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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前期》
序 幽默一家亲
几天我看《围城》的时候,忽然发现:“钱钟书和我好像呀!”转念一想,这样恐怕会引起公愤,连忙改口说:“不对不对,是我和钱钟书好像呀!”
因为认定了钱钟书跟我是一类作家,所以每次发现钱钟书的名字时,我总是倍感亲切:“钱钟书呀,我认识!我跟他好熟的!”就只差没说“昨天我才和他吃过饭!”了。
我斗胆把自己归类为幽默作家。我不求自己能靠着幽默的文章名垂千古,99lib.不求一千年后还有人研究我,不求诺贝尔文学奖能瞧上我,我只为各位大爷大娘看着我的文章觉得快活,打消了回家揍孙子的念头;哥们姐们看得开心,给俺添点人气。
我总觉着有幽默感的人都是一家人。
幽默人的“眼睛”是一样的,他们发现事物的角度是一样的。当别人发现事物美好一面的时候,他却发现了这事物搞笑的地方;当别人发现事物悲伤的一面时,他却发现黑色幽默的地方。尽管幽默的人在现实生活可能会结巴(比如我),甚至长少白头。可小女认为他们总不会像哲学家那样,半年不刮胡子,一天喝五六杯咖啡,所以我放心和幽默文章的作者做一家人。幽默的人应当是和睦的大家族,虽然未曾谋面,但我一厢情愿地认为,我和他们的关系比亲眷还要亲。说不准,明天我就可以到马克·吐温家串门,今天晚上里柯克就会请我吃饭呢!幽默文章的作者脾气好,会给人逗乐子,在各类作家里,他们也是最不容易犯神经病的一类人。假如我去诗人家里吃饭,我担心他会给我灌上几升高梁酒,再把愤怒的唾液吐在我的小脸蛋上。
幽默文章是不会过时的。
我现在看一千年前的《高祖还乡》时,就没有嗓子里卡了块肥猪肉,想笑却笑不出来的难受感觉。自以为深刻和感人的,才会有过时的危险哩!自认为思想深刻的人,常常喜欢把自己的思想灌输到别人的脑子里,喜欢抒情的人则要别人和他一块高歌,而思想和感情是会过时的。幽默作家有自知之明,没有名垂千古的打算,也不逼读者和自己的文章成亲,幽默作家最讨人喜欢的,就是他们善于自嘲。每次重读幽默文章都会有新鲜的感觉。更重要的是,幽默的作家“审美观”不发达,而“审丑观”发达,总是窥探人性丑恶的一面,而人性的丑恶本质是不会改变的。
幽默作者和读者也是一家人。
幽默的文章,跟读者的距离感要小得多,觉得很好相处很亲近。我们这一代从小有电视电玩漫画解闷,虽然也会写抒情式的文章(在结尾处高呼:“xxx我爱你!”),但我们却更喜欢接触幽默的东西,幽默的噱头可以随手抓来。所以我一直坚信,最正经的同学仍然有这个年龄特有的幽默。
我和幽默作家是一家人,谁有痔疮,谁有脚气,我比他们的奶妈还清楚,下面请听“幽默文章裙底春光之不完全揭短”。
幽默的文章经常罗嗦,因为它总要费很大的笔墨,来解剖和分析这件事物的幽默点,直到看官看懂了为止。这就是为啥幽默的文章是“大众消.99lib.费”,拥有的读者群众多的原因。每次我要实行复杂的幽默的时候,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幼儿园小弟小妹为这处幽默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只好费些口舌,把这处幽默解释得明白,透彻,确保小弟小妹能够安全、畅通地笑出来。
幽默的噱头是可以现抓现抖的。今天我就学到两招:说某个人盯着我看,可以说“像是在某张通缉令上见过我一样”;说某人嗓门大,可.99lib.以说“以失聪者特有的嗓音”。我所学到的噱头都是现学现卖,就算硬加一个情节,也要把刚学到的招数用上,就像刚出炉的新鲜面包,刚一到手,立刻咬下去,不给自己留下产生追悔的时间。
幽默的文章有个大忌,就是耍小聪明。所以我每天都陷入深深的忧虑中,害怕自己说完了笑话,就耍开了小聪明。一个幽默作家如果耍上了小聪明,就证明他离无聊不远了。为了确保我的幽默犹如那每日一歌,经常都能更新,我经常用电脑查询:“白玉金刚臂”用过没有?我无聊过没有?“五香螺旋屁”用过没有?我无聊过没有?我时常警惕着自己有没有耍过小聪明,以免犯下自己的“亲眷们”经常会犯的错误。
第一章 一套情侣衫
我是我们班有名的服装贫困户,所以我每次换新衣服时,同学都会捧场地拽着我的衣服说:
“好美美哦!”
而这回,我过生日,特意换了这件黄蓝休闲衫之后,即使我特意在教室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假装看贴在教室门上的课程表),又特意使劲地咳了几嗓子,来唤起人们的注意力,却没有一个识趣的人跑过来赞一声:
“好美美哦!”
只有不怀好意的咳嗽声,我听出了咳嗽里的笑意,这是我们班同学用来冲淡讥笑声惯用的伎俩。
站到自己也觉得无聊的时候,我打算回座位。突然看到龙超激动地朝我奔来,他步伐矫健,途中撞歪了四张桌子、三把凳子,撞 5230." >到了两个人。
咦?!哦?!啊?!呀?!
龙超穿的衣服和我一样!我一臊,好像自己登时和他成了一对儿!
龙超的尴尬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他马上就想起了自己的使命,一手摇晃着我的腿(龙超矮),把我拖了缰的思维拉了回来。一只手以光的速度,从袖筒里掏出一张光亮的片状物,强行塞进我的书包。
我的书包口碑不错,一向以“免费垃圾桶”而闻名班级内外,难不成龙超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就是垃圾?龙超见我的眉头有聚集在一起的欲望,立刻说:
“莫生气,我给你说个谜语,让你猜猜我送的是啥?——有一样东西,平常时候是软盘,见到美眉就成了硬盘,问:它脱光了叫什么盘?”
这死孩子!虽然平时自称是学习高科技,已经修炼为电脑高手,但污七八糟的东西也学得挺快。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咻——”地一声,两节课就过去了。做操的时间到了,尴尬二十分钟也随之到来。
我和龙超同站第一排,且中间没有任何间隔。好似一对惹人注意的展品。(仅供瞻仰,严禁拍照!)
有一节操叫“扩胸运动”,因为有个动作99lib?像射雕英雄,我们都叫做“射箭运动”。这个和我穿一样衣服的方向白痴,总是做错方向,经常形成我与他对射的造型。
他的胳膊长,致使我俩的手总是碰在一起,他的手湿润,潮热,质感非常差。待我第一次仔细观察他,更是大倒胃口:
一个牙套哥,终年不能把牙收到嘴巴里。眉毛扬得高高终日放不下来。一个表情要坚持大约十几分钟才换。做操后的余兴节目:丢沙包,跳皮筋等,他每每看痴呆过去。这件本来挺漂亮的衣服,也随着他的人变得木讷了。
尽管我已经努力往前排靠,拉开与他的距离,但我俩已经无可奈何地成了操场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我也终于迎来了同学迟来的夸奖声:
“不错嘛!定了一套情侣衫。”
这件衣服,天蓝色,肩膀上抗了一道长长的黄条,胸前图案是一只正在灌篮的男狗。记起营业员当初介绍这件休闲衫时,字正腔圆地说:
“这是件女衫。”
我却不知营业员专门通过了一项训练: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碰到男生就说是男衫。实在被顾客逼急了,就说:
“小孩穿衣服,哪里分什么男女?现在的衣服不都是这种款式的?”
后面一句话一般哄不看时尚杂志的家长;前面一句话乍一听挺有道理,以为小孩不计较,叫他做男做女都毫无怨言。
话说我回到家之后,取出龙超给我的那一张光盘,不禁啧啧称奇:
“这光盘脱得真光啊!”
原来这光盘不仅一面光,另一面更光,两面都没有贴任何标签。龙超那厮定是通宵熬夜赶制出一盘惊天骇地的游戏光碟,想学皇帝吃饭之前先找个太监试一试有没有毒,让我充当那个太监的角色,试一试游戏有没有病毒。
令我感动的是,没有经历繁琐的安装程序,游戏自觉地运行起来了。
故事的开头是一个很简陋的动画:背景乌漆抹黑,中间有个黄圆圈,代表是晚上。一看这画技,我就晓得这个游戏一定是龙超设计的。
月亮下面有两个人,仔细一看,我不禁低头做羞涩状:
“讨厌厌!”
原来那画上不是别人,正是我和龙超,仔细一看,龙超把画中的他无限美化了:没有牙套,眼睛大了,脸上的痣也抹了去……这还不打紧,却见“我”面若桃花地站在他身边,有偎到他怀里的倾向。龙超偷工减料,把我的嘴巴眼睛都画成一条线!我谨代表我个人,表示严重的愤慨!人太高了就是没办法呀,龙超还矮我半个脑袋,使眼睛不好的看官还以为是母子俩呢。
突然,屏幕下角出现了三行字幕:
人物:小龙、小凤。
目标:争做世界霸主
方法:自己琢磨。
龙超的作文经常被老师批上“要具体”,因此这样简洁的说明,这样武断的决定,也不足为奇。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和一个面相极熟的人打起架来,他就是我们班有名的菜场英雄何伟业。他的武器是他家菜摊上的大螃蟹。不到两秒钟,游戏里的“我”因为太久没有出招,所以被何伟业砸死,屏幕下角又写道:
重玩:回车键
退出:任意键。
我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看在龙超的面子上,忍着恶心按下了回车键,凭着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和顽强的毅力,我把这个游戏玩了N次,按顺序按下键盘上所有的键,当我按到回车键时,游戏里的“我”抽出一根红色钢笔形状的物体,刚准备“发功”,忽然屏幕一闪,光驱一响,死机了。
身为姑娘的我,取光盘的时候,为自己好不容易打了一架,既没看到什么动画效果,又没有得到什么天蚕宝甲,只迎来一个“完”,不禁暗骂一句:
“他奶奶的!”
取出光盘,我的脸映在两面都光的光盘上。我不由得把光盘靠近自己,我瞪着眼睛看着它(大眼睛才上相),好正宗的一张镜子哪!目前我们家最大镜子,就是钢精锅的锅盖,照出来的脑袋畸形,像个梨,而且有的地方被烤糊了,容不得我“鬼照鬼照的”(爸爸语),能照到全身的,就只有电视屏幕了。它照得我的腿超短,像“矮脚虎王英”。
我好不容易享受到有镜子的生活乐趣,自然要像慢镜头一样,缓缓地摆出一个国色天香的“pose(姿势)”。我看到了什么?你猜!猜不出来?猜不出来使劲猜嘛!
光盘上隐约有一张笑脸,笑得挺像我,惯有的皮笑肉不笑。但是,我摆出的这个“pose”前提是“酷”,而且光盘里的那张脸上, 5e76." >并没有我的特征之一:痣、大痣、黑痣!我把大圆脸看大圆脸当做打完这个无聊游戏后的消遣,痴痴地看了半天。笑脸越来越浅,后来终于只剩下光盘了。我俗套地认为这是自己眼睛花,或者早上太多眼屎没洗干净。
我把脸挨近光盘,为了更清楚地看到自己。光盘忽然一响:“哧!”好象冰面裂开的声音。光盘猛地一亮,像黑暗的房间里忽然打开灯,继而又黯淡下去。
当我的鼻子完全挨在光盘时,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我的脸火辣辣地疼,像正在燃烧的保险丝贴在脸上。后来,这感觉又蔓延到全身,好象野火在身上烧,但是我却没有一滴汗,又过了几秒,感觉消失了,但随之而来的是干呕,这种胃里翻江倒海,喉咙里万马奔腾的滋味,真他妈的不爽!
为了不使文坛上少一颗耀眼的新星,为了不使全班同学失去一位好干部,我自我保护地把光盘胡乱地塞在书包里。但心中的疑惑,仍然越拧越大,越大越拧。
第二天,龙超兴致勃勃地和我讨论“这款游戏,版权卖多少钱好?50万还是80万”,我在他说话的空隙,把光盘掷进了他的抽屉。
他问我道:
“你觉得这个游戏的结局,是属于凄凉型的?还是属于圆满型的?>”
我失态地叫:
“这就完了?帮主,一个只有开头的结局,不是一个好结局!”
第二章 祖姐出世
我到“巴黎香”高雅去了。“巴黎香”是我们这里最大的西餐厅,灯光昏暗。我每次和同学从“巴黎香”门前走过时,总是假装掉了什么东西,在周围巡视一番,借此机会,瞅一瞅里面那些“用小勺子轻轻地搅拌着咖啡,优雅地切割着牛排的漂亮女人”(其实,透过那茶色玻璃门,我们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依稀感到,这就是所谓的高雅生活)
左右看看,满眼都是情侣,只是般配的没几对,不禁为那些美女感到惋惜。
突然发现旁边还有一个小门,身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爱慕虚荣的小女生,我还是春心荡漾。那地方有一个小轿车那么大,灯光是绿色的,里面挂着些麻绳、辣椒、玉米、草鞋、斗笠。中间一只“长”满青苔的水缸,上面盖着一口木锅盖,就是茶几。最让我的春心荡漾得厉害的,还是椅子,那是一个藤编的篮子,由两根假葡萄藤吊着,由于对自己体重的担心,使我不太敢坐。
我的一颗毛茸茸的心不禁一热,鬼鬼祟祟地溜到“篮子”里。
我不准备消费,只是来享受高雅生活的,好为在同学面前吹牛打下基础。
当我感到无聊的时候,发现对面坐了一个姑娘。长得虽然跟我差不多,但气质完全不一样,一看我,就是一个正派的好少年;可她,白虽白,可白得没有劲道,加上一点阳光的颜色,方才显得健康。她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衣,脚踩金色小皮靴。
一个异星来客啊!我尽地主之仪,大方地起身,握手,说:
“你好你好,幸会幸会!打哪儿来的?哪条道混的?宇宙外层空间?”
“你是不是玩了一个龙超做的游戏?你看我像不像里面的女主角啊?”
我为自己总算认识>了一个有头有脸的的大人物而自豪,我要套近乎!只听我问道:
“你的学习怎么样?”
这是我当了三年的班长落下的职业病,害怕自己又多一个竞争对手,她的脸色蒙了一层灰,变成沉郁的白,不透明的,小小的,冷冷的。
突然,一张俊脸凑了过来,是服务员,我沉着冷静地应对道:
“小姐,有1块钱以下的红烧肉吗?来一盘!”
服务员仍是笑眯眯的:
“小朋友,在这儿坐要加10块钱的。”
想让我拿出还没捂热乎的钱?哈哈哈,太天真了!江湖上谁不认识我霸王花(专门吃霸王餐的一枝花)。我使出了惯用的招术:先摸摸胸口,再摸摸屁股,还摸摸腿,最后,指着神仙姐姐说:
“我没带钱。让她付好吧?”
服务员姐姐笑盈盈地回过头,等再转过来时,已是横眉竖眼:
“哪里有人啊?要不要请假面超人给你付啊?”
我见服务员的手已经伸向了10米处的电话,像是要拨110,赶忙付钱。
又只剩下我们俩了。我这才想起正题:
“小姐芳名?今年贵庚?你妈贵姓?到这儿有何贵干?”
她直起身子,做出一副开学术讨论会的样子,双眉紧蹙,并不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单方面决定:
“带我去找人。”
很不幸的,我是一个忒敏感的人,她的话立刻勾起了我的自卑感,我竟然会沦落到被人指使的地步,想到这儿,我忙不迭地抽泣起来。
她见我径自哭起来,便做出一副厌恶的样子,说:
“算了算了,我自己去找。”
这个小姑奶奶终于走出门去了,令我惊讶的是,她竟然不是飞出去的,也不是像地鼠一样钻出去的,而是大大咧咧地,明目张胆地从门里走了出去。我误以为她是嫌弃我,便做出我有史以来最大的决定和最大的让步:
“这样好了,我让你住我们家!”
身为一个光明正大的体育不及格藏书网生,我不负众望地被越走越快的神姐甩了。
晚上,我睡在被窝里,心里仍惦记着神姐在哪里睡觉。忽然狂风?大作,正当风刮得天昏地暗时,一个不太熟悉的躯体钻进我的被窝——神仙姐。
仔细一看,她的样子已大不如以前,头发汗津津地粘在脸上,脸蛋兴奋地潮红,但仍不忘摆她的大架子:
“臭死了,你一天洗几次澡啊?你妈管不管你啊?”
姐姐呀,上帝帮我作证,我一周洗一次澡,在我们同学中,属于洗澡记录比较高的。你还没见过龙超呢,挺俊秀的一个小伙子,连手都不洗,实在脏得不行了,就花5角钱买一管胶水,涂到手上,还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仔细观察自己的双手,看擦得均不均匀,仔不仔细,然后是最重要的一个项目:搓。此搓非彼搓,也是有技术高下之分的。不能用力太猛,这样会引起刺痛;也不能用力太轻,这样就搓不干净。龙超的搓,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既无疼痛之感,.也可以连胶水屑带垢痂一起搓掉。更可恶的是,因为他是我同桌,所以他把搓掉的屑都吹到我的桌子上。那一阵,我简直得了胶水恐惧症。
神仙姐姐看我半天不说话,以为我被她骂傻了,不由得有点害怕,为了补偿,她主动地把左手搭在我肩上,右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还加上配音:
“没关系,不用自卑。你起码比龙超好多了。”
她竟敢如此神通广大!虽然我沉着稳重,温柔大方,面容姣好,是居家旅游良好伴侣,但这时候,我的嘴巴仍然大得可以装下一个鸡蛋。
我颤抖着问了一句:
“你是谁?”
她狂笑一阵,向后仰去:
“江湖上没有不认识我的!”她忽然话锋一转,“你们班有几个小妖?”
我掰断了三个手指头和两个脚趾头,数着:
“狐狸精——杨非雪、蓝娟,冬瓜精——冯圆、范都都,竹竿精——宇文宇、龙超……一共50个。”
她竖起一根指头摆了摆:
“NO,NO,NO,你和龙超不算妖。十二年前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在不同的小木屋里,你爸爸和他爸爸,分别因为没有做足安全措施,不慎分别酿造了两个细胞,细胞们又分别在你妈妈和他妈妈的子宫里,变成了你和他。十二年后,又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不慎在电脑里酝酿了一桩恶性游戏事故,又分别在你和他的电脑里,产生了我们龙凤双煞。今儿个我们龙凤双煞拜托你们帮忙找‘武林第一剑——红外斩妖剑’,杀死你们班所有的妖怪,我们就可以考虑带你们进入游戏的下一关。”
我向后倒退几步,像所有得知自己身世的无知少女一样,我更惊异于她的暴力,我一向以不谙世事而骄傲,哪知今天招惹上神怪人士,不知是福是祸。
我睁大了美丽的杏核眼,结巴着问:
“咋……斩?咋……除?”
她打了个榧子:
“灭掉!”
我以为和神怪打交道就应当和东北汉子一样,要直爽,便硬着头皮道:
“太残忍了吧?”
她不满道:
“不过是游戏嘛,何必那么认真?他们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妖怪,死了就算了呗!早死早超生!限你们在一个星期内完成任务,如若不然,轻则七窍流血,重则脚气发作!”
我赶忙看日历,今天是5月26日,星期一,晴转多云,气温22~25度,再过一个星期就是“六一儿童节”了,神姐杀人真会选日子。我想到神姐那副用鼻孔看人的欠扁的模样,想发一下小女人特有的牢骚,嘟嘟囔囔地说:
“她说我们是游戏,那她算什么?”
我躺在被窝里,为明天做打算:得找龙超商量一下,把光盘毁了,省得每天晚上神姐都要来找我困觉,床无端端地被占了一半。
第三章 文明监督员
第二天早上,我一如既往地走在充满脏话的大街上,心中满是惬意。进了学校门,就是学校人。另一位学校人冯圆气冲冲雄赳赳地把我拉到女厕所,贴着我的耳朵,带着兴奋带着羞涩,小心翼翼地说:
“跟你说,我来月经了!”
我一听这事就来劲,我最喜欢打听人家的隐私,兴奋地只舔嘴唇,赶忙问: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她把头低下,咬着嘴唇,说:
“就是晚上嘛,我忽然觉得,那里,好象有东西流出来,我拿手一摸,全是血。搞得我都不敢动了。我又不敢跟我妈说,因为她睡着了。而且,她跟我爸睡在一起。早上吧,我就偷偷拿了一袋卫生巾,垫上了。咋办呢?今天还有体育课!”
我向来是那种正派善良的好学生,一听这话,关系到个人安危,我可不敢怠慢,严肃地说:
“我认为这件事,还是应该跟大人说。首先,你就应该跟体育老师说,她是过来人哪。其次,你一定要跟家长说……”
等我一口气说了五次“一定要跟家长说”之后,她终于不耐烦了,脸上露出了敷衍的表情,伸出五个又粗又短的指头,说:
“听了你一番金玉良言,我已经对月经,有了很深的了解,我一定会在今后的生活中,战胜月经的。”
蓝鹃和杨非雪也来上厕所,杨非雪亲热地拉着我的手,把我们扯到厕所旁边的芭蕉树下,一点都不羞羞地说:
“我的姑妈来了!”
我连忙问:
“你姑妈好看吧?”
她们一群女生,戳我的头说:
“姑妈就是月经!”
冯圆总算找到了一个同党,赶紧与她交换心得:
“来的时候你有感觉吧?”
“没有喂!”
“我也没有!”
听到她们两个成熟的“女人”,说一些我插不进嘴的私房话,我恐慌地问:
“来月经疼吧?”
她们一个说疼,一个说不疼,听得我更是紧张。但我还是觉得很庆幸,有她们两个带头,我从此就不怕“姑妈”了。因为我既不是第一个,也肯定不是最后一个。第一个,那种前无古人的感觉太恐怖了,总觉得自己不太正常,又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好象给后面来“姑妈”的人当了垫背的。最后一个,也觉得自己不正常,看到厕所里散落的卫生巾,说不定还会触景生情,挥泪如雨呢。
我这个人比较奇怪,生来就对月经有所了解,只是没有料到,过了十二年,才等到了和同学谈论这项事务。
两个发育超前的“女人”走了以后,我和蓝鹃冷了一会儿场,她忽然想起什么,冷不防地说:
“哎,对了,政教处的老师,让你去政教处走一趟。”
晴天哪,霹雳哪!记得一次音乐课,老师见我们太吵,便揪出两个典型,把他们送到了政教处,听说还记了个什么大过,他们两人回来的时候,已经哭得屁滚尿流,据说政教处的梁老师,眉毛从来都是吊着的,他嗓门的分贝比我大十倍,最近我好象没犯什么错误啊!
我忐忑不安地走进政教处。
政教处里,两个老师,三双眼睛注视着我(一双是眼镜),百闻不如一见,我终于见到了如雷贯耳的梁老师,男的,很壮。梁老师伸手就塞给我一个16开的蓝皮本本,并告诉我:
“是这样的:以后你就当文明监督员,每天早上七点半,中午一点半以前,就得到校。在后门站岗,拦拦家长,逮逮迟到的,顺便抓一下没带红领巾的。好了,你先去值勤吧。”
小时候,我只要没戴红领巾,就撒泼,连哭带爬连嚷带闹,假装在书包里找红领巾。再假装找妈妈,喃喃地念叨着:“咦?我带了呀,怎么丢了呢?”再梦游似地走出学校,再等着值勤的姐姐哥哥们询问别的同胞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去。但知音好找,机会难求,我这一招,总是换来迟到加没戴红领巾的“罪名”。所以,在我幼小的心灵中,那些值勤的姐姐哥哥们是多神圣啊!当然,更多的是凶!
当我把这个好消息与我的死党冯圆杨非雪等人分享时,她们不屑一顾地说:
“哼!连看大门的都不是,还是个看后门的!”
我满心激动地到校门口站岗,享受着同学谄媚的微笑。不多久,有几个自称也是文明监督员的人来了,看他们的个头之小,实在不像。忽然,从值勤本里掉出来几个东西,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四个值勤牌牌,红底黄字,闪闪金光,我的自豪又加了一成。
接下来是自我介绍。他们分别是二年级的值勤一号,三年级的值勤二号,四年级的值勤三号,我是四号,五年级的。二号和三号好象是老相好,不顾男女有别,一见面就亲切地扭打起来,目的是不当“猪头”。
他们看我对值勤的事好象一无所知,就自愿当起我的场外指导,意思是说,他们指导,我干活。
由于上一届的文明监督员比较尽责任,把想横穿校园的家长都吓退了,所以,半天也没见一个违规者。
正在我发楞的当儿,忽然听到三号咬牙切齿地一声:
“快逮!”
哦,那是一个身穿红上衣的中年妇女,烫着“波浪头”,正徐徐地向学校走来。这是我的第一次逮人行动,决心“首战告捷”。我鼓足勇气,向右大跨一步,成“大”字形拦在她面前,尽量友好地说:
“阿姨,家长不许进学校!”
那人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竟一点也不畏惧,一脸不耐烦地推开我的手,径直朝校园走去,我忽.然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一个景象:四个值勤队员一齐抱住一个家长的腰,气势雄伟,势不可挡。见她越走越远,我赶紧冲上去,抱住她的腰,感觉不太好,她的腰上好象戴了游泳圈,因为腰粗,所以我抱得很困难,那妇女当然左右挣扎,摇摇晃晃,嘴里还念叨着:
“造反了!放手!”
我一个弱女子,要抱住她,不是等于蚂蚁抱树吗?她终于掰开我的手指,骂骂咧咧地走了,走之前,还不忘瞪我一眼。藏书网
我刚想追上去同她理论,值勤一号说:
“她是老师!”
果然,几位同学朝她敬队礼。我不禁涨红了脸,没想到第一次值勤,就错拦了老师。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过了一会儿,过来一个女学生,似乎是隔壁高中的女学生。她长得好看,看起来像个好学生,她脚步急促,面露难色,边走边看表,现在的确快到上课的时间了。唉!救人诚可贵,可不挨老师的骂当然价更高,于是我只好狠下心来,拦在她面前,甜甜地无可奈何地说:
“姐姐,你不能进去!”
那姐姐当然吃了一惊,在地上直蹦,都快哭了,实在憨态可拘,她心急火燎地说:
“哎呀,就让我过一下嘛!”
旁边的值勤一号说:
“就让她过吧,她是我们班周鹏的姐姐。”
我只好放过了她。令我有点愤慨的是,她竟然没跟我握手就走了。
我放过了她,梁老师会不会放过我呢?
那姐姐走了没一分钟,政教处的梁老师就气冲冲地过来了:
“你们怎么看的门?刚才我看见一个高中生跑过去了……你们好好看着,我去前门。”
这时我才意识到前门与后门本质上的不同:首先,样子就有很大的不同。前门金碧辉煌,所有荣誉称号,都挂在前门;而后门,可怜巴巴的一个小铁门,锈迹斑斑,贴满了补习班的招生广告和“今天食堂供餐:珍珠丸子,红烧田鸡……”;其次,来开会的大人物和拍摄校庆的摄影师都从前门走,而后门进出的只是些为了上学不迟到走捷径的高中生,以及马上就要迟到的抄近路的职工。
这时候,我都懒得看值勤一、二、三号了,因为他们肯定和我一样的动作:紧紧地靠在墙壁上,紧紧地咬着下唇,紧紧地低着头。
听完了梁老师长达几分钟的训话,我立刻批评那些值勤者: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拜托拿出点专业精神好不好?”
于是,低年级的小鬼们,只好在我的胁迫下,与我签定了不平等条约:如果碰到男的,就由他们三个一块儿拦,因 4e3a." >为男的力气大;如果碰到女的,就我一个人上。
话音未落,就看见一个男的,正大步流星地跨进校门。但我身旁的一二三号,仍没动静,我赶紧推他们一把,可他们仍然紧贴墙壁,头冒虚汗,紧握拳头,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那男人走过,无奈,我只得快步走上去,拦住那中年男子,露出最甜蜜的笑容,说道:
“叔叔,对不起,家长不能进去!”
那叔叔倒挺友好,停下脚步看着我,这时我才看到他的面目是多么恐怖:眼睛虽小,但全部都是红的,我向毛主席保证,这是全世界最红的眼睛。他开口就是一口痰,这痰黄中带绿,绿中带红,彩色斑斓,红色占地面积最大。他的鼻子上还塞了一个纸球,也被血浸红了,他道:
“我从这儿过一下。”
我强忍住恶心,更加卖力地笑着说:
“那也不行,这是学校规定的。”
那人不耐烦了,又吐了一口痰,说:
“我过一下都不行?!”
吃硬不吃软?我只好严肃起来,义正词严地说:
“那也不行,这是学校规定的。”
他只好搔着他已经不剩几根头发的头皮,走了。
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我瞪了那几个不负责人的值勤者一眼,表示指责。
迟来的预备铃终于响起来。终于可以开始我最喜欢的一项运动:“逮”迟到的人。
这个“逮”字,是有讲究的,不能打草惊蛇,也万不能漏掉一个。一般迟到的人,总是躲躲闪闪,不敢进门,总是躲在门后(因为上课铃打了之后,后面的两扇大门就要关,只留下一道小门,好象给狗通过的小洞),而我们也在门后,所以变得有点像藏猫猫,只有一门之隔,对待这种逃避检查的“亡命之徒”,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埋伏”。
我们先派一个人假装回教室,其余三个躲在大门后面,等他一进来,就一扑而上。
一号当侦察兵,到门口望一望,只听他低喝一声:
“有‘鱼’啦!”
果真,话没说完,就看到一个身穿校服的小女孩,胆怯地向我们走来,我们一看到有“鱼”,心中便涌起一股莫名的快感,刚才的屈辱已经一扫而空。三号刚才的懦弱,也已经一扫而光,他喜滋滋地阴笑,凶巴巴地问道:
“小孩,几年级的?”
哼,欺软怕硬!这个小孩多可怜啊!看她哭得鼻涕已流三千尺,我实在不忍,弯下腰,很阴森,但我自己以为很亲切地笑问:
“小妹妹,你是几年级几班的,把自己的名字写到这个本子上好吗?”
这招果然见“笑”,她破涕为笑,但鼻涕还是有的,流量也不在少的。她把本子接过去,挺高兴地把自己的名字歪歪扭扭地写上去。我也没太在意,直到她把本子还给我,我才发现,本子上多了两坨不知名的液固体,有点像果冻。
由于这次“逮”得太顺利,所以不是太有快感,有点扫兴的感觉。远远地,听到了重重的脚步声,我兴奋地对部下说:
“实行X计划,预备——卡木拉(开始)!”
所谓“X计划”,就是前面所提到的“逮”人的“终极必杀技”。
于是,我们全面埋伏,只等那人出现。终于,脚步近了,我喊道:
“三、二、一,出击!”
话一出口,三二一号就不约而同地跳了出来,还有音效:
“当当当,当——,你是几年级的?”
迎面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出去倒垃圾的前辈:门卫爷爷。他与我们这群看门的有所不同的是,他有老伴。据说,他也是我们这所学校的,因为程度差,所以留了五十多级,至今还没有小学毕业。学校看他老实,就派他守后门,他的老伴是守前门的。
幸亏老爷爷饱经风霜,反映不算激烈。只是手里的撮箕掉了下来,口中当然也得念念有词:
“越来越不象话了,连老人都欺负,让……评评理。”
老人家应该是被尊重的,这个时候,我们露出几个讨好专用微笑,是免不了的。
正当我们道歉的当儿,另一个迟到者已经来了。还是条“大鱼”,光就身高而言,就可以断定他起码上了三年级,恕我直言,他长得有点呆头呆脑,像“下岗馒头”,我们几个欣喜若狂地上去把他团团围住:
“你是几年级的?叫什么名字?”
话音未落,那迟到者的妈妈就赶来了。一看她就是那种泼辣型的,一定不好欺负。大概是因为她在更年期,所以看上去随时准备发火,而我们就成了她的导火索。
她看也不看我们一眼,就连推带搡地拉着他的儿往教室里走。我一把拉住她说:
“不能进,他迟到了!”
没想到我的一句话,竟引起这妇女的一堆话:
“什么迟到了?还不到8点呢!门刚关就把我们小孩拽到,什么玩意儿嘛,我找你们校长去!我们小孩还要上课嘞,哪有这样抓人的?什么世道啊……”
只见她不仅声音配得好,面部表情也十分丰富,从刚开始的冤屈,到后来的愤怒,实在使人联想到愈战愈勇。到最后,我们都被训得动都不敢动。
感情脆弱的值勤一号,吓得眼圈都红了,当然更多的是愤怒,更更多的是委屈。
看到自己亲爱的战友受到这样的委屈,我怎么能苟且偷生呢?于是我从幕后走到台前,与劲敌展开了殊死的吵骂:
“本来就是学校规定的嘛!凡是打上课铃之后进来的,都算迟到,而且我们门关了好久了,有本事你去找校长啊!”
我把值勤本塞给了一号,专心致志地和她对吵起来,说不定,“吵架王”就是这样诞生的呢。
那妇人还真来了劲,拿出中年妇女的看家本领,一搡我的肩膀,骂道:
“咋啦咋啦?门一关,就把我们小孩拦到外头,也太不象话了,现在才几点哪?”
我趁她骂得高兴,快速地拉开迟到者的书包,取出一个作业本来,把他的班级姓名记在检查表上,再把书放进书包,干练地说:
“你可以走了!”
登记完了,我们也就无心跟妇女吵架了,看着她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这时,期待已久的上课铃打响了。这意味着我们长达半个小时的值勤任务终于结束了。
刚想回教室,忽然,觉得背后有人影晃动,我喊一声:
“各位稍等,还有人!”
猛一回头,依然是黑色紧身衣,金色小皮靴,“我”来了?
唉呀呀,姑娘我一来就忙着解决公事,先是帮妇女解决生理卫生问题,心理卫生问题,后是帮助政教处的领导解决治安问题,竟然忘了解决个人问题(请不要误会,我有追求者,我没有屎尿),忘记交待龙超毁掉光盘。而神姐又是危险指数极高的人,看来今天我着实不能放她进校,我严肃地拦住她,说:
“同学,你迟到了,不能进校!”
她嬉皮笑脸地龇牙咧嘴,道:
“我昨天晚上闲逛了一夜,感冒了,去打针了。”
我当政二十分钟,还从没见到过这样会耍赖皮的人,我身为“副本”,为有这样的“正本”而感到羞耻。我颦起眉毛,如果我再黑一点,就可以演包青天了:
“针眼呢?给我看看!”
她应对道:
“打在屁股上。”
谁不晓得我强词夺理是出了名了:
“感冒了是吧?咳嗽两声给我听听!”
