地翻过,这是钟伟霆在大学时代的生活留影,教学楼、寝室、图书馆、体育场……不一样的场景,却近乎一成不变的表情,每张照片上,他那张俊朗的脸上总是挂着几分青涩的微笑,而那双深邃的眸子却流露出一种忧郁沉稳的气质。 相册的最后一页,是一张毕业合影,由于是集体照片,钟伟霆的位置又比较靠后,他的面部表情看上去有些模糊,夏荑凝便把照片从相册里抽了出来。可是这时,她却意外地发现,这张照片的下面还有一张照片! 里面的照片时间更加久远,纸质微微泛黄,看上去有几分陈旧。画面里一共有四个人,如果他们是一家人的话,这应该是一张全家福。 坐在前面的是一对中年夫妇,看起来有四十多岁。男人皮肤黝黑,身材高大魁梧,穿着一件深蓝色的中山装;女人个子不高,身着米黄色的花布上衣,穿着朴素,不过样貌很是清秀。他们的身后站着两个少年,男孩子看上去十六七岁,身着白色衬衫,外面还套着一件黑色马甲;女孩子十四五岁的模样,梳着两条大辫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十分惹人怜爱。 夏荑凝辨认出照片上的男孩子正是少年时代的钟伟霆!可是,画面里的其他人又是谁呢?是钟伟霆的父母和妹妹吗? 钟伟霆曾亲口告诉过夏荑凝,在他十四岁的时候他的父母就发生车祸双双去世了,他是由爷爷奶奶抚养长大的,几年前,他的爷爷奶奶也相继病逝,所以,在这个世界上,他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 夏荑凝一直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因为在他们的婚礼上,钟伟霆的直系亲属一个也没有出现。 但是,如果事实真的如他所说,这张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照片上的钟伟霆,显然不止十四岁,那个时候他的父母已经过世了,而且,他从未说过自己还有一个妹妹。莫非,照片上的中年夫妇是他的叔叔婶婶,或者是关系比较好的邻居?不过,钟伟霆的相貌却与那个女人有着诸多的相似,从这张照片上来看,他们无疑是一对母子。 夏荑凝把这张照片也从相册里抽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翻到背面,生怕将照片弄坏。只见上面用黑色的记号笔写着:1994年4月15日,溪柳镇照相馆。 按照时间推算,1994年的时候钟伟霆已经十七岁了,他那时应该在读高中。他说过,自己从小在S市长大,可是他又怎么会跑到溪柳镇拍下这张照片?而且,这张照片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否则,他不会一直珍藏到现在。 难道? 夏荑凝的心倏地抽紧了一下,直觉告诉她,照片上的人就是钟伟霆的父母和妹妹。可是,他为什么要隐瞒这一切呢?如果他的父母和妹妹仍然健在,他为什么不与他们相认呢? 早晨8点钟,夏荑凝带着那张旧照片,乘上了开往溪柳镇的中巴客车。 溪柳镇距S市只有五十公里,中巴车驶出城区半个多小时,一个红砖青瓦的小镇便呈现在眼前。 这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小镇,潺潺的溪水环绕其间,成排的柳树茂密成荫,宽阔的马路、整齐的房舍、干净的院落,农贸市场、饭店、网吧应有尽有,充满着现代化的生活气息。 下车后,夏荑凝沿着主街道走了一段,便随机拐进了一条胡同里。这条胡同的住户一家挨着一家,不过几乎都大门紧锁,只有一户人家大门敞开着,一个老婆婆正握着喷壶在院子里浇花。 “婆婆,您好。”夏荑凝走到近前,礼貌地说道。 对于夏荑凝的突然造访,老婆婆似乎感到有些意外,她放下手里的喷壶,转过身来,把夏荑凝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问道:“姑娘,你找谁?” “我有件事情,想跟您打听一下。”夏荑凝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什么事啊?”老婆婆疑惑地问道,“姑娘,你好像不是我们镇上的人吧?” “是的,我是从S市来的。”夏荑凝挤出一抹微笑,“婆婆,是这样的,我妈告诉我,我们家在溪柳镇有一房远房亲戚,不过很多年都没有联络了,连电话号码也找不到了,所以派我来镇上找找,看看这家人是不是还住在这里。” 夏荑凝从小就不善于说谎,虽然她今天硬着头皮编了个谎话,可是一张口,连舌头都变得僵硬了。不过幸运的是,老婆婆似乎并没有看出破绽,她郑重其事地问道:“你家那个远房亲戚叫什么名字?” “就是这张照片上的人。”说着,夏荑凝从手提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取出里面的照片,递给了老婆婆。 看到照片,老婆婆突然皱起了眉头,神情变得凝重起来,沉默了半晌,她抬起头狐疑地盯着夏荑凝的脸,问道:“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的?” “是……是我妈妈交给我的呀!” “你妈妈?你妈妈叫什么名字?和照片上的这家人是什么关系?你这次来找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面对老婆婆的质疑与一连串的问题,夏荑凝的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尴尬之色。 “说吧,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 看样子,老婆婆已经把她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了。夏荑凝知道,她已经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了,所有的谎言在这位老婆婆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于是,她舒了口气,如实地回答道:“我是钟伟霆的妻子。” “什么?妻子?他已经结婚了?!”听到这句话,老婆婆突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幸好夏荑凝手疾眼快,连忙扶住了她。 “你真的是伟霆的妻子?”老婆婆的声音颤抖着。 “是的,婆婆。”夏荑凝诚恳地点了点头。 “这孩子,连结婚这么大的事,都没有通知家里!”老婆婆苦笑着摇了摇头,喃喃道,“孩子,你不应该叫我婆婆,应该叫我奶奶,我可是伟霆的亲奶奶!” 夏荑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前的这位老婆婆居然是钟伟霆的奶奶!原来她还好好地活在世上,可是钟伟霆却说他的奶奶几年前就已经病逝了,他为什么要编造这样的谎言呢? “孩子,进屋说吧!”说着,钟奶奶领着夏荑凝朝里面的房舍走去。 进门后是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廊的两侧分别为两间卧室,钟奶奶推开了左侧房间的门,一间二十平方米左右的卧室映入了眼帘,房间布置得很温馨,衣橱、木床、组合柜、电视机一应俱全。 “孩子,是伟霆让你来的吗?”夏荑凝刚一坐定,钟奶奶就迫不及待地询问道。 “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 “那,伟霆知道你来吗?” “不知道。” “唉!”钟奶奶深深地叹了口气,渴望的眼神暗淡下去,“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孩子还是无法打开心结。” 原来,在钟伟霆的内心深处,有一个无法打开的心结!可是,这个心结到底是什么呢? “奶奶。”夏荑凝试探着问道,“伟霆他有多少年没有回来过了?” “十年了,整整十年!自从晓琪自杀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钟奶奶捂住胸口,痛心地说道。 晓琪?谁是晓琪?夏荑凝如堕五里雾中,为什么她自杀后,钟伟霆就再也没有回过家?莫非,她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女孩子?夏荑凝觉得她先前的猜测没有错,那个女孩子就是钟伟霆的亲妹妹。 “奶奶,晓琪当年为什么要自杀?”夏荑凝惊疑地问道。 钟奶奶年纪虽然大了,但是反应却丝毫也不迟钝,被夏荑凝这样一问,她马上意识到这个孙媳妇对他们家过去所发生的事根本就不知情。她对自己刚才所说的话感到懊悔不已,晓琪自杀的事,一直是钟伟霆不敢触及的雷区,他定然将这个秘密隐藏得很深,可是今天,她一不留神竟把这件事给说了出来。 “孩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也别再问了。” “可是,您不是也说这件事是伟霆无法打开的心结吗?既然这样,我希望您能够告诉我当年的真相,让我们一起想办法来打开这个结,不好吗?”夏荑凝诚恳地看着钟奶奶的眼睛。 可是,钟奶奶却避开了她的目光,自顾自地说道:“趁现在时间还早,能赶上回城里的客车,你快点回去吧!从今以后,也别再来溪柳镇了!” 钟奶奶的态度很坚决,直到将夏荑凝“送”出门外,对于当年的往事她仍只字未提。而钟伟霆被杀的事,夏荑凝也多次欲言又止,面对这样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她实在不忍心将她心里残存的那丝希望彻底地毁灭掉! 离开钟家后,夏荑凝的心中百感交集,她越发觉得那个与自己朝夕相处、同床共枕的丈夫是如此的陌生,她居然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此时此刻,她觉得他就像是一个解不开的谜,或是一本读不懂的书,她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他的心里到底隐藏着多少秘密。 她决定要追查下去,无论事实是怎样的,她都要知道真相! 然而,相继走访了几家邻居后,她发现,只要她一亮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对方就连忙避开话题,于是,一圈人问下来,唯一的收获就是可以肯定,钟晓琪的确是钟伟霆的亲妹妹。 夏荑凝的下一目标是钟晓琪生前的同学兼闺密——史蓝。 这一次,她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你好,我叫程雨菲,是一名心理医生。”说着,夏荑凝将一张名片递给了史蓝。 史蓝接过名片,脸上呈现出诧异的神情,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名片,又抬起头看了看夏荑凝的脸,有些紧张地问道:“程医生,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听到“程医生”这三个字,夏荑凝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算是蒙混过关了!幸好,她在手提包里翻到了这张名片。在她发现钟伟霆患有夜游症的第二天,她找到了那位姓程的心理医生进行咨询,结果钟伟霆出事后,这张名片就一直放在她的手提包里,想不到这一次竟派上了用场。 “哦,是这样的,我最近在撰写一本关于自杀心理分析及对策研究的书,里面涉及一些自杀案例的描写与分析。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向你了解一下钟晓琪自杀案的一些情况。” “你是说——钟晓琪?她已经死了十年了,你怎么会知道她这个案子的?”史蓝的脸上布满了震惊之色。 “实不相瞒,我就是这个镇上王大婶家的远房亲戚,我从她那里听说了钟晓琪的事,觉得这是一个比较典型的案例,所以想向你详细了解一下。” 此刻,连夏荑凝自己都觉得,这段谎话编得简直是天衣无缝。果不其然,史蓝没有对此产生丝毫的怀疑。 她十分配合地说道:“程医生,你想知道什么,就尽管问吧!” “我想知道钟晓琪自杀的前因后果,越详细越好。” “那我就从她十七岁的时候说起吧!”史蓝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道,“晓琪原本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孩子,她学习成绩优异,人长得又漂亮,那个时候,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喜欢她,她自己也乐观自信,充满着朝气。可是,在她十七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事,她的命运由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哦?发生了什么事呢?”夏荑凝屏住呼吸问道。 “她的脸被砍伤了,两条十多厘米长的大口子,一共缝了三十多针,伤口痊愈后,她的脸上便留下了两道丑陋的疤痕。从此,她便承受着疤痕给她带来的巨大痛苦,她变得孤僻、自卑,退学后她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敢在人前露面。” “天哪!事实对她来说,真的太残酷了。”夏荑凝皱起眉头,惋惜而痛心地说道。 “是啊!可是更残酷的是,砍伤她的不是别人,而是她的亲哥哥!” “什么?”夏荑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砍伤钟晓琪的人居然是——钟伟霆! 他为什么要砍伤自己的亲妹妹?此刻,夏荑凝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阵剧烈地眩晕,耳朵里也发出了一种尖锐的鸣响…… “她……她哥哥为什么要砍伤她?”夏荑凝深吸了一口气,强作镇定地问道。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那年,她哥哥正在读高三,可能是因为高考日益临近,心理压力过大吧!他晚上睡觉时曾多次发生过梦游。” “梦游?”听到这两个字,夏荑凝猛然回想起钟伟霆出事的前一天晚上,发生的那令人心悸的一幕。 “是啊!梦游。对了,程医生,你说他的梦游症真的是心理压力过大造成的吗?”史蓝表情认真地看着夏荑凝,等待着眼前这位“心理医生”的专业见解。 “哦,没错。除了家族遗传、特殊疾病等原因导致的梦游,健康人群发生梦游通常是由于心理压力过大造成的。”夏荑凝原封不动地转述了程雨菲医生对她讲解的话,通俗易懂而不失专业水准,这让史蓝对她的身份更加深信不疑。 “可是程医生,晓琪她哥哥还不同于一般的梦游者。”史蓝突然神情诡秘地说道,“他在梦游的时候具有很大的破坏性与攻击性。” “哦?”夏荑凝的声音紧张起来。 “比如,用锥子把苹果扎得稀烂,用剪刀把衣服剪成碎片。因为这样,每天晚上睡觉前,他的父母都把刀、斧子、锥子等一些利器藏起来,以防发生意外。可是那天晚上,他母亲身体不舒服,吃完晚饭早早就睡下了,忘记将厨房里的菜刀收起来,结果,惨剧就发生了……” “原来是这样!”夏荑凝感到自己正被一股彻骨的寒意包围着,从她的肌肤、指尖、发梢,无孔不入地涌遍全身。 “程医生,你怎么了?”史蓝发现了她的异常。 “哦,没什么。”夏荑凝勉强将情绪稳定下来,“你接着说吧!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晓琪她哥哥报考了c市医学院的美容外科专业,他说要亲手治好晓琪脸上的伤疤。那个时候他本来心理压力就大,家里又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他高考一定会落榜,可是没想到,他竟然顺利地考上了,这真的是一个奇迹!” 夏荑凝 4ece." >从未想过,钟伟霆当年选择读美容外科专业,竟是为了他的妹妹钟晓琪。可是,钟晓琪后来为什么要自杀呢? 谈到钟晓琪自杀的原因,史蓝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阴郁,“说到底都是爱情惹的祸,爱情这东西,它有多诱人,就有多伤人!十年前,也就是晓琪二十二岁那年,她爱上了一个男人。她与那个男人是在网络上相识的,因为她平时很少出门,父母便给她买了台电脑,让她在家上网来打发时间。晓琪的文笔很好,她写的文章意境唯美,又透着一丝丝淡淡的伤感,所以她的文章在网络上发表后,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其中,也包括那个男人。” 说到这儿,史蓝再次叹了口气,夏荑凝看得出,她此刻的心情很压抑。 “那个男人经常在晓琪的博客里面留言,并说一些赞赏的话,渐渐地,晓琪便和他熟络起来,两个人天天在网络上谈天说地。后来,晓琪告诉我,她爱上了那个男人,但是她很苦恼,因为她的脸上有两道丑陋的疤痕,她担心他见到她的样貌,会嫌弃她。于是,我建议她把实情告诉那个男人,她照做了,可是那个男人却说他不在乎,与外表比起来他更注重一个人的心灵。结果,他们继续在网络上交往了一段时间后,晓琪便答应与他见面。可是,见面后,他的态度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说,很多网络上的美女都谎称自己长相丑陋,来考验对方的真心,他以为晓琪也是这样的,却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是个丑八怪!” “他当面说晓琪是丑八怪?” “嗯。” “太过分了,这个男人真是太过分了!”夏荑凝愤愤不平地说道。 “是的,晓琪被他伤得太深了!这么多年99lib?以来,她已经为脸上的疤痕承受了很多的痛苦和压力,可那个男人却践踏了她最后的一点自尊,她终于绝望了,对生活绝望、对爱情绝望、对未来绝望……”史蓝的声音哽咽着,往事让她不堪回首。 “那么,后来呢?晓琪自杀的时候,她哥哥回来了吗?”夏荑凝将话题转移到钟伟霆身上。 “回来了。但是他的父母没有让他见晓琪的最后一面,他们刚刚经历了丧女之痛,人在气头上,就对晓琪她哥哥说了一些气话,说晓琪自杀都是他造成的,如果不是他当年砍伤晓琪的脸,悲剧就不会发生了。他父亲将他赶了出去,并叫他以后再也别进钟家的大门!事后,他的父母也很后悔,不过他们说了那些狠话之后,晓琪她哥哥真的没有再回来过!” 听完这一切,夏荑凝不由得心生感慨:十年了,钟伟霆已经十年没有回过家了,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和奶奶在等着他回来。 第十章 朱砂痣 整整一上午,陆鑫一直坐在电脑前搜索着所有与琦美整形美容医院“人造韩国巨星金振贤打造工程”相关的报道,仅发布会现场的照片就收罗了二十多张,其中包括十二张古越的正面、侧面以及上半身的特写照片,还有一些古越和金振贤两人的对比照片,从照片上来看,古越的五官轮廓与金振贤果然颇有几分相似。 新闻报道说,古越今年三十二岁,是S市科技城一家电脑销售公司的老板,但是他从小酷爱唱歌,由于他的身高、外形和相貌都酷似韩国影视歌三星金振贤,他便主动找到琦美整形美容医院,希望通过整形手术雕琢出一张更为完美的“明星脸”,以实现自己多年以来的“明星梦”。 陆鑫一边看着报道,一边暗自叹气,一个原本长相英俊,事业小有成就的男人,为什么偏偏去追求什么华而不实的明星梦,难道通过手术刀把自己的脸变成别人的面容,真的就那么有成就感吗? 她正思忖着,陈睦走到了她的身后,问道:“怎么样?舒静妍手机里的那张照片找到了吗?” “没有。”陆鑫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 “奇怪,琦美整形美容医院办公室的电脑里,发布会当天的照片上百张,舒静妍为什么偏偏从电脑屏幕上拍下了这张照片,而且现在,这张照片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到底是谁删除了照片?他删除照片的目的又是什么?”陈睦蹙眉说道。 “据办公室主任吴昕婷说,舒静妍、夏荑凝还有他们医院的董事长聂雯都先后察看过那些照片,看来,删除照片的人就是她们三人其中的一个。” “关于这件事,我问过夏荑凝,她说她察看那些照片是为了从中挑出钟伟霆的照片,然后把它们拷贝在硬盘里留作纪念,吴昕婷也说了,夏荑凝那天的确是带着硬盘去的。所以,夏荑凝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 “我觉得那张照片就是舒静妍删除的。”陆鑫语.99lib?气肯定地分析道,“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她用手机翻拍了那张照片后,照片就不翼而飞了!” “可是……还有聂雯呢?你不觉得她一个堂堂的董事长亲自去察看那些照片,行为也很可疑吗?”陈睦的神情若有所思。 “不觉得。”陆鑫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董事长怎么了?她就不能关注一下自己医院举办的活动吗?我看到网络上关于这件事的报道铺天盖地的,其中也包括一些报纸、杂志等平面媒体的新闻,应该说是一次大手笔的宣传,请了那么多的媒体记者,估计也没少花银子。” 陈睦觉得陆鑫的分析不无道理,可是舒静妍为什么要删除那张照片呢?这其中的因果关系一时间他还无法想通。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张照片里一定暗藏着什么难以猜透的玄机。只是,照片看似无奇,背后的玄机到底是什么呢? 陈睦在电脑前坐了下来,他仔细地察看着陆鑫在网络上收罗的那些照片,与舒静妍手机里的照片进行着对比,一张张地翻过,终于,他紧皱的眉头霍然舒展开来。 “陆鑫,快帮我找一根这部手机的数据线!”陈睦的声音透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这部手机的数据线?我在搜查现场的时候就带回来了,应该还在证物袋里。”陆鑫回答道。 “那太好了,快去拿!” 数据线拿到手后,陈睦将舒静妍手机里的照片导入了电脑,随后打开图片,点击鼠标将图像放大、再放大,当图像与实物近乎等大的时候,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古越的右手上,这时,他清晰地看到,古越手背中间的位置有一颗红色的朱砂痣。 “天哪!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陆鑫被电脑屏幕上的图像惊得目瞪口呆,“陈队,你怎么会知道他的手背上有颗朱砂痣的?” “我当然不知道他的手背上会有什么,但是通过照片对比我发现,所有的照片中,只有这一张照片拍到了古越的右手背,所以我就猜到了这张照片里所暗藏的玄机就在他的右手背上。经过验证,果不其然,他的手背上竟然有一颗朱砂痣,而且这颗痣的面积还不小,直径至少有五六毫米。” “这样看来,舒静妍早就知道古越的右手背上有这颗朱砂痣了,所以她才专挑这张照片拍摄下来的。可是我还是不明白,这颗朱砂痣对舒静妍来说,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此时,陆鑫仍觉满头雾水。 “到底有什么意义?”陈睦一字一板地说道,“这颗朱砂痣的意义太重大了,在某种情况下,我们可以通过它来辨认一个人的身份!” 其实,陈睦已经对古越的身份有所怀疑。按照他先前的推测,钟伟霆很可能是杀害毁容男尸的凶手,而毁容男尸的真实身份则是他的一名患者。那么,这名患者到底是谁?钟伟霆杀害他的原因又是什么?案发后,钟伟霆又一直藏匿在什么地方?这些问题一直困扰着陈睦,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昨天晚上,他的家里发生了一件事情,突然使他茅塞顿开! “陆鑫,我知道你仍然对整件事情感到很迷惑,在昨晚之前,我也一样迷惑,但是我相信,如果我把一件事情讲给你听,你就会豁然开朗了!”陈睦轻笑了两声,卖了个关子说道。 “什么事情啊?”陆鑫歪着头问道。 “是这样的,昨天早上,你嫂子起床时发现自己的一只耳钉不见了,是左耳的耳钉,可是我晚上回家时却发现她的左耳上戴着耳钉,而这时,她右耳的耳钉却不见了。” 陈睦说得津津有味,而陆鑫却深深地凝起了眉头,她不明白这件事到底跟案情有什么关联。 “我问你嫂子,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回答是这样的:由于左耳的耳钉丢失了,她早上急着上班,来不及寻找,便把右耳的耳钉也摘了下来,随手放在了床头柜上,结果晚上回到家,当她再次看到那只耳钉时,误以为是那只丢失的耳钉,就下意识地把它戴在了左耳上。” “你的意思是,那只左耳的耳钉并没有找到,只是嫂子误把右耳的耳钉戴在了左耳上?” “没错,我们来打个比喻,古越好比那只丢失的耳钉,而钟伟霆就是那只从右耳换到左耳的耳钉!” “我明白了!”陆鑫恍然大悟地说道,“古越就是那具毁容男尸,他被充当了钟伟霆的替身;而钟伟霆则一直藏身于琦美整形美容医院,充当着古越的替身!” “是的,舒静妍之前就认识古越,她一定知道古越的右手背上有颗朱砂痣,她也是根据这颗朱砂痣识破了这个秘密,所以她才会找到那张照片,并且用手机拍摄下来,而这张照片就是揭穿钟伟霆真实身份的唯一证据!” “既然这样,那舒静妍为什么还要删除电脑里的那张照片呢?” “这个问题我也没有想清楚。”陈睦思忖道,“或者,照片并不是她删掉的,删除照片的另有其人。” “这么说,除了舒静妍,还有一个人也发现了这个关于朱砂痣的秘密!而这个人是担心秘密被揭穿,才删除照片的。” “没错。” “陈队,你说这个人会不会是穆依依?”陆鑫加快语速说道,“穆依依是跟钟伟霆关系最密切的人,而且整件事情她都了如指掌,甚至一直都参与其中,如果她发现古越的右手背上有颗朱砂痣,她一定会想办法删掉那张照片的。” “不排除这种可能。”陈睦点头表示认同。 “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舒静妍还是把这个证据留了下来,只要医院里那个冒牌的古越右手背上没有那颗朱砂痣,我们就可以当场揭穿他的身份了!” “不,现在还不是揭穿他的时候。”陈睦慎重地说道,“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不足,那张照片的清晰度也不够,如果他坚决否认古越的右手背上有颗朱砂痣,我们就变得被动了。所以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到更多证明他不是古越的证据,这件事我已经派杜警官去办了。” 话音刚落,杜警官迈着急切的脚步走进了刑侦队办公室。他把手里的记录本丢在办公桌上,一副心气不顺的模样。 “发生什么事了?”陈睦蹙眉问道。 “都是假的。科技城电脑销售公司老板的身份是假的,我已经去调查过了,根本就没有这个人,而且,他的身份证经过验证也是假的。想不到这家伙在做整容手术前,还杜撰了一个假身份,甚至还做了假身份证。” “假的?那这么说,他根本就不叫古越了!”陆鑫看了看杜警官,又看了看陈睦,感叹道,“这个案子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看来,钟伟霆对这一切早有预谋。”陈睦眉头深锁,再次陷入沉思。 “整件事情岂止跟钟伟霆一个人有关,古越的主刀医生并不是钟伟霆,而是他们的院长英擎。” 陈睦原本猜测,钟伟霆杀害古越,是由于他在手术台上发生状况,导致手术失败,为了不让自己身败名裂,为了掩盖自己的失误,他采取了极端的处理方式,通过杀人毁尸,设下了这个匪夷所思的迷局。不过现在看来,这场谋杀背后的原因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如果钟伟霆不是早有预谋要杀害古越,为何古越在参加“人造韩国巨星金振贤打造工程”发布会的时候,就使用了一个虚假的身份呢?而且,古越的主刀医生是英院长,连院长都牵涉进来了,案情就更加蹊跷了。 下午2点钟,陈睦接到了静语咖啡屋老板娘葛静的电话,她的声音很焦急,还略带着哭腔,原因是——她的女儿龚晓莹失踪了。 二十分钟后,陈睦赶到了静语咖啡屋,此时,店里没有客人,只有葛静和肖黎坐在靠近门口的椅子上,葛静的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刚刚哭过。肖黎则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着。 “怎么回事?龚晓莹是什么时候不见的?”陈睦走到近前,询问道。 “陈警官,你来了!”葛静闻声忙站起身来,由于刚哭过,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这时,陈睦意外地发现,葛静的身材十分高挑。前几次见到她时,她一直都站在吧台后面,所以陈睦并没有留意到她的身高,这次,葛静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发觉她的身高与身材均不亚于模特。 “我今天早上起床时,晓莹就不见了!当时只有6点钟,她一个小女孩,那么早会去哪儿呢?”葛静的脸上布满了焦虑的神色。 “龚晓莹平时上学吗?”陈睦问道。 “上。”葛静解释道,“因为她患有自闭症,不能像正常孩子那样接受教育,我和志强商量后便把她送到了启智小学,那所学校是专门针对自闭症和智障儿童而设立的,晓莹这几年一直在那里上学。” “那么,学校那边你问过了吗?” “问过了,老师说晓莹没有去学校。” “龚晓莹有没有特别喜欢去的地方?那些地方你都找过了吗?” “找过了,都找过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我都找过了!”葛静摇着头,情绪十分激动。 “龚晓莹失踪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陈睦继续问道。 “没……没有。”葛静的回答显然有些迟疑。 陈睦觉察到葛静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郑重地说道:“希望你能够跟我说实话,这样我们警方才可以帮你。” “好吧!”葛静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昨天,我公公和婆婆来过。” “哦?他们说了些什么吗?” “他们……他们想把晓莹带回溪柳镇,我不同意,但是他们的态度很坚决,为此,我们之间还发生了争吵。” “那龚晓莹的意愿呢?她愿意跟爷爷奶奶回溪柳镇吗?” “晓莹当然不愿意了!”葛静的情绪激动起来,“这几年来,晓莹一直都跟我生活在一起,她已经习惯了由我来照顾她,如果离开我,她一定会受不了的!” 这几年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龚晓莹今年已经十四岁了,而葛静却说这几年来,晓莹一直跟她生活在一起,那么在这之前,龚晓莹又跟谁生活在一起呢?想到这儿,陈睦疑惑地问道:“龚晓莹小的时候,没有跟你生活在一起吗?” “这?……”听到这句话,葛静的脸上突然掠过一抹尴尬之色,“陈警官,实不相瞒,我其实是晓莹的继母。” “继母?”陈睦惊疑地睁大了双眼。 葛静继续解释道:“在晓莹两岁的时候,她的生母就因地中海贫血症去世了,我是在她七岁的时候和她爸爸结婚的。因为她是个患有自闭症的孩子,起初她非常排斥我,但是时间久了,她知道我关心她、对她好,跟我的关系就越来越亲近了……” 葛静的声音哽咽着,嘴唇不住地颤抖,眼泪在她的眼圈里来回地打转,却终究没有落下来。陈睦看得出,龚晓莹虽然不是葛静的亲生女儿,但葛静对她的感情却是发自内心的,也许,在长达七年的时间里,她们之间的感情早已升华为一种亲情——一种超越血缘关系的亲情。 正在这个时候,葛静的婆婆王玉香打来了电话,她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葛静的公公龚庆良失踪了! 原来,昨晚离开葛静的家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他们没能赶上回溪柳镇的末班车,只好在附近找了一家旅馆住下来。今天早上6点半左右,龚庆良出去买香烟,结果离开旅馆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手机也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王玉香在旅馆里苦等了一上午,也不见老伴儿回来,心急如焚的她便跑到邻近的派出所去报案,不过由于龚庆良失踪时间未满二十四小时,民警告知她不能立案,她只好无功而返。 回到旅馆后,她又等了一个多小时,龚庆良依旧音信全无。王玉香预感到事情不妙,龚庆良可能出事了,可是她在S市人生地不熟,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只好打电话向葛静求助。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龚晓莹也失踪了! 爷爷和孙女居然同时失踪了,难道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可是,龚庆良为什么要一直关机呢?如果他跟龚晓莹在一起,为什么没有通知王玉香呢? 根据王玉香所提供的地址,陈睦来到了那家名为“客之家”的旅馆。 旅馆门前的监控录像显示,龚庆良在早晨6点37分走出了旅馆,出门后向左手边的方向走去。据王玉香讲述,龚庆良出门前说去买香烟,陈睦由此推测,他应该去了距旅馆五十米左右的一家烟酒超市。 陈睦随后来到那家烟酒超市,调出了早晨的监控录像,6点39分时龚庆良果然出现在了超市里,他买了一盒红塔山,便匆匆离去了。烟酒超市门前的监控录像显示,龚庆良走出超市没多远,一名身着黑衣的中年女人便走上前去与他搭话,那名女子身材高挑,留着一头深棕色的鬈发,戴着一副宽大的太阳镜,眉毛和眼睛都掩藏在镜片下,无法看清此人的全貌。 龚庆良与那名女子在超市门口逗留藏书网了约两分钟的时间,其间两人一直在进行着对话,而后,他们一同朝旅馆相反的方向走去。 陈睦没有在监控录像里找寻到龚晓莹的身影,却意外地发现了那名黑衣女子。录像表明,龚庆良是与此人一同离去的。这件事看起来很是蹊跷,龚庆良是溪柳镇人,据他的妻子王玉香描述,他在S市应该没有什么熟人才对,那名女子主动与他搭话,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呢?而且,龚庆良与她一同离开后,手机便关机了,人也不知去向。龚晓莹究竟有没有跟他在一起呢? 陈睦正思忖着,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刑侦队办公室的号码。 “陈队,出事了,刚才接到报案,城南郊外的柱云山发生了命案,死者是一名五十多岁的男性,案发地点在山间的小木屋里。”杜警官急切的声音自话筒中传来。 “好,我现在马上过去。” 时间不容耽搁,陈睦只好暂将龚庆良失踪一事放下,驱车赶往柱云山。 他将车子停在山脚下,沿着弯曲的山路走了上去,在荆棘密布的丛林中搜寻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了那间小木屋。小木屋的位置十分隐蔽,周围没有外墙跟栅栏,只有繁茂的大树与疯长的野草,屋子的外观看上去残破不堪,似乎已经荒废很多年了。 屋子外面没有人,安静得让人感到窒息。此时,刑侦队与技术科的人员应该还在赶来的途中,陈睦是第一个赶到凶案现场的。 他踩着地上枯黄的野草,一步步地朝小木屋走去,心头突然浮上一种异样的感觉。当了十几年的刑警,破获了无数起凶杀案,勘察过各种各样的凶案现场,可是这间小木屋却带给他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也许是陈腐,也许是诡异,也许是——死寂。 凶手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地方杀人?是因为这里隐秘吗?原因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更让他感到疑惑的是,如此隐秘的凶杀现场,报案者是如何发现这起命案的呢? 小木屋的门虚掩着,轻轻一拉便开了,与此同时,一股陈腐发霉的味道冲进了他的鼻腔。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厨房,水泥砌成的灶台上安放着两口大铁锅,锅盖已经不知去向,旁边还放着几个调料瓶。从厚厚的灰尘与满眼的蜘蛛网可以看得出,这间屋子的确荒废很久了。 在进入木屋之前,陈睦先对门口的地面进行了仔细勘察,由于地上的灰尘很厚,上面散乱的鞋印清晰可见,经过辨认,可以确定这些鞋印是由三个人留下的:一个男人、两个女人,或者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少年。 穿过厨房,一股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因为,他知道死者正躺在里面。 余晖透过布满灰尘与污物的窗子射进屋子里,光线显得异常昏暗。 靠近窗子的位置有一张单人床,上面铺着一个破旧的棕草垫,垫子上同样落满了厚厚的灰尘。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边的地面上,身体已经僵直,想必他就是报案人发现的那名死者,看上去,他的死亡时间已超过两个小时。现场没有留下作案的凶器,不过从死者脖子上的勒痕判断,死因应为机械性窒息。 出乎意料的是,昏暗的墙角处,另一具“尸体”正蜷缩在那里,她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瞳孔散大,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绝望,她身材瘦弱娇小,看上去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凶手为何如此心狠手辣,连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女都不肯放过! 少女的半张脸掩藏在交叉的手臂后面,不过陈睦还是通过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认出了她,那个十四岁的自闭症少女——龚晓莹。 为什么偏偏是她?陈睦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拽了一下,涌上一股莫名的痛感。 正当他沉思之际,龚晓莹却突然“死而复生”,她缓缓地抬起头来,惶恐而茫然的目光落在了陈睦的脸上。 原来,龚晓莹并没有被杀害,她只是由于惊吓过度,导致意识短时丧失。 “龚晓莹,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了防止她的情绪再次受到影响,陈睦刻意压低声音问道。 龚晓莹依旧茫然地盯着陈睦的脸,目光看上去有些呆滞,少了几分恐惧,却又多了几分迷惑。 “晓莹,你不要怕。我是警察叔叔,几天前去过你妈妈的咖啡屋,还记得我吗?”陈睦试图唤醒她的记忆。 龚晓莹微微地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信任,转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睦再次看向地上的死者,想必他就是龚晓莹的爷爷龚庆良。事实正如他所料想的,龚晓莹果然跟龚庆良在一起。可是,为什么凶手杀害了龚庆良,而龚晓莹却毫发无损?难道是凶手良心未泯,不忍心对她下手? 是的,她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而且患有自闭症,如果凶手还有良知的话,他是会选择放过她的。 那么,刚才报警的人又是谁呢?看龚晓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似乎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报警的人会是她吗? “晓莹,是你报的警吗?”陈睦例行地问道。 龚晓莹摇了摇头,依旧面无表情。 看样子,报警的人不可能是她,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已经把她吓坏了。 “晓莹,能不能告诉叔叔,地上的这个人是你的什么人?” 听到陈睦的这句问话,龚晓莹犹如一尊复苏的雕像,沉睡的灵魂突然被唤醒。转瞬间,她的眸子里噙满泪水,一颗颗地滚落下来,滴在自己的手背上。 看着她瘦弱的身躯在黑暗的角落里无力地颤抖着,陈睦的心里涌上一阵难过,他走到她的身旁,安抚着她剧烈起伏的后背,“晓莹,没事了。放心,叔叔会保护你的!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说出来了。” “那个人……是我爷爷。”龚晓莹终于开了口。 “嗯。那你和爷爷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看到爷爷跟那个女人上了车,我很好奇,叫了出租车跟在他们后面,后来就上了山,再后来,就到了这里。” 事情果然不出所料,龚庆良的确是被监控录像中的那名黑衣女子带到这里的,而且,现场留下的痕迹表明,她应该就是杀害龚庆良的凶手! “晓莹,你爷爷是怎么死的?你看到凶手了吗?是不是那个带你爷爷来这里的女人?”陈睦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龚晓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莫非,龚晓莹并没有看到她爷爷被杀时的情景,她来到小木屋的时候,龚庆良已经被杀了,而且凶手也已经离开了凶案现场,因此,龚晓莹才没有受到凶手的伤害?不过,打电话报警的人究竟是谁呢?陈睦思来想去,再次回到了这个问题上。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刑侦队的同事终于来了。 赵法医对龚庆良的尸体进行了初步检验,判定其死亡时间为上午9点钟左右,死因系机械性窒息,作案凶器为直径一厘米的绳索。 警方在现场采集到了三个人的鞋印,经比对,其中两个是龚庆良与龚晓莹的,第三个印迹初步断定是凶手留下的,以印迹的大小与形态特征来判断,凶手确为女性。 龚庆良双脚附近的地面上有鞋底擦过的划痕,表明他遇害时曾有过挣扎,不过奇怪的是,现场并无明显的打斗痕迹。 “你们是几点钟接到报案的?报案的人是谁?”陈睦趁着技术科的同事正忙于拍照、取证,便将杜警官叫到了一旁。 “下午3点25分,报案的是一名女性,来电显示的号码我查过了,是柱云山附近的一个公用电话亭。” “女性?公用电话亭?”陈睦蹙起眉头思索着,“她有没有说是如何发现凶案现场的?” “没有。她只说城南郊外柱云山的小木屋里发生了命案,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被杀了,说罢便挂断了电话。”杜警官的脸上同样疑惑重重。 “公用电话亭附近有没有监控摄像头?” “我们来时已经查过了,没有。” “奇怪,这个人的身份真是够诡异的了。这间小木屋如此破败,平常应该不会有人‘光顾’才对,这个报案的人究竟是怎么发现这起命案的呢?而且,室内与房屋周围的地面上,只发现了龚庆良、龚晓莹与凶手三个人的鞋印!” “更奇怪的是,她还偏偏选择了一个公用电话亭来报案,这都什么年代了,手机早就普及了,她这样做,摆明了就是不想让我们找到她。” “那么,从声音上判断,她的年龄大概有多大?”陈睦平静地问道。 “四十多岁吧!” 四十多岁?那家烟酒超市监控录像里出现的黑衣女子,年龄看上去也在四十岁左右,可是陈睦已经将她认定为杀害龚庆良的凶手,凶手作案后会自己跑去报案吗?这个问题倒是值得推敲。 回到公安局后,龚晓莹再次变得一言不发,也许,身边突然冒出了这么多的警察,使她刚刚产生的一丝信任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一个六岁就患上自闭症的女孩儿,这么多年以来,她的思想与灵魂一直禁锢在一个封闭的世界里,没有人能够帮助她走出过去的阴影,而现实中所发生的种种却使她的心理创伤不断加剧,父亲意外身故、爷爷惨遭杀害,这一切的一切,无疑会将她脆弱的心灵推向一个更加绝望的深渊! 