这时,一二三号已经把我团团围住,二号关切地问:
“组长,没有人迟到没关系,你不用这么……”
三号打断他的话:
“组长,你是不是想逮人想疯了呀?”
哦——我倒吸了自己有史以来最大最长的一口气:原来她能隐身呀!
说话间,神姐已经向远处的辣椒摊跑去。原来她并不是十全十美的,起码她跑步的姿势比我难看,有点像鸭子,腿翘得老高,小腿打在大腿上,掀起一阵阵灰尘。她拾起一个个尖嘴红辣椒,专程跑到我们面前,把红辣椒对准我们,一阵扫射。
我问:“你干什么?有病!”
她道:“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维护世界的和平,贯彻爱与真实的邪恶,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小龙小凤,我们是穿梭在电子世界中的龙凤双煞!白色的明天等着我们,就是这样——喵!咻——”
卖菜的妇女“呼哧呼哧”地跑过来,逮那忽然出走飘浮在半空中的红辣椒。我敢打赌,今天她同她老公困bbr>.觉时,一定会讲这桩怪事。
关大铁门的时候,我看到地上一个被踩得稀烂的红辣椒,我忽然发现它很像一样东西……
第四章 何伟业失踪了
回到教室里,我忽然发现教室里多了一个空位。那是何伟业的座位。
我心里一咯噔,他难不成被“灭掉”了?但何伟业身世坎坷,经常转学到他老家的学校,又转学回来,我不知道他这次的失踪是属于永久性的消失,还是一次性的暂时不见。
何伟业,男,14岁,菜市场人。主营:胡椒粉、榨菜丝、生姜块之类的调味品。有一次我看到他抱着一个搅辣椒粉的机器往菜市场走,不知为什么,我赶紧走开,避免和他碰面。
何伟业在班里最老,早就该上初中了。因为他每天中午放学以后,都要去看摊,所以见识广,什么人都见过,也沾上了市井气。
他上课的时候经常把脚塞到抽屉里,要是老师批评他,他就干脆把脑袋也塞到抽屉里,还发出“嗡嗡”的声音,要完成整个动作,一定得练过柔软体操。他特别喜欢捡塑料袋套在头上,每当我回头看他时,他就赶紧把头套取下来,朝我羞涩地笑笑,露出大黄牙。
何伟业在我们班也最可怜,春夏秋冬总是踏着一双破凉鞋,“吧嗒”来“吧嗒”去。
每个学期开学时,他是唯一没有包书皮纸的人,实在逼不过,就用透明胶,在书上乱贴几道。
何伟业常常从菜市场捡几个红亮亮的活跳虾,装在雪糕袋里送给同学。每到端午节中秋节,何伟业都会从菜市场捡些从水盆里蹦出来的小螃蟹,让两只螃蟹在桌子上决斗,有些好赌分子就喊着:
“买公螃蟹的在左边下注!”
何伟业软硬不吃,老师骂他他也不哭,表扬他他也不笑。老师只好“侮辱”他:
“我要告诉你爸你妈,反正我中午要去买菜的。”
这等于把他身世昭示于天下。我们听了不敢大笑,先试探地看看何伟业,如果他若无其事,我们就把该笑的部分笑出来。
老师对付何伟业还有个杀手锏,那就是吓唬他:
“如果你还不听话,我就把你赶回老家上学!”
我再也不能骗自己,把何伟业的死(如果何伟业没有死,也暂时被冤枉一下吧)归功于他被老师赶回老家上学,他的死和神姐到底有多大的关系?!
我看看身边坐得倍儿直的龙超,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偷偷地把我的手伸进龙超的抽屉里,他的抽屉出乎意料地干净,所以我很容易地偷出了光盘。
我的上半身认真听讲,而安放着双手的下本身却在暗暗使着蛮劲儿,我一定要把光盘撇断!
“啪!”
我成功了!不过,好像和我设想的……不大一样,我原想撇光盘就像撇饼子一样容易,没想到,所发出的声儿会这么大——教室都为之一动,所迸裂的碎片会这么多——满教室的地上布满了亮晶晶的碎片。
龙超轻描淡写地对我说:
“你怎么和我妈一样啊?动不动就撇人家光盘!”
第一节是语文课,老师龙飞凤舞地在黑板上写下今天的作文题目《续写凡卡》。
《凡卡》是我们学过的少有的外国课文中的一篇,为了显示它的不同,老师自然得隆重一下,先让我们熟悉课文。老师让范都都概括课文的主要内容。经过了五分钟的等待,范都都终于金口大开,用极大的声音说:
“就是讲那个凡卡嘛……写信嘛……”
老师露出勉强的笑容,示意他坐下,说:
“非常好。蒋方舟,你也来概括一下。”
我认为自己是老师的得意门生,课堂冷场之时,就是我大显身手之时,我精神状态良好地站起来,侃侃而谈:
“本文主要讲,俄国沙皇统治下的一个小山村里,9岁的凡卡,被爷爷送到了莫斯科的鞋匠铺做学徒,过着禽兽不如的生活。凡卡趁着老板和老板娘不在家,偷偷给爷爷写信,恳求爷爷带他回家,可他寄信时,信封上只写着‘乡下爷爷’收,他的信永远也寄不到。”
“感动半天。”
老师很是满意,看来我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我坐下时,屁股下面好象多了两条大腿,扭头一看,迎面撞上了一张奇怪的脸:大大的眼睛,但是挤在一处,大大的鼻子,上面还有几点雀斑,嘴唇上面的细小茸毛都看得见,我当然吓了一跳,不由得蹦了起来。
我又一次处于屁股不着板凳的站立状态,老师显然有些吃惊,但仍不乏风度地望着我,笑眯眯地等待我提出问题。我尴尬地笑笑,老师心领神会(这套本事令我折服),一手撑着讲台,另一只手向前,拍着空气的头,示意我坐下,她眼睛半垂,有点不耐烦,但依然微笑着。
我只好重新坐下,这次倒好,不仅凳子上的大腿没了,连一直使我屁股受苦的两颗生锈的凸出的大钉子,也从凳子上消失了。
神行太姐竟在这时候就出现在老师身后,还不知好歹地在老师头顶上伸出两根手指头,做出兔子耳朵。
老师在讲台上声情并茂地说:
“可怜的小凡卡,他永远也回不去了!”
想象力丰富的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光盘撇了,神姐回哪儿去?她会不会像凡卡一样,永远也回不去了?
神姐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墙角的插座吸引了过去,这个插座是很有来历的,据说,它是十年前安上去的,主要是给音乐老师插电子琴,由于它的年纪太大了,已经开始漏电了,所以老师把一根红铅笔头插在那里面,表示它已经被抛弃了,又重新买了长方形的、上面也有孔孔的东西,好象叫“电流、嫁接、转让、什么板”,它在我们小学时光中只受过一次瞩目。
那是一节音乐课,老师带了电子琴,但插了五六次,那不争气的插头总是掉下来,老师气急败坏地找了全班力气最大的一个男生,他风风光光地走上台去,轻轻松松地拈起插头,对准窟窿眼,一戳,不管插头掉没掉,就风风光光地走下台。我们下面的同学已经叫成一片:
“掉了!又掉了!”
果然,那插头又垂头丧气地耷拉下来,那男生又遣返到讲台上,这回他可不敢轻敌,假专业地把插头前面的铁片揉了几揉,用力戳进窟窿眼里,不敢把手立刻松开,手扶着插头,腿走,走,走,最后,他终于把手松开。还一步三回头地张望插头。
他终于回到座位上,一个恐怖的声音高叫着:
“又掉了!”
我们敬业的他,只好再次返回讲台,这节课最后的结果是:老师放弃了弹电子琴的计划。
现在想想,我们也怪可怜的,最盼望的就是上课时出点什么乱子,越大越好。原因很简单:这样就可以少上点课,我们能好好笑笑。
小乱泛指教室里来了些蜜蜂蟑螂蝙蝠之类,最经常光临寒舍的是蜜蜂,一般情况下,总有勇猛之士站起来高呼:
“大家不要动,蜜蜂不叮死人的!”
我们各有各的死法,男生们一般假装被枪打中断气,女生一般学我,做睡着状。老师拍拍巴掌,再一脸正气地训几句话,还接着讲课。蜜蜂看到吊灯不能吃,就嗡嗡地飞走了,再也不来了。
中乱一般指老师也应付不来,必须动用校工才能解决的事情:暖气的筏门掉了,板凳裂成八瓣了,日光灯变成闪光灯了,壁扇得了歪脖病了。校工平均每个月都要来换一次灯管,一来,就搭板凳踩桌子,我们用钦佩的眼光仰视他。因为教室里这些复杂的劳什子,只听校工的摆布。
人为制造的乱子就更好了,这样,老师不免又要多一番动作:首先是指认,得有许多证人发言,如果证言不统一,我们讲台下的同学便开始分辨谁是谁非,老师这时候最为难,只好挑出几个代表发言讲话,经过了几分钟的闹腾,主要嫌疑人渐渐明朗,而老师又开始漫长的指责,最后,不忘丢下一句:“明天找你们家长来!”老师训人的时间多了,上课的时间就缩?99lib?短了。乱子啊!你是我们苦闷生活的调味剂!
想到这里,我叹了口气,谁叫神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是隐身的,所以难以引起拖延时间的乱子。
唉!神姐未免也太活泼了吧,在每个人的脑袋上做兔耳朵。阿弥陀佛,她终于出了教室,在跨出教室门的刹那,还不忘意味深长地看一眼插座,我好心地以为她是去找校工帮我们修插座的。
老师手拿一只黑黝黝的手枪(发令枪),只听“砰”的一声,几十个脑袋应声俯下开始写作文。
编故事是我的拿手好戏,自然洋洋洒洒没多久就完事了。我的同座位龙超终于写完了,我当机立断地把本子抢过来,细细品味,不禁拍案叫绝。他写道:
“凡卡睡醒后,老板和老板娘做完礼拜回来了,见他没有干活,把他打了个半死,打着打着,柜子上的墨水瓶掉下来,把凡卡砸了个半死不活。正当他快清醒的时候,又雪上加霜,一个飞来的楦头又把他砸昏了。凡卡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窗户是拿报纸糊的,又发现来了一个男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凡卡就问:‘好心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说:‘我叫什么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把身子搞好。’
“三年后,凡卡把身子搞好了,就写信给爷爷,好心人反复修改后,贴上邮票寄出。爷爷就把凡卡接回家,于是,凡卡和爷爷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看完之后,我连忙表示自愧不如。瞧人家编的,连武打场面都有了,这篇文章我最喜欢的一个情节就是:“突然,一个飞来的楦头打中了他的脑袋。”因为这个情节使我想到了卓别林的喜剧,里面常常有一只蛋糕迎面而来的情景。
不过,使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到底凡卡最后知道不知道这个好心人叫什么?使我千思不得其解的是,老板把凡卡打个半死,墨水又把凡卡砸了个半死,加起来不就是全死吗?凡卡怎么还能活?
又有一个人写好了,是蓝娟。我赶紧把作文本抢过来,一看,竟又是一篇“绝笔”。她写道:
“凡卡梦醒之后,老板已经回来了,问凡卡:‘昨天我们的小崽子哭了,你为什么不去摇摇篮?’他刚想揪凡卡的头发,再把他拖到院子里,再拿皮带揍他一顿。忽然,敲门声大作,老板不敢开门,解放军叔叔齐心合力把门踢开,把老板带上手铐,说:‘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说的话,将作为呈堂证供!’
“于是凡卡又给爷爷写了一封信,这回他把地址写得详详细细,邮票贴得整整齐齐,爷爷就把凡卡接回小山村,凡卡和爷爷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看了这篇文章,我实在无话可说,甚至想找根面条吊死。唉!天下竟有如此之美文,难得难得,世上纵有千般妙笔生花,也比不上蓝娟这篇胡思乱编。但仍有一点不足:解放军跑到俄国去实在不可能,干脆改成红军吧!如果上一篇是“武打加感人篇”的话,那么这一篇应该算是“正义加幸福篇”。
这时,后面的宇文宇同学探着脖子,积极地把作文往我这儿伸,不想我成了一个作文鉴赏专家了。他写道:
“话说老板和老板娘做完礼拜,刚想回鞋店,马车就翻到阴沟里,把他们淹死了,死神把他们双双打入十八层地狱。
“凡卡梦醒之后,忽然心脏病发作。过了一会儿,他就越升越高,最后他就到一个白的地方,那儿的人都有翅膀,天使们都好漂亮,哦!原来他上了天堂啊!过了一分钟,他爷爷也上了天堂。
“从此以后,在天堂中,凡卡和爷爷过着幸福的快乐的生活。”
这篇文章虽然字数不多,但是作者很有想象力。安排的结局也很好,两种人有了完全不同的结果,形成鲜明的对比。但我还是要提一点意见。他的想象力好象过了头,外国的死神,把外国的老板,打到了中国的地狱。不过,这只是小问题,作者的正义感和同情心还是值得表扬的。因为在这篇文章中,老板最惨。第一篇文章中,老板又没死,还可以找凡卡报仇啊。而在第二篇中,老板说不定找了一个好律师,无罪释放。但凡卡的爷爷有点可怜,无缘无故就陪凡卡一块上了天堂。我不禁为他鸣不平。这篇文章暂时定义为“神话加神话篇”吧!
范都都也一脸兴奋地把他的作文本塞给我。我只好仔细辨认他那蚯蚓般的字迹:
“凡卡梦醒之后,老板还没回家。他忽然想起自己没贴邮票,赶紧走到邮筒前面,把邮箱踢裂开,想取出自己的信。老板正好看到了他,又把他打了一顿,把他在树上吊起来,拿皮带抽,也不给他吃饭,只给他喝点水。吊了十年,凡卡渐渐长成了一个强壮的小伙子,英俊潇洒,人见人爱。
“有一天,吊他的绳子断了,凡卡迫不及待地找老板单挑,打了十几个回合,凡卡一拳打死了老板,又打死了老板娘。打完之后,还娶了老板的女儿,把自己的爷爷也接到鞋匠铺,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我为班上出了一位文武双全的能手感到欣慰,但他的写作风格不宜提倡,首先太虐待狂,让凡卡在树上吊了十年,还拿皮带抽,不过我个人认为这可能是范都都的亲身经历,血与泪交织的历史。其次,太妄想,只喝水不吃饭,能活上几天?年轻人有想象力是好的,不过不要太过分。第三是太暴力,说打死就打死,一点商量都不打,还把年老色衰的老板娘也打死了。第四太嚣张,把人家打死之后,还强占老板的女儿为妻,不禁如此,把老板家的地盘和财产也给占了。
我的名气越来越大,连10米以外的同学也托关系要把作文送到我这里。他们一般是把关系托到龙超那儿,让他把作文本交给我。
我的“天伦之乐”没有维持多久,神姐又一次闯进来,上了讲台。
她在讲台上好不自在,拔出了铅笔头,对准同学就是一阵扫射,自己还配音道:
“啾——”
表情动作特别像3岁的男生向路人发出“动感光波”。
当铅笔头能量的马力开到任是金刚不坏之身也难以支撑,可同学仍然安然无恙的时候,神姐终于放弃了,来到我面前。问:
“你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已经过了一天了,红外斩妖剑找到了吗?”
我怕事,暗自想:我实在不是个英雄,做不到“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抗”。龙超,对不住了,我把责任交给你吧!我仰视着神姐,无辜地道:
“不关我的事,红外斩妖剑在龙超那里,要杀(他)要剐(他)随你的便!”
她咬着指甲,叹息道:
“不行啊!龙超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我无法和他沟通,只有小龙才能解决,不过我们下凡的时候,投胎的人太多了,把他挤丢了!”
她拿起一本作文就看。还边看边发表评论:
“乱七八糟……毫无章法……无聊透顶……”
说完,把本子翻到最后一页,轻轻吐了口气,上面便出现了一堆文字:
“霸主,霸主,我一定要当世界霸主!”
我看到神姐那张咬牙切齿的脸,打了个寒战。
龙超看到我奇怪的举动,也凑上来看,我想把本子收回,但他已经看清楚了一二。我等待着他的大吼大叫,可他却充满怜悯地看着我,还向街坊邻居说:
“算了,你们不要把本子给蒋方舟看了,她已经得了后遗症,看一个空本子都要感动半天。”
第五章 社会调查
八点整,我贼眉鼠眼地坐在靠窗口的地方,一脸落寞地撩开窗帘,瞅着窗外,每当一个人影映入我的眼帘,我的心便急速地提起来,还捎带整理一下头发。可是,“过尽千帆皆不是”,张望了半个小时,总算盼来了一群短短的身影,这次来的人是吗?
“蒋方舟,快点下来,调查啦!社会啦!”
我应了一声,“咚咚咚”地跑到洗手间的窗口,这是为了更清楚地看到他们。楼下男男女女,有冯圆、范都都、宇文宇、龙超。他们稀稀拉拉地站了一片,嘻嘻笑笑,花花绿绿,好不快活。
我以最快的速度冲下楼梯,只见他们各有千秋:冯圆特地把平时“清汤挂面”的头发高高盘起;宇文宇出乎意料地干净,穿了一个星期的衣服,终于换了;龙超还是那个死样,一见我就作势要打。范都都最是引起我的强烈注意:他带了一只巨型塑料袋,看形状凹凸不明,还有部分地方>藏书网正在往下滴油,油一定很香浓,因为我看到它没有迅速渗透到水泥地面,里面一定是范伯母为他精心准备的便当。
但是我意外地得知:男生们准备远足。也就是说,不坐公共汽车,而是采用最清洁最环保的交通工具——自行车。
我不由得傻了眼:骑车的都是男生。换句话说,我必须坐某个男生的车子!对范都都的骑车术我实在不敢信任;我和龙超又素有绯闻,我只好坐宇文宇的车子。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我太重啦!谁也带不动我!
正当我绝望之际,宇文宇、龙超、范都都三人围成一圈,嘀嘀咕咕,偶尔传出:
“啐!啐三盘,三盘,三盘!”
原来他们是在玩“剪刀石头布”。谁啐输了谁带我,可怜我闭月羞花,竟落到如此田地。
终于分出了胜负,龙超叹了口气,低着头对我说:
“上车吧。”
上路了,我意气风发地坐着,手里牢牢地攥着冰凉的铁杆,心中无限感慨,后面传来煞风景的叫声:
“哎!你们等等我,龙超你跟我换个车子,我骑不动。”
不用说,这叫声绝对是来自车技差又不肯承认的范都都。
经过十分钟的等待,范都.99lib?t>都终于哼哧哼哧地追了上来,还不忘叨叨:
“我车子上好象坐了一个人,重得要死要活!”
Oh!mygod!车子上的的确确坐着一个人!依旧是那苍白的面孔,黑色紧身衣,她笑嘻嘻地看着我,手还紧紧地抱住范都都的腰枝,原来她这么开放啊!
可怜那范都都一身肥肉,被神姐所用,还不明不白蒙受驮人之苦。他隔一会儿就下来检查他的车子,还负气地踹两脚。
虽然困难重重,但总算来到目的地——商场。而我们的目的就是到商场去社会调查,我们为什么会揽下这个活呢?得从我们的社会老师开始说起。
我们亲爱的社会老师是全校最年轻的,只有19岁,社会老师长得是没话说的:眼睛大大,但眼镜很小很小;个子小小,但上嘴唇很厚很厚。刚开学时我们为自己拥有新鲜热辣的老师骄傲了一阵,但后来我们才尝到了苦头——社会老师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比如给我们出一些模糊朦胧的题,像是:
社会像什么?
昨天的社会像什么?
今天的社会像什么?
我们把她的想法视为不好的兆头,觉得我们会为此付出代价,因为有思想就会有命令,有命令就会有行动,有行动我们就会有作业。
我们的预感果然了得,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大作后,社会老师给我们布置下一个任务:到商场做社会调查。还要几个人一组,我被迫加入了范都都的那一组。
所谓社会调查,指的就是到商场去,调查商品的价格,还要调查三家以上。社会老师还给它加了一个好听的注脚——货比三家。
昨天晚上,我激动得睡不着觉,爬起来看新闻。新闻上正好播到几个小学生去调查商品的价格,结果被保安抓住,在保安室里待了一天,被罚抄课文和写检查,承认自己偷东西。
看得我毛发全都竖得一根一根的,心里想着自己一天不吃饭会不会饿死。重见天日后是先打120还是110。心中的激动和兴奋与血压一起越降越低……
来到我们的第一个目标——广益量贩店。量贩店门口,还有两个帅哥哥在把门,我顿时有种意发云天,头发冲天,仿佛自己也变贵妇的高尚感觉。一个偌大的门堂,上面印着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因为字太晃眼睛,所以我至今也没看清到上面到底写的是什么。
男生们去停车了。我一把拽住也想跟去的神仙姐姐,对她说:
“拜托你老实一点,不要欺负范都都,不要到处乱逛,不要随地吐痰和大小便,不要打人骂人,不要哄抢物品,不要……”
第二十一条法规还没宣读完,男生们已经拉着我往店里走了。回头再看神仙姐姐,已经不见影儿了。会不会是被我气走的?
我荣幸地被小组聘为抄价格员。其它成员负责帮我报价格。当官的感觉真的很爽。
谁知道,本子还没捂热,就在入口处被拦住。那是一个年轻,英俊,可爱的男保安。那大哥哥一只粗壮带毛的胳膊,挡在我面前:
“不许抄价格哦,否则本子就要没收罗!”
不抄就不抄,我把本子塞给冯圆,可宇文宇却一把把我推到斗争的最前沿,还拼命地煽动我的情绪:
“我们社会调查也不让我们搞!不能白来吧?蒋方舟,跟他吵!”
龙超也在旁边添油加醋:
“要拿土话吵!”
但我一个秀才遇到一个兵,就算有理也说不清。只好本着天真就是本钱的原则,仰着脸微笑着说:
“哎呀——我们是来做作业的嘛——”
俗话说得好:敌进我退,吃软怕硬,说得真好!他真的硬起来了(态度上的),坚强地把冯圆手里的本子和笔抢过去,强行塞到柜台收银小姐的屁股下,说:
“等你们买完东西,本子再还给你们!”
宇文宇已没有以前的锐气,献媚讨好地对保安笑,转过脸又埋怨我没有用本地土话跟他吵。
我们悄悄地制定了一个作战计划:每人记三个商品的价格,出门了之后,再向我汇报,记在本子上,神不知鬼不觉。嘿嘿!
我今天才发现自己有逛商场的特长,不管是洗衣粉清洁剂,还是拖鞋毛巾,我都要仔细比较一番。我?99lib.刚尝到主妇的乐趣,一个令我头疼的人物正朝我走来,他面带凶像,印堂发黑,我意识到麻烦来了。
他一见我就抢过我手中的红酒说:
“去去去,你怎么冥顽不化呢?不买东西就别进来。”
谁不知道我蒋方舟从来都是囊中羞涩?我脸一红,手一背,想到昨晚看到的新闻中那些恐怖的保安——爱因斯坦的弟弟巴基斯坦说得好哇:天下乌鸦一般黑啊!
想到自己将要被驱逐出境,想到宇文宇无穷无尽的责备,这时候只有一个人能帮我。
我转到日用品类的货架,那人站在灯火阑珊处。神姐正仔细端详着一管牙膏,她忽然伸直手臂,怒视着不远处云髻高耸,似乎对毛巾发生严重兴趣的冯圆,念一大堆似乎是咒语的东东。她不敢面对红外斩妖剑的无能,固执地继续捏着,捏到指节发白。这个镜头本可以成为一个电视里挺感人的情节:“执着”。不料,牙膏经受不住这样的折磨,终于崩溃了,只听“咻——”的一声,白色的牙膏飙出了老远,软绵绵的一截打在神姐的手背上,其余的呈螺旋状伏在地板上。
虽然我只是一个小女生,这时候却被迫成为神仙姐姐的监护人,谨防她再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我跟在她身后“呼哧”地转悠。我好有一比呀,就像宠物在超市里随地大小便,它的主人跟在后面,一遍道歉,一边收拾残局。
神姐又拿起一把制作精良的红色的弹簧刀,转而对准犹豫着是买2角钱还是买3角钱泡泡糖的宇文宇,重复着那一段咒语。猛地把开关一按,一道白亮的光射了出来,一定神,才发现那原是刀片。神姐一点也不讲卫生,随手把弹簧刀一扔——砸伤了我不要紧呀,砸伤了花花草草和小朋友可不好哇!
神姐走一路看一路,越过了日用品、服装鞋帽、电器,终于往出口前进了。我大喜,加快了追她的步伐,不料,她在副食品处又停下了脚步,似乎对巧克力棒产生了兴趣,她目露喜色,却又面目狰狞地紧紧攥着它。这回,巧克力棒指向了范都都。他正叼着一根吸管,自我陶醉地当烟抽。神姐狞笑着,把巧克力棒使劲一捻,只听见“咔嚓”几声,却连白光也没有,神姐把剩余的碎末使劲一掷,便径自走开了。
我自小受到过“不浪费才是好孩子”的教育,着实不想让这么好的巧克力碎末被遗弃,便贪婪而窝囊地趴下去捡了吃。我忽然发现不远处竟有一颗完整的巧克力豆,我匍匐过去,捡起了它,顿时>,嘴里充斥着土味、甜味,舌头顶着一个有楞有角的甜湿东西,吐出来放在手里端详,可把我恶心坏了——一颗刚从别人嘴里吐出来的枣核。
神姐转而快步向我走来。我“呸、呸、呸”地吐掉嘴里的枣核,准备全身心地迎接她的各种疑难杂症。她问:
“我想问问商场里有没有卖红外斩妖剑的?”
我说:“你钻到电脑里,把商品清单抄下来,不就行了吗?”
这本是个超级冷的笑话,谁知她拍拍肚皮,说这点事情,一会儿就能搞掂,让我在商店门口等着她。
到出口处,保安还气哼哼地瞪了我一眼,把我的本子从收银小姐的屁股下拔了出来,用他那双冷酷的大手,把本子递给我。而神仙姐姐则开始了她短暂而卓有成效的旅程——钻进收银电脑的屁股眼里。
出了门才发现,我的那几个“同案犯”,已经先逃了出来。手里各拿着一个“商品”——因为抠门,所以他们买的都是商店里体积偏小、价格最低的东西,而且全部都是五毛钱以下(含五毛)的。比如:冯圆的有机玻璃挂锁(0.40元),宇文宇的泡泡糖(0.20元),龙超的辣萝卜干(0.40元),最奢侈的是范都都,买了一袋QQ糖(0.50元)。QQ糖嚼起来口感像橡皮,三嚼不烂,四嚼才烂。
最令我感动的是,他一见到我,就像见到了敬爱的首长,带着小跑,高举QQ糖,向我献过来。我一看,QQ糖的袋口是开着的。这说明了什么呢?首先,这袋QQ糖,是全民分享过的;其次,这袋QQ糖是从群众口里抢回来的。
冯圆说:“我们不比你,记忆力好。只好一人买个东西,以便来记住价格。”
她说得可怜巴撒,还不乏火药味。
幸好现世观音神仙姐姐驾到。我把她拉到暗处,轻声问:
“搞掂了吧?”
她自豪地说:
“小cass!”查的。
我的手伸到她的袖筒里,接住那个用来记价格的本子,打开一看,密密麻麻地记满了商品的价格。
出了广益大门,我们还是按照原来的阵势,龙超带我,冯圆带宇文宇,范都都带神仙姐姐(他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接受了车后的一个重物),我们直奔第二个调查地点白鹿市场。就在这时候,出现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天大的、不得了的、吓死人的、事关人命的事情,且听我细细讲来。
我们的特技车队,基本上是按照“一”字形的顺序排列,范都都排在最后。忽然,后面的宇文宇喊道:
“出事罗!”
一听这话,立刻可以猜到是范都都干的好事,他年幼无知,且又爱出风头,动不动就睁只眼闭只眼骑车,要不就一只手扶车把……
事故现场,少说也有三四十人围观。因为当时是早晨,所以围观的不是买菜的,就是卖菜的。围观者们一脸兴奋,兴奋的大多是中年妇女,最兴奋地当属卖菜的了,他们距出事地点只有几十厘米,所以对自己的菜没有受到任何损伤,着实欣慰。而买菜的中年妇女们,处于浅兴奋状态,原因不祥。但她们只是浏览,买到了菜,也就回家了。那些出来吃早饭的中年妇男,做出愤世者的姿态,皱着眉头,咒骂着范都都,连带着骂现在的小孩,顺带着也骂道路交通管理和社会风气。
我挤来挤去,终于挤到了前面。现在由我来为你做现场直播:
春园路和新华路交叉口,发生了一起自行车与行人的相撞事故。肇事者是一名十二岁的胖小子,被撞的是个老爷爷。事故原因是由于肇事者七扭八歪,撞倒了一个正在买菜的老人的腿。据受害者说:疼得要死啊,骨头都断了,像锯子在锯,钻心地疼啊!肇事者一脸无辜地对着摄像头,不停地解释:
“不怪我,我第一次骑车上街。我的车子好重好难骑!”
老爷爷一脸胡子,六十出头,一手拽着范都都的衣服,一手拽着车把,嘴里叨念着:
“要上医院还是派出所?要上医院还是派出所?”
我不禁赞叹:瞧人家说话,多罗嗦,多深刻!
实不相瞒,这老头我昨天见过,他那时候可没现在这么精神,他把唯一的一句台词,说得字正腔圆,铿锵有力,嘴里还不小心溢出一些白沫,看到我对他的伤疼有点怀疑,忙做龇牙咧嘴状,说:
“等到我儿子来了,打断你的狗腿,要你好看!”
宇文宇又在对我使眼色,看得出吵架王这时也开始着急了。他面露凶色,脖子因为斜得太很,别不过来了。他对我再次强调了用本地土话吵架的威力和关键作用,并固执地认为学习最好的人口才最好,口才最好的人吵架最好。唉!
看着范都都哭丧着脸,眼里似有泪实无泪的样子,我不禁心软了,摇摇晃晃地来到那个爷爷面前,摆出一副百年难得一见的可怜相,边嚼口香糖,边对那个爷爷说:
“爷爷!我们要完成作业的!”
只有这样说,才能显得我们是为完成任务,才犯下这起错误的。所以我们撞人,也是具有一定合法性的,而且责任要追到布置作业的老师那里去的,也只有老师,才可以和老爷爷单挑的。
但老爷爷不懂这番道理,拽着范都都衣角的手抓得更紧了,我只好像妈妈教训孩子一样,对范都都说:
“快跟爷爷说声对不起,快快快!”
范都都又把哭丧的脸转向我说,说道:
“‘对不起’,我已经说了100遍了!”
那位爷爷说:“还不到50遍呢!”
看来我低估了老爷爷,只好让范都都使出我们最无奈的一招:赔钱。
范都都从来都是惜钱如命,张开狮子大口,出来的却是:
“5块,行吧?”
老爷爷还价说:“不行!500块!”
我转头求助于龙超。他竟然在专心致志地和别人吵架呢!在围观者中,有个妈妈领着孩子站在龙超后面,开始,妈妈还教孩子认自行车的一些零件,看到孩子兴趣索然,便指着范都都说:
“以后不要学这个大哥哥哦!”
龙超没理不饶人,转过身去,就跟人骂了起来。由于技术不佳,不但落了下风,还招来了无数香蕉、苹果、鸡蛋的“强烈慰问”,当然,更多的还是口水。
唉!无情就无情,无义就无义吧!我退回阵地。全体组员一致通过:范都都自己帮自己吧,我们不管他了!
绝情绝义的我们,重新启程,继续做社会调查。但启程之前,我在百忙之中,还注意了一下神仙姐姐的状态,她比我们高兴多了,从范都都的车篓中,打开了范伯母精心准备的塑料袋,使出她惯用的伎俩:钻进塑料袋里。
我们在表决“集体不管范都都”的同时,还通过了一个草案:“去白鹿市场之前,咱们先去吃东西”,想象力丰富的龙超立刻想到了麦当劳,他的小资主义立刻被我喝住。他知不知道我们市没有麦当劳,何况我们几个加起来只带了8元2角,现实主义的宇文宇指着不远处的一把七彩大伞(其实经过风吹雨淋,20多种颜色都不止),说:
“哪儿的操蛋饭才好吃!”
我们找到不太漂亮的老板娘说:
“要四碗蛋炒饭!”
不一会儿,饭就端了上来,真的是好大一盘。白黄相间,扒拉扒拉还可以看到寸长的黄瓜条,饥寒交迫的我们狠狠地吃起来。
太好了!——也可以说不好了!我看见范都都推着车子摇摇晃晃地来了,只见他印堂发红,喜上眉梢,满面春风,定有喜事。
我们见了他,第一句话无外乎是:
“怎么逃出来的?”
范都都无不得意地说:
“路上遇到我爸的熟人,给了他十块钱……哟,在吃饭呢?”
我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范都都是食神转世,这时候来,对我们来说,无疑于僧多粥少。他凑到我的蛋炒饭前,用力嗅了嗅,我当时真怕他一个喷嚏打下来,我的饭就糟蹋了,我还有两根黄瓜条没吃呢。宇文宇最绝,干脆把筷子一丢,皱着眉头说:
“哟,这饭真是难吃!”
我谦让说:“范都都,过来吃一点吧?我把我的分给你。”
他却一脸刚毅,摇摇头,指着已经瘪下去的空袋子说:
“算了算了,我有烤鸭。”
接下来的此情此景,令我终身难忘。我们就当范都都不存在,说说笑笑,还要比谁吃得快,拼命地扒饭,尽量不朝范都都那边看,谁一扭头,我们就用“狼牙棒”,把他仅有的几根黄瓜条夹过来,分吃了。
而范都都孤独地坐在车子座位上,也不吃他那已经不存在的烤鸭,也不吭声。静静地看着我们吃,不时还传来“咯咯”的吞口水的声音。
正在这尴尬的当儿,神仙姐姐以光的速度,从塑料袋里钻了出来,以前从来没见她这样紧张过,一块鸭翅膀也没来得及从嘴里拔出来,就像闪电般跑了起来,口中还念念有词:
“小龙,你别跑!只有你和我是一条心你敢把我踹了呀……”
她还做动作,力图使我在听觉和视觉上得到双重享受,只见她高扬右手,手指呈揸开状,忽然,她的手猛一合拢,像抓住了什么东西,把那个不知名的东西,提溜到自己面前。我以为她要指责负心汉,不料,她却发起光来,依我看,她是“进化”了。但她身边另有一个发光体,依轮廓看,是个人,还是个男生。那男生向着游戏厅跑去,他把玻璃门一推,就闯进了那烟雾编织的地方,神姐自然跟了过去,但数次被玻璃门顶了回来,原来她不知道玻璃是透明的呀。第十五失败之后,她终于放弃了。
她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嘻嘻嘻!女生最悲哀的,莫过于倒追反被踹。何况,她主动拉人家男生的手,具有一定的羞羞性。
下一次的社会课上,老师宣布了调查结果:一共交了三份表。两份是我们小组做的,另外一个小组调查了三个商品的价格:一是泡泡糖,二是矿泉水,三是虾条,还是在门口的流动商贩那里调查的。
第六章 你绯闻了吗?