此时,她趴在公安局的办公桌上,神情疲惫、幽怨、迷茫,犹如一只受伤的小刺猬,渴望得到帮助,却又时刻保持着警惕,拒绝任何人向她靠近。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 龚晓莹就这样沉默着、静止着,直到她的母亲葛静进入刑侦队办公室。 见到葛静,龚晓莹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迫不及待地扑入母亲的怀抱,可是她的眼神中却充满着信任与依赖,当她微微颤抖的身体依偎在葛静的胸膛里,她的泪水终于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 “妈妈。”龚晓莹轻声呢喃着,像个咿呀学语的婴儿。 “好了,都过去了,别难过了。”葛静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道。 “妈妈——”龚晓莹依然低声啜泣着。 见此情形,杜警官走上前试探着问道:“晓莹,现在可以接受警察叔叔的问话了吗?” “先别打扰她。”陈睦悄悄地把杜警官拉到了一旁,低声说道。 直到龚晓莹的情绪完全稳定下来,陈睦才打开笔录本,坐到了办公桌的对面。 “晓莹,你说是一个女人带着你爷爷去那个山间小木屋的,对不对?”陈睦开始了他的问询。 “对。”龚晓莹下意识地握紧葛静的手,然后配合地点了点头。 “那个女人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你还记得吗?” “黑色。” “好。那么,杀害你爷爷的凶手是不是她?” 听到这句问话,龚晓莹表情木然地看着陈睦,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是她?”陈睦惊疑地问道。 “我不知道。”龚晓莹低声说。 “不知道?你爷爷被杀的时候你不在现场吗?还是凶手的样貌你没有看清楚?” “我……我在现场,那个凶手好残忍、好可怕,他好残忍、好可怕……”龚晓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嘴唇也在不住地颤抖。 “那么,你还记得凶手的样貌吗?他有什么特征吗?” “样貌?我说不上来!他……他是个光头。” “光头?” 听到这两个字,陈睦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他的第一反应是——凶手应该是个男人!可是,那个带龚庆良上山的女人又是谁呢?难道,她只负责把龚庆良带上山,而凶手则早就埋伏在山间的小木屋里,但是如果这样的话,凶案现场应该留下四个人的痕迹,为什么只搜查到三个人的呢? 陈睦正陷入沉思,耳边却突然传来了陆鑫的声音,“晓莹,你说那个凶手是个光头?” “嗯。”龚晓莹点头表示肯定。 “那他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不知道。”龚晓莹再次摇头。 “不知道?”陆鑫的心里有些恼火,龚晓莹已经十四岁了,居然连凶手是男是女都判断不出来。不过转念一想,她原本就不同于正常的孩子,今天又在凶案现场受到了过度的惊吓,现在这种状态,也是性格使然。 刚才,龚晓莹说到凶手是个光头,是这句话勾起了陆鑫的兴趣。因为,几天前她在灵安墓地里见到的那个黑衣女子同样是个光头,当时她的手中握着一根绳索,正欲将地上晕倒的女人置于死地,不过穆依依与陆鑫的突然出现却使她的计划未能得逞。 陆鑫在追捕她的过程中,曾经与她近在咫尺,只可惜她当时戴着口罩,陆鑫并没有看到她的样貌,不过她记得那个女人的眼睛很漂亮,如潭水般乌黑、深邃,且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忧郁。这让陆鑫觉得,她应该有着一张美丽标致的脸庞,只是想不出原因,她为什么偏偏是个光头呢? “晓莹,你再仔细想想,那个凶手除了是个光头,还有什么其他的特征吗?”陆鑫思索了一下,继续问道。 “特征、特征、特征……”龚晓莹反复默念着这两个字,突然间,她像是忆起了什么,双眼陡然放大,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眼神中布满惊恐之色,仿佛凶手就站在她的面前,大约持续了十秒钟,她出于本能似的双手抱头,身体开始颤抖,脸庞连同嘴角也出现了微小的变形。 酝酿了许久,她才缓缓地张开嘴唇,梦呓般说道:“对!朱砂痣……我看到了……他的手上有颗红色的朱砂痣!” 朱砂痣!听到这三个字,陈睦和陆鑫下意识地相视了一眼,他们同时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因为就在今天上午,陈睦从那张古越的照片上发现了他右手?99lib.背上的朱砂痣,而此时龚晓莹却说,杀害龚庆良的凶手手上也有颗朱砂痣,天底下居然会有这样的巧合,着实令人惊叹! 他们正思忖着,龚晓莹继续说道:“不仅是朱砂痣,他的手上还有……还有好多血,他拿着尖刀对准我,刀上同样有好多血,好多血……” “血?”陈睦如堕五里雾中,龚庆良是被绳索勒死的,凶案现场并未发现血迹,凶手的手上又怎么会有血呢?而且,她还说凶手的刀上有很多血,难道凶手除了绳索,还准备了另一种凶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想到这儿,陈睦问道:“晓莹,你先别急,仔细回忆一下,凶手的手上怎么会有血的?” “他……他拿着一把尖刀,狠狠地刺向静宜姐的身体,然后血就流了出来,我看到静宜姐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血……浑身都是血!静宜姐死了,她死了!”龚晓莹痛苦地抓着头发,仿佛要将指甲嵌入头皮一般,此时,她浑身抖如筛糠,嘶哑的声音透着歇斯底里。 “够了!”葛静的声音爆发似的响起,“请你们不要再逼她了,她还只是个孩子!” 刑侦队办公室霎时安静下来,大家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葛静说得没错,龚晓莹还只是个孩子。 可是他们只想到自己是警察,因急于破案,他们的确没有顾及到龚晓莹的感受,再这样不停地追问下去,也许真的会把她逼向崩溃的边缘。此刻的她,似乎已近崩溃,整个身体蜷缩在椅子上,头埋在手臂里,不敢正视眼前的一切,仿佛每个人都有着狰狞的面目与锋利的爪牙,随时都可能扑向她,将她撕成碎片。 龚晓莹并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现在是,八年前也是。 从她的话语里,陈睦听得出,八年前的那场凶杀案又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也许,它就像一颗毒瘤,深埋在她的记忆里,无论时间过去多久也无法抹去。而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则使她再次陷入幼年时的阴影和恐惧当中! “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沉默了半晌,陈睦率先打破了寂静,“葛女士,带龚晓莹回家休息吧!她太累了。” 其实,刑侦队的警察们又何尝不累呢?这段时间以来,S市凶案频发,而且每宗案子都真相难解、疑点重重,从元宵节到现在,他们几乎一天也没有休息过。 陆鑫正准备趴在办公桌上打个盹,刑警小王却带着龚庆良光顾的那家烟酒超市的监控录像回到了办公室,她也只好打起精神继续奋战。 电脑屏幕上很快出现了那名黑衣女子的身影,看得出她事先早有防备,所以摄像头只拍到了她的侧身,而且她还刻意戴了一副宽大的太阳镜,将眉毛和眼睛都掩藏起来。 几天前,陆鑫在灵安墓地里见到的那名黑衣女子虽戴着口罩,不过陆鑫却对她的眼睛记忆深刻,她坚信只要再次见到那双眼睛,她有很大的把握可以认出她。可是监控录像里的这名女子却偏偏用太阳镜遮住了眼睛,这让陆鑫的心里倍感纠结。 于是,将录像反复播放了很多遍,陆鑫仍无法确认这个女人与墓地里出现的那个光头女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怎么样?是墓地里的那个光头女人吗?”陈睦低声问道。 陆鑫表情无奈地摇了摇头,“因为看不到她的眼睛,很难辨认。不过从身高和体态上来看,相似度很高。” “哦。”陈睦平静地转移话题,“既然这样,这个案子暂且放一放,我们继续探讨钟伟霆的案子。” “是啊!钟伟霆的案子真是越来越复杂了。龚晓莹刚才说,凶手的手上有颗朱砂痣,对照她后面所说的话,她当时所指的凶手应该不是杀害龚庆良的凶手,而是八年前奸杀她邻居姐姐的凶手,也就是那个在逃犯——胡克。”陆鑫分析道。 “没错,你说得很对。”停顿了片刻,陈睦若有所思地说道,“事情已经逐渐趋于明朗化了,古越的右手背上有颗朱砂痣,而胡克的手上同样也有颗朱砂痣。根据龚晓莹的描述,胡克是用长着朱砂痣的那只手握刀的,除非他是个左撇子,不然那只手定然也是右手!” “古越、古越?”陆鑫突然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脑门,“‘古’字加上‘月’字不就是‘胡’字吗?杜警官已经查明了,古越的身份是假的,那么他的名字自然也是假的……其实我们早该想到了,古越就是在外潜逃了八年的胡克。” “他究竟是不是胡克,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好,我马上去查。” 陆鑫很快从公安部的互联网上调出了胡克的个人信息,然而,当他的照片出现在电脑屏幕上时,陆鑫却瞬间惊呆了——那是一张俊美且稚气未脱的脸,漆黑的瞳孔里闪着柔和的光。 如果不是看到照片下方的文字说明,陆鑫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照片上的男子与那个奸杀花季少女的恶魔联系到一起的。 为什么许多天使的面孔下,都隐藏着一颗魔鬼的心?也许天使与魔鬼,是不能够以外表来区分的。胡克就是一个典型的案例。 他的通缉信息很详尽,包括性别、民族、出生日期、身份证号码、户籍地等基本信息,以及身高、身体标记的相关描述,同时还附有简要的案情介绍。 “资料显示,胡克出生于1976年,今年应该是三十五岁,身高一百七十四厘米,身材偏瘦,右侧肩膀有一枚老鹰图案的文身,右手背上有一颗黄豆大小的朱砂痣。”陆鑫向陈睦转述道。 “文身?胡克的右侧肩膀上有文身?”陈睦惊疑地问道。 “是的,资料上是这样写的。” “可那具毁容男尸的身上并无文身啊!” “洗掉了呗!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可以文当然也可以洗啊!这是正常的。胡克是通缉犯,怎么会把文身留在身上去惹人注目呢?” “没错,文身是可以洗掉,不过他的身高也与毁容男尸不相符。毁容男尸的身高是一百七十六厘米,而胡克的身高却只有一百七十四厘米。” “陈队,你今天是怎么了?”陆鑫耸肩道,“通缉信息有时会存在一些小误差的,再说,两厘米的误差也不算什么的。” “案情是怎样记载的?” “与葛静所说的基本如出一辙,2003年10月23日,胡克趁着邻居夫妇不在家,独自闯入邻居家,对十七岁的少女舒静宜进行施暴,并在事后用一把剔骨刀残忍地将其杀害。” “等等……”陈睦突然止住了陆鑫,“你说那名被奸杀的少女叫什么名字?” “舒静宜。” “舒静宜?这个名字听起来好耳熟!” “是啊!当然耳熟了,与琦美整形美容医院煤气中毒而死的那名护士舒静妍只有一字之差。” “舒静妍,舒静宜?她们两人的名字如此相似,会不会是姐妹?”陈睦凝望着窗外渐渐漆黑的夜色,幽幽地自语道。 第十一章 身世之谜 “舒静妍出事前来找过你,对不对?” 琦美整形美容医院412病房里,穆依依正在与“古越”进行着对话,她凝视着他的双眼,语气带着质问。 “是,她是来过。” “她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什么都猜到了!她知道我不是古越,还问我到底是谁。” “你都告诉她了?你告诉她你是谁了?”穆依依急切地问道。 “她已经知道真相了,除了交代实情,还有别的选择吗?” “那……那她有没有跟你说起她怀孕的事?有没有说那个孩子是谁的?” “没有。” “没有?”穆依依盯着他的眼睛,狐疑道,“如果她没有告诉你这些,你怎么会知道她曾经与古越发生过一夜情?还把这件事详细地向警方描述出来。” “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确向我说了她和古越的事,还有她怀孕的事,那个孩子是古越的没错。” “既然这样,那你刚刚为什么否认?”穆依依脸上的疑惑之色越加浓重。 “因为这件事涉及舒静妍的名节,我不想随意传播。” “其实,这件事我早就知道。”穆依依幽幽地感叹道,“如果她知道是我们杀了古越,杀了她孩子的父亲,她怎么会受得了呢!” “依依,你别忘了,古越不仅是她孩子的父亲,还是八年前奸杀她妹妹的凶手!” “你果然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她!”穆依依的眼里交织着心痛与愤恨,“钟伟霆,你太冷血了!你明明知道静妍她一旦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承受不了的,你居然还告诉她!她之所以会自杀,都是你逼的!难道你的心里就一点愧疚感都没有吗?” “难道我想这样吗?我别无选择。如果我不向她说出古越就是胡克的真相,你应该想到她会怎么做的,我们的计划一旦被揭发,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你知道吗?” “可是……可是静妍是个好女孩儿,她那么善良、那么坚强,她才只有二十六岁,她的人生不应该就这样结束了!” “依依,我们先别讨论这个话题了。”钟伟霆的声音低沉而神秘,“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们来解决。” “什么事情?” “就是舒静妍手机里的那张照片,是在‘人造韩国巨星金振贤打造工程’发布会上拍摄的,警察给我看过那张照片。”钟伟霆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照片刚好拍到了古越的右手背。” “古越的右手背?他的右手背怎么了?”穆依依不解地问道。 “他的右手背上有颗朱砂痣,那是一个比较明显的特征,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舒静妍就是根据这颗朱砂痣认出我不是古越的。” “原来是这样。”穆依依的心中若有所悟。难怪舒静妍几天前曾到院办公室去察看“人造韩国巨星金振贤打造工程”发布会的照片!现在想来,她手机里的那张照片一定是从电脑屏幕上拍摄下来的。 “说不定现在,警察已经从那张照片上发现了古越手背上的那颗朱砂痣。”钟伟霆警觉地说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 “已经处理好了,你看看就知道了。”说着,钟伟霆伸出了右手,放在穆依依的面前。 穆依依刚走出412病房,她的手机便嘀嘀地响了起来,是英擎发来的短信:依依,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她低头看着短信,两个熟悉的身影与她擦身而过,是陈睦和陆鑫,他们正疾步朝412病房走去。 警察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幸好钟伟霆已经做好了准备。穆依依的心里犯起了嘀咕。 她轻轻地推开院长室的门,此时英擎正伫立在窗前,若有所思地眺望着远方。 “依依,你来了。”他转过身来,依然是一身雪白的大衣、银灰色的衬衫与蓝黑条纹的领带,透着温雅沉稳的气质。 “发生什么事了吗?”穆依依走上前低声询问道。 “警察刚刚来过了。” “是吗?”穆依依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不过旋即又归于平静,“他们是来调查古越的事?” “是的。”英擎的脸上现出了几分沉重,“他们察看并复印了古越的病历。” “看出问题了吗?” “应该没有,这份病历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不过……”英院长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不过我希望一切都到此为止,不要再伤及无辜了!” “什么意思?”穆依依茫然地问道。 “非要我说出来吗?”英院长蹙起了眉头,“舒静妍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吴主任告诉我,她出事的前几天曾去医院办公室察看过‘人造韩国巨星金振贤打造工程’发布会的照片,是不是她发现了什么秘密?她的死真的是场意外吗?还是被人灭了口?我想知道真相。” “我……我怎么会知道呢?警察说是意外就是意外了。”穆依依将目光移向他方,低声回答道。 “警察说是意外?警察说?”英擎柔和的目光突然变得犀利起来,“告诉我实话,舒静妍的死真的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没有,没有,没有!” 穆依依捂住颤抖不已的胸口,英擎的话就像一把利剑狠狠地插在上面,让她疼痛到窒息。 天知道舒静妍的死,她的心里有多难过,是的,也许只有天才知道。 穆依依精神恍惚地走出琦美整形美容医院,天空中正飘着蒙蒙细雨,雨丝轻轻地落在街道上,将满地的尘埃悄然洗去。她没有回医院拿雨具,而是淋着雨漫无目的地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任凭无数个陌生的身影与自己擦肩而过。 就在这个时候,她头上的雨突然停了下来,一把深蓝色的雨伞遮在她的头顶上,她惊诧地回头,与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四目相对,那是一张略带沧桑却依然俊美的脸,上面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夏展云?穆依依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夏展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叫穆依依,是吧?”未等穆依依回过神儿来,夏展云突然开口问道。 “是的,夏叔叔。” “哦,你认得我?”夏展云的语气带着疑问,可是脸上的表情却看不出一丝惊讶。 “当然认得。”穆依依点了点头,“您不是荑凝姐的父亲吗?” “是的。”夏展云停顿了一下,问道,“我们可以找个地方聊一聊吗?” “这……好吧!”短暂的思忖后,穆依依决定接受夏展云的邀请。 坐在咖啡厅的角落里,穆依依机械地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她的目光时而落在杯子上,时而瞟向落地窗外的景物,却一直不敢正视夏展云的脸。 面前的这个中年男人,究竟是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他今天是专程来医院找她的吗?他要对她说些什么呢?穆依依的心像揣了只兔子似的,紧张得跳个不停。 “荑凝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所以两年前我就看过你的照片,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夏展云开口进入正题。 故人?听到这两个字,穆依依的心里不由得涌上一阵酸楚,原来她的母亲在夏展云的心里,不过是个故人而已。 “是吗?”穆依依冷冷地回应道。 “是的,你和她真的很像,她的名字叫凌月如。我开始还以为你是她的女儿呢!不过听荑凝说,你是个孤儿,从小就没有父母,是吗?” “夏叔叔,您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穆依依的语气透着些许不快。 “我……我的确有些话想要跟你说。”夏展云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你究竟是不是凌月如的女儿?” “没错,我就是她的女儿。”穆依依的声音带着怨恨。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父亲是谁?” “我……”穆依依没想到夏展云竟会向她抛出这样的问题。她端起咖啡杯,大口地喝了起来,仿佛这样便能将心底的苦涩一同灌进肚子里。 “孩子。”夏展云突然问,“你的心里是不是有什么苦?” 穆依依放下咖啡杯,神情错愕地看着他的脸。 “其实,你早就听说过我的名字,对不对?” “对。”穆依依坦白地回答道。 “是你妈妈告诉你的吧?” “不是。”穆依依的目光飘向窗外,神情怅然若失,“其实,我已经二十一年没有见过她了。” 她话音未落,夏展云的嘴角突然莫名地抽动了两下,似笑非笑。 “穆依依,你真的爱过钟伟霆吗?”夏展云沉吟了半晌,出其不意地询问道。 “这个问题,我可以不回答吗?”穆依依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咖啡杯上。 夏展云显然不肯善罢甘休,他继续追问道:“荑凝说,你这么多年以来,从来都没有谈过恋爱,为什么对钟伟霆这么感兴趣?为什么偏偏是他呢?到底是因为他有什么非凡的魅力,还是因为他是荑凝的丈夫?”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穆依依的胸口泛起一阵疼痛,为什么所有人都来指责她?警察是这样,英院长也是这样,现在连夏展云也不肯放过她! “其实,在钟伟霆的葬礼上,我一直在默默地观察你,你如果真的爱他的话,当时又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你究竟想说什么?”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夏展云思索了一下,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钟伟霆的死一定与你有关吧?你是在以这种方式报复我,报复荑凝,对不对?” “真是可笑至极!”穆依依盯着夏展云的脸,一字一板地问道,“我为什么要报复您?为什么要报复荑凝姐?” “因为,你是凌月如的女儿!她恨我,恨我们全家,你也一样。” “我已经说过了,我二十一年没有见过她了。”穆依依蓦地仰起头,语气激动起来。 夏展云没有理会她的话,他冷笑了一声,“我这次来,是接荑凝回老家的,从此以后,我们一家人不会再在S市出现,过去的事无论谁对谁错,也该画上句号了。” 夏展云丢下这句话,便迅速起身。 “等等——”穆依依叫住了他,“能不能告诉我,您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妈妈?” “当然爱过,而且从未改变。” “既然您爱她,当年为什么就不能冲破世俗,勇敢地跟她走到一起?” “我当时已经决定要离婚了,可是就在那个时候,荑凝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作为一名父亲,我不能够丢下自己的女儿不管!”夏展云的眉心出现了两道深深的皱纹,“我知道是我辜负了你妈妈,可是这一切都与荑凝无关!我不希望有人伤害她。” “没想到,您还真是个好父亲啊!”穆依依的语调带着明显的讽刺意味。 “依依,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父亲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我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穆依依幽怨地说道,“我还想问问您呢!我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应该去问你妈妈,只有她的心里最清楚。”夏展云幽幽地叹了口气,“当年我和你妈妈的确很相爱,但是我们的感情是纯洁的,从没有跨越‘防线’。” “您说什么?没有跨越‘防线’?” 夏展云的答案已经再清楚不过了,既然他们当年并没有发展到那一步,那么穆依依的亲生父亲绝不可能是他!按照聂雯的讲述,凌月如当年曾在双方父母的安排下,与一个富家子弟订了婚,莫非那个富家子弟才是穆依依的亲生父亲?可是他到底是谁?人又在哪里?也许,夏展云可以告诉她答案。 想到这儿,穆依依问道:“夏叔叔,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说吧!” “您知道当年那个跟我妈妈订婚的人是谁吗?” “你怎么突然想到他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他会不会是我的亲生父亲。” “他?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呢?”穆依依满头雾水地问道。 “他当年曾被绑匪绑架,并遭到殴打,因此失去了生育能力。” “什么?!”穆依依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他是什么时候被绑架的?” “在我和你妈妈相爱之前。” 原来,在凌月如与夏展云相爱之前,她的未婚夫就失去了生育能力,试问一个失去生育能力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有女儿呢?穆依依的身世变得越加扑朔迷离。 在一家僻静的小面馆里,陈睦叫了两碗牛肉面,此时已经晚上7点多,他们早已饥肠辘辘了。不一会儿,热腾腾的牛肉面香扑鼻而来,陆鑫夹起面条放在嘴边吹了吹,送进嘴里,立马现出一脸陶醉的表情,“嗯,味道不错。” “陆鑫,怎么看待这宗案子的进展?”陆鑫正吃得津津有味,陈睦却突然不合时宜地发问道。 “怎么看待?”陆鑫放下手中的筷子,努着嘴说道,“钟伟霆这家伙不愧是整形医生,专业知识运用得真是恰到好处,知道自己的手背上不会凭空长颗朱砂痣出来,居然想到用激光在右手背上打了个洞,声称朱砂痣已经祛除,他的理由可谓是无懈可击,这样一来,我们还真拿他没辙!” “那又怎么样?他以为这条线索断了,我们就找不到其他的证据了吗?”陈睦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令人难以捉摸的表情。 “陈队,这么说来,你已经找到证据了?” “没错,证据就在这本病历上。” “病历?”陆鑫下意识地伸出两只手指敲打着太阳穴,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那份病历我仔细翻看过了,怎么没有看出问题呢?” “你只关注病历的内容,又怎么会看出问题呢?那个英院长绝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他经手的病历会让你看出破绽吗?” “既然病历的内容没有问题,那么证据是什么呢?”陆鑫满头雾水地问道。 陈睦翻开那沓复印的病历,将其中一页纸摆在陆鑫面前,而后指着右下角的位置,说道:“证据就是上面的字迹。这张病历上面填写的日期是1月30号,那个时候古越还没有被杀害,上面的签字应该是他的字迹。” “哦?”陆鑫迅速查看了后面的几页病历,脸上的疑惑却越加浓重,“这后面的签字也同样是这个字迹啊!包括古越被杀后的签字,也看不出异样啊!” “没错,这本病历上所有关于古越的签字都是相同的字迹,但是很显然,后面几页的签字是临摹的!” “临摹的?” “因为每个人在不同的时间所写出的字,虽然字体相同,但是字号肯定不会完全一样大。我之前已经对比过这本病历上的字迹,后几页关于古越的签名,居然一模一样,所以我断定这些签名都是从前面的病历上临摹下来的。” 听完陈睦的解释,陆鑫顿觉茅塞顿开。刚才她只顾查看病历的内容,却忽略了关键的线索。她不禁暗自感叹,陈睦的观察能力与侦查技巧,永远都让她望尘莫及。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陈睦迅速按下了接听键。 葛静焦急而又颤抖的声音自话筒中传来,“陈警官,不好了!我女儿她……割腕自杀了!” “什么?!叫救护车没有?” “叫了。” “你先别着急,我们马上赶过去。” 葛静的家位于静语咖啡屋附近的居民楼里,陈睦和陆鑫按照地址来到楼下时,一辆白色的120急救车正停在那里。车门敞开着,几名医务人员抬着医用担架疾步前行,担架上的女孩儿正是龚晓莹,她穿着一套淡粉色的睡衣,上面有大片的血迹,她的左手腕上缠着纱布,面色苍白如纸,双眼微闭,看样子已经昏迷了。 葛静一边掩面而泣,一边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见到陈睦和陆鑫,她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怎么样了?”陆鑫上前一步问道。 “医生已经处理过伤口了,不过晓莹流了很多血,不知道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们能进去看一下现场吗?” “好,这是钥匙。”说着,葛静将手里的钥匙递给了陆鑫。 转眼间,急救的医务人员已经将龚晓莹安置好,并纷纷跳上了车子,见此情形,葛静连忙跑了过去。 葛静的家在一楼,陆鑫用钥匙打开防盗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此时,客厅里仍亮着灯,地板上布满染血的鞋印,卧室的门敞开着,陈睦和陆鑫循着味道走了过去。 卧室的灯同样开着,床边的地板上一摊红色的鲜血映入眼帘,床脚的床单也被染红了一大片,地上的血已经凝固了,上面有很多凌乱的鞋印。从现场来看,龚晓莹是侧身躺在床上,右手握刀柄,割破左手腕自杀的,旁边的床头柜上还躺着一把沾染了血迹的水果刀。水果刀的旁边放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行深蓝色的钢笔字,字体方方正正的,应该是出于龚晓莹的手笔,文字的内容很简短:只有离开,才能远离罪恶! 只有离开,才能远离罪恶!这就是一名自闭症少女的遗书。简短的十个字,却表达了她心底的绝望! 此时,整间卧室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沾染血迹的纸巾和一条白色的毛巾,看来在医生到来之前,葛静已经采用各种方法对龚晓莹的伤口进行止血了,只是她发现得太晚了,从地上凝固的血量来看,龚晓莹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以她现在的情况,唯有紧急输血才能换取一线生机。 陈.99lib?睦和陆鑫将地上的纸巾、毛巾及床头柜上的水果刀、字条等证物装进证物袋里,而后离开自杀现场,驾车赶往市中心医院。 车子行驶的途中,他们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也许在深深地思考,也许在默默地祈祷,也许在……狠狠地自责! 只有离开,才能远离罪恶! 这竟是一个十四岁少女选择放弃生命的理由,十四岁,本应是一个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年纪,可是这个世界带给她的却只有绝望,这是多么令人心痛的绝望! 在医院急救室的门外,他们见到了葛静。葛静没有如想象中一样烦躁不安地踱着步子,也没有伤心欲绝地流着眼泪,她只是平静地坐在走廊的候诊椅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晓莹她怎么样了?”陆鑫急切地问道。 葛静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急救室的大门,低声回答道:“还在抢救,医生说她失血过多,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那,输血了吗?” 听到这句话,葛静无力地摇了摇头,“医生说,晓莹是rh阴性ab型血,这种血型非常罕见,他们已经通过电台征集血源了,不过目前还没有消息。” 这时,急救室的大门打开了,一名男医生匆忙地走了出来,他眉头紧锁,一脸凝重的表情,“如果半个小时之内,再找不到血源的话,病人恐怕就不行了。” “什么?半个小时之内?”葛静无助地自语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是的,现在就只有输血才能够救她!”男医生做出无奈的表情。 “可是血源呢?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们能够找到血源吗?”陆鑫神情紧张地盯着男医生的脸,突然间,她想到一个人,龚晓莹的奶奶——王玉香。 “没用的,我婆婆曾经做手术的时候化验过血型,她是rh阳性O型血。”对于陆鑫的提议,葛静无望地摇了摇头,“也许,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葛静离开候诊椅,走向了窗口的位置。 可是,刚走了一半,她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飞快地转过身来,“对了,还有我呢!我的血型从没有化验过,说不定……说不定会跟晓莹的一样呢!” “好吧!那你随我去做化验,但愿会有奇迹发生吧!”说着,男医生迈着大步走开了。 如果,葛静是龚晓莹的亲生母亲,在这个危急关头,也许她会成为她的“救命草”,可是事实上,她们只是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女,奇迹会在她们身上发生吗? 奇迹,每个人都在等待奇迹!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奇迹发生了——葛静接到了献血者的电话,他说自己正在赶往医院的途中。 有了血源,大家终于看到了一线生机。不过,陈睦察觉到,当所有人都感到惊喜不已时,葛静脸上的表情却并不是喜悦,而是意外、惊奇与如释重负!为什么她脸上会是这样的表情呢?陈睦不由得陷入沉思,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疑问——莫非,葛静的血型也是rh阴性ab型血? 陈睦想起葛静刚才反复说的一句话——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这句话表面上听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如果稍加推敲,便不难察觉其中包含着另一层含义,那就是她自己的抉择!因为,她知道输血是挽救龚晓莹的唯一办法,而她自己的血型刚好与龚晓莹相同,如若找不到血源,她便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挺身而出,所以,她才会下意识地说,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然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献血者打来了电话,这才让她感到了如释重负。 只是,陈睦想不通,如果事实真如他所推测的,葛静的血型是rh阴性ab型血,那么她为什么要隐瞒呢?以她对龚晓莹的感情,她是不可能见死不救的。她刚刚向医生提出要化验血型,这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献血者赶到医院后,医生为龚晓莹进行了紧急输血。过了二十分钟左右,医生说龚晓莹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可以转移到普通病房了。从急救室推出来的时候,她还尚未苏醒,脸色依旧十分苍白,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她的眉头微微皱紧,似乎感觉到手腕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走出市中心医院,陈睦第一时间拨通了赵法医的电话,“老赵,马上帮我化验一下龚庆良的血型。” “陈队,我没听错吧?你化验龚庆良的血型做什么?”陆鑫满面狐疑地盯着陈睦的脸。 “我怀疑,龚晓莹有可能不是龚志强的亲生女儿。” “为什么?没有理由啊!她若不是龚志强的女儿,又会是谁的女儿呢?” “陆鑫,你刚才没有发觉葛静的表现有些异常吗?”说着,陈睦打开车门,一头钻进了车里。 “是有点不正常。”陆鑫也在车里坐了下来,“给我的感觉,她好像有什么心事,在献血者打来电话之前,她脸上的表情似乎并不是担心,而是犹豫,仿佛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那你觉得会是什么决定呢?” “她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的血型了,不然为什么等那么久才提出要化验血型。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她的血型应该是rh阴性ab型血。” “这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陈睦露出了欣喜之色。 “难道你怀疑,龚晓莹是葛静的亲生女儿?” “没错。” 这时,陈睦的手机响了起来,赵法医的化验结果显示:龚庆良的血型为O型。 “想不到,真是这样!”陈睦的脸上浮现出凝重的表情,“葛静说,王玉香的血型是O型,而龚庆良的血型也是O型,这说明什么?龚志强应该是O型?血。” “龚志强是O型血?”陆鑫下意识地提高了声调,“我记得O型血的父亲是不可能生育ab型血的孩子的。” “是的,所以,龚晓莹并不是他亲生的。” “可是,就算龚晓莹不是龚志强亲生的,也不可能是葛静的女儿吧?葛静不是说龚晓莹的亲生母亲患地中海贫血症去世了吗?” “如果龚晓莹是葛静未婚先孕所生的呢?假设她一出生就被龚志强和他的前妻收养,后来她的养母因病过世,葛静为了和自己的亲生女儿在一起,就嫁给了龚志强。” “的确有这种可能。难怪葛静那么漂亮的一个女人,却不嫌弃龚志强是二婚,还带着个患自闭症的女儿。而且龚志强意外身亡后,她一直对龚晓莹不离不弃。因为龚晓莹的爷爷奶奶要把她带回溪柳镇,葛静甚至还与公婆撕破了脸。” “可这一切毕竟是我们凭空猜测的,事实的真相还有待查证。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去溪柳镇找王玉香。”说着,陈睦缓缓地启动了车子。 晚上10点钟,陈睦和陆鑫出现在了王玉香的家中,对于他们的深夜造访,王玉香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她以为他们是为调查龚庆良的案子而来的,而龚晓莹割腕自杀的事,她却毫不知情。 “王女士,你知道你儿子龚志强的血型吗?”当陆鑫抛出这个问题时,王玉香平静的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 “我儿子?他已经死了,你们问这个做什么?” “这件事与案子有关,请你回答。”陆鑫敷衍道。 “哦,是吗?”王玉香半信半疑地扫了陆鑫两眼,有些不情愿地回答道,“我儿子是O型血。” 龚志强果然是O型血,而龚晓莹却是rh阴性ab型血,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藏书网们的猜测——龚晓莹不是龚志强的亲生女儿!那么,她到底是不是龚志强夫妇收养的呢?想到这儿,陆鑫继续问道:“据我们了解,你的孙女龚晓莹并不是葛静所生,那么她的亲生母亲是谁呢?” “她的生母叫谭夕,在她两岁的时候就得病死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陆鑫察觉到,王玉香的脸色有些细微的变化,谭夕似乎是一个她不愿提及的人。 “哦?她得的是什么病呢?” “叫什么地中海贫血症,她嫁到我们家时就有这个病,生完孩子就更加严重了,动不动就晕倒,整个一病秧子!为了给她治病,我们家可没少花钱,可最后还是一点用也没有。”看来,时隔多年,王玉香对这个儿媳妇还是充满了怨气。 “我听说患这种病的人不宜 751f." >生孩子,龚晓莹真的是谭夕所生的吗?”陆鑫试探性地问道。 “当然是了!”王玉香回答得不假思索,“我是亲眼看着晓莹出生的。” “哦,是吗?” “可不是!她就是太犟了,连我这个婆婆都不急着抱孙子,她却执意要生下孩子,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病情加重,那么早就死了。” 王玉香的表情充满肯定,完全找不到撒谎的痕迹,这让陆鑫的心里犯起了嘀咕:既然龚晓莹是谭夕所生,那么葛静就不可能是她的亲生母亲了,一个人怎么可能有两个亲生母亲呢? 第十二章 白金耳环 清晨,被一夜春雨清洗过的空气湿润而清爽,潮湿的泥土散发着淡淡清香,嫩绿的草地上露珠晶莹透亮,一派生机盎然,然而,这里却是安葬逝者的地方。 静谧的墓园里,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女人独自跪在一座墓碑前,她一边低声啜泣,一边喃喃自语道:“对不起,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没有资格来这里见你。我只希望,你的怨恨可以报复在我一个人的身上,请你放过我的女儿,请你放过她吧!” 就在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了啪的一记声响,她慌张地回过头去,跳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年轻女人的脸。透过宽厚的太阳镜,她与身后的女子对视了两秒钟,来不及思考对方的来历,她便逃命似的跑开了。 身后的女子没有追上去,她茫然地盯着女人逃离的背影,良久,她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白菊花,静静地走到同一座墓碑前,碑身上刻着三个字——钟伟霆。 “伟霆,我来看你了。”夏荑凝缓缓地蹲下身。 她原本已经决定,明天随父亲夏展云一同回z市,所以在离开之前,她特地来灵安墓地祭奠钟伟霆,不承想却遇到了那个神秘的女人。虽然对方戴着宽大的太阳镜,无法看清容貌,不过夏荑凝可以肯定,自己从未见过此人。 她是谁?为什么会到钟伟霆的墓碑前来忏悔?她到底做过什么事,为何说自己罪孽深重?难道,她是杀害钟伟霆的凶手?否则,她怎么会说出那番话呢?夏荑凝不安地思忖着。 也许,这就是上天的安排,神秘女人的出现,使夏荑凝的决定发生了改变,她不仅要把这条重要的线索提供给警方,还要在警方找到凶手之前,继续留在S市。 “你说什么?那个女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还戴着一副宽大的太阳镜?”听了夏荑凝的描述,陆鑫略显激动地问道,“说得再详细点,她还有什么特征?” “她的身材很高挑,身高至少有一百七十厘米,留着一头深棕色的鬈发。” 难道,又是那个光头女人?自从那天晚上在灵安墓地见到她,陆鑫就一直对此人耿耿于怀。龚庆良的案子发生后,结合龚晓莹的证词,陆鑫已经初步断定凶手就是灵安墓地的那个光头女人。今天,她出现在“钟伟霆”的墓碑前,自称罪孽深重,言行充满悔恨之意,莫非,杀害“钟伟霆”的凶手也是她?她究竟是谁?她的女儿又是谁?陆鑫的脑中充斥着无数个疑问。 她调出烟酒超市门前的那段监控录像,与龚庆良对话的黑衣女子身材高挑,留着一头深棕色的鬈发,还戴着一副宽大的太阳镜,与夏荑凝描述之人如出一辙,当那名女子出现在电脑屏幕上时,夏荑凝的脸上即刻浮现出一片震惊之色。 “怎么样?是不是你早上见到的那个女人?”陆鑫捕捉到夏荑凝脸上的表情,有些兴奋地问道。 “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录像上的女人年龄偏大一些,而且,她们二人的脸形也有着明显的差异。”经过一番仔细的辨认,夏荑凝的回答竟是否定的。 “哦,是吗?”陆鑫不禁有些泄气,“那么你见到的那个女人,大概有多大年龄?” “三十四五岁。” “录像上的女人呢?” “四十五岁左右。” “啊?!”陆鑫吃惊道,“我觉得她没有那么老啊!