前几年,大家见面后,问话都有所雷同。一年级的时候流行问:“这道题怎么做?”二年级流行问:“这道题给我看看好吧?”三年级时是:“你喜欢谁?”四年级是:“今天你跟谁好?”
由于前几年我的表现十分不积极,受到了班组织的注意,甚至几次找人来给我做思想工作,令我下定决心痛改前非,决定?这学期做问话的领路人。我第一个关心的问题就是:同学见面后,说哪一句开场白才能既显得热情,拉近距离,又不是那么肉乎。所谓“肉乎”,就是指热情地拉着人家的手,但自己的手却汗津津的。
我准备倡导一些健康问话。如:
“今天你吃了吗?”
我带着一身凉面味,来到学校。同学们都陆续来了,我逮住机会屁颠屁颠地跑到一同学面前,热情洋溢地问:
“今天你吃了吗?”
那同学先是愣了一愣,张开口想要回答,却又闭上了,冷笑了几声,又张开了,一脸不屑地说:
“老土,早变了啦!”
我心理上一时还接受不了,悲切地问:
“啥?”
“今天你绯闻了吗?”
哇——呀呀呀!我苦心思索了十分钟才想出的问话,竟被一口否决。但我仍不能确定这句话是否受到同学的欢迎和喜爱。环顾四周,觉得班里的气味果然有点不同。同学的目光里含着暧昧,更有甚者,做出一副我犯了错误,已经被掌握住证据的得意。
我刚放下书包,就有五六个同学围到我的座位前。其中一个自报家门:
“我叫刘雪儿,学前班的时候不是还跟你睡过一张床吗?是这样的,我们是为了办手抄报《祖国颂》来找材料的。老师布置开学就要交,我忘了,你知识渊博,特向您请教。”
他们问道:
“祖国是几几年成立的?”
“中国第一条铁路是谁修的?”
“詹天佑今年几岁?”
“毛泽东的第一个老婆是谁?”
“蒋介石跟你是不是亲戚?”
问着问着,声音就越来越小,看来情况不妙,果不其然,问话就变成了:
“听说你昨天与范都都一起逛街,可有此事?”
“听说你昨天和龙超秘密结婚,是吗?”
“听说你和宇文宇一块吃饭,真的假的?”
我暗暗吃了一惊,他们从哪儿得来的这些小道消息?是哪个不知趣的家伙,想不想尝尝我一手能劈四片饼干的空手道?我自以为很完善地学李逵大哥,黑着脸赤着脖,回答:
“无可奉告!”
他们虽然失望,但嘴唇中央,仍有一条朝上撇的弧线。
接下来是墙报展出,墙上花花绿绿,很是鲜艳。我怀着无比豪放的心情,跨着流星大步,走上去仔细观看。
这些妮子们的手笔,远看看整体效果,还像那么回事;中等距离看图画,就显出了画工的拙劣。全仗着颜色多,光脸上就涂七种颜色,裙子更是她们展示自己颜料多的重要根据地。她们把裙子分成四十条,把四十种不同颜色都画在上面。把画里一个个好人家的女孩儿,打扮得像个艳舞女郎。把一切她们认为好看的首饰,全戴在人物的身上。头上的星星月亮桃心一层一层地堆积上来,使本来还不错的脑袋,越变越像倭瓜。本来这就已经够了,但还有人认为没有显尽他们的才华,便在人物的手上做手脚,先是把胳膊上套满了手镯,后来干脆画上一个比手还大的戒指,看得人无不眼花缭乱。
近看看内容。我挑了一篇字迹清秀的看,我越看越笑,笑到肚子爆。他竟能把一句枯燥无味的话,演绎得绝顶搞笑,每句话里都保证出现一个错别字:
“欲话说:‘台下十年工,台上一分中。’我国的竟走运动员,在ào运会上,取得了娇人的战绩……”
看着看着,我的脸皮突然一麻,头皮突然一硬,啊!在第五版犄角旮旯处,“祖国的春天”下面,有一条十五个字的短消息:
“蒋方舟对与某某结婚的事避而不谈。”
下面的几节课,我谨慎了许多。做到:不为了私事跟男生说话,如果是公事,跟男生说话时,尽量不带“呢、吗、呀”;不跟男生借东西,从男生堆前经过时,不哼歌,以免太出风头。做到我不绯闻,他不报道,井水不犯河水。
接下来展出的“手抄报”萧条了许多,没有了这些爆炸性、叽里咕..噜的花边新闻。只有一些“台湾大选”“澳门回归”“建国的伟大成就”“我是祖国的一片绿叶”等文章。
事情发生在体育课下,我做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事:我竟然找龙超借水喝,我这一动作,立刻被一“记者”见到,他正愁没素材写,于是双目放光,鼻孔放大,大喊:
“我找到啦!”
其高兴程度可以和中彩票相媲美。接下来贴出的墙报赫然大了,由32开变成了8开,印有我绯闻的那条消息,题目周围有着爆炸图形,像白鹿市场门前贴着的“大甩卖”“跳楼价”,也像几个不知名的明星到我们这个小城来唱歌时,海报的题目所用的装饰。
这个题目是:
“十三年苦恋终于修成正果(我娘可以帮我证明,我暂时才十一呢)”
小标题是:
“蒋方舟恋情大曝光!”
我饶有兴致地看我到底是这么苦恋的,没想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竟被他们编得这么细致,曲折,我们纯洁的爱情竟然受到封建老妈妈的反对,但唯一的不足是:编报者有点太炒作了!
我对这段“绯闻”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我很潇洒地认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自己没干那事,何必怕人家说呢。而龙超却没有我这么开通,只要别人一提及“绯闻”,他就极力否认。
他一步跳出来,气着说:
“我,会要蒋方舟?我要猪八戒的妹妹也不会要她!”
记者们的表情好象更兴奋了。他们连课赶抄,终于制作出一份精彩的小报(当然没敢贴在墙上,但读者群很壮大,跟墙报的围观者不相上下),我斗胆挤进人群,上面只有一条新闻:
“蒋方舟恋情亮红灯”
原因在小标题:
“原是猪八戒妹妹插足”
这回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一把鼻涕一把泪,逢人就诉苦,一只手热情地把别人的两只手攥着(尽管我的手小攥不住),另一只手用力地拍着自己的大腿,内容当然是澄清我和龙超的关系:
各位大侠,您听我说:我可真是冤枉啊。只是因为和龙超家住得近,所以放学一块走。但每次放学回家时,都有人在后面跟踪偷拍,他们总是躲在一垛快要烂掉的破墙后面,戳个窟窿眼,只露出一架照相机的镜头,再听到一声“咔嚓”,他们的偷拍任务就顺利完成了。还有甚者,没有照相机之类高级的装备,只想亲自一饱眼福,隔几米一棵的冬青树,自然成了他们的掩体,我和龙超一回头,他们就跳到树后,自以为很隐蔽,其实胳膊腿全露在树外。每到这时,我都假装不认识龙超,一个人快快地走回家,把不明不白的龙超甩在后面。
就这样,我一个好女孩儿,平白无故地成了绯闻主角。
后来发生的“水门借水事件”,更是成为了轰动一时的丑闻,害得我差点被弹劾。真相是这样的:龙超每天都背一个超大型的瓶子,里面全注满了水,而且我发现,他们家的水特别甜,他又是我的同桌,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当然也避不得嫌了。再说,下了体育课,每个人的杯子都只剩下一滴水,叫我如何是好。每天找龙超借水的人那么多,怎么就我一个人成了典型?
自从绯闻传播开之后,每次我喝水,龙超也在现场时,总有几个家伙,围着我们跳土著人的舞蹈,还喊:
“喝交杯酒了!喝交杯酒了!”
更可悲的是,我在同学之中,从此改了姓,被称为“龙大嫂”。
总之,我的绯闻,可以用4个字来形容:稀里糊涂!
但我的解释,却起到越描越黑的效果,小报记者们越来越猖狂了。我只好拿起法律武器来维护我的权益。在我们心目中,老师,就等于至高无上的法律。
读报时间,我利用自己班长的权利,在讲台上高喊:
“听好喽!要是谁再传那些西胡拉呱的事情,我就告老师,让老师看看你们办的报,《祖国颂》颂的是些啥?!”
我的最后一句话达到了杀鸡吓猴的效果。
果然,“记者”们听了,很是慌张,以为真的会因为自己一时嘴巴痛快,惹上人命官司,赶紧跑到我的座位前,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悔恨?讨好?加起来不由得不伦不类。记者们让他们的头头发言:
“小蒋啊,是这样的,我们那些记者们是有点扭曲了,多包涵。所以……”他说到这时,精神忽然为之一振,眼睛亮了许多,还轻轻敲了一下桌子,让人害怕,“我准备聘你做常务副总编,所有稿子您审查后才能登!”
回家的路上,我和龙超因为没有“猫仔队”的跟踪,所以破例并排走在一起,为了庆祝我的伟大胜利,我决定跟他聊点什么:
“你姐学习成绩好吧?你知道杨非雪喜欢谁吧?……”
天哪,我看到了对面走来一张报纸,报纸下面是两只不粗的腿,那报纸正是我们班亲爱的记者们的杰作——8开的“蒋方舟恋情大曝光”。那报纸可是独家版权私人珍藏哪!更可气的是,拿报纸的人不光看,还笑,而且还“咯咯”地笑。我嘴巴还没合上,报纸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大窟窿,露出读报人的脸庞,这人你也认识,她就是神姐!
我撇下龙超,把神姐拉到破墙根下面,三把两把抢过报纸,撕个粉碎,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神姐仍“咯咯”地笑个不停,说:
“撕也没用,地球人都知道啦!”
我半晌才想到反击的话:
“人家小龙把你甩了,你还死缠烂打地拉着人家不放,没有女孩子的矜持!”
她没料到我会来这一手,呆了一会,方才会意,倒退几步,一双眼睛瞪了我半天,还真是有点吓人,我边退边思量如果打起架来,我是不是她的对手。没想到她却哭了起来,我更是吃惊,胆胆颤颤地走上前去,轻轻地抚摩着她的背,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哭诉。
经过我一个小时的整理和推测,我终于得知了神姐能吓死一头牛的身世:
“你知道劳拉吧?你知道李逍遥吧?他们是我的学长哩……我们是一个孤儿院里的孤儿呢!自从他们当了游戏的主角,出了名,一个去拍电影了,一个娶了仨老婆,啊呜呜……其实我也有王者之像的……你看……我的耳朵够大吧……本来我是可以当霸主的,怪就怪你们班那些讨厌的小怪,阻碍我当霸主……现在小龙也挤丢了,让我一个人怎么活哟……”
我摸着她的背,安慰:
“节哀顺便,此情可待成追忆。”
我感兴趣的是她和小龙不得不说的故事,对她“申请当霸主的决心书”倒是不甚留意。
上学 65f6." >时发现教室越发空旷了:又有3个人没来。那三人正好是小报的首席记者。我以为他们去报道“小区改进厕所”,“80岁老人扭秧歌”之类的重大新闻,忽然想起神姐对“小妖怪”的憎恨之情,全身的肉都紧张地缩到一起,形象变得很紧凑。
杨非雪见到我一脸痉挛的模样,凑到我面前问:
“你知道刘雪儿他们为什么没来吧?他们翻校门,要报道前门老太太和后门老爷爷(门卫)的罗曼蒂克史,结果摔断了胳膊腿!”
第七章 算缘
我怀着沉重的心情,走上了通往学校的道路。班里,气氛又有点不同(尽管我们班的气氛犹如每日一歌,天天不同):同学们个个埋头苦写,按顺序,他们的下一个动作应该是找我借作业。但我拿着作业炫耀了半天,也没见一个生物往我这儿跑。
终于,我看到宇文宇向我目露“凶”光,我马上会意,也对他不怀好意地一笑。果然,当真,确实,他激动地往我这儿跑,途中,不惜撞歪了4个桌子,撞掉了3个文具盒,2个椅子,1个人。他紧张地对我说:
“你好幸福啊,和龙超有九份缘。”
我表面上装着不快,心中仍有一丝窃喜。过了一会,来我座位的人渐渐多起来,排起了几米长的队伍,只为跟我说一句话:
“你跟范都都只有一份缘,好可惜啊。”
“你跟宇文宇只有五份缘,只能做朋友了。”
听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而感叹,时而庆幸,令我气愤的是,他们欺骗我的感情,浪费我的表情,他们算出来的答案,不仅不一样,而且大大地不一样。从一到九不等,可信度只达1%,更离谱的是,有的同学,竟然铤而走险,一说分说几个版本,每句话的后面都说:“真的噢!”
经过我追根寻源,终于找到了算缘的罪魁祸首——我们班的十大美女之一:杨非雪。
我气昂昂地走到她面前,严厉地质问:
“你是从哪里学的?教教我吧!”
她化紧张为得意,露出甜甜的笑容,说:
“这是我表哥的表姐的表妹的表弟的表姐的表哥教给我的。方法就是把两个人的名字的笔画数写在纸上,然后把所有相邻的两个数加起来,每个数都要加到的哦!例如:我的名字是27画,宇文宇的名字是16画,写在纸上就是2716,算起来就是2+7,7+1,1+6,经过十轮推算,得出我们最后有——9份缘!”
她说着说着,脸越来越红,看她说得这么流利,显然已经算过不下十遍了。无聊的我回忆起他们的“罗曼蒂克史”:
杨非雪和宇文宇属于青梅竹马的类型,我有幸成为他们幼儿园恋情的见证人。他们的妈妈都是幼儿园的老师,所以他们从小一块儿玩,一块儿喝,一块儿睡。使我不满的是,他们因为是老师的小孩,所以放风的时间比我们长。我记忆最深刻的是:炎炎夏日,我们一帮小孩,顶着大太阳,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做操(蜷身运动),猛然一瞥,发现杨非雪和宇文宇正坐在阴凉处,一人手拿可乐,一人手拿“浪味仙”,你喂我,我喂你,不时还鄙视地朝我们望望,我难以抵挡心中的仇恨,就朝他们“羞羞羞”,“羞”了三下,就被集合,回教室了。
自从我得到算>缘秘籍,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发誓要把所有我认识的男男女女算个遍,上课算,下课算,做操算,睡觉也掐指算,实在没人可算,只好给老师算(给这个男老师和那个女老师算,尽管老师结了婚)。
不仅我是这样,全班都刮起了“算缘疯”,但人算不如天算,从来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归根结底,还是由于我们班同学的算术太差,唉!
我还突发奇想,要算算我爸我妈的缘分。
一算才发现,我爸妈只有一份缘!我吓了一跳,对杨非雪的“表哥的表姐的表妹的表弟的表姐的表哥”的法力有所怀疑,便扬着眉吐着气,对创始人杨非雪汇报情况,她毫不怀疑自己的能力,说:
“是你自己的方法用错了吧?”
说完,豪笔一挥,在纸上“刷刷刷”地演算起来,良久,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会儿,把纸扔我:我爸我妈竟有九份缘!
我松了一口气。啊,我多心啦!原来我爸我妈的结合并不是冒犯神灵的私通。
由于人都被算光了,算缘风波也渐渐平息。但被算者之间妙不可言的变化,我还是察觉得出来的。
首先是冯圆和范都都。我们班只有这两个重量极的人物,体型又差不多,更巧的是,他们又是一男一女,所以流言常把他们扯到一块。他们也正好顺水推舟,一下课就在操场上跑,追来追去。他们体态丰满,所以跑起来特别像大猩猩,动作醒目,一眼就能看出。
可自从算缘法推出之后,别人婉言告诉他们:
“你们只有两份缘。”
此话就像医生的“病危诊断通知书”,重重地压在他们身上,再也没有不知趣的人传谣言,冯圆和范都都再也没有互相追的理由,见了面,不知是该冷淡,还是该热情。臊眉搭眼地,有时互相交换一下悲哀的眼神,使看者无不心酸。
下面是杨非雪和宇文宇,他们的恋情,除了我无人知晓,属于“地铁型”。这回的算缘,刚好成全了他们。人言可畏,人言可畏。
杨非雪和宇文宇决定以低调出现。不说,不追,不玩,不借,但传言依然呈上涨趋势,一向绝情绝意的宇文宇,为了摆脱绯闻,竟然把目光集中到蓝娟身上,绯闻终于停止,但青梅不见了,竹马也找不着了。算缘法的创始人杨非雪,自己竟然也深受感情的伤害。
神姐出现在厕所里。我还没蹲下,一张长满皱纹的纸,就伸到我的鼻子下面,这回我破例没有“嗖”地站起,而是仔细把那张纸看了又看,因为它很眼熟。原来那是算满我爸我妈缘分的纸条。
要得到这张纸条,必须经过4个手续:1.进教室,2.翻书包,3.取文具盒,4.拿走。而普通人是绝对不可能拿到这张纸条的,因为我的文具盒是有密码的,密码是666(我的密码是公开的秘密,因为所有的文具盒的密码都是666,龙超因为成功地把我的密码改成了444,所以经常对我大肆炫耀,可以说,要想在班里彻底地拥有自己的秘密,是不可能的)。而且,在我们班翻人家文具盒是犯盗窃罪的。此时此刻,老师也正在教师里巡逻,能办到这件事的只有一代武学宗师——神姐!
果然,神姐拿着那张纸条严肃地站在我面前,手中握着“缘分纸”,对我说:
“你给我算算。”
看来我要更正前面的说法了,应当是“天算不如人算”,神姐虽然算不得天上的神仙,但至少比我们凡人高上八秆子,我还本想求她帮我算算我能活多少岁,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我沾了杨非雪的光,也帮起“神仙”来了。今天我总算可以在神姐面前,显示一下我的威力,我学着那些在外国人面前摆谱的青年画家,二话不说,蹙着眉头,先凝视厕所墙壁半天,再拿起手指头在已经不剩多少空白的墙上算起来(此厕所是我们学校历史最久文物,门口有个血淋淋的“女”字,内墙上的书法作品更是上厕所最好的消遣,比较典型的是“王翠花喜欢李二狗”“3+2=7”“张三是个王八旦”,美术作品也值得一看,低年级的比较单纯,画她们只会画的花儿朵朵和由几个圆圈组成的脸,高年级的则画“两个心心穿一个箭箭”)。
我刷刷地写了半天,手指头都磨短了一截,才想起一个致命的问题:
“你要跟谁算哪?”
“小……龙。”
原来,神姐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个他呀!我为手上掌握了第20个人的秘密而高兴着,我写下“小凤”和“小龙”的笔划,奋力地在墙上“刷刷”地算着,经过了33轮的演算,结果终于没出来!我第一次碰上了循环数。不寻常,不寻常。
算缘法里面没有0份缘,循环数是不是就代表着没有缘分呢?我把这个不知是坏还是好的消息告诉了神姐,她的眼睛又见红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我惹哭的,但我还是认真地想了个正当的理由安慰她:
“我还不知道你的真正名字呢,不一定准呢!”
她果然眼不红啦,鼻不酸啦,也不想哭啦!道:
“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和小龙的名字都是龙超起的,龙超这人没个准,给我们起过好几个名字,有抒情型的:凤如,龙沙;有凶恶型的:凤婆,龙魔;有压韵型的:凤飞飞,龙追追……”
我在姓名界可是元老级的人物,我对姓名学的独特建树,更是在姓名史上立起了一座里程碑。刚上幼儿园时,我就疯狂地爱上了一位女同学的名字“王美美”。
后来,标准竟降低了,喜欢“王红花”、“李绿叶”这一类的名字,特女性化,是那种男生叫不来的名字,只要是女生专利就行,因为我曾经有过被误解的沉痛经验。
记得刚上幼儿园的时候,要领园服,男生的园服上有个男娃娃头,女生的园服上有个女娃娃头,就像国际标准厕所的标志。为了省事,老师把全班同学分成男女两队,老师一念完名字,就立刻凭直觉说出该分到男队还是女队,比如:“王美美——女队!”
奇怪的是,这招百试百灵,真的光凭名字就可以猜到是男是女,终于,到了最后一个——我了。
当老师念完“蒋方舟”这个名字时,犹豫了半天,终于把我划到了男队,所以我幼儿园的园服,一直是男生的。那时我的头发被剪得奇短,而且园服是不能换的。好在幼儿园是男女同厕,才使我免受女性同胞的驱赶和攻击。
到了小学,虽然我的名字没变,由于我长得比较女性化了,所以被误会的机会比较少了。这时候的我就变清高了,喜欢“王冰清”、“李玉洁”这种名字,虽然也是男生叫不了的,但是却美得多,一听就是纯洁少女,圣女贞德。反正就必须带上“冰”啊,“雪”啊这类的字眼。我最喜欢一个名字,叫“白如冰”,既美,?又有“冰”字,而且还吉利。
书归正传,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在这僵持的时刻,就能够显出专家的重要性了。我清清嗓子,笑道:
“你知不知道还有另一种算缘的方法?”
她惊道:“真的假的。”
我道:“这是一种古老的,神秘的算命方法,它往往成为男女结婚之前经常用到的一种算命方法,它简洁方便有效,适合咱百姓人家……”
她打断了我的话,简单明了,直入正题:
“到底是哪种算命的方法?”
我像在宴会上吐枣核一样,慢慢地说:
“生辰八字!”
她道:“我和小龙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
我掐着指头,摇头晃脑地回忆自己看过的仅有的一些算命的情节:
“可惜你们不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他死>在众目睽睽之下,你死在只有你知道的地方……”
我正考虑怎么把这个结论告诉神姐,一转头,一双清澈明亮的小眼睛,已经在瞪着我了。
哦!那是我们的老师,我们的厕所蹲位很少,我这个占着茅坑而不拉屎者,一定引起了公愤!老师一定是等得太急了,一只脚不断地在台阶上“吧嗒吧嗒”,我赶紧让座,老师迫不及待地蹲下去,这使我忽然想起一个令我头疼的问题:我是该提着裤子溜走,还是该大大方方地向老师敬队礼?鉴于同学的经历,我认为应当选择后者。
一次,宇文宇看到老师从一巷子里走来,就一路尖叫,躲到了另一个巷子里。第二天,老师略带伤感地说:
“真是白教你们了,见了老师吓得跟什么似的一溜烟地跑了,好象老师得了传染病。要学学蒋方舟,见到老师,就大大方方地敬礼。现在的小孩啊,将来走上社会,这样做人是不行的……”
一时间,五十几个脑袋齐刷刷地低了下去。
想到这儿,我壮了壮胆,缓缓地敬了个标准的队礼,同时,用清脆的嗓音喊道:
“老师好!”
老师正在欣赏墙壁上我做的算术题,料不到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会在这时候向她敬队礼,只好艰难地扭过脖子,嘴向我撇了撇,点了点头,嗓子眼发出“呃,呃”的声音。
我拉着神姐,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神姐冷不丁地问我:
“我算缘是为了算我能不能和小龙见面,你们算缘是为什么?缘又是什么呢?”
我想不到神姐能从“白丁”一下子变成“鸿儒”,我是从来容不得比我更深刻的儿童,赶紧把自己的深刻提高八度:
“缘,是纠缠别人或摆脱别人最常用的字眼。算缘,对于我们这种好奇心超级强的小学生来说,既是居家旅行常备休闲游戏,又是那些不会跳皮筋的同学的课间活动,但我,只是把算缘当做益智游戏,锻炼我的运算能力罢了。怎样?比你深刻多了吧?”
她的知识水平文化程度,果然没我高,无法从正面和我对抗,只有叉着腰,瞪着眼,从牙缝里“嘶”着冷气,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没理想了吧?没志向了吧?只配和那些无耻的小妖怪一起混!”
她“嘶”着气,就化成了烟,没了影。臣以为,她是深沉不过我,无颜见爹娘,就退隐江湖了。
第八章 自然课
今天,是神姐非正式访问的第五天。换言之,就是她骚扰我的第五天。换换言之,就是我被她骚扰的第五天。
第三节自然课,在神圣而庄严的课堂上,我们全班同学,竟然目睹了一个人一丝不挂的胴体,天哪!
这节课,学的99lib?是《脑与神经》。神经,我认为和神经病有关。神经病发病是在脑子里的,所以我想:老师每日必挂的挂图,一定是大大的脑袋,里面一大堆花花肠子似的东西。
谁知,老师拉开挂图,我的天哪!展现在我们眼前的,竟然是一个完整的人图,不过只有人的轮廓,里面一大堆彩色的纠缠的“绳子”。依头发看,他还是个小孩,不过,胳膊上的肌肉太发达,腿也太粗。
不到几秒钟,连让我产生足够联想的时间都不够,就听到一连串的“哇”和嗡嗡的议论声。
我后面的一对男生首先议论开了(这两位男生,一位血气方刚,属于硬派小生;一位略微瘦削,说话嗲声嗲气)。
血气方刚说:
“这个男生,竟没有小机机。太,太丢我们男生的脸了!”
另一位则另有高见:
“我认为嘛,这也未尝不可,说不定他是为生活所迫才切掉……那个的。”
前面的女生也议论开了。她们中间一位有点大女子主义,是个铁娘子;另一位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生,不过动不动就为自己择婿。
择婿的先说:
“这个人长得还真不赖,比我家隔壁的驴蛋还帅,只可惜不健全,不过没关系……”
大女子主义者铁娘子说:
“我说你呀,太丢我们女孩的脸了,光看人家的外表就能想入非非,我们女性要自立自强,撑起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择婿的说:
“哎呀呀,谁想入非非了,他是中国最后一个太监!”
听了他们的谈话,我不禁装起了高雅,冷笑几声:真亏了这个画挂图的,不知他怎么个想法,把人画得这么变态。但转念一想,万一他画上一个“完整”的人,不是更恐怖嘛?我怀疑女老师是否能抵制下面同学们的热潮:女同学的尖叫声不用说有多响,那些男生,不够文雅的,说不定还要把自己的和他比比,看有什么不同呢!
台上的老师也听到了一些议论,因为那女老师三十来岁,见过风霜雪雨,看到台下的聒噪,她的反应也不算激烈,只是用来拍巴掌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拍巴掌,是老师调整纪律的常见手段之一,与它齐名的方法有:一,用讲棍敲讲桌旁侧。二,用黑板擦拍讲台桌面。三,把凳子踢倒,这种方法比较偏激,不常用)。
老师见好就收,看到大家已经对脑与神经有了较错误的认识,走上另一条歪道,只好把挂图取下,解释道:
“大家安静一下!知道不?神经全身到处都有,脑通过神经,把讯息传给手,手就把水拿起来,送到嘴边。谁还记得脑分几个部分啦?”
总算可以上《正电和负电》了,这是我们一直渴望的。因为这一课会有一个脱衣服的镜头和两个实验。
现在有请第一个实验“摩擦起电”上台。老师讲了一大堆钻木取火和摩擦起电的联系,才告诉我们这实验的方法:用一个塑料尺在头发上摩呀摩(没有头发的人可以有四种选择:1.在别人头发上摩,2.在眉毛上摩,3.在毛衣上摩。4.不摩,在讲台上罚站),然后,把橡皮碎尸万段,拿摩过的尺子,往橡皮上一搁,一提,橡皮就自动地粘上去,就像恋爱中的女人似的。
全班都沉浸在一片紧张之中,体会着劳动的繁忙,我是其中最认真的一个,先后把头发摩成了五种款式:碎发,翻花头 ,鸡窝头,大波浪和晨起头。手艺相当于街上“剃头学院”的学徒工为了小试牛刀免费剃头的手艺。龙超可就不同了,他本来就有点谢顶,再摩一摩就不剩下几根,想梳头也很困难了,只好凑到我的头上摩,把我好好的鸡窝头摩成了窝窝头。
我摩得正过瘾,老师亲切的声音横穿过我的耳朵:
“同学们都做完了吧?现在请蒋方舟上台。”
臣以为“上台”下面的词应该是“领奖”,便略带羞涩,双手插袋,像运动员那样自豪地走上讲台,老师却又亲切地说话了:
“拿上你的尺子和橡皮末,顺便把头发也带上。”
我稀里糊涂地上了讲台,老师竟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一件无法预料到结果的事:让我当样品吸橡皮,做实验,据我所知,台下的暗中实验十吸九掉,可见成功率之低,实验之困难——老师知不知道我爷爷是玉波门有名的榨油工,所经营的“蒋杠子”牌小磨油,获得“市民信得过的名牌”的称号;我奶奶是蜈蚣桥居委会历届最敢主持公道的群众的贴心人——我的爷爷奶奶有很广的群众缘,所以说,我做失败了,老师她不会把我搞死的。
有了精神保障,做起来就得心应手,这回我采用的是“大波浪”,在台下的一片惊叹声中,我的这把尺子,已经带上了特殊的磁性,是吸引母橡皮的最佳时机。我带着一丝勾引的笑——橡皮们,你们的男朋友来接你们来啦!台上的我弓着腰,皱着眉,用严谨的科学态度来接橡皮们高攀,还咒骂着:
“识相的快点爬上去,小心我买别的牌子的橡皮!”
最紧张的时刻终于来临了,我轻轻地把尺子拿起来,台下也是一片安静,只有宇文宇和龙超在讨论我的尺子是1块,还是1块5。
正如我所预料的,尺子还是尺子,橡皮也还是橡皮,互不相干,可能是因为我的尺子也是母的,同性相吸,异性相斥。
我把恳求的目光投向老师,希望她让我回座位,老师似乎也理解了,犹豫了半天,终于说:
“那好吧,我们再让蒋方舟认认真真地做一次吧。”
拜托!我做的表情那么逼真,那么真诚,完全可以当演员了,老师竟然会以为我不认真?!可怜我天生一个乖胚子,只有从命的份。
接下来的实验当然按部就班,我采取的是“翻花头”,这次我发挥超长,把本来枯燥无味的“翻花头”摩得淋漓尽致。我把尺子在头上摩了好久,尺子都长皱纹了,我才小心翼翼地把这把带了法力的尺子拿下来,生怕弄坏了上面的磁性,吸引不了母橡皮(或者是公橡皮)。
我把尺子猛一按,让它躺在那群橡皮上,再用力压,用力压,其实这时,我也心存侥幸,希望我的用力能让橡皮粘在尺子上下不来。
正当我准备把尺子拿起来的当儿,忽然刮来一阵狂风,我们教室的那个红铁门,“咣当”一响。这铁门可是非常有来头,素有“打死也关不上”的美称,老师总是在门缝里塞上两条抹布,这两条抹布很有来历,它们是我们从原来的教室带过来的唯一财产,是宇文宇的妈妈用四个口罩,一针一线穿起来的,为了表示我们的敬意,我们把这两条抹布挂在门后,同学的墨汁洒了,墨水砸了,都是由它解决的。其黑度,达到了100%,其它物品,连扫把上的一根草,拖把上的一根布条,都是学校的公有财产。
我心中一惊,手一松,尺子一抬,我辛辛苦苦造就的魔力尺,就这样毁于一旦,老师和同学没注意,老师慌慌张张地找抹布,男同学比谁不害怕,女同学比谁害怕。
进来的不只是风,还顺便送进来一个人——神姐。
说时迟,那时快,她一只脚刚进教室,老师就狠狠地把门推了一把,神姐加快脚步,才躲过迎面而来的大铁门,我一见到她,就像见到债主一样,虽然害怕,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别人再一次发现我的奇怪举动,只好忍着紧张和未知,又悄悄地摩头发。
我想到自己一世英名竟载在一个实验上,越摩越快,越摩越狠,头皮火辣辣地疼,但疼得很有快感,眼角稍微瞥了一下神姐,她一摸尺子,那尺子就像着了火一样,刺得头皮麻麻的,我忽然产生自己头发有没有烧着的疑问,疑问的根源在于那场大火。
那是我们这儿最百货的商店,我爸给了我十块钱,让我去买白醋,半路上我起了邪心,想顺路买一袋口香糖,我连蒙蔽我爸的借口都想好了:
“这袋白醋,是乾隆时期剩下的,你有没有发现它格外不白?”
我正和卖口香糖的主交涉,不远处的最百货商店忽然冒出了滚滚烟尘,我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团状的烟,像 href='2202/im'>《西游记》上的妖怪出山。你们知道的,我对这类天灾人祸是相当的好奇,这本来就已经够让我兴奋一阵了,我们一向喜欢逛街的龙超,就在这时候从商场里冲了出来,手里还拿着这时正流行的“红外线”。他的动作我记得非常清楚:像伴舞的大跳一样,从台阶上蹦下来,动作之矫健,步伐之优美,令我流连忘返。
我当然走上前,向他询问情况。当时,我着实太兴奋,说两句话,就嘻嘻地笑一阵,但笑了一阵,觉得不得劲,不是发自内心的,笑着笑着,就止不住,效果不佳,像神经质一般完全破坏了我的形象。
龙超今天格外黑,特别是衣服的颜色,忒像马路边半睡不醒的乞丐穿的冬天夏天的唯一一件衣服。
他像英雄一般向我介绍情况:
“着火了!着火了!不跟你说了,我去告诉我爸去!”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冲了出来,她可谓是万人目光集于一身,她的头发上半截是黑的,好的,下半截都是像枯草一般的品质,她从始到终的唯一动作,就是拍她的头发,一拍,就稀稀拉拉地掉下来一大群,尽管站得很远,还是能闻到一股焦糊味。
我为了更深刻地了解情况,凑到一群推销员后面,听他们的议论:
“一个女的被抬出来了,肉都没有了。”
另外一个有文化的说:“血肉模糊,血肉模糊。”
我虽然害怕,但还是想要亲眼看一下受害者,听他们好半天只说这两句话,不免有些着急,便急忙跑开了,看到我走了,他们反倒又更新了话题:
“咋搞的?”
“内部着了火,商场后面有个院子,租给别人住,电线短路,就着火了”
我受了提醒,也像燕子般轻捷地飞回家报信,不能一个人独享这个独家新闻呀。我的心理,一点也不符合我当初所预料的应有的害怕和惊恐,这不符合常规的心理全是下意识的。想到这儿,一阵风吹来,我打了个寒颤。
我摹得太久,还真有几根头发冒出了让我很熟悉的味道。那还是上一节自然课,复习《营养》,老师给我们烧了一块蛋白,还没烧,就有好事的同学大叫:
“好臭啊好臭藏书网啊!”