她看起来最多也就四十岁。” “是的,单从她的面部来看,的确在四十岁左右,但是从她颈部和手部的皮肤来看,她至少有四十五岁。” “这是为什么?” “因为很多人,平时很注重面部皮肤的保养,甚至会在脸上动一些微小的整形手术,所以面部看起来很年轻,但是颈部和手部的皱纹却轻易地出卖了她们的年龄。” “哦,原来是这样,不愧是整形护士出身,专业性真强!看来,以后我们得跟你多学几招了。陈队,你说是不是?”陆鑫半开玩笑地回头问道。 此时,陈睦坐在办公桌前,静如雕塑,早上从市中心医院回来后,他一直心事重重的模样,谁和他说话他都不予回应。医生说,龚晓莹的病情发生了恶化,由于伤口感染发炎,从昨晚到现在,她一直高烧不藏书网退,昏迷不醒,情况不容乐观。 陆鑫知道,他是在担心龚晓莹的病情,所以,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凝重。然而事实上,他所担心的远不止这些! “夏小姐,你说那个女人的年龄是三十四五岁,这点你可以确定吗?”从夏荑凝进入刑侦队办公室以来,陈睦首度开口问道。 “以我的经验判断,基本可以确定。”夏荑凝郑重地回答道。 “好,我知道了。”吐出这句话时,陈睦脸上的表情越发凝重起来。 这时,杜警官匆忙地走了进来,他伏在陈睦的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陈睦的脸上立时浮现出一片惊疑之色。 “好,带我去看看。”陈睦起身说道。 “发生什么事了?”陆鑫不明所以地询问。 “没什么。今天早上发生的事,你向夏小姐详细了解一下当时的具体情况,注意做好笔录,我很快就回来。”陈睦边说边对陆鑫使了个眼色,示意让她稳住夏荑凝,在他回来之前,不要让她离开刑侦队办公室。 陆鑫会意地点了点头,却是一头雾水,猜不透陈睦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在公安局一楼的接待室里,一名男子正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双手紧握,头压得很低,似乎在等待着审判。 “古越,我们陈队来了。”杜警官走到男子身旁,提醒道。 男子缓缓地抬起头来,他脸上的纱布已经拆除了,这是陈睦首次见到他术后的样貌,虽然整个面部看起来仍有些轻微的肿胀,不过五官轮廓与韩国明星金振贤已颇有几分相似,比起照片上的那个钟伟霆,完全判若两人,陈睦不得不感叹整形技术的神奇。 “古越,真没想到你会专程来找我。”说着,陈睦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陈警官,我是来自首的。”男子幽幽地说道。 “什么?自首?!”陈睦一脸的不可思议。钟伟霆居然来公安局自首!难道他知道警方已经掌握了指证他的充足证据,自知无路可逃,所以才选择投案? “是的,我是来自首的。”男子再次重申了自己的来意。 “为什么要自首?你犯了什么罪?” “我杀了人,那个人叫古越,而我,并不是真正的古越,我的真实身份是一名整形外科医生,我叫钟伟霆,就是你们一直在追查的那具毁容男尸。” 虽然这一切早已在陈睦的掌握之中,不过这番话从钟伟霆的口中和盘托出时,还是令他吃惊不小。 “既然如此,随我去审讯室吧!” 随陈睦进入公安局的二号审讯室,杜警官咣的一声关上了铁门,四面封闭的狭小空间里,气氛霎时变得紧张起来。 “你刚才说,你才是钟伟霆,真正的古越已经被你杀了?”陈睦开始了问话,杜警官则在一旁做着笔录。 “没错。”钟伟霆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液,“但是,他的真实姓名也不是古越,他叫胡克,古越是他八年前改的名字。” 听到“胡克”这个名字,陈睦的心为之一震,事实竟与他们先前猜测的分毫不差,古越果然就是那个下落不明的在逃犯。 “你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是一个奸杀花季少女的恶魔,同时,他也摧毁了另一个女孩儿的人生。” “你说的两名受害者,是舒静宜和龚晓莹?” “是的。”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陈睦盯着他的眼睛,质问道。 “因为……因为当年,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什么苦衷?还是有什么把柄握在他的手中?” “是的,可以这么说。当年,胡克以我过去的一些秘密作为筹码来威胁我,让我为他做整形手术,我那时才刚刚成为一名整形医生,如果那些秘密被公开,我的前程也将毁于一旦。”钟伟霆的表情有些晦暗。 “就因为有把柄握在他的手里,你就用手术刀帮助那个恶魔‘改头换面’,让他成功地逃脱法律的制裁?!” “看来,你们已经什么都调查清楚了。”钟伟霆幽幽地叹了口气,“是的,正因为这样,我才要亲手结束他的生命。” “为什么时隔八年,你才决定要杀他?” “因为龚晓莹,当我得知她就是八年前那个被胡克伤害的小女孩儿后,我就决定要替她报仇。” “哦?那么,你跟龚晓莹又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还用得着我回答吗?你们不是已经都调查清楚了吗?龚晓莹的父亲是因我而死的。” “你杀死胡克,完全是因为龚晓莹?”陈睦狐疑地问道。 “不完全是。”钟伟霆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胡克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我帮他做完整形手术以后,他非但没有心存感激,还不停地勒索我,这几年,他动不动就伸手管我要钱。甚至为了出名,他找到我,要求做第二次整形手术,要把自己变成韩国明星金振贤的脸,我觉得这个人已经无可救药了,于是决定把他了结了。” “既然你已经决定要杀他,为什么还要让他接受整形手术?根据病历记载,胡克接受整形手术的日期是1月31号,那个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对他动手?” “不,那个时候我已经对他动手了,只是他命大,并没有死!” “什么?”陈睦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在他手术之前,我在麻醉师已经调剂好的麻醉药里,加注了一支芬太尼,我以为他必死无疑,想不到他却只是深度昏迷。” “深度昏迷?昏迷了多久?” “到临死前,一直没有醒过来。” 从1月31日到2月19日,整整二十天的时间,胡克一直在琦美整形美容医院的病房里昏迷不醒!医院里发生了这么重大的医疗事故,却没有走漏半点风声,这一切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胡克术后昏迷不醒的事,医院里有多少人知道?” “五个人。英院长、穆依依、护士郭珍珍、麻醉师齐素峰,还有我。” “就只有你们五个人知道?这怎么可能呢?”陈睦认定钟伟霆在撒谎。 “胡克手术那天是1月31日,农历日期是十二月二十八日,当时临近春节,除了一些值班的人员,其他人已经都开始休假了。而且,胡克一直住在单间病房里,输液和换药都是由穆依依和郭珍珍来负责,其他人又怎么会知道呢?”钟伟霆解释道。 “那么,他们几个人知道胡克昏迷是因为你加注了麻醉药吗?” “不知道。” “既然他们不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你会代替他接受整形手术?而他的尸体却成为你的替身?” “因为……”陈睦的话显然问到了钟伟霆的痛处,他脸上的表情变得难堪起来,嘴角不停地抽动着,“因为现在的钟伟霆已经不是过去的钟伟霆,过去的他是一个技艺娴熟的整形医生,而现在的他,却只是一个废人,一个只能靠助手来完成手术的废人!” “所以呢?” “所以我讨厌自己,我选择让‘钟伟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宁愿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宁愿成为别人的替身,也不要让所有人知道我是个失败的整形医生,无法再次拿起手术刀,让他们耻笑我是个废人!” “这么说,代替胡克来接受整形手术,是你自己的意愿,没有任何人逼你?” “是的。” “那么,整个杀人、毁尸、移尸的计划,也都是你自己策划和实施的?” “没错。” “那部微型摄像机又是怎么回事?里面的影像是真实的,还是你刻意伪装的?” “是真实的。”钟伟霆点了点头,“因为一直在计划谋杀胡克的事,我那段时间精神高度紧张,所以晚上发生了梦游,其实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梦游,当我早上起床发现茶几上的打火机和烟蒂时,我的心里十分害怕,我当时还以为是龚志强的鬼魂在作祟。所以,我特地买了一部声控摄像机放在储物柜的柜顶上,结果就拍下了自己那晚梦游时的影像。” “当你看到那段影像时,你不仅知道自己发生了梦游,还知道夏荑凝目睹了你梦游时的全过程,所以,你刻意把那部摄像机留在抛尸现场,让它成为证明你身份的证据,从而误导我们的侦查方向。” “对。” “你的计划的确很周密,穆依依的演技也很高超,我们差一点就掉进你们精心设计的迷局了。” “陈警官,你真会说笑,如果计划真的周密的话,我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了。”钟伟霆自嘲地说道。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我们在你家里采集的dna检体都是胡克的,而没有你的。这一点你是如何做到的?” “因为家里的那些物品我根本就没有使用过,当然不可能会有我的dna检体。” “哦?这么说,你趁夏荑凝不在家时,已经把所有的物品都换掉了?” “没错。床单、枕套、毛巾、梳子、牙刷,甚至是指甲刀和拖鞋,我通通都换过了。” “你换了这么多东西,夏荑凝居然没有发现?”陈睦的语气充满质疑。 “所有的物品我都买了和原来一模一样的,她当时在忙着四处寻找我的下落,自然没有精力去留意那些东西。” “那么那些dna检体呢?你又是如何弄上去的?” “梳子、牙刷、指甲刀等,是直接给胡克用过的;至于床单、枕套之类的,也是趁胡克昏迷时给他用过,上面自然会留下他的dna检体了。” “还有呢?你还做了些什么?” “因为我无法确定你们警方具体会从哪个地方采>..集dna检体,所以除了换掉那些物品之外,我还仔细清理了整个房间,并在沙发、地面等处留下了一些胡克的头发。” “考虑得真周全啊!”听了钟伟霆的计划,陈睦不禁深吸了一口气,“为了完成这个计划,你还真是下了不少工夫!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来自首呢?” “你们不是早就怀疑我的真实身份了吗?胡克手背上的那颗朱砂痣已经被你们发现了,就算我不自首,不出三天你们也会找到充足的证据来逮捕我,不是吗?” “是,你的确很聪明。” 聪明?此时此刻,对于这两个字,钟伟霆感到如此讽刺。 “说说你跟穆依依吧!她为什么那么帮你?”陈睦突然转移了话题。 “怎么说呢!只能说是因为爱情。” “爱情?为了得到本不属于自己的爱情,竟不惜把所爱的人变成另外一个人?你认为这是真正的爱情吗?” “也许吧!” “那你考虑过你的妻子夏荑凝吗?想过你的死给她带来的伤害吗?” “她认为我死了,总比知道我背叛她要好,不是吗?”钟伟霆深深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面前的桌面上,“其实我知道,夏荑凝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女人,可是我却辜负了她。” “那么,你还想再见她一面吗?她现在就在刑侦队办公室里。”说到后半句时,陈睦刻意提高了音量,以引起钟伟霆的注意。 然而,钟伟霆却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低声回答道:“不必了,我没脸见她。” 钟伟霆似乎只听到了陈睦说的前半句,而对于后半句的内容,他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其实,这是陈睦对他进行的一个本能测试:如果“她现在就在刑侦队办公室里”引起了他的注意,证明他对此毫不知情;相反,这句话没有引起他的注意,说明他事先知道这件事,或者是这件事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上午10点钟,天空开始放晴,被雨水冲刷过的街道上出现了一些积水,潮湿的空气中带着丝丝凉意。穆依依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街道两旁高楼林立,百货商场、时尚专卖店一字排开,浓重的商业氛围包围着她。穆依依记不清自己已经多久没有逛过商业街了,所以这个周末,她选择以这种方式来消遣。 在一家眼镜专卖店的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经意间跳入了穆依依的视线,是聂雯。她穿着一件米黄格子的长款风衣,高挑的身材格外引人注目,穆依依的目光追随着她一同进入了一家眼镜专卖店。 透过玻璃橱窗,她看见聂雯在试戴眼镜,不过距离比较远,那副眼镜她无法看清,只看到聂雯把眼镜交给服务员包装起来,然后到前台付账。在她的印象里,聂雯似乎从来没有戴过眼镜,可是她今天为什么要来买眼镜呢? 很快,聂雯从专卖店里走了出来,她今天没有开车,站在店门口张望了片刻,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飞驰而去。 “小姐,我想请问一下,刚才那位女士买的是哪一款眼镜?”穆依依走进专卖店询问道。 “这……您问这个是?”服务员现出了疑惑的神色。 “哦,我刚才在门外看到她试戴,觉得那个款式挺漂亮的,所以就进来问问。” “原来是这样呀!”服务员的脸瞬时多云转晴,“小姐,您可真有眼光,这款太阳镜是今年的流行款,特别适合您的气质。” 穆依依接过太阳镜,象征性地试戴了一下,“哦,还不错,只是现在买还早了一些,这个季节不太适合戴。” “怎么不适合呢?刚才那位女士是我们店里的老顾客了,她每隔几天就会来买一款新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已经换了几副太阳镜。” “你说什么?才不到一个月,她先后买了好几副太阳镜?” “是啊!”服务员颇感自豪地说道,“春季戴太阳镜也是一种时尚嘛!” 时尚?穆依依的心里犯着嘀咕,在这个春寒料峭的时节,很少有人会戴着太阳镜出门,而且,聂雯平日里似乎也没有戴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她为什么要买那么多太阳镜呢?聂雯的举动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穆依依的思绪,她从手提包里掏出手机,刚一按下接听键,话筒里便传来郭珍珍的声音,“依依,你现在在哪里?” “哦,我在外面逛街呢!”穆依依的语气漫不经心。 “钟伟霆有没有跟你联系过?” “没有啊!怎么了?” “糟了,他不见了!打他的手机也一直关机!” “什么?!”穆依依下意识地握紧手机,“这件事英院长知道了吗?” “没有,我还没有通知他呢!”郭珍珍补充说道,“我以为你会知道钟伟霆去了哪里。” “他……他离开医院有多久了?” “一个多小时了,当时我去病房查房了,护士站的孟护士看见他一个人下楼,而且没有穿病号服,孟护士询问他要去哪儿,他说病房里的空气有些闷,下楼去透透气,马上就回来。” “他离开时没有穿病号服?” “是的,所以我才特别担心,不知道他会去哪里。” “珍珍,你先别着急,我现在马上回医院。” 挂断了电话,穆依依忽然发现手机里有一条未读短信,短信的发送时间是早晨8点53分,那个时间她刚好在公交车上,所以没有听到短信提示音。 打开“收件箱”,穆依依的手指开始莫名地颤抖,短信果然是钟伟霆发来的,字数很多,占满整个手机屏幕:依依,对不起,我已经决定去公安局自首了,这种生活太累了,无论后果如何,我都要重新做回自己,很抱歉,我们的计划无法再实施下去了。不过请你放心,我会把一切都承担下来的,记住对警察说,这一切都是我策划的。 啪的一声,手机从她的指尖滑落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顾不得捡手机,整个人呆愣在那里,仿佛灵魂被掏空了一般。 一阵冷风吹来,寒意在她的全身蔓延开来。钟伟霆去自首了!他居然去自首了!事先毫无征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么长时间以来,穆依依的任何“行动”都小心翼翼,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未等警方查出这一切,钟伟霆竟会自投罗网。什么天衣无缝的计划,什么滴水不漏的迷局,一切都落空了!当命案摆在眼前,“人造韩国巨星金振贤打造工程”注定夭折,琦美整形美容医院面临倒闭,所有的涉案人员都将身陷囹圄,其中,也包括她自己…… 难道,一切已成定局,无可挽回了吗?钟伟霆离开琦美整形美容医院刚一个多小时,说不定他人现在还没有到达公安局,说不定现在找到他,阻止这一切还来得及,可是,如何才能找到他,他人会在哪里? 突然间,穆依依的脑海中蹦出一个名字——龚晓莹。她知道,钟伟霆最关心、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龚晓莹,所以,在去自首前,他一定会去看望她。想到这儿,穆依依决定去静语咖啡屋走一趟。 她乘坐出租车来到了静语咖啡屋的门口,可是走近后却意外发现,店门上挂着“停止营业”的牌子。怎么会停止营业呢?穆依依疾步朝店内走去。 店里空荡荡的,果然没有什么客人,只有一名女服务员站在吧台后面整理柜台,穆依依认得她,她叫肖黎。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名女子在吧台前与肖黎进行着对话,她的背影好熟悉,高挑的身材,米黄格子的长款风衣,是她!穆依依的心底不禁一震,聂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她与聂雯竟两次不期而遇,这真是一种惊人的巧合! “你说我们老板娘的女儿啊?她昨天晚上割腕自杀了,现在还在市中心医院呢。”肖黎说道。 “你说什么?她自杀了?!”聂雯的声音充满了震惊,“为什么要自杀?” “原因很难说,这孩子原本就患有自闭症,前两天又看到她爷爷死在她面前,估计受到的刺激太大了,所以才会这样。” “是吗?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刚才去医院看过了,伤口有些感染,还在发高烧,老板娘一夜没睡,一直在守着她呢!” “情况严重吗?” “现在还不好说。”肖黎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有些担忧。 “这样啊!”聂雯迟疑了一下,随后从手提包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了肖黎,“麻烦你帮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们老板娘。” “这是什么?”肖黎惊奇地问道。 “哦,这是我买给她女儿的一件小礼物。” “好的,我先替老板娘谢谢你。” “那我就先告辞了。”说着,聂雯准备转身离开。 见此情形,穆依依连忙转身,在聂雯看到她之前飞快地走出了咖啡屋,在咖啡屋的不远处有一个报刊亭,她躲在后面偷偷地观察着聂雯。只见聂雯出门后并没有站在原地等出租车,而是沿着西湖路向南走去,不过她的脚步看起来很沉重,走路的姿势有些踉跄,身体摇摇欲坠的,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摔倒。 她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穆依依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十分担忧。就在这时,聂雯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她双手捂着前胸,缓缓地蹲下身来。 穆依依可以确定,聂雯的身体的确出现了严重的状况,她不能再袖手旁观了。跑到近前,她看到聂雯脸色苍白,眉头皱紧,表情十分痛苦,甚至额头上还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岳太太,您怎么了?不舒服吗?”穆依依俯下身问道。 聂雯惊愕地抬起头来,与穆依依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她的眼睛里闪着一种奇异的光芒,似惊似喜,“穆……穆小姐,怎么是你?” “哦,我刚好路过这里。”穆依依敷衍道。 “真巧。”聂雯痛苦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 “岳太太,您哪里不舒服?”穆依依盯着聂雯的胸口,询问道。 “哦,没什么,就是胸口有些闷。”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那我送您回家吧!” “好的,那就麻烦你了。” 对于穆依依的提议,聂雯丝毫也没有拒绝,或许,她真的很需要她的帮助。 穆依依拦了一辆出租车,将聂雯护送到了艺墅铭城的家中,刚一到门口,女佣便出来迎接,“太太,您回来了。” “嗯。”聂雯点了点头,走进一楼的会客厅,穆依依本打算向她辞别,可是聂雯却挽着她的手臂一同走上了旋转楼梯。 “去我的房间里坐坐吧!”聂雯邀请道。 穆依依心里想的是“不用了”可是嘴上说的却是,“好吧!” 跟上次一样,穆依依仿佛步入了纯白色的世界,一种孤寂清冷的感觉扑面而来。穆依依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梳妆台上,椭圆形的雕花镜框里,依然镶嵌着一幅精美的欧式古典油画。 “穆小姐,请坐吧!”