我由此判断,头发也像鸡蛋一样,是有营养的,臭好吃臭好吃的。
老师看到我头上有几缕没来由的烟飘过,连忙抽出塞门缝的抹布,在我头上扑打,捎带着还把我前额上的几根黄毛,染黑了一点。
下面的实验是“脱衣服”。其实事情是这样的,老师讲到脱毛衣可以产生静电时,台下便开始了骚动,穿毛衣的跃跃欲试,没穿毛衣的就四处打探谁穿的毛衣多,想借一件过来。
他们是被惯坏的,一到自然课、劳动课、科技活动课之前,都有一大堆人跑到我座位前借材料,借线的掐着小指头说:只要这么一点就够了;借萝卜的指着自己的指甲盖说:只要这么一点就行了,但借起来,真可谓手下不留情,嘴下更不留情,借线的学着慈祥奶奶的样子,用嘴咬,终于咬断了,但他们的牙还没长硬,使得留下唾液的线段长度,比他借的还多,我只好忍着恶心,把那段线剪了。借萝卜的借口早上没吃饭,狠狠地咬下一口,我忍着心疼,把他的手印和牙印一一抠掉。出教室。
幸亏我今天没穿毛衣,所以门厅冷落鞍马稀。
我后面的宇文宇虽然没穿毛衣,但仍耐不住清闲,说要给我和龙超变个魔术,他诡笑了一阵之后,手伸到衣领里,在后背乱摸了一阵,我们等着他变出白鸽子,他却抽出了一张白布,原来这是宇伯母的拿手好戏——口罩式垫背布,这个口罩也是很有讲究的,它由许多口罩缝缀而成,既不能太厚,以免鼓出个罗锅不雅观;又不可太薄,以免从裤腰里掉出来。
据宇文宇交代,此口罩具有防尘吸汗,预防感冒,防止发烧之功效,还可以少洗一些汗衣服。
宇文宇抽口罩时,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首先,宇伯母很是有闲情,缝了几十张口罩,致使宇文宇的口罩能够连绵不断地拔出来;其次,宇文宇拔口罩的速度越来越快,转眼见,地上已经有了十几张口罩的尸体。其三,这一点就厉害啦!正当宇文宇把口罩抽得天花乱坠的时候,忽然有一块硬币掉了出来。我对钱最敏感,一把夺过还在地上滚的硬币。我背对着宇文宇,生怕他看到这钱,对我实施疯狂乱抓。待我仔细辨认这钱是“1分”还是“壹圆”时,才发现这钱不一般,它是圆的!且上面的头像不是别人,正是龙超!我绝对不会认错:那上扬的眉毛,呆滞的表情。我把一双清洌洌的妙目溜向龙超,他瞧见了我的眼神,略显害羞之态,羞涩地凑过来,马上发现了我手上的硬币,道:
“蒋方舟,你也有板儿啊?”
板儿,乃专业术语。发源地:游戏机室。作用:玩游戏机。主人:流连于游戏机室的人。
宇文宇也发现了我们的动静,瞅到我手上的硬币,赶紧将脸色变成猪血色,用他的大拳头敲打着我的后背,说:
“讨厌厌,还给我!还给我!”
龙超也拼了老命抢硬币,要看个仔细;宇文宇嚷嚷着:
“物归原主……”
看他们二人来势汹汹地扑过来,我一吓,手一松,一块活生生的“板儿”就这样落在了桌子上。我心里祈祷着:千万别落进那个陷阱里!
这话并不是没来头,没缘由的,我的桌子经过几..届人的不懈努力,终于在其中央,裂开了一条长约20厘米,宽约5厘米的缝。硬币像是接着我心里的话,应声滑落进我的抽屉里,我叹道:
“这么一掉,就难找回来了。”
我的抽屉最鼎盛的时期,装了没剩下几个颜色的水彩笔,被画得乱七八糟的字典,令人望而生畏的墨水瓶,黑得可以和宇妈妈所缝的口罩相媲美的抹布,英语班留下的珍珠奶茶的纸杯(还剩下一点),龙超只考了70分的不敢给家长看的考卷,龙超吃了一半的五香牛肉干,里面因为装了各种各样小虫而臭味远播的茶叶筒,被剪得有衣服没嘴脸的挂历。因为东西太多,我的书包也不能挤进去,生怕委屈了这些杂碎们。大概是太乱了,我前天放进去的电池和灯泡,至今也没有找到。
这时,老师已经布置了下一个实验:点灯泡。
这个实验具有一定的高级性和建设性,要把电线分成两股,把两头的橡胶剪开,一头接在电池的“+”极,一头接在电池的“-”极,再合二为一,一同接在灯泡上。
这个实验对我来说着实困难,首先我对剪开电线以便露出里面的漆包线很是为难,我的一把剪子对它下毒手已经不下五十遍,但它仍毫发未伤,我当然得请教电工界的高手龙超来帮我解决,因为他的漆包线“小荷已露尖尖角”,他把我电线评论了一阵,指出了诸如外壳太硬,漆包太少,味道太苦之类的缺点,突然,他把电线放在嘴巴里,像啃鸡腿一般,对电线又嚼又扯,漆包线是露出来一点,但橡胶已经牙痕累累,而且他只有吞,没有吐,令我有些操心橡胶们的去处,看他还要啃另一头,我连忙把电线从他嘴里救出来。
我正在想,还有谁能比较文明地帮我解决这个问题,手中的漆包线忽然被抽屉里的神姐夺了去,我躬下腰,驼下背,假装在抽屉里找东西,实际上观赏着神姐。
她对电线这劳什子相当在行,只用双手轻轻地把橡胶搓一搓,橡胶就自然融掉,俗话说得好:橡胶去无踪,电线更出众。
她又像潜泳一般在我的抽屉里乱扒一气,终于拖出了五号电池和一个迷你灯泡,看来我的下一步难题,又要被神姐解决了。
霎时间,抽屉里传来了一束光,力量强劲,亮得不可理喻,从桌子里所有能透过光的缝隙射出来,连没有缝的地方也仿佛要被戳开,终于迸出强烈的光束,教室里立刻像开了八盏吊灯那么明亮,我的桌子也像刚出土的文物衣服,千疮百孔,而且发出劈啪劈啪的巨大声音,我赶紧俯下身,看到神姐在跟一个男孩扭打,我认识他!他就是:龙超设计的游戏中的男主角,抛弃了神姐,一直深藏不露的小龙!
难道小龙一直隐居在我的抽屉里?不可能!我的抽屉虽然脏,但确实连蚂蚁也不敢光顾的,怎会有一个活生生的人长期驻守在我的抽屉里?我明白了!我懂了!我知道了!那个“板儿”上的头像不是龙超,是小龙!
扭打也要分几等几级,最高境界就是“九阴白骨爪vs降龙十八掌”,只见人影晃动,树叶纷落。听不见刀剑“铮铮”声,只闻掌风“呼呼”响。其次是比武招亲,一个美女与一大群青头痞子打架,通常是美女把三四个癞蛤蟆打下台之后,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男主角才出现,不过到了这时,观众们已经把胃里的东西吐光了。下面就是大街上两个光膀子男人的撕打,还有就是夫妻之间真真假假扭在一起……
我们属于最低层次:两个人面对面,一人卡着脖子,一人揪着头发,虽说不致命,但两人因为互叫着让对方放手,所以面红耳赤,他们剩余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远看还以为是跳交际舞的。
龙凤双煞也不落潮流,用的是最新式的交际舞打法,神姐虽然被卡住了脖子,但仍含糊不清的说:
“把……红外斩妖剑……给我。”
另一边的小龙手中拿一节五号电池,声嘶力竭地叫:
“凭什么?这本来就是我的!”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红外斩妖剑”吗?他们的眼神也太差了吧?乌龟和王八一样吗?
他们的战场已经是混乱无比,像夫妻打架的现场:墨水瓶被打碎了,幸亏里面的墨水已经干掉,所以损失不大。龙超的考卷被五马分尸(但我想这也正和龙超之意),剩下的一点珍珠奶茶,顺着抽屉一滴一滴地流下来,老师的试管也碎得到处都是。俗话说得不好:化成灰我都认得你!这会儿的试管,化成灰老师一定认不出了。茶叶筒的瓶盖被炸碎了,各色小虫紧紧地贴在抽屉内壁上,既怕惹上杀身之祸,又实在不忍放弃观赏百年难得一见的“放烟花+打架架”。
我不知这光亮的原因,是我买的超级五号电池的功效好(卖电池的老板娘曾向我拍胸脯打保证:这电池发出来的光,你一辈子都没见过),还是龙凤双煞扭打的结晶。
不仅近处的龙超宇文宇凑到我的抽屉前,把脑袋伸进去看个究竟,甚至惊动了老师。老师拽出了龙超的脑袋,拔出了宇文宇的头,把自己脑袋伸了进去,虽然有些勉强,但最终还是如愿以偿,她很久才伸出脑袋,捧着我的实验品,小心翼翼地走上讲台,一路上她着实沾了不少的“光”,浑身罩上了金色,显得年轻了不少。
她激奋地叫同学们上台参观,还亲切地询问我能不能把我的实验品拿到各个班去展览,突然,灯泡暗了下去,光渐渐地消失了,全班都沉浸在一阵“啊?”中,老师也拼命地检查是不是电池没电了。
忽然,小龙从我的抽屉里一下钻了出来,把我撞了个趔趄,踉踉跄跄地冲出教室。
第九章 电影院
看电影,在诸多活动中技压群芳。它既比春游省钱,又有运动会的丰富场面,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几个绝代佳人。但唯一使我们为难的是:看完电影还要写观后感。不过我们也找出了规律:用十分之九写主要内容,后面的十分之一写影评:
“这部电影真好看,使我们深受教育!”
等待的时间,总有一个高音大唱:
“珠穆朗玛——”
我们则成群结队地讲鬼故事。屏幕好不容易亮起来,为了显示自己没有白学生字,屏幕上一有字幕,我们就开始念:
“编剧李小明,导演王小二……”
偶尔还会出现与自己的同学同名同姓的名字,每到这时,方圆五排之内,都会有观众大声重复那个名字。之后的一星期,那个同学仍然会蒙受被指指点点之苦。
电影开始之前,老师就给我们规定了“四不许”:不许喝水(怕尿尿),不许买零食(怕乱扔),不许说话(怕吵),不许乱跑(怕拐卖)。老师坐阵,也不看电影,只看我们,只见她紧张地左右张望,生怕谁违反了规定,我们班评不上“文明看藏书网电影班”。但天高皇帝远,老师也不是谁都管得着,就派我警告远处的同学不要说话。我只得越过重重脚关,冒着被踢的危险,忍着被骂“挡我看电影的”的指责,只为传一句话。
我们刚坐定,屏幕就嗖地亮了。
一个英俊的小武生跟着林则徐去禁烟,走到街上,不知为何跟一女的打起来,那女的国色天香,正当他们俩快产生爱情时,屏幕一下黑了,放起我们“定做”的电影来:《我的九月》
我们大叫:
“换台!换台!”
老师站起来维持秩序:
“不要吵,我们是来看爱国主义影片的!”
同学们还击:
“刚才那个禁烟的,还不算爱国主义?!”
电影刚开始时,同学们当然兴趣盎然,刚开场就有一个女生穿着刚遮住屁股的短裤满街跑,男生们既不能不看,又不能呆看,只好扭头与人搭讪。不料大腿没露多久就被一个穿白背心的邋邋遢遢的男孩所代替,目光们纷纷从屏幕上大腿的原址离去,寻找电影以外的乐趣。
前排的人监视着后排人的脚,有没有伸到自己的座位下面;左边的人和右边的人为了争夺中间那一寸来宽的搁胳膊板而推来搡去……注意!不要因为这些无聊的小群体而误会了我们的真实素质,其实,更多的人在从事着一样有建设性,有创造性,但也有一定下流性的活儿——射“红外线发射器”。
“红外线发射器”可是有来头(请允许我在“红外线发射器”身>上多喷点口水),它在我们班是威力的计量单位,其地位相当于“动感光波(动感超人的必杀技)”,一下课,走廊上就聚集了一大群“动感超人”,他们手拿“红外线发射器”,嘴里发出“啾!啾!啾!”“biu——biu——biu——”等密集的枪战声,正所谓“此音只应黑道有,学校哪得几回闻”。
走廊里的情形先暂且不表,再说教>室里,下了课,过去总是空空荡荡,但自从“红外线发射器”当道,大家都不敢看走廊,就跟不赶看焊花的道理一样,偶尔有不怕死的人出教室,都是睁着眼睛出,又捂着眼睛进。
看电影时,更是“红外线发射器”发作和传染的高峰期,每次看电影时,我的后脑勺总是受到一股强烈的撞击,于是从我的额头上,便穿过一缕红色的射线,我们老师讲过,射线是无限长的。这股“红外线发射器”抵达电影屏幕仍不罢休,硬是恶狠狠地弄出一个小洞来。小洞周围被烧成焦黄色,卷起来,“红外线发射器”终于达到它的目的——无边无际地长下去。
今天的“红外线发射器”更是猖獗和下流,专射女人的关键部位(持“红外线发射器”者多为男生)——胸脯偏下方的突起位置。令我不解的是,“红外线发射器”竟然只把衣服烧了个洞,而荧幕上的玉体却安然无恙。银幕上的人见自己没了遮盖关键部位的布,戏也不演了,捂着胸部,尖叫着四处逃窜,由于她们捂得动作极快,所以并未引起较持久的骚乱。
荧幕上的“人”经久不息地叫着,尖叫声断断续续,每叫一声都要喘一口气,但很响亮,声音属于河南梆子的类型,叫起来声嘶力竭,听得没有心脏病的人都要犯心脏病,荧幕上的景象也十分丰富。
被“红外线发射器”射伤的小洞里冒出了烟,此烟非同寻常,像抽雪茄的人喷出来的眼圈,浓而不艳,还有一股花露水的香味,此烟不仅喷,而且摆形状,摆出来的字样,令我心惊肉不跳,拼的竟然是英文:
“SOS”
烟雾维持的时间只有一盏茶,但“SOS”的字样,却久久地飘荡在本市上空,化作一朵云,与其他的云彩混淆在一起。
我的膀胱忽然一缩紧——尿急!女厕所里,我刚要蹲下,忽然眼前一黑,一双细嫩的小手蒙住了我的眼睛。平时我性格孤僻,所以没几个人敢蒙我的眼睛。这次,那手的质感很陌生,我以为是某个无聊的男生跟踪到女厕所里来调戏我,便来了个“鹞子翻身式空手道”,把他反推一把。
他——她竟是个女的,且是个漂亮女的,并且是个长得跟我一样漂亮的女的,我见她走势不对,正逐渐变小,并且往马桶中央的下水口滑溜去。
学校礼堂的下水道,我打扫卫生时捅过千万次,战利品主要包括三片白菜叶,四片包菜叶,五片抹布丝,六块残缺的卫生巾。神姐看来要与鼠共舞,与叶同死,她的金色小皮靴已经卡在了水道口。
殊不知,我有洁癖外加虐待狂,每当看到蚯蚓和毛毛虫在茅坑的边缘进行垂死挣扎,想爬出去时,总是以消防队员的姿势,手举水管,瞄准目标,把它冲下去。这习惯一直延续到今天,我看到神姐即将掉入水道口,顿生邪心,大叫一声:
“神姐,我来救你啦!”
我立马放水,让神姐连同几块拖把线坠入那罪恶的世界,我祈祷着神姐在那里找个好人家嫁了,并有个苛刻的婆婆,让她天天在家里用拖把线纺织,用卫生巾练字,和我永不再见。
忽然,两个“少女版八婆”,唧唧喳喳着进来大小便,为了表示她们之间的亲昵,两人冒着被对方尿湿裤脚的危险,坚持在一个茅坑里释放内存,一矮墙之隔的我,清晰地听着她们的闺中密话:
“老师好凶凶哦,把全校的‘红外线发射器’都收了呢!”
“为啥呢?”
“还不是他们色,射荧幕上女人的那个地方!”
“是上半身的,还是下半身的?”
“就是脖子以下三寸,肚脐以下四寸的地方!”
“对了,那个李贝贝好讨厌啊……”
“……”
我见她们没有继续讨论这个话题的意思,只好独自臆测这大批非法“武器”的去处。
据说“红外线发射器”的“头”越多越好,威力也会增加,射久了,就能把人射瞎。新闻暗访过两个小学生和他们的“红外线发射器”,就是这两个小学生,害得广大劳苦同学三天没吃早饭换来的“红外线发射器”,被老师收缴,我真为老师的抽屉担心,它虽然小,但仍然不知死活地往里吃东西:这时,一定装满了战绩:小到水浒英雄卡,大到游戏机、BP机、丝线编的手镯、塑料戒指,琳琅满目,堪称百宝箱..。
我的耳朵忽然一“咯噔”,隔壁的“八婆”竟识趣地顺着我的心思,又继续刚才的讨论:
“我看那些‘红外线发射器’这回死翘了,老师收‘红外线发射器’的时候,凶得两眼放绿光。”
“对对对,我刚才还看见老师背着一麻袋‘红外线发射器’往火葬场走。”
“啊?老师这么想不开?”
“咯咯咯,老师是去销毁‘红外线发射器’,那里的火大一些。”
第十章 文身风波
上课时最容易出现两大人身意外。
一是流鼻血:范都都年轻气盛,是最喜欢流鼻血的人,一天总要流个几次。不时就会?99lib.传来一声尖叫:
“范都都又流鼻血了。”
我们忙不迭向他传送从婆婆妈妈那里听说的止鼻血的秘方:“仰头”,“举右手”,“捏鼻子”,“揪脸”,“吃甘菊花”。直到他按照这些偏方行事才放他去水龙头。
二是呕吐,由于人民生活水平的普遍提高,同学们越吃越好,越吃越胖,因此“呕吐”是一年难得有一次的珍稀活动啊!我们..班最瘦,呕吐希望值最高的龙超,终于在今天不负众望地吐了,我有幸参观到了呕吐的全过程:
我早就察觉到龙超今天格外的白和委靡,竟一直枕在自己的臂弯一动不动,顶多换个姿势,突然,他剧烈地浮动起来,还伴随着从嗓子最深处憋出来的“99lib?唷,唷”声,顺便掐着自己的喉咙,虽然他对我无礼过。但以自杀来忏悔谢罪,我也就没有什么好追究的了。
掐着掐着,突然传来“哇”地一声,看来他的自杀行动成功了。不料,从他嘴里竟然吐出一大滩黄黄的东西,还断断续续地小吐,量虽然小,但恶心程度不减刚才,仔细看,他的呕吐物以面条为主,是鸡蛋西红柿面!他还吐了一些不知名的东西,黄中带白,比面条的落点分散,还好,主要是前面的范都都和后面蓝鹃沾光。
老师的讲课嘎然99lib?而止,但也不敢走近仔细观看。同学们就比较大胆了,前面的钻到桌子底下,趴在地上观看,但一般障碍物比较多,看到的大多是些鞋子袜子,至于他们真正想看的呕吐物,只能见到不完整的一小块。他们参观完之后,就向旁边的女生转播实况:
“看得我都想吐了,唷,唷,唷!”
这时,我的座位已经搬到隔壁的冯圆那里,只剩下龙超还在那里孤独地浮动。
老师向我传达了一个“让人欢喜让人愁”的任务:去沙坑铲一撮箕沙来!
老师的战略方针是这样的:把沙埋住龙超的恶心东西,再适度搅拌,用撮箕撮走,再用拖把把地皮上湿润的地方拖干净。当然,这些工作都由撮沙的人一气呵成,这就是我所谓的“愁”;而“喜”,是指可以在“沙滩”上爬爬云梯,上上单杠,幸运的话,可以捡到贝壳,不幸运的话,可以捡到硬邦邦的狗屎。
我慢工出细活地撮沙,还筛筛,希望找出个大金块。果然,我戳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心中一喜,风水轮流转,总算轮到我蒋方舟走桃花运了!看哪个算命的,还敢说我“寿命长,可以当个老不死的,但运气极差,发不了横财”?
拿起一看,是个红灿灿的宝贝,我把它放在衣襟上揩了一揩,张口就啃,以鉴定这物件的真伪,忽然发现那东西上竟有刺青,花纹酷似史进身上的九纹龙,风格像出自校门口的民间艺人之手。有文身的红外线!它是在老师大肆收缴,工商局大量查封后的唯一幸存者。
我们学校门口,总有许多卖东西,大多是卖零食的,我们高年级的,只对那些卖稀奇古怪东西的人感兴趣。
一天,放学时,我见到一个人身穿黑衣服,手拿刻刀,腰间挂着几个装有彩色颜料的罐子。他那身奇异的打扮立刻被几个低年级的小朋友围住了。只听他吆喝道:
“刻画喽,刻龙一块,刻凤五毛,刻老虎八毛,刻兔子二毛,刻动物园五块。”
这么一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人”,当然是我们这群小学生。
为了使自己有更多的生意,那人索性抢过一个低年级女生的竖笛来做示范,不知情的女孩作势要哭。只见他拿出一把扁扁的刻刀,手法娴熟地刻起来,还不时地吹吹刻出来的粉末。因为他的“工作范围”实在太小,害得几个一年级的孩子,竟然凑到他的手边上看,刚洗干净的脸,立刻被民间艺人的手抹上了黑印。
终于,最便宜的兔子完成了。为了易于辨认,那人用脏手一摸,兔子便立刻变成了黑色。完成了这个兔子的样品,围观的人见没有什么惊人的发明创造,就散了,这意味着他的生意会越来越少。
首先,他选定的对象就不对,我们也当过低年级的学生,知道他们口袋里有多少钱——多到五角,小到一角。所以,他们不会有闲钱刻这个劳什子的。再说,现在的钢笔,哪个上面不是印得花里胡哨的?哪里还有什么空位置画兔子啊!
第二,那人的技术实在不怎么样,他的兔子画得有点像狗,这样的本领实在少有。
第三,虽说物以稀为贵,虽说他是个民间艺人,但是他的打扮,实在是太“民间”了!要不是他会刻兔子,我还以为他是乞丐呢。他的手也不是我心目中的标准:很细很白很灵巧,而是又粗又黑,唉!
可是,善于灵活运用头脑的我们,纷纷递出我们的竖笛,说:
“你给我刻个龙,要是刻得好,我就让你给我刻个动物园!”
人家民间艺人更聪明,一眼就识破了我们的不良居心,不客气地说:
“滚滚滚……”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自尊自爱的我们,真的扭头就走,他只好又把我们招呼回来:
“我刻,我刻,不过只能刻一个。”
他周围果然又恢复了热闹,眼睛前凑满了大大小小的竖笛、钢笔、水杯、蛋壳。这时,龙超忽然挤到我身边,在他自己身上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出了一个圆柱形的东西——“红外线发射器”。
民间艺人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选中了他的“红外线发射器”,格外认真地刻起来,不时还瞄龙超一眼,终了,手在可乐瓶子里蘸点红色颜料,几个低年级的孩子不管有人没人,向四周喊道:
“是龙耶,龙,龙,龙……”
我凑近一看,果真是条龙,手工分外精细,龙身上的鳞,好象闪着金光,龙嘴里还喷出一条一毫米长的火焰,但在我的眼里,火焰有八丈高,周围的火星好象都比我的脑袋大。
龙超是个有钱的主,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跌份,他抖出一张一元大票,就要塞到可乐瓶里,却被民间艺人拦住。
正当我思索的时候,楼上的走廊传来了冯圆的声音:
“蒋方舟——整天就知道玩,老师让你撮完沙子赶快回来!”
看到冯圆,我不禁皱起了眉头,我和她平时积攒了不少怨恨,冯圆一向嫉妒我,我稍微露出胳膊,她就把《小学生守则》上“不许穿无袖衣服”的规定宣布给我听,还指责我“不简朴,穿衣暴露,骚”。
冯圆,你被我选中了!你有幸成为红外线威力的人体实验品!为了表示对冯圆的不满,我把手中的“红外线发射器”幻想成机关枪,在冯圆准备转身回教室的那一刹那,我揪起嘴发出“嘟嘟”的声音,让“红外线发射器”的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不想冯圆十分配合我的行动,反映热烈极了,采用了持续尖叫法:“啊——”地一声一叫到底。
我怕事,害怕红外线的威力真的无边,赶忙呼哧呼哧地跑上楼,准备急救。不想,走廊上,冯圆的原立足处,被一滩不知是汤是痰的东西替换了。它下层似一滩烂泥,上面覆盖着无数小泡,但过一段时间会自然破灭,中间是一个大泡,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七彩之光。
完了完了,我犯罪了!以前神姐让我当帮凶我都不干,现在竟成了元凶。我成了一个标准的杀人凶手!我蹲在浓痰兼尸体边,一手抱头,一手抽不存在的旱烟,像电影上那些老实的庄稼汉“过失杀妻”一样,犹豫着去不去自首。
龙超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呕吐,旁边的同学故作深沉地摇头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呀!”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去,我溜回了座位。
一撮沙盖住了龙超的呕吐物,也把这阵热潮盖了去,老师已经恢复了讲课,但不时有人朝趴在桌子上的龙超张望。
老师巡逻的时候,刻意趴在我们桌子上摸龙超的额头,还摸摸我的,终于没做出什么结论,像慈母般问:
“怎么样啊?要不然还是回去吧。”
龙超经不住诱惑,挂着八字眉,做出不得已才动摇的表情,背着书包,被我目送着走出了校门。
当平静来到我们教室的第一个分钟时,只听门又“咣当”一声被撞开了,闯进来的竟是龙超,龙某某果然厉害,这么短的时间竟能练成少林寺之绝技——“轻功水上漂”,还顺道练成了“玉女心经”,体内的蛋糕面条已经全都排出来了,一点都没有还要吐的迹象,连嘴边上的白沫都不知被谁擦干净了。而且,他的“白手功”也已经到达了最高境界,龙超的手竟变得白白嫩嫩,酷似葱管。
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样,只是龙超的葱管玉手不停地往我的抽屉里伸,我也没在意,谁叫龙超是“神偷帮帮主”呢?不过,当我瞪他的时候,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一副厚颜无耻的表情。
我决定好好观察一下龙超的偷盗技术,以做好抵御准备。
等一下!他的手腕上怎么没有那个东西?
那一天下课之后,杨非雪神秘地瞪大眼睛告诉我:
“坐在我旁边的宇文宇,在手臂上刻了个‘爱’字。”
哇,独家新闻耶!
于是,我兴冲冲地冲到宇文宇的面前,拐弯抹角地问:
“几点了?”
说完,就只等他挽起袖子了。可他斩钉截铁地说:
“没戴表!”
我只好扫兴地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我又来了!(我可真无聊),这回,我决定采用开门见山的方法。
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对他说:
“你是不是在手上刻了个‘爱’字呀?给我看看好吗?”
没想到他爽快地说:
“好吧!”就捞起他的袖子。
只见他的黑手背上,有一块可乐瓶盖大小的红肿区,呈粉红色,的确很肿很肿。不过,实在看不出来是个“爱”字,只看得出几横几撇的走势。
说到“刻制”过程,宇文宇说:
“是用在黄玉上磨过的,经过消毒的小刀,把人肉根据字的笔画一点一点地挑起来,所以,这个字才得以变红肿。”
正所谓“英雄出少年”,我可以想象到宇文宇咬牙切齿,拿着菜刀往自己手上划,血流了一盆子的情景。其勇气,不亚于三岛由纪夫(剖腹的作家)。他又笑谈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其实这只是第一道程序,现在我还准备把墨水渗到里头。”
这时,我才问了一个我真正最关心的问题:
“你爱谁啊?”
不巧,他刚展开不好意思的笑,上课铃就打响了。
不过,也没关系,因为刻字同学的拜把兄弟——范都都,就坐在我前面,上课时,我悄悄地问他,知道不知道他兄弟刺青之事,没想到他竟不知道。可是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第二天上学时,范都都把袖子挽起来,骄傲地把右手臂给我,上面竟刻了一个“忍”字!与宇文宇的不同,他的刺青已经用墨水涂上了蓝色,不过,这字一定是宇文宇给他写的,因为只有他才能把字写得这么畸形,想写潦草,显得粗犷,但因为没练过行书,反而把字拧得很妖娆。
我胆小怕事,认为这刺青并不是什么好东西,生怕范都都的刺青会给我惹上什么杀身之祸,便百般劝说范都都洗掉那劳什子,他却得意地抖着胳膊说:
“洗不掉了!”
我问他:“刻这东西,成本费多少?”
他以为我是咨询者,也想要刻个什么,抚摩着我的手背说:
“给你刻,免费!”
我连忙把手抽出来,但采访工作仍然得继续:
“刻这东西疼不疼啊?”
这时,他终于有些犹豫了,考虑着是表示自己的英勇,说:疼,还是说:不疼,以便把我也拉进他们的队伍。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颦着眉,说:
“一点也不疼。”
“OK,第二个问题,你刻这个东西你爸你妈你哥你姐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
我见他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也就终止了采访。
上了美术课,我才发现这项运动的流行,同学们都不在自己的本子上画画,而是在自己的手臂上大下工夫,人手一把小刀,他们的小刀都是被水淋过,被可乐浇过,被老鼠咬过,被苍蝇盯过,结了一毫米高的铁锈,铁锈上面长了青苔,青苔上面生了几朵小黄花。他们就这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啊!
范都都更是以此为业,学起了民间艺人,刻兔子,刻“忍”,收费二根笔芯;刻老虎,刻“爱”,收费一块橡皮,刻名字,刻“龙”,收一杆自动铅笔。
范都都千方百计地想把我拉下水,这样他们就有了挡箭牌,但我总是强行把手拽回来。拜托,打死我也不加入这个“青红帮”!我们班同学的手艺实在太差了,只会刻字。范都都的刻动物的技术也是第三十九流,三个圆圈就能组成一个兔子。被范都都刻者无不悔恨地在被刻处用力地搓呀搓呀,男生则揪着他的衣领,向他索赔。范都都笑而不语,在那人手臂上,在原来的图案上打个大“X”,重新画三个圆圈圈。
这时,我忽然发现有几个同学,在朝这边打手语,我竟以为是在朝我打手语,也支支吾吾地比划起来,那几个同学的意思,好象是说:龙超也在手臂上刻字,而且,刻的是竟然是条复杂之复杂,鳞光闪闪的“龙”!
龙超果然趴在手臂上不起来,莫不是失血过多而气绝身亡?
推一推,他把手臂一下子横给我看。我眼前一亮,上面刻着一条扭扭捏捏的龙,环绕着龙超的手腕,像古代的抱柱龙,龙的脑袋从血管开始,身子绕了三圈又返回原地。龙头边上还写了个繁体的“龙”。
哇!太酷了一点吧!
我说:“兄台,几日不见,技艺大长了啊!”
他递给我他的“红外线发射器”,天哪!他手上的图案跟那个民间艺人的手笔一模一样。我懂了,事情一定是这样的:
那天,民间艺人放血大甩卖,一律免费,于是,全校的竖笛都聚集在他面前。龙超也把自己的手臂伸到他面前,殊不知,龙超虽然手黑,但胳膊仍然白如凝脂,而且,他又瘦又小,胳膊也受了牵连,无论长度还是粗度都和竖笛一模一样,再钻几个眼就能吹了。民间艺人被创作激情冲瞎了眼睛,拿起龙超的胳膊就刻,大概是第一次看到质量这么好的竖笛,还大奉送,赐了一个繁体的“龙”字。我说嘛,龙超根本就不会写繁体的“龙”字嘛。
民间艺人的下手之狠我是有所领教的,这一刻,恐怕是永远也洗不掉了吧!想到这里,我不禁对龙超肃然起敬。
讲台上的老师忽然收到了不知是什么人的不知是什么内容的举报。颤颤抖抖地大喊一声:
“宇文宇!出列!”
宇文宇同样颤颤抖抖走到老师面前,老师脖不弯头不低,说:
“爪子伸出来。”
宇文宇知罪,但仍不改痞子本色,即不伸脚丫,又不伸爪子,只是自觉地,主动地站在了讲台上。
有了宇文宇当例品,同学们都明白了老师今天所要追究的刑事责任,处置办法。讲台下借橡皮声一片,但他们都缴给了范都都,只好打消了用橡皮擦掉刺青的念头。
突然,门被踢开了!同学们都惊呆了,只听一声清脆的“报告”!原来,是范都都流完鼻血回来了。他刚准备回坐位,被一大堆同学叫住:
“回来回来回来,站到讲台上去!”
他怒上心头,大喊一声:
“叫什么叫!”
同学吃吃地笑成一片。他不怕困难,也不怕嘲笑,毅然地回到座位上,直到老师也跟着同学叫道:
“回来回来回来!”
范都度才意识到问题的严肃性,竟然连老师也出动了,他乖乖地走到讲台上去,老师带着一丝阴森的笑容,问他:
“给我看看你的胳膊呀!”
范都都傻憨憨地把那黑乎乎的爪子伸给老师。哇!可真够粗的,冒充黑管是没问题了。
我们刚准备哈哈地嘲笑他,但那黑管上竟戴着护腕。老师急于再逮个文身者,好早日把讲台站满,直接问道:
“你手上的文身是谁刻的呀?”
范都都对老师的X光很是惊异。楞了一下,急忙扯掉护腕,赔着笑脸对老师说:
“我这不是文身,是画上去的,能洗掉的。”
说着,用他的脏手去搓那“忍”,模仿“搓搓派掌门人”龙超搓手时的动作。凡是范都都搓过的地方的颜色都淡化了,被搓红了。老师不愿让新买的衣服上沾上范都都搓下来的汗垢痂、土垢痂和墨水垢痂,只好放他回座位。
范都都回座位的一路上,凡是他走过的地方都撒下了永不磨灭的垢痂种子。
老师接下来的步骤又是指认。龙超果然也被金榜提名。唉!都是炫耀惹的祸呀!
我早就知道龙超的“好日子”不长,早晚会被举报出来。我看到他被提名前的这段时光,表现得异常正经和老实,出于对他的同情,我也表现得特别贤淑。小心地抚摸着他的胳膊,问:
“这个洗得干净吧?”
他摇摇头,腮帮子上的肉一抖一抖。我又问:
“用肥皂洗洗得掉吧?用刷子刷刷得掉吧?”
我还强行地把他的胳膊拐卖到我的鼻子底下,用特糙牌橡皮搓洗他胳膊上的“污迹”。
虽然讲台上密密麻麻地站了一片,但一个一个检查文身时,才发现只有龙超的文身通过了“ABC质量检测机构”认证的优质文身,无论是搓、洗、擦、刷、刮,都能保持色泽明丽,形状完整。
而其他人技术太差,胆子太小,只敢用笔画,不敢用力刻。轻轻搓一搓,文身去无踪!而且还可以达到连肥皂也无法达到的净胳臂效果。
无法回避的,又到了一节一度的大道理时间,老师饱含深情地问我们:
“同学们!纹身的人将来会走上什么道路?”
只听一片整齐的声音:
“犯罪的道路!”
一低头,又看见那闪着红光的“红外线发射器”,不禁叹了口气,怎么处置这劳什子呀?
A方案:交给老师。为了显示我对老师的效忠,我当然该把这违禁品上交组织,但实在招架不住老师无言的考问——那怀疑的眼神。
B计划:还给龙超。这是另一个使我良心上不受到谴责的办法,但我看看身旁的龙超,目光闪烁,笑容阴险,不像个好同志,且身上没有贴防伪标志,还不能识别是真是假,把革命的火炬托付给他怎能叫我放心哟……
C计划:自己收着,唉!这是最后的办法了。
看见冯圆空荡荡的座位,我有些心悸,旁边又有个不知真假的龙超。唉,班不成班,组不成组,这日子还怎么过哟!下一个消失的人,会轮到谁呢?
第十一章 风纪监督员
由于我业务能力强,长得特别像个好人,所以少先队大队部的老师又经政教处老师的介绍,任命我为风纪监督员,其主要任务是逮没戴红领巾的糊涂虫。
刚说完逮迟到的,现在又说逮没戴红领巾的,大家一定以为我是在凑字数,实际上这只是一部分的原因,“逮不戴红领巾者的风纪监督员”的确跟“逮迟到者的文明监督员”有所不同。
其一:命中率比逮迟到的高得多,虽说早上大多时候都有一两个迟到者,但是糊涂虫总比懒虫多吧!
其二:两者性质不同,换句话说,就是主子不一样,文明监督员归政教处管,风纪监督员归大队部管,假如迟到了,就得不到“流动红旗”;而没戴红领巾,只是登记一下, 5728." >在星期一的升国旗仪式上,大队辅导员提醒某个班注意一下。?99lib?t>
其三:自从我一年级开始,就有了文明监督员;而检查少先队风纪,则是新开设的项目。
其四:面对的顾客不一样,当文明监督员,面对的是一帮难缠的家长,而当风纪监督员只需要对着那些小朋友。换句话说,当文明监督员需要微笑,而当风纪监督员只需要面无表情。
跟我一块儿检查红领巾的,是杨非雪的干弟弟,经常在我们班门口探头探脑地寻找杨非雪,所以和我颇有几分交情。
干弟弟身材瘦小,体重23公斤,身高只齐我胸脯。
我刚接受任务,就马不停蹄地奔赴值勤战场,尽管对值勤的规矩,还是懵懵懂懂,但气势和风度都不失庄严。
待我刚在爬满蜘蛛的墙前站定,就发现了一个高个子,而胸前并没有飘扬着鲜艳的红领巾。
于是,我鼓起勇气,拦住这比我还高半个头的男生,严肃地说:
“你的红领巾呢?”
那男生显然吓了一大跳,看看自己胸前,摸遍了自己全身,才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怒吼:
“靠!”随后又说,“咋还要检查这个呢?”
这次我已经纯熟多了,冷峻地说:
“这是上次开会学校规定的!”
于是那人的脸色又难看了一点,我接着问:
“你是几年级的?叫什么名字?”
这时,又一个大个子在我眼前停住脚步,原来是我们学校的“八大金刚”中的老三,除了嘴里没牙签,表情动作都像古惑仔,一定是那位同学的同学。他问我:
“他咋啦?”
我尽量做出老成的样子,不动声色地说:
“他没戴红领巾!”
那人听了这话,反应一样激烈,竟然跟那没戴红领巾者样,从嗓子眼深处迸出一声:
“靠!”随即对他的同伙叫道,“这周我们又得不了流动红旗了!”
显然,他还不知道这两个完全是两码事,本来我应该规矩地敬个队礼,亲切地说:
“这是学校少先队第十五届干部会集体通过的新规定,我们跟文明监督员不同,即使每个班有几个没戴红领巾的,也不影响评流动红旗班,因为流动红旗是归政教处发的,而这个新开设的项目,是由少先队大队部研究开发的。”
但考虑到他们只会拿砖头砸人,不会懂得我们领导阶层的层层的复杂的错综的责任关系,听烦了,说不定就照着我可爱的小脑袋,砸上一砖。所以我并没有跟他罗嗦。
他们吼完了,骂完了,我也登记完了,一挥手让他们走了。
对我来说,第一笔生意做成了。
这时,那个跟我一块值勤的干弟弟也逮着了一个。那个女孩顶多是三年级,一藏书网脸无辜,眼里隐约有泪无光,可怜模样无人能敌。只是半天不说话,干弟弟僵持在半空的笔,一直没往检查表上写,他终于不耐烦了,拽着那小女孩的衣服,把她拉到暗处,审问到:
“你到底是几班的?不说我双倍扣分!”
小女孩赶紧吸了吸鼻涕,显得干净了一点,揪起眉毛,抓着干弟弟的衣角说:
“你不要扣我们班的分好吧?我说,我说……”
干弟弟这才喜上眉梢,在他那一串名单上面又加了一个名字。
正当我感叹“冷漠执法”、“非人性”的时候,又一个没带红领巾的五年级的男生,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我也只好丢下没感叹完的人性把他拦住,不等我开口,他就跪下来央求:
“放我一马吧!放我一马吧!求求你了大人!”
我对他言辞很感兴趣,他一定是从某部蹩足的古装片上学来的,一般在这个时候,“大人”的手下应该把他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而干弟弟这时正贼眉鼠眼地往校门口张望,准备再拦个四五十个,看来让干弟弟把他拖出去是不大现实的了。
我只好学清官,把他缓缓地扶起来,深情地说:
“同学,我们是革命组织,不是封建衙门!”
当他抬起泪眼时,我才发现人的鼻涕是可以流这么长的,快流过下巴时,他才吸溜一声抽了回去。他的哭叫也是够气势的,回头率高达98%,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又调戏了一个良家妇男。
这时,我才发现原来门口聚集了这么多没戴红领巾的人,他们各自为派,孤立地呆立在校门口,影子长长的,他们通常的表情以焦虑为主,动作以跺脚为多,有些是刚发现自己没戴红领巾,像做样子一般,把书包里的书,字典,墨水,抹布(书包里竟能装那么多东西,不得不让人感叹书包之神通广大),一样一样摆成长龙形状,末了,还把书包底朝天口朝下,抖擞一番,还真有一些饼干屑,铅笔芯掉出来,引起校门口乞丐的一阵轰动。
其中的幼童藏书网,做出梦游者的姿态,高举双手,半睁着眼睛,叫着:
“我的红领巾呢?妈妈,妈妈……”
然后茫然地在学校门口转着圈,实在迷茫过头,索性晕倒了。
看到这么多没戴红领巾的人,就算是一个小时,恐怕也登记不完,表格也不够了,笔也没有水了,我索性和对面的值勤组长对起考试题来。
这时,范都都胖胖乎乎,摇摇摆摆的身影闯入了校门,我连忙拦住他,不等他反抗,我就把我的书包,啪地一声,放在他的书包上,范都都如同五行山的孙悟空,被这重荷压得直喘气,他仍然艰难地露出一个美丽的笑容,一步一步往教室走去,背影越发显得佝偻。
这只是老监督员留下来的一个传统,见到同班同学,就要求他把自己的书包带回教室,而我的书包,严重超载,因为这样,在门口值勤的我受同学尊敬的程度,大打折扣,甚至有的人见到我值勤,就快快地跑进去,有些同学算好了我值勤的日子,专门从前门走。
上课预备铃终于响了,接下来工作重点转移到逮迟到者身上,离我们“下班”的日子不远了,只听对面的值勤组长悄悄对我说:
“有鱼了,有大鱼了!”
我们排出埋伏阵势,果然,一个身材瘦小,皮肤白皙的男生左右张望着踏进门槛,进了门槛,就是我们的地盘。哎呀呀,此人不正是与我同桌五年,有“迟到元帅”之称的龙超吗?我是个姑娘,所以不会与龙超的妈妈或祖母发生肉体恋,但我还是要以长辈的身份教育龙超一下:
“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迟到,让我们全班同学的努力都白费了,这一周得不到流动红旗了,你也好意思!”
他既不哭也不闹,既不喊也不叫,只是一双小眼睛在我身上上上下下搜索,最后,目光停在他平视的 5730." >地方——也就是我的胸脯处,跟他同桌了五年,从来不知道他有这个嗜好。
他忽然胳膊一甩,摆脱了文明监督员的拽拽,平常他连蓝鹃也打不过,今天吃了大力丸、豹子胆,竟然敢反抗政教处的手下!成为历史上第二个抗拒执法人员的人。
第一个是胆大包天的宇文宇,他的“罪行”是迟到加没戴红领巾,据知情者言,他先打了女文明监督员一拳,又踢了男风纪监督员一脚,末了还偷跑进男厕所,逃课一节,他的“事迹”传到学校的各个角落,包括政教处,他还没回教室,就被扯进政教处,让他在全校做检查。
不想,龙超直奔我而来,在我身上乱摸一气,幸亏五个小汉子,一起把他拉住,这时,我已泣不成声,我可是个良家少女啊!
五个小汉子也被他挣开,龙超卯足了劲,激动地向前跑,追范都都。动作超难看,使我不禁想起了鸭子(咦?我像是第二次说这句话了)。他的身后还掀起一片尘土。前面的范都都本来就走得慢,再加上我的书包的压迫,步伐就显得更加沉重了。他还根本没意识到身后的龙超追来,仍然哼着小曲往前走。
龙超终于追到了范都都,他把我的书包从范都都肩上拽下来,范都都终于有所察觉,出于对我的忠诚,范都都也不甘示弱,硬是抓住我的一根书包带,死不放手,龙超虽然不是范都都的对手,但今天也颇有几分毅力,他紧紧地抓住另一根带子,这时,学前班的小孩到了放风的时间,哗地一声冲了出来,操场上的这一对兄弟,自然成了他们最好的围观对象,有些见过世面的小孩,向别的小孩解释:
“这是拔河,知道吧?”
还带头喊起来:
“加油,加油,加加酱油!”
说时迟,那时快,我的书包裂开了,里面的大小玩意儿一下子掉了出来。我心中一惊:
不好,那些东西里,有的见不得人,比如我间接偷来的练习本(范都都偷了给我的),我从讲台上拿的公用橡皮(拾金不昧的证物),我捡的“没有”失主的尺子(从宇文宇的抽屉里捡的)……
正在撕打的范都都和龙超没有注意到,这些艳丽的玩意儿,铺满了方圆十米开外的地盘,使学前班小朋友分外兴奋,龙超陷入和广大小朋友抢夺物品的新一轮战斗中……
值勤一天,感慨万千:阎王好做,小鬼难当啊。
第十二章 五角恋爱
下了课,班上传出一条惊人的消息——宇文宇写了一封遗书!挖掘这个消息的是宇文宇的同桌——杨非雪。虽说知道这事的人不少,但真正见到遗书的人只有我和杨非雪,我们趁着课间休息这段兵荒马乱的时期,两只脑袋凑在一起,两个身子窝在一起,看这百年难得一见的遗书。边看,边“咯咯”地笑,充分表现了对宇文宇本人的不尊重。但我对这封遗书还是相当重视的,我特地把遗书背了一遍,以便下次与“闺中密友”聊天时有取笑的对象。
遗书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妈妈(平时写作文没见宇文宇这么抒情啊):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人世了(宇文宇也看煽情电视剧呀)。我想向你交代一下后事。我的床下面还放着龙超借给我的《仙剑奇侠传》,请你代我向他致谢(看来他不准备还了),我拿杨非雪的自动铅笔,请你帮我还给她,顺便提一句:她的自动铅笔买亏了,其实只用五毛钱。我的婚事(作者笔误,应当是丧事)不用大操大办,只用请几个同学在巴黎香摆一桌。名单如下:除了蓝鹃和龙超这对狗男女,全班每个同学都请……”
这件事扯起来,还要从复杂的五角星恋情说起。
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杨非雪兴奋地把我扯到一个角落里,告诉我:
“宇文宇给蓝鹃写了一封情书耶。”
蓝鹃的座位前已经挤满了人,像抢绣球的场面。但他们一个个都被蓝鹃轰走了。美女也有凶恶的一面呀。唯有我这个好事者被留了下来,这大概是因为我这个人口风紧,是绝好的倾听者。
蓝鹃拿出一张印有许多房子的贺年卡,这个卡,市价最多值5毛钱,因为它不香,也没有洒金。这纠正了我对情书的误解。我以为情书都是要洒香水,印口红,画桃心的。
打开一看,里面写着:
“在我认识女人当中,你的身价最高(你把人家当东西卖呀?),你长得最美丽(这一点倒是毫无争议),你的气质最好(那我算哪根葱啊),愿你工作顺利,万事如意,年年有余。愿我们的爱情常存。我愿意和你做朋友,你愿意吗?
“美男子:宇文宇”
我吃了一惊,这是建班以来情节最恶劣的一桩恋爱案件了啊!
蓝鹃突然叹了一口气,稍微有点遗憾地说:
“唉!那封信是他的同桌杨非雪写的。”
杨非雪,女生中最瘦,也是花花肠子最多的一个人,和范都都一样,谁都喜欢,我对她的讨厌是从我们的一次对话开始的。
那次,我稍微表示了一下自己不喜欢照相,她的脸上就泛起了笑容,说:
“我就喜欢照相。我吧,虽然长得不是特别特别地好看(她是根据骷髅的审美标准下的定论吗?)但是我喜欢笑(我劝你,走路的时候千万不要笑,我担心,你一笑,骨头都撞得咯噔咯噔响),像我这种爱笑的女孩都喜欢照相。”
当她说完时,我已经笑得没有力气说话了。
她背后损人的技术也是一流的:
“你看到没有?今天上课的时候,蓝娟吃宇文宇的豆腐(事实是老师讲了一个笑话,蓝娟笑得像个疯子,借机趴在宇文宇腿上),发骚!”
杨非雪冒名写这封情书的目的,一定不止练字那么简单,莫不是她想,蓝鹃收了情书之后,会高高兴兴地问宇文宇:“你是不是喜欢我呀?”凭宇文宇的硬汉性格,应该会把蓝鹃骂一顿,批评她不守女德,使蓝鹃抱头痛哭,受人取笑,从此一蹶不振。不过,就算宇文宇不喜欢蓝鹃,这宇文宇“选妃”的获胜者会是她杨非雪吗?
可是,杨非雪没有想到,这年头,会有人傻呵呵地问别人喜不喜欢自己吗?而且就算问,也会在人堆里问吗?别人会怎么取笑呢?
杨非雪万万没有想到,她这封情书,反而使蓝鹃和宇文宇的恋情从无到有,蓝鹃竟然在半推半就的情况下,和宇文宇“好上了”!
宇文宇忽然哼着小调走进了教室,我们连忙作鸟兽散。
就在这时候,蓝鹃窜到小龙处,向他献媚:
“龙超,我们大鸡腿小鸡腿缺人,你也去玩吧!”
大鸡腿小鸡腿,是男生普遍变态的一种症状,也是跳皮筋时盛行的技术动作。
我发现我们同学真的好生奇怪,当校园外流行奶油小生、奶油小姐时,我们班同学在手臂上刻字;当校园外流行那种穿着黑色紧身衣,说话时眼睛向上翻的酷哥时,我们班男生竟流行跳皮筋。
每个班都有一个著名的娘娘腔变态人,一班的娘娘腔主要特征是眼睛大,擅长学女生说话,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竟然还荣幸地当选为班花。二班的变态狂其绝招是兰花指,虽然相貌比起前者略显逊色,但进入年级十大美男排行榜是没问题的。四班娘娘腔的必杀技为羞涩,与白水仙相同,他的含羞低头技术也是一流的。五班的那位男生就比较倒霉了,只是因为长得秀骨俊朗,就被灌上了莫须有的变态罪名。六班的变态代表人,主要症状是爱和女生一块玩,久而久之,就被传染上了脂粉气。
接下来要隆重介绍我们班的那位变态狂。首先,他在刚刚落幕的美男选举中一鸣惊人,夺得冠军。至于事迹,他一年级时,就以上课时背《白娘子》中的台词,被揪住了小辫子。从此一歪就歪,走上了变态的道路。而且,他经常遭受男性同胞们的人身攻击(不止是语言上的)。常常上着课,他的衣服就突然被人拽到肩膀处(颜色和形状就不必公开了)。因此,他还专门报了男子防身班,以便时时刻刻做好防止骚扰的准备。
另外,我还总结出一个规律:凡是男变态,学习都忒好忒好的。原因是一个复杂的推理:男变态较女性化,女性就较乖,较乖就听讲,听讲就受表扬,受表扬学习就好了。
一年级的时候,举行过一次“跳皮筋比赛”,别的班都是红色娘子军,我们班则是由变态狂所带领的变态组合,最后终于得了第一。他们便成为变态英雄。一下课,就在走廊上炫耀他们的变态本领。
后来转走了一个小变态,他们三缺一,只好改跳绳了,在跳绳比赛中,老,中,青三个变态勇夺一、二、三名。
也许是受了他们的影响。如今,下课铃一打,那二三十个男生便互相叫道:
“带皮筋没有?给我玩一个。”
我有幸参观了几次他们男生跳皮筋。我发现,他们男生跳皮筋种类繁多,通常有三种。
第一种就是威震武林的“大鸡腿,小鸡腿”,一根皮筋五六个人排着队一起跳,所以经常发生撞车的情况,好在男生跳皮筋不像女生那样小心眼,女生如果撞到一块去了,两个人就绝交,光吵架就要花一天的时间,被撞的一方还要做出怨妇的表情,站在皮筋旁,千方百计地找撞人的一方违反规定动作的理由。这“大鸡腿小鸡腿”是我们班变态首领的绝技,他跳这简直成仙了,要是时间允许的话,可以跳一个小时不坏。
第二种叫“蓝天”,方法就是一根腿缠着一根皮筋,然后把皮筋绞来绞去。绞到一半,就忽然被牵着皮筋的人打一下,被说成:“白了!”主要是因为男生的腿普遍比bbr>较粗,所有总是绞不上去。根据《跳皮筋法》最后一款规定:所谓“白了”,指的就是皮筋中最严厉的一条“死了”,凡是被别人指认“白了”的,就要负起相应的责任——与牵着皮筋的人调换职位。我是忍着恶心看完男生跳的,他们跳“蓝天”时还要念口诀,和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们没什么区别。而且,他们腿一翘,脸一扬,眼一翻,整个一个装可爱。
没想到,蓝鹃竟然背叛了我们,重色轻友,与那帮男生同流合污,玩大小鸡腿。
我的肩膀忽然一痛,原来是龙超——不,是小龙推了我一下,我连退三步,一屁股坐到了墙角的垃圾桶里,小龙的脸显得格外狰狞,眼睛里共有三十多根血丝,他一把我揪起来,问:
“把红外线给我。”
电视里到了这个紧要关头,那些男女主人公们一般就会用武力解决问题。我没学过擒拿格斗,只好智取,还可以趁此机会测试一下,龙超是不是真的变成了小龙。
我狞笑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了我的大法宝,虽说这红外线已经坏了多时,失去了昨天的法力,但吓唬吓唬小龙是没问题的。这就要看看小龙的心理承受能力了。各安天命吧!
红外线就对准了小龙,为了有整体效果,我连表情也配套换成了杀手的脸。小龙果然不负我望地吓了一大跳,脸白白的,是那种阴沉的不透明的白,像刚冲的牛奶,红外线还可以起到美白的效果,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你经常被人叫做“小黑”吗?你得不到异性的青睐吗?我向你郑重推荐坏了的红外线发射器。
就像这位名叫小龙的消费者,他刚被红外线对准,就得到了大美女蓝鹃的青睐。
蓝鹃亲热地拉着他的袖口,羞羞地一笑,就把他拉下了楼。
在震动的走廊上(全都是跳皮筋的),我扒着颤动的栏杆,看着小龙的一举一动,他跟在蓝鹃后面,跳大小鸡腿,经过过关斩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蓝鹃跳到一个高难度单腿动作时,往后一仰,刚好倒在了小龙怀里。小龙毫无色色之心,一把把她推到前面的牵着皮筋的范都都怀里,蓝鹃立刻煽了范都都一个耳光。其响度,整个操场都听得见。
美女就是不一样,脾气大。不过反应过于偏激,如果是我,顶多把范都都推倒,再死命地踩几下。
蓝鹃和小龙就这样谈笑风生地走上楼,半路杀出个宇文宇。只见他双眼放血光,本来就不多的头发像中了静电一样,一根一根地竖起来,红光满面,脖子根都成了猪血色。
宇文宇一把推开蓝鹃,突然在小龙脸上抓了一下,抓出一道火星,还发出电路接触不良时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小龙打架的工夫还是不错的,在全校排个二十名也不成问题,他英勇地在宇文宇脸上挖出一道道白白的印子。宇文宇做出一项惊天动地的举动,他“哇”地一声哭开了!声音不算响亮,类似狼嚎,“呜呜”地。
宇文宇发毛了,看到身旁有一只三只腿的板凳,便将狼嚎声改变调门,换成动作片里出招的声音:
“呀——啊!!!”
举起板凳就往小龙砸,想不到宇文宇的力气真大,这个三脚板凳,只有范都都和冯圆举得起,今天又多了一位“铁掌举千斤”,哈哈哈!
我们班出过很多这样的砸凳莽汉,但板凳从来就没有落到人身上过,全都中途被拦截。虽说打架时我们班总是打架的多,拦架的少,但班里同学的拦架积极性还是很高的。范都都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最热衷于拦架,人称“篮板王”(拦板凳的大王),身上多年积累下来的破皮挖伤划痕,竟组成了“有话好好说”几个闪光的大字。
我大叫一声:
“他不是龙超,是小龙!”
板凳终于停止了下降,宇文宇终于把脸扭了过来,看他整个脸哭得红通通的,鼻涕眼泪流了一脸,一句三哽地说:
“神……经病!”
趁着宇文宇在做砸板凳之前的热身运动,我先找宇文宇目前的明恋对象:蓝鹃,向她灌输“此龙超非彼龙超”的思想。她听了这话之后,说道:
“你也喜欢龙超是不是?你不会也嫉妒我吧?要不然我把宇文宇让给你吧!其实他也不错,就是瘦点。”
这是什么思想嘛!我堂堂数学小组长会嫉妒副班长兼宣传委员吗?笑话!
我又找到了宇文宇的初恋情人:杨非雪,因为宇文宇看上去像个念旧情的人。不料,杨非雪倒先开口:
“蒋方舟,你最老实,你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我是不是真的没有蓝鹃好看?宇文宇是不是真的喜欢别人了?”
我好不容易在她滔滔不绝的问话中找了个空子,抓紧时间说:
“宇文宇要砸的不是龙超,是小龙!……”
杨非雪拧起了眉毛,还拧掉了几根呢!她流利地说:
“往天桥右边走三百米有一家医院,设备优良,医生繁多,卫生过关……”
我连忙走开了,身后还传来杨非雪的声音:
“那家医院最适合精神分裂者,我妈就在那上班!”
第十三章 福利院
我属于社会帮派。一般有才华的都去书法帮派、体育帮派、篮球帮派、英语帮派、绘画帮派,这些帮派的成员多半是沙里淘金淘出来的金子,剩下来的我们这些砂石,就进了社会帮派和思品帮派。
思品帮派的主要任务是去车站送水,我们的任务则比较轻巧了,主要是了解社会。不过,调查完了要写调查报告的。我以为加入了社会帮派,就不必像加入思品帮派那样,每次出去要带很多东西:暖瓶、茶壶、茶杯、拖把、撮箕、钉锤、鞋刷,没想到加入了社会帮,也不能两手空空地出去。这不,今儿个老师让我们到福利院去做客。老师自己要带橡皮泥、玩具、手套、言外之意,就是让我们也表示点意思。
开始时,我还很兴奋,看到一个卖手套的小摊就上前打听价格:
“你们这儿,哪副手套最便宜?”
当得知最便宜的手套也超过我收入的三倍时(我的收入主要来源于凳子下和阴沟边),我只好假装钱掉了,边喃喃,边回家。
我翻箱倒柜地找既便宜我又不需要的东西。找出了用过的一次性纸杯,拆了封的纸巾,学前班时的课本,还有一具高级工艺品——面人。
每次看到这个面人,我都抑制不住地感动。我的感动是针对捏面人的民间流浪艺人。他穿得比较干净,白衣黑裤,瘦削,眼里流露出说不尽的忧愁,最让我感动的是他居然戴着眼镜。我想到一个高级知识分子,流落到捏面人的地步,就多愁善感起来。
只见他打开一个抽屉,抽屉中有许多彩色的面,他从其中揪掉一小块红色的,又揪掉一小块黄色的,白色的……,做完之后,他竟然不吆喝,不报价钱,而是继续开始做,实在不可理喻。
出于对高级知识分子的同情,我买下了一个“姜子牙钓鱼”。在路上,姜子牙的鱼钩掉了。好不容易把他的鱼钩插上之后。他的手又“咔嚓”一声掉了。
原来,经过几分钟的风干,面已经变硬了。硬胳膊怎么能粘到硬身子上去呢?好不容易,我把他身体的每个部件都粘起来了,而且把他插进了墨水瓶里。没想到,姜子牙先生竟然“自杀”了,采用的是自我分裂式,把自己分成了八瓣。最大的一块,就是姜先生所钓的“鱼”。这“鱼”,就是今天我所要送给福利院某个幸运儿的礼物。
从我的口袋里,掉出一个响当当硬邦邦的东西,原来是那个令无数武林人士血染中原的红外线,我这个人呢,不知道它是好是坏,我是不会送人的。我拿了一节电池,安了上去,又按了按开关,当确定果真坏了,半点光也射不出来时,我才把它放进我的慰问包里。
与我同帮的选手有宇文宇和龙超两个臭小子。八点,我的楼下又如约响起了宇文宇雄伟而洪亮的叫喊声。我推开封建老爸爸,毅然决然地狂奔下楼,气喘嘘嘘地出现在他面前。看到他手中的慰问品(一本《红衣小超人》,一张稿纸),我对自己小气的愧疚没有那么深了。
听着宇文宇埋怨龙超不服从管理,没有一块出发的声音,我们来到 4e86." >了牛肉面馆。说好了AA制,到了该结帐的时候。宇文宇才在口袋里掏来掏去,然后再哭丧着脸对我说:
“死定了,我的钱丢了!”
惨了,我本来也准备用这一招来对付宇文宇的,所以特意只带了很少的钱,没想到我一代骗饭宗师竟栽在了宇文宇手里。这一家面馆的老板可是这一带有名的“呆霸王”,身材魁梧,皮肤黎黑,吃了霸王餐的结果是什么样我可知道。
忽听一仙人高叫:
“我来付!”
是何方神圣?原来是小龙或者龙超。我故意在光天化日之下与他拉拉扯扯,装着与他抢着付钱,顺势扯掉他的衣袖,没有纹身!!!
啊,看到社会老师了,这一步是整个福利院活动中最重要的一环,有了这个环节,就代表着我们这群野孩有人管了,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坐公共汽车有人付钱了!
我们的社会老师没有男朋友,因为下雨天,没有男人来接她。我们的社会老师年轻气盛,热情高,总想搞点出其不意的花招,想成为电视上那种漂亮亲切,组织很多活动,受学生爱戴的新锐GTO麻辣教师,老师穿着白网球超短裙,戴着圆圆的小墨镜,我看着老师活蹦乱跳像个高中生,心里想:要不了几年,你的棱角就会被磨没了,就会死气沉沉地把课本一念,在黑板上抄几道思考题,变成一个混口饭吃没有个性的老师了。
见了社会老师,宇文宇张口就问:
“老师,您吃饭了吧?”
并作势掏钱,难道又要重演他牛肉面馆的闹剧?自己没带钱,还想拍马屁,实在不是个好同志。
在路上,我即使背上“不和老师走在一块”的罪名,也要走得快快的,以预防小龙突然袭击。
总算到一家医院,根据调查显示:福利院就在医院里面。我边走边想着与那些小孩的温馨场面,我们坐在一个大屋子里,他们围在我身边,中间生了一盆火,我给他们讲故事,我忽然发现一个孤独的男生坐在一旁,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想自杀,经过我的拯救,他终于重见天日了!
不行,太离谱了!老师已经不见了,而我身边只剩危险指数极高的小龙了。我一路狂奔,留下一溜小烟,小龙跟着小烟一路追着我。
我干脆躲到了一间单独成栋的房子里,心里想着:反正医院里都是病人,遇到“儿科”就说慰问下一代;遇到整容的就说是来参观让人获得新生命的技术;遇到感冒的就好办了,只需要用我的一次性纸杯接点水就可以说我们是见习医师,因为经费不足,所以没给我们做白大褂。凭我的三寸金莲不烂嘴,横说倒说都有人信。
经过这番阿Q的自我教育,我总算排除了不安。但身处这幢房子,我还是感到新的不安和紧张,它不像医院那样,总是有被人搀扶的病人和兽性大发的护士,而是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几根拖把躺在走廊上,阴湿潮冷,又不同于空调,空调是新鲜的味道,而这里有蓝墨水的腐烂味道,类似于陈列室,但更像太平间。
小龙这时候也踏上了这栋房子的楼梯,楼梯上回响着重重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我看见一个房门是虚掩的,就干脆闯了进去,把门轻轻地关上,迎面撞见三个神色安详的老奶奶,围观着一台电视。她们见了我,不慌张不害怕,有个老奶奶还向我挥挥手,来了个飞吻。我怕这个飞吻飞出声音,就把我的纤纤玉指压在我的香香红唇上:
“嘘——”
向我飞吻的老太太大概是室花,随意挽了个公主髻,有数不尽的风情;看电视最专注的是一位黑衣婆婆,还有一位是戴眼镜的,脸上的皱纹最多。
看来我要赶紧博得这几位老太太的芳心,不能让她们把我赶出闺房。要是被小龙抓到,再把我全身乱摸一气,岂不死得很难看?
俗话说得好:老人心,海底针;老人脸,六月天。老人的脾气就像小孩,就像过了一辈子,又回到起点。我努力地想笼络小孩的方法,是不是也应该让他们围在我身旁,我给他们讲故事听?但她们的注意力都在电视上,硬要把她们拖过来,反而会引起她们的反感,而且,三个人围起来,不是圆形,是三角形,不热闹,不团结。
我在屋子里干站了一分钟,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微笑地站在一边,嘴都笑僵硬了。熬了一阵,我打破僵局:
“奶奶,您需要帮助吗?”
奶奶干练地用两个字回答:
“不用!”
我只好又微笑着站在一旁,像观音旁边的侍女,公主髻奶奶的嘴终于微微张开了,我欣喜若狂地把耳朵贴在她嘴巴前,竭尽全力想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只见她嘴唇翕动,仔细辨认才发现,她说的是:
“没啥事,你出去吧!”
不行不行不行!我一出去,就会被小龙逮个正着!一定是我的慰问工作做得不仔细不认真。对了,光靠嘴说是不行的,我还得有实际行动。我操起靠在墙上的拖把就拖,幸而这里的地是大理石的,是刚拖过的,所以我拖的效果如何,不是最重要的,主要是看我的姿势,有没有表现出劳动的美感。
我故意在老太太堆前作秀,还不时加上专业术语:
“脚抬一下哈!让一下哈!”
没有料到老太太们有个习惯,她们把脚抬起来,把鞋留在地上。拖把不留情啊,一“呲”,就把黑衣老太太的绣花鞋弄进了电视柜底下。这个电视柜可真够奇怪,好象是专门为这个绣花鞋而设计的,除了绣花鞋,谁也进不去。当我小手手,第十八次捞鞋失败时,我终于放弃了,嬉皮笑脸地站到黑衣老太太旁边,我决定把主要讨好对象对准她。我发现她的嗜好:她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里唱京剧。
我灵机一动,说出了我对老人的第一句慰问:
“奶奶喜欢看唱戏啊?我陪你看。”
老太太依然一动不动,我有点害怕了,摸了摸她裸露在外面的,长满细小皱纹和老人斑的胳膊,一下子,我的脸都僵住了,这位老太太的胳膊没有任何生命力,水有死水活水之分,肉也一样,黑衣老太太的胳膊就是一块死肉,摸上去就像烂掉的苹果,这种触觉软软的,太舒服了,叫人不安。
她的眼神也太专注了。一眨也不眨,我把电视机关了,她仍然没有反应,她死了。
不是我搞死的!不是我搞死的!
我想推推她,以再次确定她到底死了没。公主髻老太太却说:
“莫推她,她从来都是这样的。来!我们来聊会儿天!”
我赶紧远离黑衣老太太,“缠绕”在公主髻老太太身边。她不需要我来找话题,自己就能呱唧呱唧讲一大堆: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啦,穿衣服呀太保守,我年轻的时候呀穿这么短的裤头。”
说着,用手在我的大腿根处使劲砍了几刀:
“街上的人都朝我看。”
哇!太开放了吧!
公主髻老太太太健谈了,从打排球讲到小胖子(她孙子),从房屋改革讲到长江黄河,从老伴的求婚讲到萨达姆的导弹,我找了个空隙问我早就想到的问题:
“你儿子对你好吧?”
老太太忽然不说话了,扭过脑袋,开了电视,哼起了京剧。
门忽然被踢开了!!我本能地把脑袋缩到衣领里,只从头顶上露出两只眼睛,只见宇文宇和社会老师在门口探头探脑,他们来拯救我了。我赶紧奔了上去,差点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宇文宇半嗔半怪地说:
“你跟龙超跑哪儿去了?讨厌厌!对了,龙超呢?”
我指责他对龙超的人称指代不对:
“不是龙超,是小……”
他打断我:“我们要去儿童福利院,你怎么跑到老年福利院来了?”