聂雯指着身旁的贵妃椅说道,而她自己则走到床边,缓缓地躺了下来。看样子,她的身体的确是非常不舒服。 “感觉好点了吗?”穆依依轻声问道。 “好些了,真是谢谢你,忘了问你了,你今天去那边办事吗?” “办事?”穆依依恍然想起,自己是去找钟伟霆的。可是他并不在静语咖啡屋,或许,他去了市中心医院,再或许,他人已经在公安局了。 “穆小姐,你有心事吗?”聂雯的话打断了穆依依的思绪。 “哦,没什么。” “有心事的话不妨跟我说说。”聂雯的语气很诚恳。 “我……算了,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妈妈还好吗?”聂雯突然转移了话题。 “呃……还好。”穆依依尴尬地回答道。其实,她又何尝不想知道,这二十一年来,她究竟过得好不好,为什么一直杳无音信,一次也不回来看她? “你知道吗?你的脸上有一种非常特别的忧郁气质,其实你还这么年轻,应该快乐地生活才对。”聂雯盯着穆依依的脸,语重心长地说道。 穆依依突然觉得,聂雯今天怪怪的,她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对她说,但是又很难开口。 “依依,我可以这样叫你吗?”酝酿了许久,聂雯再次开口道。 “当然可以。”对于聂雯的称呼,穆依依虽然感到有些意外,不过,却是从心底里觉得温暖而亲切。 “依依,你真的很像你妈妈,简直和她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我想,她一定为你这个女儿感到骄傲。” “骄傲?她才不会呢!”穆依依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幽怨。她转过脸去,目光盯着门口,心里踌躇着是不是该马上离开这里。然而就在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了两声低沉痛苦的呻吟,她赶紧回头,见聂雯手捂着胸口,苍白的脸因疼痛而扭曲着。 “怎么了?胸口又疼了吗?”穆依依急切地问道。 “是的,的确有些疼,麻烦你帮我把药拿来,就在梳妆台最上面的抽屉里。” “好。”穆依依飞奔到梳妆台前拉开了抽屉,不承想情急之下用力过大,导致抽屉脱轨,哗啦一声掉到了地板上,里面的东西也随之滚落了一地。 穆依依连忙把白色的塑料药瓶捡起来,而后倒了杯水给聂雯。直到聂雯服下药,她才蹲下身,将地上的物品一件件地拾起来。 庆幸的是,从化妆品到日常用具,一件也没有损坏,只是首饰盒掉在地上摔散了,里面的珠宝和首饰纷纷散落在地板上,穆依依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收进首饰盒里,珍珠项链、钻石戒指、翡翠手镯、白金吊坠,每一件饰品都十分精美,她不禁暗暗咋舌,聂雯的眼光的确很独到。 这时,一只贝壳图案的白金耳环跳入了穆依依的视线,霎时间,她的心猛烈地震颤了一下——这只耳环竟与在奶奶骨灰盒里发现的那只一模一样!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聂雯的首饰盒里?难道,聂雯就是……不,也许这只是巧合,聂雯刚好有一副款式相同的耳环。可是,无论她如何仔细地搜寻,都没能找到另一只耳环的踪迹。 事实证明,这一切并不是巧合,眼前的这只耳环与奶奶骨灰盒里的那只原本就是一对! “你……你怎么会有这只耳环?”穆依依将耳环放在掌心里,声音颤抖地质问道。 “你见过这只耳环?”聂雯虽没有正面回答穆依依的问题,但是对于她的质疑,她似乎已经选择了默认。 “是的,就在我奶奶的骨灰盒里。” “骨灰盒里?其实我早该想到了,那只耳环遗落在那里。”聂雯突然轻叹了一声,幽幽地说道。 “这么说,那只耳环果然是你的!”穆依依盯着聂雯的脸,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究竟是谁?” “依依……”此刻,聂雯的目光中交织着种种复杂的情绪,惊异、凝重、伤感……顷刻间,她的眼眶里已经噙满晶莹的液体。 “你……究竟是谁?”穆依依梦呓般重复着这个问题。 “我是……我是……你的妈妈。”聂雯嘴角嚅动了半天,费力地回答道。 “什么?!”穆依依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双腿瘫软,差点跌倒。 聂雯居然是自己的妈妈,那个二十一年前一走了之从此杳无音信的女人。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穆依依摇着头,纷乱的思绪涌入她空白的脑海里。 “依依,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是你的妈妈——凌月如。” “可是……” “可是我的脸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对不对?”凌月如怅然地自问道。 “其实,我已经记不清你的相貌了,只是所有人都说我长得像你,非常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的脸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因为……因为二十一年前的那场车祸。” 对于凌月如来说,那是一段如噩梦般的经历,而且这么多年以来,那场噩梦一直追随着她,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一刻都不曾停止过! 1990年5月的一天,凌月如偶然在电视上看到了一则新闻:S市岳氏制药厂(原卓健制药厂)仓库发生火灾,一名仓库管理员不幸遇难,经查,此人系原卓健制药厂董事长凌锋。 父亲凌锋竟葬身火海!这条噩耗对凌月如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当时,她已经在锦水村生活了四年多的时间,虽然她当初是被人贩子贩卖到村里的,可是四年来,丈夫和婆婆一直对她很好,她也从未想过逃走。丈夫和婆婆也因此对她放松警惕,白天干农活的时候,就把她和穆依依母女二人留在家里。 父亲意外身故的消息,唤醒了凌月如麻木已久的灵魂,她决定回S市,而且刻不容缓!于是,她将穆依依托付给邻居赵大婶照看,自己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匆忙地踏上了通往灵源县的大巴车。 几经辗转,傍晚时,她终于回到了阔别多年的S市。然而,刚走出火车站,她就遭遇了一场瓢泼大雨,路面上出现了大量积水,道路交通一片混乱。可是时间不容耽搁,她临时买了一把雨伞,冒雨前行。 过了十字路口就是公交车站牌,凌月如在漆黑的雨路上疾步如飞,她丝毫也没有留意到,一辆黑色的轿车正从她的侧面飞驰而来,进退两难之时,车头已经向她的身体冲了过来,紧接着,一记尖锐的刹车声刺入了她的耳膜,她倒在了车轮下,头部传来阵阵刺痛,意识也很快模糊。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房里,耀眼的白炽灯刺痛了她的双眼,直觉告诉她,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光亮了。 她尝试着移动自己的身体,可是一股疼痛感传遍了全身,其中也包括她的面部,她试着用指尖触摸自己的脸颊,却发现上面正缠着厚厚的纱布,霎时间,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了她的心头——难道,自己被毁容了? 护士告诉她,她的面部多处严重擦伤,而且左侧的颧骨和眶骨发生粉碎性骨折,整张脸堪称“面目全非”!这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彻底摧毁了她已经千疮百孔的人生,但或许是上天的眷顾,在她濒临绝望之时,一个关键性的人物出现了,他叫马俊伟,是一名整形外科医生。经过对凌月如的面部进行诊断,他承诺说,可以通过整形手术来进行修复。 一个月后,凌月如的伤势刚刚痊愈,便迫不及待地走进了手术室,在经历了一场近乎残忍的麻醉和手术后,她再次获得了“重生”。然而,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次面部的“重生”,却是更加残酷的毁灭! 当厚厚的纱布从她的脸上一层层地褪去,一张全新的面孔在镜子里清晰地浮现出来!然而那一刻,凌月如感觉到的却是一种被人扼住脖子般的窒息……因为,那是一张令她无比厌恶与憎恨的脸,是曲舒彤的脸! “曲舒彤是谁?”穆依依对这个名字充满了惊诧与疑问。 “是……是夏展云的妻子。”凌月如蹙起眉心回答道。 “是她?!” “没错,就是这个女人,就是她毁掉了我的一生!”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穆依依一头雾水地问道。 “当年,夏展云答应我要跟曲舒彤离婚,可是后来他反悔了,所以我决定离开他,与岳少华结婚。可是曲舒彤就是不肯放过我,她找来人贩子把我迷晕,然后又将我贩卖到了锦水村!” “什么?你当年被拐卖到锦水村,是她在幕后指使的?” “对,是人贩子亲口说的。” “那么,那个叫做马俊伟的整形医生又是谁?他为什么会把你的脸整形成曲舒彤的模样?” “他这么做完全是受人指使。” “受谁的指使?”穆依依屏住呼吸问道。 “岳少华!”凌月如重重地吐出了这三个字,“马俊伟当时是琦美整形美容医院最好的整形医生,我的手术是岳少华钦点他给我主刀的。” “可是,岳少华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当然是为了报复,他恨我爱的人不是他,恨我再次出现时已经不是清白之身,所以,他要把所有的痛苦都加倍偿还给我,让我的下半生面对着一张自己最憎恶的脸,活得生不如死……” “天哪!怎么会这样?这个男人简直太可怕了!”穆依依的眼泪夺眶而出,二十一年来,她的心里一直装着对妈妈的怨恨,可是这一刻,她终于知道自己错怪了她。因为这二十一年来,受尽苦难与折磨的人并不是她,而是面前的这个可怜的女人! “我的……我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穆依依觉得,该是解开自己身世之谜的时候了。 “他……他……”凌月如捂着胸口,身体无力地颤抖起来,话未说完,她便晕了过去。 第十三章 真凶 中午12点多,陈睦和杜警官一同走出了审讯室,刚刚对钟伟霆做完讯问笔录,两个人兴冲冲地回到刑侦队办公室,却一眼望见已经如坐针毡的夏荑凝。见到他们,陆鑫的脸上浮现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她冲着他们做了一个“ok”的手势,示意夏荑凝在这其间并没有离开过。 “哦,陈队,你回来了。那个,夏小姐已经将今天早上的情况详细地讲述清楚了,笔录我也都做好了,你看,她现在是不是可以离开了?”陆鑫挤眉弄眼地问道。 “好吧!夏小姐,有什么新的情况随时联系我们。”陈睦敷衍着说道。 关于钟伟霆来公安局自首的事,他并没有向夏荑凝提起,因为目前说出这一切还为时过早,虽然钟伟霆对杀人、毁尸、移尸的一切罪行供认不讳,但整个案情仍存在很多疑点,陈睦判定,事实的真相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好。”夏荑凝站起身,走出了刑侦队办公室。 在走廊里,她与一个行色匆忙的身影擦肩而过,那个女人头发稍显蓬乱,眼周的皮肤黝黑,整张脸看起来十分疲惫,且十分焦急,她完全没有留意到夏荑凝的存在,而夏荑凝却对她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难道是她?夏荑凝盯着她的背影,心跳加快。 刑侦队办公室的门被叩响了——是葛静。在她进门的第一时间,陈睦留意到,她的手里正拎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葛静,你怎么来了?”陆鑫惊疑地问道。 “我是专程为这个来的。”说着,她从塑料袋里取出一个长方形的纸包。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个纸包上。葛静小心翼翼地将纸包层层剥开,里面的东西清晰地显露出来——是两沓面值一百元的人民币。 “你拿这么多钱来干吗?”陆鑫脸上的表情越加惊诧。 “这些钱是今天上午一个女人送到我的咖啡屋的。” “什么样的女人?”陆鑫继续问道。 “我当时在医院里照顾晓莹,并没有见到她。听肖黎说是一个中年女人,身材高挑,穿着一件米黄格子的长款风衣,还戴着一副镶钻的太阳镜。” “这么说,你们并不认识这个女人?” “是的,她对肖黎说,是我的一位故友,可是按照肖黎的描述,我并没有一个这样的朋友。” “奇怪,既然不认识,她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给你们送去这么多钱呢?”陆鑫觉得这件事太过蹊跷了。 “你说,那个女人身材高挑,还戴着一副镶钻的太阳镜?”陈睦若有所悟地问道。 “是的。” “你们店里有摄像头吗?” “店内没有,不过店门口那里有。” “那就好。”陈睦的脸上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看来,事情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 “陈队,你是不是怀疑,那个送钱的女人就是那天出现在烟酒超市监控录像里的女人?”陆鑫挑眉问道。 “没错。”陈睦郑重地点了点头。 “可是,按照我们之前的推理,她应该是杀害龚庆良的凶手才对。” “没错,她杀害龚庆良与送钱给葛静母女并不发生冲突。她的目标只是龚庆良,与龚晓莹无关,否则,在凶杀现场,龚晓莹又怎么会毫发无损呢?” “那这个女人也太奇怪了,杀完人还给受害人的家属送钱。” “这没有什么不可能的,难道她对龚晓莹所造成的伤害,就不会感到内疚吗?” “也许吧!” “不仅如此,我还怀疑龚庆良被杀后,那个打电话报警的女人也是她。” “这……不可能吧!哪个凶手杀完人还会自己报警的。”陆鑫杏目圆睁,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想想,柱云山的小木屋位置那般隐蔽,又那般破败,那个报警的女人是如何发现这起命案的呢?而且,屋内和房屋周围的地面上,均没有查找到第四个人的痕迹。” “这么说,真的是凶手自己报的警?”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她报警的目的就是为了龚晓莹,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及时去解救她。”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凶手还挺善良的嘛!” “陆鑫,你不要以为所有的凶手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们有时只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并不代表他们的本质就是邪恶的!”说着,陈睦下意识地瞟向一旁的葛静,试图用目光搜索着她脸上的蛛丝马迹,而葛静却一直低着头,整张脸平静得没有一丝表情。 穆依依手中攥着白色的药瓶,眼泪无声地滴落在瓶身上,药品标签上赫然写着:抗癌止痛药。凌月如此时仍在昏迷着,脸颊凹陷,嘴唇苍白,眉间透着几分憔悴,她为什么会服用这种药?难道,她真的身患癌症?穆依依不敢再想下去了!时隔二十一年,她们母女历经波折终于得以相认,面临的将是阴阳永隔吗?突如其来的一切,瞬间将她的大脑轰得粉碎! “依依……”凌月如缓缓地睁开双眼,发出微弱的声音。 听到喊声,穆依依顿时回过神儿来,她迅速抹掉脸上的泪水,轻声问道:“你醒啦?” “嗯,你不用担心,我大概是太累了,最近身体不太好。” “只是太累了吗?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为什么要服用这种药呢?”穆依依举起手中的药瓶问道。 “依依,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凌月如盯着药瓶的标签,神情紧张起来。 “能不能告诉我,你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依依……”凌月如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到底是什么病?”穆依依的眼里闪着晶莹的液体。 “乳腺癌,已经到了晚期。”凌月如避开她的目光,回答道。 “什么?乳腺癌?!”穆依依的声音突然变了调,“为什么不尽快做手术呢?这种病是耽搁不得的!” “来不及了,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了,只能靠化疗尽量延长一些时间。” “化疗?你一直都在接受化疗吗?” “是的,从病情确诊到现在,每二十八天就要接受一次化疗。” “那……那你的头发?” “早就掉光了,你每次看到的都是假发。” “假发?”穆依依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晚在灵安墓地里所发生的一幕:一个身着黑衣的女人蹲在岳少华的墓碑前,手中握着一根绳索,而另一个女人却昏倒在她的身旁。那个女人的相貌与凌月如几乎是一模一样。 穆依依突然恍然大悟——难道,那个女人就是夏展云的妻子曲舒彤? “2月27日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去过灵安墓地?” “是。”凌月如异常平静地回答道。 “真的是你?”穆依依呈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对。如果那晚不是你和那个女警察突然出现,我就可以亲手了结了那个女人。” “她是谁?为什么你那么恨她?” “曲——舒——彤。”凌月如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声音中透着浓浓的恨意。 她对曲舒彤的恨,就像一颗埋在土里的种子,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生根发芽,肆意滋长。那天,凌月如以当年拐卖她的那个人贩子的名义约曲舒彤在墓地相见,并声称有要事相告,曲舒彤果然如时赴约,她一定没有想到,约她的人竟会是凌月如。 当凌月如摘下口罩的那一刻,曲舒彤在月光下望见了另一个“自己”,而那个“自己”却怒视着她,手中的绳索向她的颈部步步逼近,极度的惊吓使她突然昏厥过去。凌月如没想到时隔二十多年,曲舒彤竟会变得如此不堪一击。过去的她是一个多么强势而又霸道的女人,即使凌月如被逼退学,夏展云也辞职离开了S市,她还是决定斩草除根,甚至与人贩子结盟,趁着凌月如单独外出之时,用迷药将她迷晕!.. 当药力消散,凌月如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可是她全身都动弹不得,四肢被绳索牢牢地绑在了床上。与此同时,她的下身传来了阵阵刺痛,昏迷之际,她已经被人夺走了清白!顷刻间,痛楚、羞辱、愤恨……通通冲入了她的大脑,整个世界,瞬间被撕成无数个碎片。 凌月如不仅成为人贩子手中的“商品”,还被迫充当他发泄的性玩偶。在被贩卖到锦水村之前,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她一直被囚禁在一间暗无天日的小木屋里,承受着肆意的践踏与凌辱,她曾无数次想过自杀,但是她不甘心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不甘心以结束自己的生命来惩罚被摧毁的人生,所以她咬紧牙关活了下来,只为有朝一日,可以亲眼看着所有伤害她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回忆进行到这里,凌月如早已泪流满面。而穆依依却化作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地盯着凌月如的脸,良久,她梦呓般问道:“我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依依……” “说不出口,是吗?”穆依依自问自答道,“是那个囚禁你的人贩子,对不对?” “别再问了,行吗?”凌月如的声音嘶哑。 “回答我,到底是不是他!”穆依依的态度很坚决,不容拒绝。 “是。”虽然答案只有一个字,可凌月如几乎耗尽了所有的气力。 十年前,当穆依依得知自己并非父亲的亲生女儿,她的身世之谜便成为一个无法解开的心结。然而这一刻,当真相被揭开,她却毫无防备地跌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 “为什么?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我是一个罪恶的产物,而你当年却不将我打掉?”穆依依的声音透着歇斯底里。 “对不起……”凌月如哽咽着说道。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是你的女儿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依依,你真的以为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对你不闻不问吗?你知不知道,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 “既然这样,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你一次也没有回来看过我?” “因为我的脸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没有勇气面对过去的一切!而且,岳少华逼我与他履行婚约,嫁入岳家后,我始终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毫无自由可言。” “岳少华他知道你在锦水村还有一个女儿吗?” “不知道。”