我虽说是来“慰问”,但谈不上“亲切”;她们虽然是老人,但够不上“慈祥”。其实我是打心眼里害怕老人的,害怕遭人慰问,害怕身子变得像内瓤装了稀泥巴的皮娃娃,害怕逢人就说当年的风流韵事,害怕生不如死地一动不动。怕自己变胖,变老,鼻子变大,眼睛变小,怕穷,怕生病,怕死。
我从前对老人院的印象是:一个人一间房子,房间里除了床还是床,每天有人从门缝里塞一个馒头。一个人孤独地死去,尸体腐烂了也没人知道。运气好的老人,十年会被人探望一次。
今天纠正了我的一些误解。首先,老人的待遇是由经济状况决定的,一楼的是三人一房,只有电视和床,是经济间;二楼是二人一房,多了一个收音机和茶杯,是标准间;三楼最bbr>高级,一人一房,电视改为29寸,还有一个炭盆。四楼是天台,冬天下雪时,经济间的老人可以上天台烤火,虽然在雪地里烤火比较浪漫,但是因为没有鹿肉可烤,失去了文人的雅趣。
我是个独身主义者,长大了没有老伴养,也没有儿女靠,所以这间福利院就是我的归宿。今日考察,印象良好,判决如下:我决定在我的有生之年,一定要多多赚钱,当这间福利院的院董,争取在四楼加盖一层总统套房。
没有了小龙这个危险人物,空气就格外新鲜,天空就格外明朗,人就格外神清气爽,我跟着社会老师改变路线,转移到儿童福利院。
还没上楼,就看到一排整齐的秋千。当时,我就喊出了“我也要进福利院”的口号。我们信心满满,怀着满腔热血,上了楼,我忽然发现,墙上有一排照片,当然是我们将要慰问的对象。
他们大部分都安了假肢,绷带上有着斑斑血迹,一刹那间,我们从脸到身子,到脚趾全都软了。接着,我们理所当然地变得不敢上楼,互相谦让,谦让到了三楼,看到楼梯扶手上晾着各式各样的尿布和一个铁门,那就是福利院吧。
敲敲门,半天才有人开,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室内陈设。跟幼儿园一模一样,墙漆成粉红色,有很多充气玩具,让我想起自己在幼儿园里,和初恋情人一块儿给布娃娃打针的温馨场面。
社会老师说明来意后,开门人什么也没说,只是指了指上面“特教部”的牌子,我顿时明白了,特教部就是“弱智部”,我又喊出了“我要进弱智部的口号”。因为不用装小就可以享受幼儿园的待遇。再说,我本身智力就不高,稍微伪装一下就是一个标准的弱智了。
终于找到了正确的位置,我们排着整齐的队伍,进入了福利院大门,我们每走一步,都进一步加深对“毛骨悚然”这个词的认识,奇怪的是我们走了一百多步,却连一个人影也没瞧见,我不禁松了一口气,准备打道回府。这时,一位好心的阿姨告诉我们,那些小孩吃饭去了,马上就回来。我的神经马上又高度紧张起来。
12点整,忽然听到地震一样的“轰”声,涌进了二三十个小孩。一个显然是孩子王的女生问我:
“你们是来干啥的?”
我答道:“我是来跟你建立联谊关系的,是和你交朋友的呀!”
老师交代过,不能说是来慰问,是来探望,是来“三下乡”的,怕把他们的自尊心给搞掉了。
我有了一个发现:这里的小孩都穿着相同的衣服,在白鹿市场,十二块钱一件,孩子王的那件衣服格外地小,只到肚脐眼,胸前的印画也脱落了,只留下星星点点的红块块绿块块,依那孩子王的条子和脸的轮廓来看,她也只有十二三岁,只不过身材高大些,让我不得不仰视她。
社会老师老师这时才跳出来,从她一直没有打开的百宝袋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橡皮泥、纸、本子、书、手套,四处分发,那些孩子立刻从怀疑变成了兴奋,都叫了起来,是那种野人的叫:
“嗷——哇哇哇——”
他们全都围上去,把老师热情地扑倒。只见一阵烟雾散去,老师的手只剩下了几根光光的指头,连不锈钢戒指也不见了踪影。
我也趁热打铁,拿出了我连夜赶制的一幅画,那是我毕生花的心血最多而画得最难看的一幅画,画着一个歪眉斜眼的小女孩(本来想把她的眼睛画大一点,可是学艺不精,画过了火),她头顶太阳,脚踏草地,手牵一只气球,我大声问:
“谁要?谁要?”
喊了十几分钟,也没一个人答腔。我只好随便抓了个小孩,把画塞给了她。她天生青光斜睨,而且刚好拿着老师发给她的一只气球,她以为画的是自己,就“哇哇”地哭起来,我赶紧以手做罩,捂住她的嘴巴。
唉,这样的慰问恐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正是想到我们这样的姿势会给下一代留下深刻的印象,我决定采用软式政策,来制止她的哭闹。
我搬来一个木箱子,为了保持自己与民同乐的形象,我把没有拭干净箱子,就一大屁股坐了上去。我还把裙子全部扑在箱子上,保持优雅的淑女形象。我拿出自备的故事书,满心欢喜地要给她讲故事。
我阴着脸,哑着嗓子低声问:
“你要不要听故事?”
那女孩却如小鹿一般,又跳到老师那儿去了。但经过我的死拖硬拽,她终于又回到了我温暖的怀抱,表示愿意听我讲故事。
终于可以表现我温柔的一面了,为了保证我讲的和她听的兴趣,我快速而准确把目录报了一遍,然后微笑着,让她告诉我想听哪一个,但见她瞪大双眼,看着我,我们就这样对看了两分钟,像电视上男女主人公一见钟情的样子,在这短短的两分钟里,她只眨了三次眼睛,但咽了11下口水,我明白了:她没听懂!
我只好采取强迫的方式,硬是从第一篇开始念,我念得绘声绘色,聚精会神,把自己都感动了一番,但第一篇念完之后,放下书,抬起头才发现,那位小妹妹,正环绕在老师的腿上。我的温柔表现,就这样被无情地抹杀掉了。
看来笼络小孩我不是特别特别拿手,我只好把镜头转向了孩子王。我从老师身边把她拉过来,打开我的慰问袋,本来我是想把里面的宝物留到最后,给他们一个惊鸿一瞥就关上,想不到竟到了让他们尽情挑选,一点神秘感也没有的地步。
我赔着笑脸,依依不舍地打开慰问袋,我们是来慰问的呀!
孩子王先拿出一次性纸杯,往里啐了一口;再拿出一包纸巾,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又抽出牙签,剔了剔牙,就扔了。然后,拿出那只指甲盖大的小面鱼,她总算满意了,吸了吸快要滴下来的口水,往老师的方向走去,我眉毛上的皱纹终于舒展了。谁知,那面鱼在她的精心呵护下,竟然被捏得粉身碎骨,气绝身亡。
我拿出我的镇元之宝——红外线发射器,孩子王的手刚触摸到,另一双白皙手抢先夺走了这宝贵的慰问品。是小龙!
他在“恶人先告状”这句俗语中,充当了恶人的角色:
“这本来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要给别人?”
“不是你的,是龙超的!”
大概是因为我声音太大,房子太小,这个争吵传到房子每个人的耳朵里 ,老师也过来断案:
“蒋方舟啊,这次慰问你是不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呀!他不是龙超是谁呀?龙超!红外线借我一下,你看,上面还刻着龙超的名字呢!本师爷判定:红外线归龙超所有,十年之内你不得哄抢!”
第十四章 大变活人
临下课时,红外线发射器忽然越过三八线,横扫桌面,穿过文具盒来到我的手边。同时,小龙说:
“不要骗我,把好的斩妖剑还给我,不然你下课死定了!”
我对需要很高的智商才能破译的间谍活动一向很有兴趣,这回刚好可以如愿以偿。根据重重推理,对每个字的推敲研究和反复瞄瞄这个红外线,破译如下:
小龙没文化,以为这个射不出光来的红外线是坏的,好的被我偷梁换柱——藏起来了!
下了课,班上刮起一阵黄沙,烟雾四起,一阵凳子响,叫喊声,哭闹声响成一片,打仗了吗?混乱之中,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道:
“快点搬凳子下楼站队!”
哇!我们学校活动很多,但一般都是一节课就能看完的活动,既然要搬凳子,就说明这个活动时间很长,如果站着看就要看得:轻则腰酸背痛腿抽筋,重则脊椎断裂,七孔流血而死。
一年级到五年级,我们只享受过一次搬凳子的待遇,是“法制教育”,警官大讲“小时候偷针,长大了偷金”的道理,这个偷金人在枪毙前,要吃他妈妈的奶,警官忽然尴尬地笑两声,搔搔头说:
“结果他怪妈妈没把他教育好,把他妈妈的奶头咬掉了。”
这个经典故事每次老师教育我们的时候,都详详细细地讲一遍,听起来已经没有新鲜感了,但我们每次都尽责任地对“奶头”一词,反复咀嚼,发出暧昧的笑声。
我路过讲台时,轻轻一掷,把小龙所说的“坏的”红外线扔进了“拾金不昧盒”。
“拾金不昧盒”的原型是粉笔盒,由于资金短缺,所以粉笔日益削减,终于完全灭绝。“拾金不昧盒”是讲台上最脏最乱的东西。身上集粉笔灰、墨水斑、铅笔末三位一体,有洁癖的老师总是不远千里,把它放到暖气片上。“拾金不昧盒”里并没有金银珠宝、钻石珍珠,甚至连钢蹦也没有,原因有三个:
其一,同学们太精明,很少掉钱。
其二:同学们看到盒里的钱,为了便于保存,把钱放到自己的荷包里。
其三,同学们为了预防盒里的钱被人偷走,干脆不把捡到的钱放在盒里了。盒里装的都是些善于滚的东西,最多的是橡皮,这些橡皮磨圆了棱角,又富有弹性,胳膊肘一拐,书一翻,铅笔一碰,就不知道跳到哪个“拾金不昧好少年”的手上去了。
我的红外线一接触到柔软如席梦思的橡皮堆,就边滚边蹦,越蹦越勇,越滚越欢,没有停止的迹象。
楼下正催得厉害,我顶着我的小板凳,望着操场上一片拥挤的景象,等待着活动的开始。这次活动因为没有老师指挥,我们不知道是按做操队(高矮顺序)站,还是按座位队(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站,还是按放学的路队(家庭住址的顺序)站。群龙无首,有人窜来窜去,穿过别人班的队伍。有的举着板凳谈电子游戏。同学们终于聚集到了一起,又有同学传圣旨说:
“老师说了,按做操队站!”又有人喊,“不是的,我问过老师,是按座位站。”刚刚成型的队伍又打散了。人群中又传出一个声音:“按路队站,按路队站。”
这回我们可聪明了,不盲目地站队,等着三个假传圣旨的人讨论出一个成型的方案。忽然,主席台上的话筒响了,顿时,人挤马踏,跑成一片,场面混乱。在奔跑中天然形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顺序:先来后到的顺序,腿长个高的跑到前排,腿短个矮的排在后列,我用凳子挤过了三个人,终于排到了最后一名。雪藏书网上加霜的是,几名女擎天柱又分别在我的前、左、右三面,正所谓三面环柱——不得动弹。
终于开始了,首先出场的是一位中年男子,是那种面色红润,嗓子尖利类型的。
“小朋友,你们好!”
那些一年级的小朋友们激动地挥动扯破嗓子叫:
“好——”
三年级的处于逆反的青春期,大叫:
“不好——”
我们这些历经风霜的五年级,抱着胳膊,连哼也懒得哼。
主持人介绍他们的话剧团,掰着指头数他们获过的奖。切!跑江湖的就跑江湖呗,还起个学名,一般跑江湖的都有个美女撑场面,此团不仅没有美女,连收钱的猴子也没有。却原来今天是看话剧,老师的保密工作真是越做越好了。
第一个小品《并非儿戏》,首先蹦出来的是一个嗓音尖利的女人,她扎了两个小辫,穿着那种最土的花衣服。她说话的声音实在太尖了,连在最后一排的我也不禁捂住了耳朵,终于,我没弄清楚她说的是什么。这时,又蹦出来个男的,也是学生打扮,穿着校服,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他与那最先出场的女生正好相反,说话的声音极小,简直听不到什么声音,只听见什么“劫富济贫”。这时,又蹦出一个男生,三四十岁,自然也是穿着学生的衣服,都快把衣服撑破了,还好,他声音适中,不大不小,主要是什么:
“我是个大款的儿子,很有钱很有钱,我放学啦!”
他那么有钱,却用最土最大的大哥大打电话给他妈:
“妈!我打的回来噢!”
我认出了这个大哥大,是市场上卖的一种水枪,一挤,就从天线射出水来。瞧,就是这么一个有钱的主。
他正喜气洋洋地往前走,那两个藏在树后面的最先出来的男女(暂且称他们为女甲和男甲)跳了出来,说:
“打劫!”
一二年级的小朋友吓一大跳,我们这些见过世面的人,则认为这是所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那女甲男甲叫那大款的儿子把衣服脱下来,终于,只剩下一条内裤了,我们兴奋地大叫:
“脱!再脱!使劲脱!”
可到底没有继续脱下去。
脱完之后,扩音器发出比女甲的嗓子尖一万倍的声音,划破天空。既而,话筒里又传出了许多人的哭声,凄凄凉凉,刺进人的骨头,但又不真实,象是话筒的某个部位出了故障,我恍惚听到了神姐小凤的声音,但是又不能确定。
大款的儿子蹦蹦跳跳地下台了。他一走,扩音器便好了,尖嗓子的女甲捧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说:
“我们要把这套衣服交给老师,捐给贫困山区的小朋友!”
表演完之后,那些小不点们竟热情地鼓起掌来,我们这些学校里的“前辈”因为追求的是个酷,是个帅,所以轻易不表示对别人的钦佩。
那个面色红润的男主持人再次出现,他微笑着说:
“小朋友们,你们觉得这两位小朋友的做法是对还是错?”
一年级小朋友纷纷拉长声音说:
“对——”
我们故意和他们对着干,说:
“错——错——错——”
没想到真是错的,那主持人又说:
“还是五年级的小朋友聪明!他们的动机是好的,但是他们的做法却是违法的……”
大众哗然。他又接着说:
“什么什么法什么什么条什么什么款规定,什么什么什么……,接着欣赏第二个小品《他为什么流浪》,在欣赏之前,先让我向你们介绍两位我们艺术团的演员。”
话音未落,只见两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农村儿童”上台来,主持人指着其中一位扎辫子的说:
“她是我们团优秀的中青年女演员,下面我来问问她几岁了?”
她大大方方地说:
“我的儿子已经工作了,你们猜我几岁了?”
主持人又指着另一个扎辫子的“女生”说:
“你们猜猜她几岁啦?”
我们已经懒得猜了,笑弯了腰,跟我一同站在后排的男生范都都说:
“真是看不出来啊,这么大了还演戏,好可怜啊!”
折腾了好久,第二个小品总算开始了。
“今天哪,我过生日,我请了许多同学到我屋里来,我现在要去买鸡蛋,淀粉……”
话音未落,儿子已经工作的“小女孩”急匆匆地跑过来,激动地说:
“刘萍,刘萍,今天我求你一件事,我要请你吃饭!”
接下来的对话多不可数,只消听我讲讲故事梗概吧:
王丽的父母都是残疾人,所以王丽很自卑,如今刘萍过生日,又没有请她,因为她家里太穷,不想让她破费,王丽便从家里拿了5000块钱(这钱是她爸爸做手术用的——当说到这个数目时,我们班同学兴奋地吸溜了一下快要流下来的口水),之后,王丽就要请刘萍到“河南饭馆”吃饭,并点了龙虾、海鲜之类。不料,厨师同志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免费送给他们一个生日蛋糕,看到这个蛋糕,我的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同学,丢人地“哇”了一声,不禁纷纷议论:
“这个蛋糕是妞妞西饼屋的,72块钱,不过一点也不好吃。”
这些同学太没有洞察力了,没有看到老厨师拿着蛋糕随便舞动,一点也不担心蛋糕有掉下来的危险,其实所谓的“蛋糕”,只是个空盒子。
看了这个之后,同学们纷纷表示,这个小品没有第一个好看,太枯燥,而且得知了演员年龄后,没有了什么幻想和争论的余地。
主持人又出来了,兴奋地说:
“同学们,剧中王丽的作法是对还是错?”
哼!重施故技!
“错!错!错!”
原以为这么幼稚的问题只有一年级的小朋友才会抢着回答,可是我身边竟响起来了同学的喊声。
主持人说:“没错!不是,错了!王丽的行为是错误的。第什么什么法,第什么什么条,第什么什么款规定……,所以,即使是自己的父母,拿他们的钱也是不对的!”
话音未落,同学们便发出悲惨的叫声:
“惨了!我那次偷了我爸的一块钱,会不会抓我呀?”
第三个小品是《他为什么流浪》,首先出场的,是一位充满痞子气的小男孩(当然也是四五十岁的小男孩),他的痞子气,是我们唯一认同的表演,一看到他,众人的目光就齐齐地射向宇文宇之流。
接着出来一位男人,他总算是成年人打扮(为此,我们应该鼓一下掌)。只见他推着自行车去买报纸,那个痞子男孩,“哧溜”一声把他的气门芯给拔了,不知是真拔还是假拔,接下来的情景,大家可想而知,那位同志买完报纸之后,发现气门芯不见了,他发现了那个充满痞子气的小男孩,彬彬有礼地问:
“小孩儿,你看到我的气门芯了吗?”
那小孩儿看看他(从上到下,从左到右),说:
“嗯……没有!”
这一“嗯”,“嗯”出了一批人的疑问:他为什么能“嗯”这么久而不换气呢?最具有想象力的解释有三个:他前世是鱼;他老婆经常审问他;他曾经受过潜水训练。终于“嗯”完了,我们如释重负,替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之后,他们又进行了一场冗长的对话,在这段对话中,我们班同学对“三只手”这新名词,立刻发生了极大的兴趣,纷纷请别人检查一下自己有没有长第三只手,连我也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肩膀,总觉得有一只呼之欲出的小手。
后来不知怎么就扯到小男孩的爸爸了,那小痞子说,他的爸爸不要他了。这段话中间,有一段无聊的话,又终于能引起我们的笑声:
“你为什么拿弹弓打我?”
“因为你戴眼镜!”
“那么多戴眼镜的,为什么偏要打我?”
“因为你像我爸!”
“我哪儿像?”
“你穿的鞋像!”
接下来的事可想而知,小男孩吐露心声,说自己想上学,这时,那中年人一把夺过小男孩的书包,发现里面都是气门芯,以为他拔气门芯是卖钱上学的,不免又感动了一番。他说:
“我是一所学校的校长,你要是想上学,我可以不收学费。”
说完,便推着自行车,要和那男生一块走,发现没有气门芯,便莫名其妙地疯狂大笑,那痞子男孩给了他一个崭新的气门芯,一块儿走了。忽然,上来两个“膘”形大汉,抬着一个纸板,在痞子男孩前放定。纸板上画着一排楼房,“楼房”上写着血红的“学校”。
这个小品就结束了。主持人又出现了!他说:
“下面请欣赏劲舞:美丽的花蝴蝶!”
站在我旁边的范都都,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他爬起来对我说:
“劲舞就那几个动作。”
他做了几个动作,第一个是双腿叉开,并弯曲,两只手不断地在双腿前交叉。第二个动作,他单腿跪在地上,背对着我,忽然猛一回头,吓了我一跳,而他自己却一脸冷漠。接着,他麻利地站起来,五指叉开,刚好挡住脸。第三个动作是侧手翻,当然,身体条件有限,他只是双手撑在地上,身子原地爬了一圈而已。
劲舞开始了,做的第一个动作,竟是单腿跪在地上,背对着我们,忽然回头,吓晕了三个一年级的学生……总之,范都都做过的动作,舞蹈里都有,我不由得向他投去敬佩的目光。
原以为这是最后一个节目,所以我们都搬起凳子,准备回教室了,谁知,那主持人又发话了:
“小朋友们,请稍等,由于我们团的艺术演员们看到你们热烈的反应,自发地又排了一个小品。叫做 href='/article/566.htm'>《日记》”
宣布这个消息后,同学们很是雀跃,到底这种活动还是很少的,话剧表演虽然不尽如人意,但至少比上课有趣得多得多得多得多(老师看了别见怪哦)!
先出来一个穿着校服的老男孩,我觉得他很眼熟,原来,他就是那个在第一个小品中出现的富翁的儿子,从这件事,可看出此话剧团的人员稀少。我觉得他们挺可悲的,老大不小了,还在台上蹦来蹦去的,既丢脸,又伤身体。
那老男孩不免又是一大串开场白:“我叫黄大米,我这个人很聪明,但只有一个毛病,就是看人家的日记本,现在呀,我们班谁的日记本都看过了,就差班长的日记本了!她的日记本呀,是个带锁的。这次,我约她出来,就是想要她这个日记本的钥匙。”
我看这位大叔年纪也不小了,能念这么一大段台词,气也不喘一下,也倒挺难得的,精神可嘉。可我不免要提点意见:1、以后演出时,请务必记住,男生不要画口红,不要抹粉,看上去怪恶心的。2、这段话不符99lib?合实际,哪儿有人这么傻,把自己的罪行公布于天下?3、如今,哪个笔记本不加锁?少见多怪,而且,即使有锁,一砸,或者一拔,或者一捅,就开了。我又不是没试过(惨了,漏馅了)。
我们班素来以知道别人的秘密多,来做衡量人见识广的标准。但因为我长得不太老实,所以别人都不肯把秘密讲给我听,俗话说得好:兔子急了,也要吃窝边草。我只得从亲戚家眷开始抓起。亲属家眷也不好抓,以前我小,张姑奶娶媳妇,李四妈嫁儿子,都不背着我。如今时代不同了,人人都讲究个隐私权,我只要往烟圈里一坐,他们就闭口酌茶,我只好单独地跑到另一个屋子里,穷极无聊。
一日,我到大姐家吃饭,和二姐一块儿被驱逐到大姐的书房。大姐不在家,我的大姐正值青春期,所以我对她的秘密格外感兴趣。我早有耳闻:大姐在我们大家族中电话最多,我不时在书桌前搔首弄姿,想打开抽屉又不敢。
我听说大姐有个“哥”,用奶奶的话说,那“哥”长得“颜色好,个子高,走路拿本书,从来不骑脚踏车,特别文明……”二姐先发制人,对我说:
“你想知道她那个‘哥’吧?”
我曾听大姐无数次讲“对我影响最大的人就是我哥”,就抑制不住地凑上去说:
“讲讲,讲讲!”
她既犹豫又兴奋,脸上还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坏笑,向我讲述了大姐和“哥”之间微妙的关系,末尾不忘加一句:
“你想不想看那个人的照片?”
我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二姐神秘地悄悄地拿出一本《高三物理题解析》,抖啊抖,抖出了一张男生的照片,我们啧啧地评论了一番,又不敢太大声,怕惊动了外屋的婆婆妈妈们,经过蜚短流长的磨练,她们的耳朵已经无比灵敏。
二姐又抖出了两封信,我们不顾炎热,两个脑袋紧紧地靠在一起,欣赏着我们无法诊断是不是情书的信。一封是表扬大姐虚心好学,一封是一首看不懂的诗。
我们开始从小处翻起,先翻笔筒,把笔一根一根倒出来;后来胆子就大了,开始翻抽屉。我们小心翼翼地摆弄着任何一样物品,生怕弄错了,不能归回原位,我把口红、眼影、指甲油,都涂一点在纸上,试试效果。
只听二姐一声惊叹,原来她发现了一个订起来的日记本,我横看竖看,对着光看,都看不出所以然,二姐用指甲一拨一提,日记本就打开了,翻开才发现,原来是交给老师看的,上面还有分数。失望了一阵,我们又用订书机订上了。
正回忆着自己的书房谍影,想着演出完了之后,我要与他们的编剧切磋切磋,忽然,台上的演员大叫了一声:
“她来了!”
果然,台上又多了一个四五十岁的姑娘,令我气愤的是,那姑娘穿得实在太土了,简直有辱我们青少年的形象嘛(做义愤填膺状)!从她的额上一滴一滴的汗珠可以看出,她热到什么程度,更可怕的是,她的汗使她脸上的妆迅速脱落,使本来就不好看的脸更丑了。
她上台后,又是一阵饶舌的独白:
“我叫李小花,是5年级2班的班长(讲到这儿,坐在我们班旁边的5年级2班忽然爆发出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杨非雪一行人立刻产生了不满:“他们有什么好高兴的,特别是2班的女生,每次都穿得才暴露,不象4班,女生们都没几件象样的衣服。”我看她们的谈话有碍两班友好关系,连忙制止,却被冠上了软弱的罪名)我们班有个黄大米。什么都好,就是有一条:爱偷看别人的日记,我们班好多同学的日记都被他偷看了,这回他约我出来,肯定是想要我这日记本的钥匙。”她边说边摇晃自己挂在胸前的一大串钥匙。
黄大米见目标已来,很是殷勤,赶紧把那目标请到长椅子上坐下。那拽得二五八万的班长发话了:
“大米,你来找我干什么呀?”
我们同学为“大米大米”这称呼啧啧不已。这啧声包含了“兴奋其暧昧、唾弃其伤风败俗、羞羞其不要脸皮、叹息其奔放,感慨当今社会的开放”等多重含义。我们班的同学可没有这样大逆不道。如果喊名不喊姓,刹时间,他的名字将响遍全学校,因为我们班同学的干弟干妹很多,所以这个头条消息一定传得出乎意料地快。十年后,这件事仍然会成为茶余饭后谈话的材料,或者夫妻枕边的闲话。
站在前面的宇文宇正好趁乱,悄悄地喊着自己暗恋对象的名字:“娟”,其深情不下琼瑶的主人公,听得我汗毛都掉了一地。
台上的大米总算找到了借口:
“我呀……我……我是想找你借指甲刀,对,指甲刀!”
原来,李小花的指甲刀同那一串钥匙挂在一起。天哪!哪儿有学生天天带着指甲刀上学的?起码我们不带,我们的指甲长了,要么不剪,让它自生自灭,要么用嘴啃,不瞒您说,我长了十二年,从来没剪过手指甲。
机灵的李小花果断地说:
“这样啊,那你哪个指甲长长了?我来给你藏书网剪!”
拜托!她也太没脑子了吧?要是脚指甲怎么办?
后来戏我也没仔细听,不知怎么的,黄大米知道了班长本来就知道他的目的(这句子真够长的),黄大米似乎豁出去了,开门见山地问:
“那你到底给不给我看?”
“你是真的想看吗?”
拜托!她说这话时,眼睛斜着黄大米,很斜眼很斜眼,十分夸张,咄咄逼人,样子十分欠K。
班长慷慨地把钥匙递给黄大米,他迫不及待地打开日记本看个究竟。忽然,后台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吓了我一大跳,可能是念班长的日记吧:
“现在我们班有个同学叫大米,添了一个偷看别人日记的毛病,我身为班长,一定要制止这种情况的发生。”
我等着声音继续响下去,不料,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看他们身体倾斜的角度,还有扑在一起的势头,台下响起捂眼睛的“啪啪”的掌声,但由于我们内心饥渴空虚,可不想放过这个看言情巨片的机会,所以指头之间特意留了一个缝缝。
主持人又上台讲话:
“小朋友们,你们的反应实在是太热情了,我们团的优秀演员们一致通过:再给你们即兴加一个节目。好不好?”
虽说买一送一的赠品多半不是什么好货色,但我还是和一年级小朋友一起喊道:
“好!”
一个新脸孔出现了。此男年逾半百,身披斗篷,一看就知道非等闲之辈。他刚一上台,舞台后面的广播室突然响起了音乐,还是流行歌曲呢!有不少同学跟着哼哼起来。
这到底是个什么节目,怎么这么隆重?台上的这位老先生终于有所行动了,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白鹿市场桌布西施所售的红中带绿的桌布,奸笑一声,把桌布使劲抖了一下。
此时,操场的另一端卷来一朵黄沙,并不像我们跑步时带起的尘土,而是像海浪一样一波一波地席卷过来,夹着各式各样的塑料袋和雪糕包装纸,花花绿绿的,中间还有个垃圾筒盖,带出的声音像卖艺的美女敲锣。
我们最后一排的,并不能像前排的那些英雄们,面对黄沙只捂眼睛而不退却。他们离黄沙到底还有十几米呀!我们可是关系到性命的呀!我和范都都以凳子做护心镜,拼命地往前抵,经过八十轮的循环进退,第一排的一年级,已经被抵到舞台上,和魔术师一块演节目了。
话说那魔术师一抖桌布之后,产生的不止是黄沙而已,魔术师的手上还出现了一朵假花。耍白痴也应该用聪明一点的魔术嘛!那位老伯伯还装纯洁少女,把花放在鼻子底下闻一闻。
我们实在难以抑制心中的愤慨,在宇文宇的带领下大叫:
“抗议!抗议!”
但这声音在低年级的欢呼声渐渐淹没了。
这时,主持人亲自把一个红漆已经脱落的能装一个大人的箱子搬了上来。
大变活人!
大概这个人第一次表演大变活人这么宏伟的魔术,压制不住兴奋,在台上蹦来蹦去就是不表演。终于,被我们挤到了台上的小朋友们被魔术伯伯抓住了,要往箱子里塞。
广播室的音乐嘎然终止,转换成了“呲呲”的声音和惨叫声,那声音使我想起了冯圆遭到红外线的射击时所发出的叫声。
红外线!!!
我只知道它在“拾金不昧盒”里蹦蹦达达不老实,没想到它竟然自己蹦出来了!它的伤还没养好,蹦得还不稳当,每起跳一次,看上去都有摔倒的危险,我看着它蹦完一百多步,不知道出了多少冷汗,咬断了几根指甲。红外线每起跳一次,都从发射器里迸出一点红光,凡是被红外线照到的人,身上都永久地留下一个红点(不知道洗不洗得掉),像被狙击手瞄准好了要开枪。
魔术师红光满面地揭开“大变活人”的盒盖,简称“大变盖”,果真,当然,确实,盒里空空荡荡,八个被抓住的小朋友终于完全被塞进了红漆箱子,大变活人开始了!!!
魔术师拿出桌布西施亲手卖出的桌布,重施故技,继续在红漆箱子前抖了抖,抖出了漫天红屑,看来白鹿市场的东西,就是“水”到姥姥家了啊!
“大变盖”里被大变的活人们不知是怎么了,吃吃地哭个不停,还动不动就发出一声惨叫。
红外线也在同一时刻蹦到了主席台的台阶上,但除了我没有人关心这个富有魔力的红外线,小咪咪们都在哄抢布屑。唉,还是太年青了啊!我们当初年青的时候,也像他们一样,一有外人进学校,不管别人留下什么遗物,我们都上去哄抢,所以散发广告的人特别喜欢趁着放学的大好时光,在校门口晃荡,不管是西饼屋开张,还是眼镜打折,还是家教辅导,还是性病治疗,只要是花花绿绿的纸,我们都不分好歹地一抢而光。
舞台上忽然腾起了白烟,范都都发号施令:
“烟雾弹!快卧倒!”
出于对我本能的关心,他把我摁到前排同学的凳子下面,放干冰都不知道,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市井。
魔术师再次揭开“大变盖”,里面再一次空空荡荡,观众开始骚动起来,有的笑,有的叫,有的哭道:
“我的干弟弟到哪里去了?”
“我的干妹妹甄岛梅到哪里去了?”
“吕强仁!吕强仁!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观众从来都没经历过这样大的场面,感动得只有用鼓掌来表达,这么多的感动所炮制的掌声,其声响盖过了垃圾桶盖滚出的声音,盖过了一舞台人的哭声。几个比年轻时候的我更多愁善感的女同学,还为这来历不明的感动咬着手臂哭了起来。
魔术师相信了这个魔术是自己变的,学着某位明星的样子,跳着到舞台前面,在舞台边缘刹住了脚,舞动的双手高喊着:
“大家好!冷不冷?热不热?”
主持人也上台沾光,他挥着自己不长的胳膊,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逼自己哭出来。魔术师要下台时,他才疼得“热泪盈眶”,主持人硬生生地把魔术师扯了回来,热情地攥着魔术师的手上下摆动。这么大的动作实在不能算是握手。他又像拳击裁判一样,高高举起魔术师的右手。
一位同学学着非洲妇女,把板凳抗在脑袋上,扭过头对另一同学说:
“只有最后一个节目有看头,那个魔术师比大卫·考伯菲(魔术大师)还厉害!”
“嗯!特别是最后那招,好屌啊!”
屌,读作diao,不是脏话,是赞扬某个人很厉害,很拽。
第十五章 灌篮爱好者
上了五年级,男生就不再是满操场追小女生的小男生了。变得想帅,想酷,然而怎样才能算帅算酷呢?哈哈哈!我告诉你吧!
一提到篮球场,就会立刻联想到《灌篮高手》,联想到帅和酷的流川枫,但是我们知道流川枫是不现实的、理想中的,只好在自己的班里找流川枫、樱木花道、三井寿的替身,我们女生个个都是流川枫的Fans,我更是迷得七孔流血。
男生们向往自己在球场上驰骋,但技术有限,每次打篮球,他们的精神状态和热身运动像那么回事,一旦正式比赛,就三番五次地出现几个人压在一只篮球上的惨烈景象,动作像打橄榄球,而比分,则像踢足球。
没有上场的男生,当裁判不懂规则,当球员没有技术,当教练没有谋略,当替补没有板凳,就懒洋洋地靠在篮球架上,要不就是孤独地坐在篮球上,他们只是无奈地看看球赛,表情酷酷的,既不露出对球员的赞赏,又不肯学小女生,轻狂地咋咋呼呼,他们个个紧闭双唇,暴牙的也不得将牙齿伸长于上下唇之外。他们只是纯粹的观众,却想让别人误认为是世外高人。
二班的三男两女提着几瓶汽水和红色的喜纸闯进我班,不时诡秘地一笑。哦,是来提亲的呀,正当我们猜测是哪个倒霉催将要嫁入豪门时,红纸被展开了。
上联是:“白鹿市场大减价,莫失良机”
下联为:“二班三班打篮球,速来助阵。”
横批为:“喜讯”
——原来他们积极响应勤俭节约的口号,不舍得买纸,就从白鹿市场门前揭了一张纸,添上几个字。
男生们相当激动,可怜我班阴盛阳衰,去?.
掉因呕吐而住院的龙超,因肥胖而淘汰的范都都,因被误认为是女生而禁赛的变态人,就只剩下几个残次品了。
大概是由于兴奋,我下楼梯时一反担心下面一极还是不是阶梯的谨慎习惯,像飘起来一样飞下楼。
话说男生正在积极筹款募捐,用来买篮球、护膝、护腕的时候,女生们也在积极准备着,她们很有远见,知道这次比赛是难得的展示自己靓丽可爱的好时机,自发地组织了一只强大的啦啦队,我被委任为啦啦长。
队长应该上座,可女生已经把整个篮球场包围了,连上场球员都挤不进去,我更是没有立足之地。我刚准备使出我独创的“降龙胭脂掌”排开众人,手推了一下挡路者蓝娟的后背,哇!这么多骨头!我的手竟从她的身体里穿了过去,感觉就像在不软不硬,不稀不干的稀泥里搅和,难道说我受到了红外线的辐射,变成了神姐?
我出娘胎年头不久,一时竟无从 77e5." >知道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这么深刻的哲学问题,不会落到我头上的,我不会这么倒霉的!
我瞄准蓝娟的耳朵,大声说:
“你看得见我吗?”
但胖人的耳朵肉多,影响了听觉,所以蓝娟一点没听见我的话,还在和杨非雪讨论“二班女生服装骚”的问题。
过了所谓的一柱香的时间,比赛开始了,女生们赶紧叫了起来,生怕被人抢去了“靓丽可爱”的专利权,可张开嘴,打开牙齿才发觉还不知道该喊什么,便把起口号的责任推给了我。还给我下了重重命令,不能太老土豆,要有气势,不能太短、要压韵。
为了表示对我起的广告词的重视,她们还专门找了一块小黑板,要把我起的广告词示众,只见我磨着牙瞪着眼,终于恶狠狠地蹦出了:
“三班三班顶呱呱,打得二班叫妈妈!”
“龙凤双煞杀杀杀,杀得小怪稀里哗啦!”
我突然打了寒战,龙凤双煞关我屁事,提他们干甚?!
女生们虽然觉得这广告词血腥残暴,还有些文不对题,有愧于自己“可爱先锋女”的称号,但既然是我说的,一定蕴藏着特别寓意,她们立马在小黑板上写了下来。
她们赶忙把这新新的口号奔走响告,末尾的一句“是蒋方舟说的”,立刻使他们坚定了喊这句口号的决心。拜我的权威所赐,这口号传得出乎意料地快,我为什么没有继承祖先的勤劳善良温柔敦厚,何时变得这么嗜血成性?
不多时,全班同学就一齐喊着:
“杀杀杀!”
为了达到整体效果,喊的时候,同学们还统一配上一副要砍人的表情,像极了庙街的十二少。篮球队员们被观众强大的阵容和嗓门吓得晕倒了两个,精神错乱了五个,那场面,现在想起来都惊心动魄,令人激动不已。特别是,口号还是我发起的,真叫我觉得自己的伟大。
半场的时候,有许多轮不着上场的“超级冷板凳”,趁着这段黄金时间,赶忙窜到篮球场上,趁机投两个。不过由于人太多,已经分不清哪个球是谁投进的了。
宇文宇在篮球场上乃一代奇人,他从没有投进过一个球的记录,更是至今为止无人打破。他想体验篮球超人那种飞起来的感觉,就偷出场外几个坐得滚烫的冷板凳,摞在篮框前,自己站上去,使自己的身高达到篮球超人的标准。
他想灌篮之后,还像大猩猩一样,猴在篮框上,晃荡一阵,享受全场的掌声和全班十大美女的尖叫,结果他身子稍一前倾,脚下一用力,场上出现了推金山倒玉柱的壮观景象,以及球未进,凳已垮,人就摔,泪先出的无可收拾的残局。
场上果然响起了叫声,不过是120急救车的尖啸声。
同学们目送着他被抬上担架,含着热泪深情地说:
“你走了,但你的精神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从场上一位球员的口袋里,掉出了一个掷地有声的物件,响当当硬邦邦,我还没看见是什么,那些神经错乱的球员,以为是巧克力棒,都一哄而上,准备往嘴里塞。我竟也加入了他们的神经队,大叫一声:
“红外线!”
我冲向混乱的球场,我们班的一帮三八们,一见我这个淑女兼啦啦队长兼数学小组长,竟然冒死做起了篮球流氓,自己也不必有什么顾忌,即使裙子被巨大的步伐撕裂,也要不顾一切地冲到球场的最前线。
二班的女生们见球场上杀出了一群泼妇们,自己怎能罢休?一声:
“姐妹们,杀呀!”
她们也卷入了这场球场骚乱。众人为了表现自己不是孬种的英雄气概,争相跑上前,这时要是跑得慢一点可就“名节”不保喽!
多亏有人趁乱打了110才制止了这高达100人,长达一分钟的球场骚动。而红外线又在混乱之中不知道滚到那里去了。
老师把伤痕累累的我叫去谈话,,其中的指导思想当然是“身为女生和班干部(您以为我想当吗?),竟然又暴力又血腥,伤风啊败俗。”终了,还以“听老师训话不认真”之名,把我刑事拘留了半个小时。
我总算被老师放了,蓝娟却气势汹汹地冲着我来了,只见她无比之愤怒地把我拉进女厕所里,问:
“你胡搞什么?把我撞得流血了!”
扫遍蓝娟的全身,才发现她月经了!看到蓝娟也来月经,觉得她已经成功地升级为女人,她和我不是一个阶层的了,不能再倚小卖小,甚至当“少女”都没资格了。以后看到她就得提醒自己:噫——都来月经了!在我心里,月经是件特别丢人,恶心,肮脏的东西,来月经的人会被另眼相看,好象她体内恶心的东西都被人看穿了。
蓝娟见我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便骂街道:
“个死人头!失血过多,要出人命的呀!”
我趁着蓝娟还没哭出来,赶紧把我道听途说的那点关于月经的知识一滴不剩地讲给她听:
“这只是正常的生理状况,叫月经,来5、6天就完了。”
蓝娟捏着嗓子学那些女性用品的广告说:
“‘做女人真好’‘来世还做女人’‘女人的问题女人办’……才怪!当女人真麻烦……”
我冲着她的背影笑道:
“蓝娟,伺候好你的大姑妈!”
她回答说:
“你也把你的大姑妈伺候好……”
第十六章 “姑妈”来啦
记得刚才那场篮球赛吧?在那场比赛中,我又杀又打,又蹦又跳,运动量比篮球队员还大。不料,这一动,就使我落下了“病”根子。
回到家里,我迫不及待地上厕所,我上完厕所一直有两个好习惯——冲厕所,看底裤。这一看,看出了一条关系到我终身大事的消息:
我来月经了!
我的脸被裤子上的血迹映得通红,自己好象楞住了,可又不易察觉地笑了笑,想让自己的神经放松一点。
看着裤子上的血迹,我实在是太悲痛了:自己已经不干净了呀!首先,我为什么会这么早就来月经?听我老母说,一般在十五六岁才发生这种事情,原以为退了少先队才会来月经,因为来了月经,就不配戴红领巾了。其次,.我第N次萌发了男女不公平的想法,为什么只有女生来月经长“波波”?其三,为什么月经来得这么顺利和舒服呢?根据科学证明:来月经会格外头疼烦躁,可我却格外兴奋,来月经是我今天唯一的坏消息。
我故作虚弱地走到过来人——我妈身边。她的精神状态相当饱满,穿着一件黑得可以和抹布想媲美的睡衣,在灶前晃来晃去。我又想表现得满不在乎,又想装得特委屈,还想有点得意,最好还要无辜,这几种感情最终还是溶成了平淡的声音:
“妈妈,我来月经啦!”
我猜测着妈妈是该悲哀着又得买一份卫生巾,还是要欣慰我终于大了(这也意味着以后让我洗碗就有了理由)。可她却兴奋地把手在睡衣上一抹,我以为她要跟我握手,祝贺我和她成了同胞呢。不想,她说:
“你在家,我出去买东西。”
妈妈急急忙忙地走了,我因为找不到裤头,索性把衣服脱了,在家里裸奔。
我待在厕所,用了一卷卫生纸来擦月经,看着卫生纸上的殷红,触着景,生着情,叹着气。阿Q可不是那么好当的,自我安慰口诀,也不是那么好编的。
总算传来了我妈的叫着门,我小心地匍匐着帮妈妈开门,生怕得罪了姑妈,弄出一大堆月经来。她买了一大兜一大兜的东西:有促进血液循环的红塘,有滋阴养颜的乌鸡白凤丸,有活血化淤的当归玉露精,还有亲切慰问我的牛肉干,惟独少了卫生棉。
我妈竟然无耻地叫我自己去买卫生巾,还鼓励说:
“没事!就像买毛巾一样平常。”
如果我不自己买的话,我妈就要把我来月经的事情公布于天下同学,不要脸事小,没名节事大,俺月经女买月经纸乃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临出门前有个要求,我要带上牛肉干出征——哈哈哈!它是干什么的?被吃?不是!凑字数?不是!贿赂售货员?也不是!干什么的?猜嘛!猜不出来使劲猜嘛!
看到货架上的卫生巾,我并没有眼花缭乱,沉着冷静地抓了两包最贵的卫生巾(因为可以找妈妈报销),重头戏在付款的当儿,我并没有因为售货员是男的,就改变计划而改买牙膏和牙刷。我声音清脆,咬字清晰地说:
“叔叔!我买两包卫生巾!”
我有意把“卫生巾”三个字说得很重,显示出我不知道“卫生巾”的用途,是被妈妈遣使出来买酱油,顺便给波涛汹涌的妈或姐或姑或姨买卫生巾的无知少女。牛肉干就在这时候起到了辅助作用,我故意让牛肉干采用飞的形式被我丢进嘴巴里,还故意噱得“孜孜”作响,还故意夸大唾液与舌头的摩擦,发出“吧嗒吧嗒”的99lib?声音,把我的年龄强行降低,使售货员以为我的年龄很小,只是骨骼架子生得大些。
垫卫生棉的过程我就不必说了,怕影响大家的食欲。
晚上,我虽然睡不着,但又不敢像电视上的人那样翻来覆去,怕月经越来越多。想着月经漏出来,印出来,卫生巾掉出来的各种悲惨结局,害怕一醒来,自己已经身在月经的世界,所以迟迟不肯睡觉……
第二天一起床,我满心希望褪下裤子,迎接我的是一张空白的卫生棉,可放眼一看,仍看到一张血迹斑斑的卫生棉,我绝望了,无奈之下,只得又请教妈妈。妈妈说:
“没关系,这是正常的……”不过随即又说,“不过你的是有点多了。”
我听了这话,赶紧让眼泪一滴不剩地刑满释放了。
我问:“月经是不是来一个月呀?”
“一般嘛,来四五六天吧!不过你第一次来,可能不规律,有这个可能!”
妈妈和我兴趣不在一块,我关心的是月经为什么这样红?她关心的是红糖为什么这么贵?买了这么贵的红糖,我为什么不痛经?
那痛经又是什么呢?
我妈终于等到对我普及妇女卫生知识的这一天了。她清了清嗓子,开始对我进行演讲:
“是这样的。由于月经不畅,流出来的血很少,很多部分的血就在肚子里凝结,导致肚子疼痛,这就叫做痛经。”
听完这段理论,我不禁高呼:
“我要痛经!”
我们亲爱的组长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催别人交作业,只有在这时候,他才有权利发发脾气。这回也是,他把自己塑造成了收租子的黄世仁。不料,我把书包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到自己的作业,倒是翻出了上学前我妈在书包底层塞着的几包卫生巾。
我的作业本丢了,这本来只是一件小事,我们班一个月内,十个人有九个人都小型地丢过本子,只要往地下一望,就可以看到被踩了一脚的本子。但是,我这一次,向地下望了八、九眼,还没看见失落的本子。我只好使出了我的绝招,大喊三声:
“我的本子呢?”
但是这一招,只是引来无数厌恶的目光与叫喊:
“别叫了,嫌你会叫些!”
无奈之下,我只得坐下,好好地沉思使用哪几条求助方法。
首先是最老土的办法:跟老师说!但是老师只会爱理不理地说一句:
“好了!前后左右的同学都找一找!”
了不起重新赏你个本子,再把所有的作业重新抄在本子上。
其次,就是挨个问同学有没有看到我的本子。这一招也不好,首先我们班有几个同学下课的时候老老实实待在教室里?就算有那么一两个,也被尊称为“自闭症患者”。唉,如果我有先见之明,待在教室里,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人间惨剧了!
而且,我们班同学比较有眼无珠,从来都是自己的事既放在眼里又装在心里,可对别人的事,从来都是睬都不睬。自然也不会注意我的本子了。
当我否决了所有的求救办法后,决定:自己找出班里的神抄帮帮主!我将运用排除法,排除几个最有嫌疑的人,从动机,身份,手段等方面来入手。
第一位是我们班的“偷书帮帮主”。他曾经偷了图书室的一套《百科全书》,所以身份吻合。可是他与我无冤无仇,所以没有动机,没有了动机,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手段了。
第二个就是素来与我水火不兼容的杨非雪,她的动机很明确,就是偷我的作业,让我交不了作业,在63位同学面前出糗,但是要是说手段,却说不过去,因为下了课,她一直在操场上玩,有不在场证明。
第三个是范都都,他有恋物癖,最喜欢搜集我的东西,比如橡皮、笔芯、签名,特别是作业……
组长找来了一个火钳,在我倒出来的那堆东西里钯来钯去,神态和敬业程度和垃圾王极其相似。组长的火钳终于浮出水面,上面夹着的竟是卫生巾。
组长说:
“这是什么?”
我的脸一下子像第一次来月经的时候一样红,看来,这时候能使用的,就只有我这张骗死人不偿命的嘴了。我调整好自己的笑容,亲切地对他说:
“这是我妈妈给我买的新型创可贴,很好用的。”
这时,我的本子从高空俯冲下来,准确地落到我的书本文具形成的垃圾堆上,能使出“移形换影”绝招的,就只有假装纯洁几乎不被列入嫌疑的蓝鹃了,她若无其事地朝我笑一笑,好象抄了我的作业,是我的荣幸。
可恶的是,在我们班,抄作业不叫做抄,叫“参考”“采访”,所以我没办法将这位神抄帮帮主绳之以法。
组长心满意足地捏着作业本离去,我终于逃过了一劫。
可是更大的桃花劫——体育课等着我(因为跑道的终点有一棵桃花树),这节体育课是要考1000米长跑,该怎么办呢?让我跟男体育老师说我来月经了,办不到!
我编造了各种各样不上体育课的理由,其中不乏自虐的办法:我曾经试过在腿上割一个小口口,我不敢;曾经试过让范都都拍我一个“铁砂掌”,他不忍;我想把衣服脱光,让自己着凉,我又害怕人言。
第四节体育课到了!数学老师满面春风地走进教室说:
“同学们,还差几天就要小考了。可你们的数学还是不行,这节课体育老师刚好出差了,所以这节课上数学。”
听了这话,全班在范都都的带领下,用手,用文具盒拍着桌子,喊着:
“抗议!抗议!(口号和动作使我想起了饭菜久不上桌时自己的反应)”
集体的表情乱七八糟,有人是真的愤怒,有的是为了充场面被拉来当临时演员的,所以表情愤怒得不到位;有的不知道自己在参加抗议活动,笑得东歪西倒。
只有我一个人高兴地大呼一声:
“耶!”
已经快哭了的数学老师赞许地看了我一眼。
第十七章 X计划
恍惚间,我竟上了五年级,竟将面临小考,随着老师越来越多的训话和越来越少的体育课,我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
考试的前一天,老师悲喜交加地宣布:
“你们这一届的考生,首次恢复单人单桌的考试制度!”
我悔啊,我恨,我准备先恨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凭什么不早一年结婚,我追根溯源到祖宗的第十八代时,老师已经开始报考号了,我忙不迭记下了自己的考号。
下午,我到学校看考场,发现全教室只有一张双人双桌,高兴得我心跳不已,定睛一看,啊——呀呀呀,不由倒退三步,昏天黑地,乾坤倒转,我竟然跟范都都坐!出于百分之百的纯宣泄,我把这个我所知道的最大的晴天霹雳,告诉了我认识的所有的人,50个人通通向我证明,这个决定我做错了。他们不是用讥笑的眼神看着我,就是赶过去恭喜范都都。几个女同学用看一个残疾弱智儿的那种眼神看着我。
只一夜的功夫,就到了第二天,我破例8点钟就起了床,我激动得睡不着觉,我带着风,挟着火,来到学校。看到一大堆同学站在太阳地里,见我来了,一位同学幸灾乐祸地笑着说:
“你最好别上去,杨非雪她们有个X计划。”
我实在抗不住火热的太阳,只好回到教室,来到教室一看,完全是女生的天地:杨非雪、蓝娟还有几个女生阴森地看着我,我等了一会,杨非雪才慢慢地走向我,热情地握着我的手,说:
“我们有个X计划,参不参加?是这样的哈,我们不是都坐最后一排吗?如果我想知道第二题的第四小题,就先踢两下桌子,再踢两下凳子,然后你就把写上答案的纸团扔给我准备收买的人。”
我虽然对她们怎样收买别人非常感兴趣,但仍觉得她们老土!这样的办法,我们的前辈早就用光光了。老师可是时刻准备着,于是藏书网我面对面地对她们进行思想教育工作,我除了把刚才的几点加上以外,还误以为新安上的电视,是起监视作用,所以把这一点也给加上了,她们果然屈服于我的说服力。
蓝娟对我说:
“其实吧,我们早就想放弃,你一说,我们才被勾起来想搞的……”
过了好久,范都都也没有来。我以为他得了感冒风湿麻疹腮腺炎,可就在老师来之前,他晃晃悠悠地进了教室。他见了我,抑制不住的喜悦浮在脸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原来是面巾纸,他殷切地递给我,我注意到一个小细节,他是用双手奉上来的,头还微微低下。
我也不谦虚,用面巾纸轻轻点了点额头,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动作,他果然心怀不轨,显出了原形,头微微后仰而不跌倒,眼微微合上而不闭紧,嘴微微张开而不放大,这是一副谁看了都想K的表情。他说:
“蒋方舟,我又给你纸用,又借给过你水喝,考试的时候,你就把卷子借我抄一下,好吧?”
看到他那副表情,我不得不放弃我本来就不多的恻隐之心,两位监考老师,一位是外校的女老师,挺了个大肚子,看样子怀孕八个月不止,我真担心她把孩子生在考场上;一位是本校的男老师,二十多岁,比女老师活泼,一到教室,就踱来踱去。
考试开始了,从做第一题开始,范都都就拼命地用手捅我的肋骨,他捅的是肋骨的中缝,又疼又痒,实在想让人咯咯乱笑,当时我就产生了抱住范都都的手,大咬一口的欲望,但我随时随地又要保持尊严,还要瞪他,他自己却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们这一桌,成为考场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不断有男生传来电报:
“范都都还真够色的!”
范都都不但笑,笑中有话:
“蒋方舟~~~~给我抄一下~~~~”
我的恻隐之心终于动了一点,因为考试的前一天,连续有五个人来到我的桌子前,恳求我给范都都抄一下,不让他给我们班扯后腿。
我把卷子往范都都那边移了移,范都都没有感觉,我大放血,又移了移,他意识到了,把我卷子抽了出来,摆在他的正前方,我吓得要死,赶紧把卷子抢了回来,但为时已晚,老师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男老师走了过来,把我们的桌子再三地敲。
过了十几分钟,范都都几次想强行把我的卷子抽走,都被我用白眼奉还,范都都终于善罢甘休,气呼呼地说:
“我不抄你的,我自己来。”
我着实惊奇了一番,不知他是不是准备改过自新,还是另有门路……但一寸光阴一寸金,我终于止住了好奇心,专心作题。
这时,我忽然觉得有东西在我身边上下晃动,哦!原来是范都都的脑袋,他的膝盖上平铺着一本打开的语文书,我既不敢尖叫,又不敢说话,只能以愤怒的眼睛,来表示我心中的嫉妒。他又是那副厚颜无耻的死相(看来他的表情太贫乏了),他可怜八撒地拽着我的衣袖说:
“蒋方舟,你别跟老师说行吧?”
看我无动于衷的样子,又继续厚他的脸皮。就这样你怒我厚,我厚你怒,我们僵持了一分多钟,我把怒火转移到他的那本语文书上。希望从上面找到一道题的答案,直到我确定上面没有答案时,我才把目光收回。
范都都忽然可怜巴巴地看着我,眉毛垮得吓人,说:
“蒋方舟,我不抄了,行了吧?”
我好象没说不许他看之类的话吧?我本来还想写一阵就在他的语文书上瞄一阵,现在也只好作罢。
当我不经意地抬起头时,忽然发现本校监考老师向外校监考老师指着我,还嘀嘀咕咕地说着些什么,不时还朝我嫣然一笑,说完了,外校老师晃晃悠悠地腆着大肚子,撑着腰,笑眯眯地朝我走来。
爱因斯坦的兄弟巴基斯坦说得好:黎明之前总是最黑暗.的,灾难之前总是忒平静的。
外校老师走到我的座位前,虽然弯腰困难,但还是不辞艰辛地俯下身看我的卷子,我羞红了脸,做作地捋一下头发,捋完左边捋右边,我实在不知道我现在是应该正常写作业,还是该简要向她介绍我的卷子,她终于走了,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因为兴奋,步伐有点矫健,撑着腰的手格外用力,指尖都发白。
她边笑边向正在巡逻的另一位老师说悄悄话,那老师听后狂喜,激动地向我小跑过来,我不禁猜测,是我做得太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老师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还是我做得不好,老师没法控制悲愤,不管怎么样,老师已经来了,这回捋头发已经过时,我只好挠头做思考状,老师仍不死心,我只好把动作加大,娇媚地伸了个懒腰,忽然摸到了一个长满了小丘的隆起的肉包,我回头一看,原来是老师的鼻鼻,老师脸也红了,向外大迈一步,歪在墙上看范都都卷子,过了好一会,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表情,走之前还半侧着脸,微笑着看范都都一眼。范都都无辜地问我:
“咋啦呀?咋啦呀?”
在后面的考试中,校长曾走进教室,也趴在我的桌子上,用眼睛帮卷子照了个X光,感觉bbr>..真奶奶的不爽!
语文就在一片混乱中考完了,下午开始了我的数学征途,来到学校才发现,自己没带尺子,踏破铁鞋去借尺子,可同学都以尺子太少,距离太大的借口不肯借给我,我只好把目光投到那个我本该想到的人——范都都身上。
于是,厚颜无耻的人换成了我:
“范都都,把尺子借我用用行吧?”
他竟然还摆谱:
“不行,你又没答应我不告老师。”
“我又没有告老师呀,我只是跟几个人讲了一下。”
范都都只好带着疑惑的眼神把尺子借给了我。一个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同学,终于在门口叫出了那句我们不想听到的话:
“监考老师来啦!”
令我轻松的是,监考老师竟换人了。换成了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中年妇女。自以为黎明可以来到,可以不受监视,不想刚发卷子,老师就在最后一排,换言之,就在我身后“啪”地一声坐定,考了五分多钟,身后的老师忽然“嗖”地站起,照例走到我的座位前,我以为他的下一个动作,又是俯身,不料,我身边的一张还没写过的卷子,忽然被老师拿起来,左看右看,仿佛要看穿了才痛快。
正在他看卷子之际,我的笔套突然狂滚不止,滚到与我一走廊之隔的蓝鹃脚边,我用手语表示那笔帽的主人是我,蓝鹃刚准备把笔帽递给我,忽然发现我旁边站了个彪形大汉,递笔帽的手有些迟疑,最后终于缩了回去。
我求笔心切,但老师确确实实就站在我身边,而且发现了我们之间微妙的交流,我坦诚地看着老师,希望能读出他的心情,是同意,是怀疑,是反对,令我感动的是,老师把笔帽从蓝鹃手里抢了过去,放在我身上,我着实受宠,老师却还在继续他的工作:对蓝鹃半忠告半警告:
“以后捡到东西要还给人家哦!”
鉴于数学题很简单,我这回破例检查了十一遍,但迟到的下课铃还没有打响,我下定决心排除万难,终于决定:玩。
我参考了一下同学们的几种玩法:1、画画。我们班同学的水平你是了解的,女生画娃娃,男生画坦克;2、玩手指头,胖人玩手指头可以达到美指脱脂的效果,瘦人玩手指头,可以活动关节,有效地预防风湿,骨质疏松……3、其他,包括:梳头,剔牙,啃指甲……由于意识到影响市容,所以暂时不作详细介绍。
忽然,身后的老师嗖地站起,我的背后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我赶紧挠头作思考状,喃喃念叨着:
“三七二十一,三八二十四……哦,我知道了!”
便沉下头奋笔狂书。
演了半天的戏,才发现主角并不是我,老师是冲着范都都来的,我看见老师和范都都做拔河状,连接二人的是一棍状物,这物你也认识——红外线。范都都从嗓子眼里发出“哼哼”的不明声音,最终还是老师抢赢了,她带着灿烂的笑容朝讲台走去,因为得意,后蹄子一扬一扬的,掀起一阵尘埃,我听见范都都不满地咕嘟:
“人家还是小孩子嘛!”
用早熟的冯圆的话说:脸皮子比城墙拐弯还厚。
人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千辛万苦抢到个稀罕物还不会使,台上的老师就演绎着这样的悲剧。先是女老师说:
“这里面肯定有鬼。”
台下的范都都一个劲地咯叽我,问:
“是不是开心鬼呀?”
两位老师把红外线平摊在桌子上,给它绑上安全带,戴上手套后,正式开始做手术,在这期间,女老师主要担当了指挥工作,其主要语言是:
“按这儿……对对……哦,不行呀。”
我注视着台上老师的动作,惟恐他们按对了地方,结果……谁说大人孩子有代沟,这老师不是很能接受新事物吗,不到一个小时就琢磨出了窍门,按下了红外线的开关,我心里暗叫一声:
“姑奶奶啊,莫乱射!”
今天的红外线异常兴奋,所放出来的光,竟成分散状,荡漾在整个教室里,无一处被漏掉。
第十八章 电脑教室
话说我受到了红外线的辐射之后,感觉到身体里的肉不住地受挤压,骨头也像是被人往下按一样,不停的压缩,虽疼,但人家疼得有快感。身旁竟有许多和我一样的幽灵飘浮在空中,心里竟平静了许多。
当我们发现自己来到一个黑洞洞的地方时,由蓝娟带头,女生们整齐地哭了起来,并互相安慰道:
“不打紧,不打紧,是考试后的余兴节目——摸瞎子。”
明确了主题思想之后,同学们戴上遮阳帽,手搭凉棚,俨然一副出外远足的样子,只见他们贼眉鼠眼地左右张望,嘴里喃喃地念叨着:
“瞎子瞎子你别跑,我马上来摸你了。”
走累了,还向这个“游戏”的主办方——我抱怨道:
“也不建个凉亭,挖口水井,办个商店!”
前面打前沿的同学忽然大叫:
“我……我发现了!”
大部队闻声,赶紧大规模地向前方转移。不想,绕了许多弯,穿过许多羊肠似的小道,却见黑暗中,有一庞然大物在黑暗中放出微弱的光芒。原来是放拖鞋的白瓷柜子,在我们学校众多的“室”中,只有一个“室”能达到“进者需换鞋”的级别,那就是“电脑教室”,电脑是我们学校最精贵的东西了,夏天有空调,冬天有暖气,进电脑室还要脱鞋换拖鞋,在电脑室里必须踮着脚静悄悄地走路,免得吵醒了电脑。
这隆重的规矩不免带来许多不便,不必说我们班同学够前卫,穿鞋不穿袜子,又没有洗脚的习惯;也不必说脱下的鞋子被千人踩,万人踢,很少能成对地保留下来;只抢拖鞋一个细节就令人着实吃不消。
话说那放拖鞋的白瓷柜子里,只有三双是白色的,软的,看起来干净点,其余的,要么是把脚底搞得生疼的按摩拖鞋,要么是断跟的,豁口的,像我这样不善于抢东西的,就只能穿一顺边的鞋,两只都朝左,或者都朝右。
说话间,大队人马已经涌进了鞋柜,重复着抢拖鞋的动作。
动手能力极差的我,只从人堆里拾出一双同边的鞋,范都都见状,心一横,承诺为我抢一双拖鞋。只见他交待好后事之后,就冲进人海之中。范都都充分发挥他的拼抢能力,钻进塞满了抢拖鞋者的柜子里,他们怎是范都都的对手呢?只见他从别人怀里,脚上,硬是拽出了几只拖鞋,并拔开人群,踏过一个个被脚臭熏晕的身体,向我走来。他衣冠不整,连跑带颠地高举着白色软拖鞋,高叫着:
“蒋!拖鞋!蒋!拖鞋!”
叫我名字的时候,居然像文艺电影中的热恋情人一样,只叫一个字。我一听,赶紧掩面离去。
走了许久,不知翻过了多少山,越过了多少沟,总算瞅见了点油水——隐隐约约看到几截白花花的肥肉,隐隐约约听到凄切的断断续续的啼哭声,我们赶紧雀跃地跑去,以为自己来到了西游记的神怪世界,以为自己是唐僧,以为只要是在远处悲切地哭着的,统统都是绝美的女妖精。
待我们兴冲冲地奔过去,才发觉果然有几块白里透红,与众不同的肉被捆在柱子上,已经饿得两眼放绿光的男生,连滚带爬地争着给他们解绳子,刚露出大牙准备要啃,才发现这些肉虽然没有疯牛病,肉也没有老到能崩掉牙的地步,可它们就是不能吃,因为他们就是失踪不久的何伟业、冯圆、宇文宇和著名电脑游戏专家,第一届“高脚杯”美男选举的第一名(倒数)龙超先生!
话说他们被救下来之后,表现非常之不同,由此也可以看出,哪些同志是经得起革命的考验的。何伟业同志表现了明显的崇洋媚外思想,说他在这里生活得挺好,每天可以卖出去两斤龙虾;冯圆也好不到哪去,说她在这里伙食好,每天都可以吃到龙虾,受到了严重的款待;唯一表现较为良好的就是龙超了,只见他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不施粉黛,双眼红肿,由于他两段胳膊都没有衣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龙的纹身,他被救下来就紧紧地握住我的双手说:
“同志呀,感谢,我终于回到组织了。”
不过他没感谢两句话,就露出了名利思想,拍着大腿说:
“我容易吗我?小龙把我抓来,就是为了让我改游戏的程序,可我为了你们这帮同学,为了保守组织的秘密,无论小龙怎么严刑拷打,怎么使美人计,我愣是坚贞不屈地抗了下来。就是凭着这个,总得有点表示吧?”
我一面点头微笑,一面说:
“对对对……是是是……那是当然,不过你也知道,现在班费确实紧张,买奖品,开班会,哪样不要钱?大哥,要不然咱们打个商量,先逃出这个鬼地方,有什么话再慢慢说。”
我为自己大方周到密不透风的外交词令而自豪。
忽然有人拖着长音,大叫一声“报——”,呼啸而来。他道:
“老大,不,不好了……”
我嗔怪道:
“我不是警告过你吗?公众场合不许叫我老大。”
他喘了几口大气,又道:
“不好啦……民心大动啊!”
我放眼望去,果真是一片萧条,有人在泪光盈盈地写遗书,吩咐着他的遗产——3块钱的去处;有人在号啕大哭;有人渴到极点,拣了一个矿泉水 74f6." >瓶,在每个同学面前蹲下,以失聪者特有的嗓门嘶叫道:“大姐大哥,可怜可怜我吧,赏点水吧。”也有坚强的人,三五个人聚集成个小圈子,密谋着怎样逃出去,可总有人跳进他们的小圈子,打击道:..
“得了吧,还是商量商量怎么操办后事吧!”
一阵秋风扫来,低低地飘荡着几片落叶,愈发显得凄凉。
龙超忽然大叫:
“小龙,小龙来啦,我闻到他身上的臭味了!”
果然,从黑暗处显出了一双黑少白多的眼睛,渐渐地,眼睛的主人也露了出来。众人不禁眼前一亮,倒不是由于他的秀骨伶仃,而是他的白皙,简直令人不敢逼视,看久了,眼睛要疼了。他并不是那种如玉的透明的白,而是病态的,白纸一般的。
来了,小龙来了!
小龙大笑道:
“哈哈,你们到底还是来啦,嘿嘿,落入我的圈套了吧!我要利用这个时机,消灭你们这些小怪!嘻嘻,我离天下第一的目标不远啦!”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张小纸片,检查台词有没有念错。
其他同学的脑袋在龙超和小龙之间摇摆,用来核对他俩的不同,摆动的速度愈来愈快,终于倒地身亡。
看到小龙正倾注全力地出演霸主一角,如果没有个善良正义的男主角就太不象话了,龙超同学先声夺人地担当了男主角,只听他长吁一声,小声道:
“马上就要开始决战中的较量了!”
龙超朝着小龙使了个眼色(这使我对龙超和小龙的关系非常怀疑):
“跟我来。”
一听这话,刚才身亡的同学纷纷爬起来,搓着手,弓着腰,问龙超:
“大爷,到哪去?现在就走吧!晚了菜都凉了。”
龙超想啐他们一口,口水却用完了,只好随他们跟着。
话说全班同学在龙超的带领下,来到电脑教室,同学过惯苦日子了,就算没老师管着,他们也踮起脚轻轻地走路,非常之窝囊丢人。
一来到电脑室,同学不同程度地松了口气,各自霸了个电脑,玩牌的玩牌,扫雷的扫雷,沉浸在自己幼稚的快乐中。我更是感慨万千:电脑教室的同桌都是老师分配的,我运气不好,分配了个范都都,今天,我终于摆脱“分配”的束缚,可以一个屁股占两个凳子,不用享受享受范都都“夺命香港脚”的味道了。
不想,座位刚被屁股捂热,范都都就涎着脸趴过来,轻轻地说:
“蒋方舟,我跟你用一个电脑好吧?”
我赶紧走上讲台,观赏龙超和小龙的战斗,把这块风水宝地献给其他女生。
讲台上二龙的战争十分枯燥无聊。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两句话。
小龙说:
“你要改游戏,把我改成天下第一!”
“我不改游戏,你甭想成天下第一!”
两人“鸡生蛋”“蛋生鸡”的句法练习失去了期限,反正谁嗓子高,谁的话就是真理。
忽然,龙超的目光停下了,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是范都都!
他整个脸贪婪地贴在屏幕上,像是要让他的面饼脸充当抹布的角色,把屏幕擦干净。
范都都只有在电脑课才能找回自我,他仗着自己玩过一些电脑游戏,所以总是“超额”完成任务。例如:老师让我们画一个圆形,范都都就擅自把程序中的“1”改成“1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一定得看着小海龟辛勤地在屏幕上转圈圈才高兴。谁要是当了范都都的宠物海龟,那就好比当了黄世仁的苦工,做了“翠香院”的姑娘,上了独眼博士的贼船,苦啊!
只见龙超眼睛一亮,并释放出骇人的光芒。对小龙说:
“好!我改!”
小龙比我更吃惊,如果龙超和他再罗嗦一会,他就会扯下衣服,显露出他壮实的肌肉,没想到龙超这么爽快,使他连炫耀身材的机会都没有。不免有些失望。
只见龙超豪迈地把椅子往外一拉,“咣当”一声坐了下去,他没想到椅子这么硬,致使屁股受到了严重的撞击。这个动作破坏了他潇洒的壮士形象,因而他的表情有些尴尬,我到处抓壮丁,征集观众来观赏这场生死攸关的争霸赛。50个不小的脑袋凑在电脑屏幕前,连大气也不敢出。多半的目光都呈喷射状,着陆在龙超的脸上。
脆弱的冯圆瘫软在我的怀里,哭道:
“同学们哪,你们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啊!龙超为了自己逃命,要拿我们当牺牲品啊!他一改游戏,谁还能活啊?救命啊,我要回家……”
龙超的游戏很快就改完了,屏幕上忽然蒙上了一层雾气,原来是同学们所叹出来的气。范都都挂着八字眉,哀求我道:
“哦……宁静的小村外,有一个笨小孩,出生在90年代……最无奈他自己,总是会慢人家一拍……蒋方舟,如果你能回家,我求你一件事。请你对我妈妈说:‘你生我的时候早产,所以我落得这副模样。不过我不怪你,现在我死了,妈妈你刚好可以再嫁一个,哦,不不,再生一个,生一个比我聪明的。’呜呜呜呜~~~哎哟往着胸口拍一拍呀,勇敢站起来。不用心情太坏,哎哟向着天空拜一拜呀,别想不开,老天自有安排……”
龙超在大家的注视下,把光盘塞进电脑里,谁都没有注意到,他在弯腰的那一刹那,嘴角不经意地向上撇了撇,露出阴险的一笑。
小龙也在同时笑了,但无论是幅度还是程度,都超过龙超几十倍。他笑着笑着,人影忽然不见了,同学吃惊道:
“人呢?人呢?”