凌月如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 “难怪他两年前在学校里遇到我时,谎称他是你的大学同学,还说很多年没有见过你了,看来他是想从我的口中知道更多的真相。” “是的,岳少华他是个敏感而多疑的人,如果他知道我还有你这个女儿存在,我就无法委托别人打听你的消息,并在暗中资助你了。” “你说什么?!是你找人暗中资助我的?”穆依依惊诧地睁大双眼,那个高大的身影在她的脑海中蓦地浮现出来! 十年前,是他,让她破碎的大学梦重新燃起希望之光;是他,在她绝望之时为她点亮人生灯塔;是他,使她冰冷的内心深处涌入丝丝暖流…… 就这样,十五岁的她义无反顾地爱上了素未谋面的他! 这是一段朦胧而唯美的爱情,一段纯净到令人心碎的爱情。然而,这真的是她的爱情吗?如果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对她的资助是受凌月如的委托,那么她还会爱上他吗?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穆依依心痛地质问道。 “依依,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小小年纪就辍学在家,但是我又不方便亲自出面,所以才委托他以自己的名义来资助你,帮助你顺利完成学业。不过,我万万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什么?” “没有想到你会爱上他!”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穆依依下意识地垂下眼睑,脸上浮现出一抹伤感。 “是的,我什么都知道,你为他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可是依依,有些感情是注定没有结果的,纵使你想尽办法把他留在身边,他也永远不属于你,你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但是我做不到,当我发现他就是十年来一直驻在我心里的那个人时,面临的却不是拥有,而是失去,你知道这样的现实对我来说有多么残酷吗?你说得没错,他永远都不属于我,不过对我来说,只要他快乐,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真的那么爱他?” “是的,我爱他。”两串晶莹的液体从穆依依的脸颊滑落下来,“琦美整形美容医院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的心血,他将医院的发展视为自己的生命,为了‘人造韩国巨星金振贤打造工程’,他更是投入了大量的精力。然而,他亲手打造的‘人造巨星’却变成了一个植物人,这个消息一旦公之于众,不仅他会身败名裂,整个琦美整形美容医院都会受到重创,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我不能!” “所以,你就将错就错?与钟伟霆合谋杀死古越,然后毁尸灭迹,让钟伟霆充当古越的替身,继续完成‘人造韩国巨星金振贤打造工程’。” “没错。”穆依依惊疑道,“这一切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钟伟霆告诉我的。” “他?” “对,就是他。”凌月如突然用沉重的语气说道,“钟伟霆在古越的麻醉药里加注芬太尼,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什么?!”穆依依惊诧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你不知道这样会毁了琦美吗?” “我当然知道!我的目的就是要毁掉琦美,让这家整形医院彻底地毁灭!” “为什么?” “半年前,当我被确诊患上乳腺癌的那一刻,我就发誓要让所有伤害过我的人都陪我一块儿下地狱!岳少华、曲舒彤,还有那个强暴我、贩卖我的浑蛋……琦美是岳少华最为得意的产业,对我来说,它更是噩梦开始的地方,所以,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我要让琦美制造出轰动整形界的失败案例,从而顺理成章地走向毁灭。” “你这种想法太偏激了!你为什么不想想琦美这么多年以来帮助过多少容貌缺失的人呢?”犹豫了一下,穆依依继续说道,“而且,你有没有想过,琦美不单单是岳少华的产业,它更是英擎的心血,你毁掉琦美,就等于毁掉了他,你这样做对他实在太不公平了!” “是的,我承认。”凌月如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没有考虑那么多。但是,自从我知道你对英擎的感情后,我对之前所做的一切也感到很后悔。而且,我也一直在暗地里帮你。也许你们都没有留意到,古越的右手背上有一颗朱砂痣,如果这点被警察发现,你的计划就露出了明显的破绽,所以我偷偷删掉了医院办公室电脑里的那张照片。” 正在这时,别墅门外的门铃响了起来,紧接着,传来女佣的询问声,“警察同志,你们找谁?” 话音未落,穆依依与凌月如紧张地对视了一眼——警察怎么找上门来了? 从静语咖啡屋门前的监控录像上,陈睦和陆鑫查找到了那个送钱给葛静母女的神秘女子,经过与烟酒超市门前的那段监控录像进行比对,基本可以确定两段影像里的是同一个女人。与此同时,他们还意外地发现了另一个关键人物——穆依依。监控录像显示,穆依依与那名神秘女子一同乘坐出租车离去。 根据出租车的车牌号,警方很快联系到了搭载她们的那名司机,并查明了她们的去处。不过,令陆鑫大吃一惊的是,嫌疑人居然是琦美医疗投资集团的董事长——聂雯。 陆鑫曾经误以为,那晚在灵安墓地里晕倒的女人是聂雯,现在回想起来,那个逃走的光头女人才是聂雯。然而,事实的真相着实令人匪夷所思——凶手与被害人居然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当陈睦与陆鑫走进卧室,凌月如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她斜靠在贵妃椅上,疲惫地抬起双眼,如释重负地说道:“你们终于来了!” “聂女士,我们怀疑你与一宗谋杀案有关,请你跟我们回公安局接受调查。”陆鑫走上前,义正词严地说道。 “陆警官,我现在正式声明,我的真实姓名并不是聂雯,我叫凌月如。” “哦?那你为什么要化名为聂雯?”陆鑫疑惑地询问道。 “因为二十一年前,一场车祸改变了我的容貌,甚至改变了我的人生……” 凌月如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忧郁,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再次从她的口中道来…… 然而,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疼痛自她的胸部传来,她双手捂着胸口,眉心紧皱,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好了,别再说了,你先躺下来休息一会儿吧!”穆依依的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我没事,让我把话说完吧!”凌月如摇了摇头,倔犟地..坚持道。 “这么说来,从半年前你发现自己身患乳腺癌开始,你的复仇计划就随之开始了,是吗?”听完凌月如的述说,陆鑫沉默了片刻,深感无奈地问道。身为一个女人,凌月如的遭遇令她同情,甚至是感同身受,但凌月如的复仇手段却是法律难容的。 “是的。”凌月如镇定地回答道。 “先说一说岳少华吧!他是怎么死的?” “那段时间,他得了重感冒,连续几天高烧不退,便一直待在家里输液。岳少华患有糖尿病,我便利用这个机会,偷偷地将他输液用的生理盐水换成了高浓度的葡萄糖,使他的血糖急剧升高,病情发生恶化,他最终死于糖尿病并发症,就算是法医鉴定,也属正常死亡。” “那么岳少华死后,你的下一步计划又是什么?”陆鑫继续问道。 “毁掉琦美整形美容医院。” “作为琦美整形美容医院的董事长,你想99lib?让医院关门简直是易如反掌,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举办什么‘人造韩国巨星金振贤打造工程’?” “举办那个‘造星工程’并不是我的主意,是英院长为了扩大琦美的知名度而精心策划的。‘打造’的人选是钟伟霆推荐的,手术原定也是由钟伟霆来做,但是就在古越接受手术的前几天,钟伟霆突然在手术台上发生了状况。后来我去医院化疗时,还撞见他偷偷地去看心理医生,于是我推断他最近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经过我的追问,他将真相与我和盘托出。当我得知古越是一个奸杀花季少女的恶魔时,我便决定利用他来完成毁掉琦美的计划。” “当你说出你的计划时,钟伟霆当时是什么反应?”陆鑫挑眉问道。 “他起初并不同意,不过我答应给他一笔钱,他知道自己克服不了心理障碍,下半生很可能无法再当整形医生,而这笔钱却可以让他生活得很好,他又何乐而不为呢?”说到这儿,凌月如苍白的脸上突然现出了一丝得意的神色。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是以一个人的生命为代价!即便他是一个奸杀花季少女的嫌疑犯,你们也没有权利去剥夺他的生命。” “这种败类早就不应该活在世上了!我想让‘造星工程’成为一个失败的整形案例,给那些盲目崇尚整形的人带来一些警醒,这种死法对他来说也算是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你凭什么这样说?不管他曾经犯下多大的罪恶,都应该交给法律来制裁。”陆鑫义愤填膺地说道。 “法律?”凌月如蓦地抬起头来,冷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不是让他逍遥法外!还有龚庆良那个浑蛋,不知有多少女人曾被他糟蹋、贩卖,可是他为什么还能堂而皇之地活在这个世上?请问陆警官,法律何在?公理又何在?” 凌月如的一番话使陆鑫心头的怒火悄无声息地消散开来,凌月如说得没错,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太多罪恶深重的人仍在逍遥法外!陆鑫也能够理解,凌月如之所以厌恶古越,完全源自于对龚庆良的痛恨,因为他的身上背负着与龚庆良相同的罪孽。 思忖了片刻,陆鑫语重心长地说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其实,作为受害人,你们首先想到的应该是报警,而不是单纯靠自己的力量去复仇。” “可是……医生说,我的时间剩下不多了,所以我要在有限的时间里,亲手了结这一切。”凌月如下意识地吁出一口气,“我原本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龚庆良那个浑蛋了,想不到苍天有眼,在我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让我再次撞见了他,我看见他和一个女人一同走进了那家旅馆,所以第二天一早,我便守在旅馆的附近,等待他现身。” “那么,你为什么要选择在柱云山的小木屋里杀害龚庆良?他又为什么会乖乖地跟着你上山呢?”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那天上前与他搭话,声称是‘上线’派我来找他的,起初他还一本正经地说他已经不做这一行当了,可是当我告诉他手里的是个‘上等货’时,他便露出了淫邪的笑容,并主动要求跟我上山去‘验货’。” “这么说,柱云山的小木屋,曾经是他们用来拘禁被拐妇女的犯罪场所?”陈睦双臂环抱,若有所思地询问道。 “没错。二十五年前,他们就把我拘禁在那里,让我受尽了屈辱与折磨,所以那间小木屋对我来说,比地狱还要可怕。”说到这儿,凌月如痛心疾首地闭上了双眼,“我把那个浑蛋带到那里,就是为了让他在自己创造的‘地狱’里偿还过去所犯下的所有罪孽!” “可你一个弱女子,凭什么断定自己可以杀得了他?” “因为,我的身上带了乙醚。” “乙醚?”听到这两个字,陆鑫的眉头微微地皱了两下,“难道,你经常把乙醚带在身上吗?” “是的,可以说它是我的复仇工具之一。我先用乙醚将他迷晕,然后再把绳子套在他的脖子上,本以为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不料在临死前,他却进行了拼命抗争,甚至还拽下了我头上的假发,我只好用力地拉紧绳子,看到他垂死挣扎的样子,我的心里真是痛快极了!”凌月如的嘴角扭曲着,脸部也出现了细微的变形。 这一刻,穆依依的心仿佛被撕裂了一般,痛得将要窒息!自己的亲生父亲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贩子;母亲是亲手杀死她父亲的凶手。而她自己,则是这场仇恨与罪孽的产物! “2月24日那天,你是不是去过灵源县锦水村?”陆鑫突然盯着凌月如的眼睛,神情严肃地质问道。 “2月24日?”凌月如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对,就是2月24日那天晚上,锦水村的赵大婶与严景民在村边的杨树林中被杀了!” “被杀?不是说他们是畏罪自杀吗?”凌月如的反应充分暴露了她对赵大婶与严景民一事的关注。 “是不是畏罪自杀,你的心里应该再清楚不过了。”陆鑫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他们二人真的是自杀,为什么事先没有准备自杀的绳索?我已经调查过了,那两条麻绳是住在树林附近的两个小朋友系上去的,因为他们经常到树林里荡秋千。而且,在他们的死亡现场,我还发现了许多可疑的高跟鞋印,当我循着鞋印朝树林深处走去,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凌月如下意识地绷紧脸庞。 “是一片墓地,而且墓地里还有一座新的坟墓!” “难道是……我奶奶的坟墓?”穆依依睁大双眼,惊疑地询问道。 “没错。根据高跟鞋印判断,凶手是一个女人,而且在杀害赵大婶与严景民之前,她曾经去你奶奶的坟墓祭奠过,我还在坟墓前发现了一束鲜花。”陆鑫刻意放慢语速回答道。 这时,穆依依的目光落在凌月如的脸上,她发现她原本苍白的脸色又增添了几分晦暗,而且倦怠的脸上夹杂着一丝复杂的神色。酝酿了许久,凌月如喃喃自语道:“他们的确是我杀的。” “真的……是你?”穆依依的声音微微地颤抖着。 “是的,是我做的。但是他们该死!那天晚上,我去墓地 796d." >祭奠你奶奶,结果回来的路上恰巧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们不但害死了你奶奶,还想把罪名嫁祸到你身上。所以,我就用乙醚将他们迷晕,然后把树杈上的绳子解下来,重新系好,把他们吊在了上面。” “够了!不要再说了!”穆依依低吼道。 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赵大婶与严景民被吊在树上垂死挣扎的场景,而凌月如却站在一旁疯狂地笑着,仇恨已经完全冲昏了她的头脑。在指责别人犯下罪恶的同时,她自己的双手又何尝不是沾满鲜血! “穆依依。”陆鑫定定地望着她的脸,试图将她拉回到现实中来,“你知道吗?钟伟霆已经投案自首了。” “是吗?他都跟你们说了些什么?”穆依依异常镇定地回应道。 “他说,古越是他杀的,毁尸和移尸也都是他一个人所为,至于留在医院里充当古越的替身,也是他自己的主意。” 听到这番话,穆依依的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钟伟霆果然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将一切罪行都独自承担下来。然而,事实终究是事实,这一切的计划都出自她的精心策划,而钟伟霆,不过是一颗被迫被操控的“棋子”! 1月31日那天,在古越接受整形手术之前,穆依依无意中看到,钟伟霆正在往麻醉师已经调剂好的输液瓶里加注药品,她的心里当即起疑。结果手术完成后,古越便一直陷入深度昏迷,穆依依由此断定,是钟伟霆在古越的麻醉药里动了手脚,古越很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再清醒过来。 穆依依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古越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可是,古越不同于一般的患者,这段时间以来,琦美整形美容医院对“人造韩国巨星金振贤打造工程”的宣传可谓铺天盖地,在S市几乎尽人皆知,已经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穆依依知道,英擎身为古越的主刀医生与琦美的院长,这一切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的事业、他的前程、他的名誉都将毁于一旦!她爱他,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在他的身上发生,所以,她策划了这个匪夷所思的迷局,通过整容与毁尸将钟伟霆与古越的身份进行互换。 当她将自己的计划告之钟伟霆时,钟伟霆是坚决反对的,但是,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接受法律的制裁;一种是充当别人的替身。穆依依目睹了他是如何加注芬太尼来毒害古越的,这件事一旦被公开,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不过,若是选择后者,则意味着他的后半生只能顶着别人的名字和身份来生活! 2月19日那天早晨,当穆依依打电话给钟伟霆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坐在静语咖啡屋里,做出这一生当中最艰难的抉择。 就在那天上午,他向穆依依说出了一个藏匿于心底多年的秘密: 在他十九岁那年,他爱上了一个名叫谭夕的女孩子,她的美丽和善良使他悄然滋生了懵懂的爱意,但是那个女孩子的心已经另有所属,而且在不久后,她因病而离开了人世。许多年过去了,他依然对那个女孩子无法忘怀,她的音容始终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所以,直到三十三岁,他还一直保持着单身。 他坦言道,如果没有那场车祸,如果夏荑凝没有因此而失去她热爱的工作,他与她也许并不会走到一起,他知道夏荑凝很爱他,也知道自己有义务来照顾她一生一世,只是因为他的心被另一个人占据着,他无法全身心地爱上她!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但是他错了,春节期间,当夏荑凝很多天都不在他的身边时,他才恍然发现,原来,她在他心里的位置,是那般重要。 当他看到那部微型摄像机里的影像时,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与惶恐。震惊的是,他夜游时做出那般恐怖与诡异的事情,夏荑凝不但只字未提,还暗自清理了所有的“痕迹”,夏荑凝是个胆子很小的人,可她居然处处为他着想,独自承受着心底的恐惧与煎熬。而令他惶恐的是,他的夜游症在时隔多年之后,再次旧病复发。他了解自己的夜游症具有很大的破坏性与攻击性,十九岁那年,他在发病时甚至还砍伤了自己亲妹妹的脸。 他不敢想象,如果继续留在夏荑凝的身边,他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情来,他不想伤害她,那样他定会悔恨终生。他更加不敢想象,他毒害古越的事如果被揭发,夏荑凝又将如何面对自己的丈夫是杀人凶手的事实!于是,经过反复的思量,他下定决心接受穆依依的计划,让“钟伟霆”从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地消失。 他选择了成为别人的替身,也许是重生,也许是毁灭,彻底的毁灭! 第十四章 日记本 陈睦走出审讯室的大门,沿着走廊向刑侦队办公室疾步走去。 “陈队,等等我。”陆鑫追着他的背影喊道。 陈睦稍稍放慢了脚步,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钟伟霆在撒谎,我敢肯定,他是在撒谎!..” “是啊!他始终都说不出毁尸、移尸的具体过程,甚至连毁尸的地点也交代得含糊不清,而且,他说杀人和毁尸的凶器及古越的衣物一并烧掉了,这是不可能办到的,毁尸的凶器若不是坚韧的金属就是僵硬的石头,怎能烧得掉呢?”陆鑫边走边分析道。 “那么,你认为他为什么要撒谎呢?” “很简单,这些事情并不是他做的,他在替别人顶罪。” “顶罪?顶罪!”陈睦的表情显得越发凝重。 “钟伟霆的供词还有一个重大的疑点。”陆鑫思忖了一下,继续说道,“龚志强坠楼案发生的日期是去年的9月19日,而钟伟霆在手术台上发生状况的日期是今年的1月27日,这两件事间隔的时间长达四个多月,你不觉得太蹊跷了吗?如果钟伟霆真的是因龚志强的死而受到强烈刺激,那么手术台上的事故也应该发生在龚志强死后的一个月内才更符合常理。” “你的意思是?” “也许钟伟霆在手术台上发生状况,与龚志强的死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是不排除他那段时间的确受到了某种刺激,他不肯说出真实的原因,说明他的心底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那么你觉得,会是什么秘密呢?”陈睦的语气似乎充满着试探。 “这我就不知道了。”陆鑫有些泄气地回答道。 “那就先不管它了。”陈睦突然停下了脚步,“不知道龚晓莹现在怎么样了,我们去医院看看她吧!” 在市中心医院的病房里,他们见到了龚晓莹,她此刻正坐在病床上打着点滴,右手背上粘着医用胶布,左手腕上仍缠着纱布,与前两日相比,她的面色红润了许多,不过整张脸依旧面无表情,仿佛灵魂已经游离于身体之外。葛静守护在她的病床边,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滑过她的额头。 “晓莹怎么样了?” 听到陆鑫的问话,葛静蓦地回过头来,“哦,已经好多了,从昨晚开始,没再发烧,只是身体还很虚弱,医生说再休养几天就没事了。” “那就好。”陆鑫微笑着走到病床前,轻声询问道,“晓莹,还认识警察阿姨吗?” 龚晓莹低着头,呆滞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膝盖,一刻也不肯移开。 “不好意思,陆警官,晓莹从清醒到现在一直都是这种状态,我也拿她没什么办法。”葛静叹了口气,解释道。 “算了,她不想说话我们就别打扰她了,让她好好静一静吧!”陆鑫也刻意压低了声音。 “嗯。”葛静重重地点了点头。 “葛女士,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陈睦突然出其不意地问道。 “哦?”葛静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慌,不过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放心吧!这里有我呢!”陆鑫望着龚晓莹的脸,说道。 “那好吧!”葛静的嘴角微微扬起,挤出一抹微笑。 在医院后院花坛边的长凳上,陈睦与葛静一同坐了下来。然而,他们之间的谈话却迟迟没有开始,两个人都低着头,缄默不语,仿佛在酝酿着什么,又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陈警官,如果有什么话想问我,你就尽管问吧!”沉默了许久,葛静终于按捺不住了。 “昨天……昨天早上你是不是去过……灵安墓地?”陈睦的喉咙哽住了一般,声音断断续续地发出。 “什么……”葛静的肩头下意识地震颤了一下,脸色霎时苍白起来。 答案已经毋庸置疑,昨天早晨出现在“钟伟霆”墓碑前的那个女人,就是她!上午9点钟,当她形色匆忙地赶回龚晓莹的病房时,恰巧被陈睦撞个正着。虽然她事先准备了一个还算合理的借口,手中也确实拎着热气腾腾的早点,但是她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她的脚上沾满了泥巴,黄褐色的泥巴。 市中心医院周围的街道尽是光滑的柏油路,纵使刚刚下过大雨,路面上也只会出现一些积水,而不会形成大片的泥巴。那么,她脚上的泥巴又是从何而来呢? 回到公安局后,陈睦一直对此事心怀疑虑,直到夏荑凝出现在刑侦队办公室里。根据她的描述,墓碑前的女人身着黑色风衣,留着一头深棕色的鬈发,这与葛静当天的装扮如出一辙。于是,陈睦暗自观察了夏荑凝的鞋子,结果发现她的双脚同样沾满了黄褐色的泥巴。 “出现在‘钟伟霆’墓碑前的那个女人,究竟是不是你?”陈睦皱起眉心追问道。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答案,我无话可说。”葛静的目光飘向了远方,梦呓般说道,“该来的事情终究还是要来的!” “你为什么会去墓碑前忏悔?难道古越是你杀的?” “不!我没有杀他。”葛静异常镇定地回答道。 “那你为何要忏悔?莫非他的尸体是你处理的?毁尸、抛尸都是你做的?” “没错。”葛静面无表情地回答道。这一刻,她的心里反倒轻松了许多。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帮助钟伟霆做这些事情?你与古越之间有什么恩怨?还是因为龚晓莹八年前曾受过他的伤害?” “不!我和古越之间并没有任何恩怨。我帮助钟伟霆,是因为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帮助他,也是唯一愿意帮助他的人。”葛静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陈警官……能再给我几天的时间吗?等到晓莹出院,我一定去自首。” “等到晓莹出院?难道她手腕上的伤口痊愈了,心里的伤口就会愈合吗?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又将对她造成怎样的伤害?”此时,当那个弱小而单薄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他的心底便泛起一股莫大的酸楚。 “我知道自己做了很多错事,可是,时光不可能倒流,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不是吗?”葛静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只希望你能够相信我一次,再给我几天时间,等我把晓莹送到她奶奶身边安顿好,我就去自首。” “好,我答应你,我会暂时为你保守秘密!”陈睦的声音很低沉,透着苦涩与无奈。 对于事情发展的结果,他不敢去做任何设想,即便结局是注定的。 “陈警官,能送我回趟家吗?我想回去取样东西。” “现在吗?”陈睦疑惑地问道。 “嗯。”葛静点了点头。 二十分钟后,陈睦驾车将葛静送回居民楼,待葛静下车后,他便摇下车窗,静静地点燃一支烟,他平日里并无吸烟的嗜好,只有心情无法平静的时候才会深深地吸上几口,仿佛吐出烟圈的那一刻,身心可以暂时恢复到一种安宁的状态,香烟对他来说,只是一种“减压剂”罢了。手中的香烟刚吸了一半,葛静便从单元门里走了出来,陈睦的目光即刻落在她的手上,与此同时,一个咖啡色的皮面日记本跳入了他的眼帘。 葛静将日记本交给了陈睦,她告诉他,所有的秘密都在这本日记上,唯一的要求是,她希望陈睦能够回到公安局再慢慢翻看。 午饭过后,陈睦迫不及待地回到刑侦队办公室,他坐在办公桌前,轻轻地翻开日记本的扉页,上面没有标注姓名,也没有写下人生格言之类的文字,他迅速将这一页翻过,一篇满满当当的文字出现于纸上,字体很娟秀,一看便知是出自女性的手笔,上面的日期是1996年5月28日。 陈睦不禁惊叹,这本日记本的第一篇日记居然是十五年前写下的,难怪纸张微微泛黄,且散发着一股陈腐的味道,不过本子却保存得很完好,丝毫也没有破损。 十五年!多么漫长的岁月,回首往事,那个时候他还在警校里读大学,而现在,他已经是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刑警了。想到这些,他的心突然沉了下来,因为,又一段尘封多年的故事从这一页开始展开…… 1996年6月6日 星期四 阴 今天对我来说,是个灰色的星期四。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就像这天空一般,低沉、暗淡、阴霾,看不到一丝光亮。可是,我不想向任何人倾诉,只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让孤独的文字伴随我度过这个寂寥的夜晚。 几天前,我在采山菜的时候晕倒了,当时以为自己是中暑了,可是今天,医院的检验报告出来了,医生说我患的是一种罕见的遗传性疾病——地中海贫血症。这个病名对我来说并不陌生,从小就听妈妈说过,爷爷患的就是这种病,二十八岁便离开了人世!庆幸的是这种病并没有遗传到爸爸身上,可是我却没能逃过这一劫。医生说我的病症属于中度,只要积极配合治疗,完全治愈还是有希望的。我想他的话不过是为了安慰我罢了,如果这种病真的能够治愈,爷爷又怎么会英年早逝呢? 爷爷的人生只有短短的二十八年,那么我呢?我的人生还剩下多久呢?十年、五年、三年,甚至更短……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就要参加高考了。我和他一同报考了t市的师范大学,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读书、一起毕业,一起工作,永远都在一起。我们的约定是那样的美好,然而现在,我的人生轨迹却戛然而止,这一切对我来说都化成泡影!一个生命即将结束的人,是没有希望、没有未来可言的!包括理想、包括爱情,包括所有的一切! 1996年7月13日 星期六 雨 我冒着大雨一路跑回家,全身都湿透了,在雨中奔跑的那一刻,我分不清脸上流泻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今天,我正式向他提出了分手,我告诉他,自己已经喜欢上了别人。我知道这个答案是残酷的,他扼住我的双肩,向我低吼,问我是不是在骗他。我忍住了心底的疼痛,冷冷地回了他一句,“为什么要骗你?我已经对你没有任何感觉了,就这么简单!”藏书网 听了我的话,他发疯似的冲出了凉亭,看着他心碎的背影,我的心也变得支离破碎! 对不起。我也好想继续爱你,可是我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我无法陪你一同享受美好的人生,更不可能与你一起白头到老,长痛不如短痛,现在分开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忘了我吧!求求你忘了我! 1996年7月19日 星期五 阴 这几天一直感觉身体不舒服,今天下午我再次晕倒了。爸妈把我送到了医院,后来,李医生趁着爸妈不在的时候,偷偷交给我一张超声波报告单,她告诉我,我怀孕了,从胚胎的生长情况判断,至少有五十天了。 李医生说我的病不适合要孩子,以我现在的状况,如果再经历怀孕、生产,不但病情会加重,甚至会危及生命。 她建议我做人工流产手术,尽快把孩子拿掉,如果胚胎继续长大,将会错过手术的最佳时机。可是,这个孩子是我和他的爱情结晶,我怎么忍心这么做呢? 此时此刻,我的心里好矛盾。如果选择生下孩子,不仅我自己要面临生命危险,孩子也有很大的患病概率;可是如果选择放弃孩子,就等于亲手扼杀了正在我身体里孕育的小生命!谁能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读完了这几篇日记,陈睦完全可以确定,这本日记的主人并不是葛静,而是龚晓莹的生母——谭夕。龚晓莹的奶奶王玉香曾说过,谭夕患有地中海贫血症,在龚晓莹两岁的时候就因病过世了,这与日记里所记载的内容非常吻合。不过,陈睦此刻仍是一头雾水,他想不明白谭夕的这段经历与古越有什么关系。难道,日记里反复出现的那个“他”就是古越?也就是八年前奸杀舒静宜的凶手——胡克?如果事实果真如此,那么,胡克岂不是龚晓莹的亲生父亲?陈睦霎时被自己的猜测惊住了,这可能吗?谭夕会爱上一个奸杀花季少女的恶魔吗? 不!每个人都不是一生下来就是恶魔的,也许是谭夕的“绝情”让他心灰意冷,从此性情大变,因为,善恶本就在一念之间。 随着谜题的逐步揭晓,龚晓莹的身世却变得越加错综复杂。她究竟是不是胡克的女儿呢?陈睦用微颤的手指翻开日记本的下一页,纸张很皱,显然被水打湿过,不,确切地说是被泪水打湿过,一部分字迹也变得模糊不清。 1996年7月23日 星期二 晴 我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要向他坦白病情,可是他却走了,只身一人离开了溪柳镇,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离家出走,除了我。 也许,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谎称自己喜欢上了别人,是我的“绝情”将他伤得体无完肤。可是事已至此,我只好将这个错误进行到底,让他彻彻底底地误解我,这样他才会彻彻底底地忘记我,投入一段新的感情,开始一段新的生活。虽然他现在恨我,但是总有一天,他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我决定要生下孩子,我已经失去了他,失去了人生中最珍贵的爱情,我不能再失去这个孩子!如果什么都失去了,纵使我的病有望治好,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可言呢?所以,无论结果会怎样,我都要跟命运赌一把。可是,我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因而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尽快找个男人结婚。 在所有追求我的男人中,也许龚志强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为人忠厚老实,又比我年长五岁,最重要的是,当我向他坦白了一切真相,他却仍愿意当我腹中孩子的父亲,这种包容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做到的!虽然我们之间没有爱情,但是他可以给我和孩子一个温暖的家,这就足够了! 这是谭夕的最后一篇日记了吗?陈睦小心翼翼地翻过了几页,全部是空白纸张。不过,他的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这本日记的内容并没有结束。因为葛静将日记本交给他的时候曾说过,所有的秘密都在这本日记上,而现在,还有诸多谜团没有解开。于是他继续翻着日记本,直到最后一页,“目标”终于出现了。 上面的字迹有些潦草,但笔锋苍劲有力,与前面的笔迹有很大的差异,显然是出自另一人的手笔,而且是男人的手笔。 2003年11月5日 星期三 阴 转眼间,七年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回首这七年,我自甘堕落,过着极端放纵的生活;我自暴自弃,继续着自己扭曲的人生轨迹!这七年,我麻木不仁,犹如行尸走肉,可是这具没有灵魂的躯体却犯下了滔天的大错。 由于一时冲动,我对舒静宜做出了禽兽不如的事情,因为她和你长得太像了,每当我看见她时,我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谭夕,你知道吗?这么多年以来,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我对你的爱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同时,我对你的恨也无法停止,你那些绝情的话语句句如尖刀般扎在我的心上,我痛恨你的冷漠,痛恨你的无情,痛恨你的背叛…… 可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切居然都是你精心设计的假象!当钟伟霆将这本日记交给我时,我整个人都惊呆了,仿佛时光突然逆转,回到了七年前。 当年,你为了让我离开你、忘记你,宁愿让我误解你、痛恨你,而你却独自承受着一切的痛苦!你这样做实在是太傻了,有什么问题我们不能一起面对、一起承担呢?你知道吗?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事情比失去你更加痛苦! 谭夕,再过几天“胡克”这个人就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地消失了!我即将改头换面,变成另外一个人。钟伟霆答应为我做整形手术,但是他提出了一个条件,要我同时接受变性手术。我清楚他的用意,变性手术是整形外科手术中难度最大、风险最高的一项,以他现在的资历,没有人愿意当他的“试验品”,而我,恰好成为他挑战高难手术的“活道具”。不过,即使不做这个手术,我也无法继续做一个正常的男人。舒静宜临死前的那张脸像烙印一样刻在我的脑海里,使我时刻承受着良心的谴责。为此,我失去了男性功能,成了一个“废人”,我知道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但是,我同意钟伟霆的要求,并不是为了苟且存活于世上,而是为了我们的女儿——晓莹。为了她,我必须选择重生,只有这样,我才能够更好地照顾她,我对她的亏欠已经太多太多,恳请上天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来弥补她!>99lib? 读完了整篇日记,陈睦的心里有如巨石般沉重无比。事实的真相,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离奇,也更加残酷!他一直以为,古越就是八年前奸杀舒静宜的凶手胡克,却万万没有想到,真正的胡克早已在八年前做了变性手术,她就是龚晓莹的继母——葛静。 长达七年的时间里,龚晓莹一直将葛静视为“妈妈”,表面上,她们是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女,而事实上,他们却有着血浓于水的亲情! 这一刻,所有的疑团都解开了。当钟伟霆决定要谋杀古越的时候,就计划好了让他充当胡克的替身,因为他的年龄、身高、体态都与胡克十分相近,更大的巧合是,他们二人的右手背上同样长着一颗朱砂痣。 钟伟霆知道,只有“胡克”从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地消失,警方才会对舒静宜的案子彻底地画上句号,葛静才可以真正地获得自由与重生,安心地留在龚晓莹的身边,保护她、照顾她。钟伟霆对龚晓莹的感情,不仅源自于对龚志强的愧疚,还有对谭夕的那份藏于心底多年的情感。 只是,钟伟霆没有想到,在他对古越“下手”的时候却恰巧被穆依依撞见。穆依依为了将“人造韩国巨星金振贤打造工程”继续下去,为了保住英擎的地位与声誉,便逼着钟伟霆接受整形手术,充当古越的替身。而古越的尸体,则成为钟伟霆的替身。 此时此刻,陈睦不敢想象,如果他没有在无意中发现毁容男尸并不是钟伟霆,那么现在——“钟伟霆”已经长眠于墓地;“古越”继续在医院里接受着整形手术;“胡克”仍负罪潜逃;“葛静”正面带微笑地坐在咖啡屋里接待客人…… 一切都那么自然,谁能看穿这诸多的假象呢? 尾声 两个月后,S市女子监狱。 穆依依跟随着两名狱警一同走出牢房,她听见身后的铁门咣当一声关上了,发出巨大的声响。 走进探视间,她的心里莫名地紧张起来,从入狱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有人来探望她。隔着探视玻璃窗,她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夏荑凝。 迟疑了片刻,她缓缓地走了过去,拿起话筒,嘴唇象征性地嚅动了几下,却并未发出声音。 “依依,你还好吗?看你又瘦了,一定没好好吃饭吧?”夏荑凝握着话筒,眼神里透着担忧。 面前的穆依依,已经没有了那头飘逸的长发,齐耳的短发使她的脸颊看起来越加消瘦,蓝灰色的狱服穿在她的身上也显得很松大。她微微地抬起头,眸子里晶莹的液体在闪动着,“荑凝姐,谢谢你来看我。” “你还好吗?监狱里是不是很苦啊?”夏荑凝再次询问道。 “没有,挺好的。”穆依依挤出一抹微笑,看上去很是牵强。 “依依,千万不要灰心,你还这么年轻,四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嗯。”穆依依努力地点了点头,“荑凝姐,你去探望钟老师了吗?” “去过几次。”夏荑凝眉心微蹙,怅然地叹了口气,“不过,他一直都不肯见我!” “对不起……”穆依依哽咽着,眼眶中打转的泪水落了下来。 “你不必道歉,其实即便没有你的怂恿,伟霆他也不会放过古越的!这样的结果并不是你造成的。” “为什么?他跟古越有什么恩怨吗?”穆依依神情错愕地看着夏荑凝的脸。 “十年前,伟霆的妹妹钟晓琪爱上了一个男人。可是由于她的脸上有两道丑陋的疤痕,而遭到那个男人的耻笑与羞辱,后来晓琪一时想不开便自杀了。” “你的意思是……古越就是那个男人?” “没错。警方已经查明,古越的真实姓名叫林舟杰,我向晓琪的生前好友查证过了,当年羞?辱晓琪的那个男人就是他。” “哦,想不到事情会有这么复杂!” “是啊!整件事情真是让人难以想象啊!尤其是你跟英院长的感情。作为你的好姐妹,我真是惭愧啊!居然一直怀疑你跟伟霆……”说到这儿,夏荑凝露出了一抹神秘的微笑,“昨天,我去看过他了。” “是吗?他还好吗?”穆依依的神情骤然紧张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他挺好的,还有几个月就可以出狱了,你不必担心了!吴昕婷已经向他提出了离婚,他们现在正在办理离婚手续。他让我转告你,等到他出狱,他会第一时间来看你。还有,他会一直等你!” “是吗?他当真这么说?”穆依依的脸颊泛起了一抹绯红。 这一刻,她的眼前仿佛绽放着绚烂的烟花,藏蓝色的天幕下,一个高大而熟悉的身影正向她缓缓走来…… “依依,你妈妈她……剩下的时间恐?怕不多了!”夏荑凝收起脸上的笑容,面色凝重地说道。 “医生怎么说?” “恐怕……不到一个月了!不过你放心,我和我爸爸会替你好好照顾她的,直到陪她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 “荑凝姐,谢谢你!”穆依依的眼中再次泛起了泪光。 “不必客气了,别藏书网忘了我们是最好的姐妹,以前是,现在是,将来永远都是!” “嗯,一言为定!”穆依依重重地点了点头。 “对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你,你知不知道医院里有谁跟你用同一种型号的香水?” “这个……没注意啊!怎么了?” “哦,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 穆依依了解夏荑凝,她越是表现得若无其事,内心深处就越是在乎这件事!所以,她对夏荑凝说了谎话,医院里的确有人买了和她同一型号的香水,那个人就是舒静妍。穆依依突然恍然大悟,难道,舒静妍一直暗恋的那个男人就是钟伟霆? 记得春节前医院举办的年终晚会上,舒静妍喝得烂醉如泥,是钟伟霆开车送她回寝室的,钟伟霆身上的香水味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至于那晚他们之间是否发生过什么,只有钟伟霆自己最清楚…… 穆依依不想再猜测什么,真相只有一个,但有些真相,永远都不知道反而更好些!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