龙超指着电脑屏幕,道:
“在这儿!”
大家的目光再次被电脑吸引了去,凑在屏幕前,虽然下半身所处位置相差甚远,但脑袋都尽可能地往一处凑,若是99lib?平时,一定会有几声:
“往那边去一点!”
“你身上怎么那么臭呀?”
但这回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因为大家知道这不宽不长的电脑屏幕决定了大家的命运。
电脑屏幕上游戏终于开始运行了。
黄色的沙从那头席卷过来,天的这一边被一抹红霞所掩盖,然而并不是美丽的,因为,正有一个淡淡的太阳慢慢从红霞中浮现出来,它伸出细长的,红色的舌头狞笑着。天空罩着一块空旷的沙地,没植物,没动物,没生物,只有一张很普通的椅子,椅背上刻着几个字:
“天下第一,全球霸主!”
各位守候在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请注意,这时候地平线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不明人物,他先是露出了一部分的脑袋,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脑袋已经完全露了出来,虽然有黄沙覆盖,但观众朋友都可以看到,这人有着白皙的皮肤,下面由我向各位观众朋友们宣读这位神秘人物的名字……好紧张哦……获奖者(不好意思,串词了)是小龙!
他戴着墨镜,叼着牙签,腰板老直,一看就是一个不近女色,四大皆空的家伙,他一看见那把“天下第一,全球霸主”的椅子,口水立刻流了下来。扔了墨镜,吐了牙签,赶紧拥抱了上去。看到他躺在椅子上里的姿势,我要提出疑问了:
“他就是动物园里失踪已久的猪?”
忽然,他向屏幕外的我们大力地挥手,喊道:
“龙超!你的游戏设计得很好!”
屏幕忽然一闪,众人吓了一大跳,龙超充当了解说员的角色,他饱含神情地说:
“就是这样,他十岁就做了霸主,……五十年过去了……”
小龙的目光忧郁,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止不住地叹气,他把脸转向镜头,刚准备说话,忽然,眼泪以每分钟100千米的速度奔涌而出bbr>,哽咽道:
“我寂寞难耐,我独孤求败!”
说完,向着峡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竟架起两只胳膊,闭上双眼,无声无息地坠入那云雾缭绕的幽幽深谷。半天了,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我个人认为,这个时段,是同学打娘胎里出来,最紧张的时刻,我没有听到任何呼吸以外的声音,就连同学的毛细孔都暂时关闭,闻不到一点汗臭味。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峡谷的边缘,生怕小龙的爪子忽然从那里升起来。
像是过了100年,我甚至感觉到自己正在发霉,可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刚要抒发一个呵欠,忽然听到“吧唧”一声,怕是脑浆迸裂了。
同学像是听到“今天晚上没作业”那么开心,笑声比听到范都都打大嗝还洪亮,更有甚者,伸出手,对龙超说:
“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浪费表情。把我的汗和精神损失费一并赔给我!”
忽然,房间黑了,我颤抖着说:
“谁带蜡烛了!”
话还没说完,我们就已经重新回到了宽敞明亮的教室。咦?怎么还是教室?因为有监考老师在讲台上监视我们的行动,致使我们不敢大规模地高兴,只能在把手伸进抽屉里,作出胜利的手势。
老师看看不知道自己该坐在哪儿的龙超、冯圆、宇文宇、何伟业,睁大了眼眶,但为了显得自己的冷静,愣是把那句“你们怎么来的”吞了下去,临时更换成:
“你们的座位在哪儿!快点过去吧!考试已经过了十分钟了,以后不能迟到了哦!”
座位上的同学,没有大眼睛的,也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因为我们离开考场的时候,考试也是进行了十分钟,时间怎么一点也没有改变呢?
我的庆幸很快被同学的骚动所埋没,他们就那几个“迟到”的同学产生了强烈的讨论:
“他们真是厉害耶!这么晚才来!”
“就是的!他们胆子好大呀!”
我仔细观察他们说话时有没有互相笑笑,或者做鬼脸,表示他们知道事情的真相,可是他们表情却充满了认真,以及对那几个敢于“迟到”的同学的真心敬佩。
我敢打赌,女监考老师晚上和她老公困觉的时候,一定会说:
“老公啊!你明天陪我去看眼睛吧!今天我监考的时候,人家发现全部同学都不见了,过了几秒钟又全部回来了!”
他老公翻了 4e2a." >个身,嘟囔说:
“好,明天我带你去看神经科。”
忽然,我看到讲台上赫然躺着一堆零件,组合起来就是:
红——外——线!
老师见我的目光锁定在那一堆破铜烂铁上,极不自然地把它扒拉扒拉,拢成一座小丘。
第十九章 “美容”?“毁容”?
我爸见识广,什么人都认识,可谓“生张熟魏”,大到电影明星,小到个体户,农民,都跟他们有所交情。
今天,他兴致冲冲地回来,强行捧着我的脸,对着阳光看一看,然后戳着我脸上几颗不大的色素痣,神采奕奕地说:
“你看你,酱油醋吃多了吧?以后不许吃糖醋排骨咕噜肉了。幸亏我在车上认识了一个整容的,她说,能把脸上的痣给整掉,还不要钱呢!咱下午就去做手术!”
我悲喜交迫,我这几颗痣虽说难看点,但也不至于破了相,也没有长大的趋势。整容,在我的心目中从来都是可怕的,常常动刀动枪,传闻传得好:隆鼻子,取的是小脚趾上的骨头;换皮肤,取得是屁股上的肉,割眼皮,用的是倚天屠龙刀;整掉痣,不知使的是不是红缨枪。
爸爸掏出一张粉红色的名片,要递给我,既而又收了回去,神色略有些不自然,我意识到不对头,在我的强烈要求下,爸爸终于不情愿地把那张名片给我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名片上写着:
“祛黄褐斑,蝴蝶斑,重睑,隆鼻,隆胸,嘴唇漂红,乳头漂红,阴道缩紧,修补处女膜,一次手术,永不复发……”
我看了,一唱三叹:一叹自己不知不觉地就上了贼船;二叹那美容师也许会顺便给我弄个乳头漂红,阴道缩紧;三叹自己可能成为报纸上“整容成毁容”的一员。
我吓得魂不附体,立马改变了主意——我不去了!当我决定的时候,已经坐在了公共汽车上。
到了医院,我们问了三个师傅,上了五层楼,拐了十八弯,才找到偏僻的美容整形科。每走一步,我的心都颤一下,一共走了一百多步,我的心都快颤掉了。
进了整容室,只见墙上贴满了整容前后的照片,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整容前一个惨烈的大嘴和整容后含蓄的小嘴,墙上还有一大张眉型示意图,有“豪放眉”、“烈女眉”“巴黎眉”、名字之奇形怪状,不亚于“情人梅”、“酱杨梅”、“话梅”,所有的眉毛,都淡淡的,整齐的,剃过的,只有个形状,里面的眉毛一根一根的,小心谨慎的,像兑了水的淡墨,看得人急死了。
见了久仰的医师和她的徒弟。那医师从始到终都戴着白口罩和红胸罩(是她帮我挖痣时,我从白大褂敞开的领子里无意中看到的)。那徒弟长得甚是奇怪,高鼻子陷眼,像外国人,很是不对头。
手术前,女医师先叫我洗洗脸,难不成嫌我脏?不过,洗出来的水的确是黑的。
我躺在床上,那个床比我们家的沙发舒服多了,而且徒弟还温柔地给我盖上被子,虽然被子上有股刺鼻的香水味,但舒服程度还是不减,就要开始手术了!
我爸和医师交涉了一番,主要是聊他们一个共同的熟人,但不多会儿,我的舒服日子就没了,徒弟搬来了一个皮箱大的黑匣子,一屁股放在我的肚子上,医师也终止了话题,一步一步朝我前进,在我肚子上抓了一个什么东西,后来才看清,是一根绣>藏书网花针,难道它就是那根令无数人魂牵梦萦的武林第一毒针——“还我漂漂针”?我对所有用在我身上的不知名的东西都感到害怕,这次也不例外。
医师又告诉我:“你先把眼睛闭上(我以为要给我什么礼物,不料,她接着说)有一点点痛!”
我知道,在医生的口里,“不痛”就等于“比较痛”,而“有一点点痛”,就等于很痛,而医生是从来就不会说“很..痛”的。
我的脸上一共有八颗痣,医生准备先取那颗最小的,我学着电视上那样煽着眼睫毛闭眼睛。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动手术不一定要闭眼睛的,闭不闭眼睛,全凭个人爱好。
这时,医生将我要取的痣所在的那一块肉给捏了起来,拿起那根钉就刺,当时,我感觉那根针像转起来了一样。事后,我才知道那针的确在我的肉里转,还好,医生只把针在那块肉上点了一下。
休息一分钟过后,医生准备取我那颗最大的痣,当时那个疼啊,难以言说,医生不再是一下一下地钻,而是跟挖坑一样,一气钻下去,当时我只感到脸上有了一个无底洞,冷风飕飕地往里钻。钻的时候,我甚至闻到了烧焦的味道,那个疼不再是单纯的刺疼,是感觉到那针在我的脸上钻一个洞,又像在我的脸上焊东西,还发出“滋滋”的响声,实在吓人。
为了缓解疼痛,我努力把精力分散,注意我爸和女徒弟之间的对话,因为视觉关闭,所以听觉就特别灵敏。
“女娃儿,照片上的人是你呀?区别好大呀,完全不像了,是不一样啊!”
这时,我对我爸的不好不坏的评论很是不满意,因为女徒弟这个“样品”的好坏,关系到这个医师的技术,关系到我终身的幸福,怎么能这么草率呢?
“女娃儿”自豪地说:
“是呀是呀,整得不错吧?你看着这个,再看看这个……”
然后我听到了我爸爸的眼睛在“女娃儿”和照片之间穿梭的声音,像《正大综艺》上找错误环节,核对一下原版和改版差异,检查一下原来的器官是不是还在自己的岗位上辛勤地工作。
但我心有余而眼力不足,医师仍固执地钻下去,疼痛更厉害了。我紧握在一起的双手都互相拧得变了形。当我再度睁开眼睛时,眼泪糊得我满眼都是。
医师又说,现在要取最疼的那颗痣了。我当然知道医生所谓的“疼”指的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地步的疼痛。不禁心跳加快,热血沸腾,两只手捏得更紧了,眼睛也闭得更紧了,我想我当时一定很像烈女,很像英雄人物。
医生捏起了我眼睛旁边,鼻子侧面的一块不多的肉。又有一根转动的针向我逼来,这针只离我两三毫米远的,我已经准备好迎接巨大的痛苦,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针不转了,没有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停电了!
医师把针搁在我的脸上,去检查电表了。就在这时候,突然来电了,那针竟然自觉地转了起来,我吓得差点尿裤子。但又不敢动,生怕一动,那针就会自动地在我脸上涂鸦,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如果我毁了容,应该让他们赔多少精神损失?
还好,那针是横着放的,才得以保存我这如花似玉的美貌。
突然,那医师竟重操旧业,又开始钻那颗已经点过的最大的痣了,要知道,那无底洞本来很深了,这一钻,更是疼得我呜哇乱叫,这一叫,长达几秒钟,足以打破“滴你死”世界纪录。
终于点完所有的痣了。我起身照镜子,准备迎接光滑无暇的脸蛋。
不照不知道,一照吓一跳,天哪!我的八颗痣,每一颗都变成了一个坑,面积竟扩大了五倍!
我差点失声惨叫,原以为那激光针中藏有某种药物,使痣一下子变没了!没想到竟是把痣挖出来,再让它变变变,变出个大洞来!我最大的那颗痣不仅颗粒大,而且还有一大滴欲坠的血。
回到家里,电视里正在放一个官司:
“一家美容院给顾客整容,结果却把人毁容了……”
电视还放bbr>藏书网了整容前后的照片,整容后,那人脸上有几个很大的坑,红通通的,腮帮子这块的坑露出了一个白白的亮亮的东西,可能是牙齿吧。
话说我挖完痣以后,遵从医师的教导,三天没有洗脸,写到这里,我不禁要提一下:不用洗脸的感觉真好!
我幻想着到学校去,脸上一个痣也没有,同学们惊艳的表情。我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看看我的痣是不是起了变化。一看,还真有变化,所有的痣都结了疤,黑疤!大疤!我真的被毁了容,我回到学校怎么见人啊!
来到学校里,我一直都是低着头,掩着脸,不主动跟别人说话,也不随便回答别人的问题,所以过了两节课,依然平安无事,谁知道做操的时候……
做操站队时,我不得不抬起头,刚好,前面的同学扭过头来,端详我五六秒后,她终于大叫:
“你脸上怎么有几个豆豆?”
我一时乱了方寸,好半天才找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说:
“我炒菜的时候,油溅上去的。”
我们班同学立刻对我的话深信不疑,关切地问:
“疼不疼啊?”
我便东施效颦地皱着眉头说:
“那个疼啊,至今还记忆犹新。唉!”
那位女同学竟然还不知足,小心翼翼地问我能不能摸一下我的脸。天哪!我又不是动物园里的野人,用得着那么奇怪,那么兴师动众吗?
摸完之后,那同学又安慰我说:
“这 51e0." >几个点完全毁了你的容!”
我一听这话急了,本来我只以为这几个疤只是几个点,还没怎么引人注意,更不会到了毁容的地步,听她这么一说,我“轻生”的念头都有了。
女同学看我恍惚的模样,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得悄悄地离开。
放学站路队的时候,又有一个人发现了我的疤,也是个女同学,她是站在我后面的,这位同学平时就爱乍乍呼呼。这一次,她发现楼顶上有一只麻雀后,更是不得了,一厢情愿地把我的头拧到对准她的位置,对着我的耳朵大叫:
“屋顶上有只麻雀!”
她不仅说,还指,很用力地指,似乎只有飞到屋顶上把那只麻雀捉住,方才解恨。看来,是力图使我在音响和视觉上双双达到高标准的享受。她眼睛极好,一眼就看出了破绽。
她使出吃奶的力气,大声问我:
“你脸上怎么有几个坑坑呢?”
拜托!你见过鼓起来的坑吗?
不巧的是,那第一个发现疤的同学正好站在我前面,她闻声扭头,知道情况后,添油加醋地代我回答:
“她在家炒小白菜的时候,小白菜刚下锅,几粒油便‘扑通’一声飞到了她脸上,于是她的脸,便从此毁了容。”
那位乍乍呼呼的已经悲痛欲绝,她的第一句话竟是:
“哇!你在家自己炒菜呀,好感动好震撼,下回选班长我一定投你一票。”
这话听得我佩服极了,既感慨,又有实际行动,是本年度最价安慰之话。
疤呀疤,你是我的眼中钉,肉中刺,早日把你除掉是我毕生的梦想。啊,疤!
回到家中,我鞋都没脱就照起我家的光盘兼镜子来,我想看看这几个疤是不是真的到了毁容的地步。
一看,哈哈!真真喜杀我也,那几个疤全掉了,不过还有些粉红色的坑,我知道,坑还需肉来填,我能做的就只有祈祷肉快点长好了……
第二十章 纸杯烧水
黑板上贴着一张大横幅:
“反盗打抢缉枪追逃确保一节一会成功举办”
“一节”指的就是六一儿童节;“一会”就是六一联欢晚会。
话说那“六一儿童晚会”是源远流长的一道传统,在同仁(元旦晚会,圣诞晚会,九十教师晚会,八一建军晚会)中,由于可以发东西吃,所以获得了“冰激凌杯班民最喜欢的晚会”称号。
可惜我们这群昏庸无能的班委会成员,组织不周,武力加哄骗,节目表上一个节目也没有。晚会上的节目从来都是自己报名参加,以前有老师来吓唬,我便挂着班长的头衔往下面层层派活。现在,老师把这历史上最艰难的任务推给了我。经过去年一个节目也没有的人间惨剧之后,我终于意识到了下岗的危险,果真认真组织起来。要怪就要怪同学们好吃懒做,他们吃完了晚会上发的饼干和瓜子就不再看节目,倒头大睡。听到隔壁班上的喧嚣99lib?,我们教室更是有一种凄凉孤寂之感。堪称全年度最另类的晚会。
终于,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宇文宇。我赶忙拍掉凳子上的跳蚤,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纸杯,用口水舔掉了上面的茶垢,给宇文宇沏了一杯龙井碧漩茶,趁他喝茶的当儿,我赶制了一份合同,再拿出一支晚会专用必备“良药”——口红,让他蘸着口红在合同上印个手印,以防反悔。
龙超本是我的亲信和铁杆,早就听说我因为没组织到节目,马上就要被弹劾下台了,所以早早就答应要奉献出一个科学节目——“纸杯烧水”,名字虽然不那么华丽,但是有一定的神奇性和悬念感。
忽然,远处传来了那群娘儿们特有的专利笑声,像手机的铃声一般尖利,像刺猬一样把她们包围起来,让人不敢接近。她们之中不乏短跑健将,我还没在桌子下面藏安稳,她们就像螃蟹一样,伸出无数个钳子,把我夹了起来。她们使尽千娇百媚之术,托着自己的腮帮子,撑在我的三脚桌子上。小姑奶奶们果然厉害,开口又是“银铃”一般的笑声,笑了半个多时辰,又互相搡了一个小时,终于说出了人话:
“我们想报独唱!”
谁见过三十个人一起唱的独唱啊?但她们这样说也情有可愿,但凡相貌好、身材辣、五音全、嗓子亮的,都被音乐老师挑去参加大合唱了。筛下来的就只好独唱了。她们报的歌名,着实不健康。像《亲亲亲,亲你个够》,《今夜你会不会来》,《爱上你是我一辈子的错》。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说:
“你们跳舞吧!”
她们想了想,觉得我的提议更符合她们原定的出风头目的,头领冯圆疯大姐问我:
“你说是叫《美丽的花蝴蝶》好,还是叫 href='/article/4435.htm'>《蝴蝶》好?”
“还是叫 href='/article/4435.htm'>《蝴蝶》吧,朴素一点。”
“那好那好,就>叫《美丽的花蝴蝶》吧!”
啊呸!简直不把我当人嘛!
杨非雪有关系,她的舅舅是幼儿园剪草的,所以她明目张胆地从幼儿园拿东西,大到一朵花,小到一个亮片片,我们都拜托她去偷。杨非雪这回不负重望地抱着一个大的黑的塑料垃圾袋进教室,女流之辈对任何新衣服都充满希望,哗啦啦地就把自己的衣服扒下来了。
这群胸大无脑的女生们,没听说过隔窗有眼,隔墙有耳的典故,说脱就脱,我赶紧掩上门窗,用脊背堵住门上的一个洞眼。
忽听姑娘们齐刷刷地一声:
“哇——”
原是蓝鹃脱得只剩下一条三角内裤了。想当年我也脱过,在舞台的后台,倒也不见多大的反响,冯圆梦游般走到她面前,双手呈九阴白骨爪状,看她的脸上带着艳羡,嘴角边还残留着涎水,目光中带着色色,她的双手一下子罩住了蓝鹃的幼乳,罩住后,她的手还不老实,想检查蓝鹃乳防的弹性,下手极狠地又压又捏又挤,撇嘴道:
“你这样的奶呀,将来是会垂的!”
冯圆边说边戳,好象对着一个吹起来的气球宣判:“你这个气球啊,将来是会爆的!”
蓝鹃刚才那种自豪又略带尴尬的表情,被冯圆击得溃散,冯圆趁热打铁,又加了一句:
“你的奶发育得太快,不象少女,像喂完孩子的妈妈!”
蓝鹃恰到好处地哭了起来。在我们眼中,一向最怜悯哭的人,哭的人一向是好人,把别人弄哭的一定是坏人。
我气不忿,忽然发现冯圆的花蝴蝶裙子旁胯裂开,露出个粉红色的桃心形,原来是内裤春光乍泄,肥肉外流,我说:
“你的裙腰扣不拢吧?”
她是个要强的女子,使劲把裙子拢在一起,脸因为憋气,涨得像个西红柿:
“谁说扣不拢?谁说扣不拢?”
杨非雪跪下扯着裙子,担心地说:
“绷破了怎么办啊?我舅舅要说我的呀!”
忽然,她招呼我们过来看稀奇,经过杨非雪的专业讲解,我们发现冯圆裙子上的搭扣,接了一截特别的带子,才得以勉强扣住。
杨非雪戳着冯圆的可乐桶腰说:
“这是胸罩带吧?绝对是胸罩带!你看你看,你们都来看看,你们说这是不是胸罩带?边角一看就是剪下来的!绝对是胸罩带……”
杨非雪的奶咪,一年的高度发生了0.5毫米的变化,所以对那些有奶咪的人含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当着面,总是半含酸地对着别人的奶咪又是掐,又是捏,仿佛要挤没了才好,可一旦自己的发育情况有了一点进展,她都要向我们汇报,还要装内行,和我们研究奶咪的情况,显示她虽然没有发育的体验,但是知识还是不亚于我们这“发”了的女生:
“你发育的时候痒吧?做跳跃运动的时候你蹦得疼吧?你是不是不敢趴着睡觉?恩,我也是我也是……”
我们班的发育女之中虽然不乏奶咪特别大者,但我们觉得奶罩这个女性用品,是和口红、高跟鞋、指甲油配套使用的,离我们还相当遥远。冯圆竟然敢把胸罩的一角佩带在身上,真乃最先迈出少女的队伍,跨进妇女行列的先驱。
说话间,冯圆已经波涛“胸”涌地哭了,她一下子从欺负人的坏人,变成了被欺负的好人。冯圆边哭边发羊癫疯,只见她举起杨非雪的板凳就砸。我以为冯圆的目标是杨非雪,没想到她还是很清醒的,砸到半路上改变了目标,转移了方向,把板凳砸在了地上!
冯圆火暴脾气是全班第一的。一次,她的同桌宇文宇表示了一下:冯圆太胖,自己写作业没有位置了,冯圆就哭了起来。宇文宇豁出去了,照着她的致命伤一连串地骂起来:
“母雷雷,冯母鸡……”
冯圆力气是有所共识的,正所谓:十个能打会踢的男子也抵不过她。板凳刚碰到地上,就四分五裂了。
杨非雪也哭了,她的哭一直没改变习惯,仍是幼儿园里习惯,坐在地上蹬着腿,用脏乎乎的手背擦眼睛,她扬言要上诉到今天最大的官值日班长那里,以损坏公务的罪名起诉冯圆,按规矩应该扫一个星期地。冯圆一听,刚止住的眼泪,又泼了下来。冯圆的熊掌伸向了我的板凳。
啊!拦板王你在哪里?社会需要你!杨非雪需要你来救美!我的板凳需要你来拯救!这个格斗场需要你来维持秩序!正当教室门因为我的擅离职守而松懈时,“啪”地一声,门一响,一股冷风从已经敞开了的门里传进来,难道说拦板王收到了我的叫魂,冒着被同学的口水淹没的危险,闯了进来?只可惜他来的不是时候,女生们虽然已经穿戴整齐,但我们班传统观念很重,平时在女厕所前晃晃,都会被当作天下第一奇闻逸事,一到介绍我们班的时候,就把这事翻出来讲。这“偷”看女生换衣服,经过千人传,万人颂,不知道会把进来的人塑造成什么样的千古大罪人。
女生们漫无目的地乱叫一番,她们的遮掩方法大约分为两派,一是冯圆率领的“躲”队,她们以最快的速度钻进最近的课桌下,或者爬进抽屉里;一是杨非雪率领的“遮”队,她们队全部都是“洗衣板”“飞机场”,她们队员较迟钝,又抢不到桌子躲,只得双手捂胸,贼眉鼠眼地张望着乱叫。其中,属最干瘪的杨非雪叫得最欢,持续地叫了两分多钟。
推门而入的却是龙超,如果是他就不一样了。他在女生中的地位,就像慈禧太后最宠的李莲英,只因为他嘴甜且爱在女生堆里混。果然,女生们见来者是龙超,遮胸遮腿的手放了下来,“躲”派女将们也掀开了桌子,走了出来。我看她们走路步态不对,渐渐加快,像竞走一样。目光走势里渐露喜悦。
“讨厌讨厌讨厌!……”
霎时间,我也幻影显形到了龙超身边,握住他的手上下摆动:
“龙超同志,你来得正好,你的节目‘纸杯烧水’已经被录取了,排在第二位。”
他怔一怔,问道:
“正数第二位还是倒数第二位?”
我说:“正数倒数都在第二位。”
“六一晚会”开始了!我还没有说完开场白,那群美丽的花蝴蝶们就已经在我身后拼命地用手捅我了,示意道:
“节目再不开始,我们就集体跳槽到邻班去。”
我忍到了她们把我的背后戳了一个小洞洞,才扭过头去,准备嗔怪,哪知她们早已布下陷阱,我一扭头,登时晕了过去。现在回忆起来,心都在打颤颤,就像肥肥的抖抖的粉蒸肉。她们的脸在我的记忆中,就只有红而已。因为老师拨给我们的化妆品只有口红。她们的嘴巴是唯一正确使用口红的地方,其他需用眉笔、腮红、眼影的地方,都用口红代替。眉心还点了一颗胭脂痣,劣质化妆品仍掩不住她们的幼稚无知之气,使我不禁联想到武侠小说中半苍老半稚嫩的“天山童姥”。
在我晕倒的途中,隐约听到“天山童姥”们指着我的尸体说:
“姐妹们干得好,已经惊艳了一个!”
之后,她们便利用自己“天山童姥”的装扮,干起了吓唬人的勾当。第一个受害者是范都都,只见冯童姥轻轻地在范都都的肩上拍一下,范都都一回头,冯童姥便做吸血鬼状,范都都不愧为一代武学宗师,还没来得及尖叫,就听见“咣当当”“哗啦啦”几声巨响,范都都晕倒了。
八婆们一出场,受害的60位同学中,吓晕了40几位,当时心脏病发,死了十几人,医院和殡仪馆的生意陡然兴旺起来。
我把“天山童姥”们赶到水池子,勒令她们洗把子脸,再出来现眼。然后宣布这次晚会唯一一个有难度,有创新,有科学的节目——“纸杯烧水”开始了!
刚宣布完,教室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中,一声嘹亮的“哇——呜呜——”划破夜的黑,我似乎感觉到头顶有一股冷气呼啸而过。范都都在这时候,对着那些准备趁机揩油的男生说:
“不要惊慌,是我不小心把灯关了。”
伴随着“切~~~~”声,范都都受到了热情观众掷来的节日礼物——空的彩条罐、瓜子壳、糖纸、苹果核。
恢复光明之后,龙超的纸杯开始烧水了。他一手拿纸杯,一手拿打火机,奸笑着把它们互相敲敲,迎来台下他的死党的一片倒彩声,他便与他那帮子狐朋狗友对骂了起来,我见龙超有恋战之意,学着在游戏室里捉儿子的家长的模样,咬牙切齿地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拉回台上。龙超也配合地学痞子,歪着嘴喊:
“唉呦呦,姑奶奶,轻点儿。”
龙超懒洋洋地回到讲台上,向我摊开双掌,说:
“没水烧啥?”
我还没来得及顿足噘嘴,做嗔怪状,就听见冯圆的声音:
“我——有——水!”
众人的目光被正向教室跑来的冯圆吸引了去,见了她满脸红通通的模样,我又忍不住要恼了,质问道:
“不是叫你洗把子脸吗?怎么……”
只见她肉呼呼的手里捧着一杯水,脸上嘴唇一带的肉微微突起,依稀可以辨得是生了气,幸而她很快转移了兴趣,转而向龙超献水。
有水有火,龙超的节目自然该开始了,我原本以为这是何等高级的魔术,一刹那间,生水就变成开水。不想,龙超却悠哉地把打火机放在纸杯下烧水。
过了一分来钟,台下已是鼾声一片,而纸杯中的水仍是冰凉,令我这个主办方兼赞助商好不尴尬。
许久,只听龙超一声惊呼:
“冒烟啦!”
果然,杯口冒出一寸来长的清烟,窈窕妩媚。众人不禁松了口气,等了这么久,终于有结果了。不料,那烟越升越不对劲,竟变成了绿色,且颜色越来越浓,先前,还可以假装没看到,现在却是装也装不下去了。
幸而,台上台下乱窜的范都都解除了这空前的骚乱,只见他微笑着对着那些把纸杯指来点去的人的耳朵,说上一番悄悄话。那些人便恍然大悟地奋力鼓掌。
正当台下一片热烈,达到了晚会的高潮的时候,一根小型三股麻绳忽然从天而降,在众人眼前一晃,便消失了。大家自然也没放在心上,因为……宇文宇的架子鼓要开始啦!
为了表示对这个建班以来水平最高的节目的重视,我更是连夜写出了一份介绍词:
“暂且不说宇文宇同学的技术(我们不抱有任何希望),他为了集体的荣誉(耍酷,得到蓝娟的芳心罢了),愣是把架子鼓搬到了学校,他这种集体主义的精神值得学习啊!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
话还没说完,躲在我身后准备忽然跳出来给同学们一个惊喜的宇文宇,忽然提前窜出来,愁眉苦脸地抬着他的架子鼓问我:
“我的架子鼓的锣丢了,怎么办?”
我还没来得及的回答,底下的同学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喊出来了:
“帅!蟋蟀的蟀!酷!内裤的裤。”
此话是针对宇文宇的新造型:标准的嬉皮绅士啊!发型是比着三十年代上海滩的周润发打造的,身着黑色燕尾服,我看出这燕尾服是音乐室的镇室之宝,所以一有正式演出,无论是主持人还是独唱者独奏者,都是这身衣服。这个人刚脱下,就被那个人抢走,套在身上。
书归正传:我为这缺一只锣的事非常为难,便与后勤部长——龙超商谈此事,他狡猾地一笑,把左手伸到右手的袖筒里掏了半天,终于摸出张圆圆亮亮的光盘,并加以解释道:
“这就是使小龙命丧黄泉的凶器呀!”
表演开始了,我们都深知宇文宇节奏感极强。一次,数学老师在公堂之上抢夺体育课,我们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慨,自发地用文具盒敲桌子,后来汇成了一个统一的节奏,每组一个声部,一组是“米多多”,二组是“米梭梭”,三组是“米发发”,四组是“米西西”,最后一个高潮是宇文宇,他使出了自己在架子鼓班学的那点本领,敲遍了自己面前的每一个文具盒,再以前面一个同学的脑袋当镲,随着那位同学的倒下,发出脑袋触地的“咣当”声,整个抗议活动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此时,我像一个阴险的媒婆,观察蓝娟和宇文宇之间微妙的交流。但见宇文宇表现最为激烈:他只打蓝娟这边的鼓。而蓝娟也渐渐有所表示,不时翻个白眼。
宇文宇在表演时一直像没睡醒似的,懒洋洋地敲着,忽然,他发起了羊癫风,把用摩丝定了型的头发摇得乱七八糟。知情者晓得:宇文宇又要表演他那个经典的,著名的“轮着敲”动作了,只是他为了表现出大师风范,料加得猛了点,动作幅度大了点,再加上宇文宇是出了名的“身随柳絮随风飘”。宇文宇不慎把自己甩出去了!!
股评家立刻列出方程式,计算他的落点,却见宇文宇不偏不倚,恰好落在蓝娟脚边,蓝娟藏书网扭头要走,我又学起媒婆,把他们俩狠狠地拽在一起。
突然,我注意到宇文宇那台长满铁锈的架子鼓。光盘在阳光的照射下银灿灿的,我本能地伸出手去拿,忽然,那根三股麻绳又是一晃,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麻绳上栓了一个重物,要问它是谁?它就是神姐!
神姐手一松,敏捷地在我身旁不远处着落。她把塑料袋当头绳,在头上绑了许多小辫。但见她小心地走到架子鼓旁边,不时左右张望旁边有没有人,特别像老太太过马路。她摘下架子鼓上的光盘,学着卖菜女人的存钱方式,把它放在内衣里。
远处,备用主持人杨非雪正散发着瓜子,糖果,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像是在说:
“可怜的孩子!”
动作像是普渡众生的观音菩萨,站在云上,把天仙玉露洒向人间。
她的前面已经布满了抢夺食物的人,我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拽住正在抢食品队伍中奋力前进的冯圆,厉声问:
“你给龙超做试验的水是从哪来的?”
她含糊不清地说:
“停水了,我从下水道里舀了点水,虽然细菌多一点,但是……嘿嘿。”
我叹了口气,心里悲道:“有细菌是小事,那里面有神姐呀!”
神姐!神姐!不知什么时候,她溜到了讲台上,活蹦乱跳地说:
“小龙死啦!我可以当天下第..一啦……”
过了一会,又忽然改变了姿势,蹲在地上双臂抱膝,小声垂泪道:
“小龙死了,小龙死了……”
我凄惨地一笑,一代风云人物就这样疯了!
台上的神姐忽然看到了我黯然伤神的模样,忽然朝我露出鬼魅的笑,便俯冲下讲台,朝我奔来。我哪料到神姐虽然疯了,但武艺仍是这么高强,短跑的速度谁也赶不上的,我哪有地方躲,只得由着她奔向我而来。
当神姐距离我只有一尺的时候,我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我和神姐是两块异性的磁铁,幸而这想法只一闪而过,任由神姐直愣愣地从我的身体里穿了过去,只感觉到身上一冷,可当我回头时,却没瞧见神姐的影子。
她疯到哪儿去了?
第二十一章 继续?退出?
我带着一大兜受贿的花生糖果回到家里。刚进门,就发现桌子上有一闪闪发亮的不明物,我欢欢喜喜地跑过去,竟没发现花生糖果落了一地。
走进一看,才发现它并不是什么稀罕物,而是龙超为对付小龙而设计的那张光盘,也就是神姐拿走的所谓“凶器”。它怎么会在我家油腻腻的饭桌上?我忽然想到了白发苍苍的小龙跳崖的模样,眼前又出现了破破烂烂的神姐疯时的情景,就为了这个劳什子,值吗?我的心陡然一跳(虽然我的心以前也是跳着的,但这回跳动的幅度格外大),我忽然有了一个打算,我运用内力,通过真气把丹田里的口水南水北调,狠狠地啐这张光盘一口。
正当我的脸映在光盘里的时候,我忽然一震。
啊!这张脸,我好象在哪里见过,这时, 8eab." >身后响起了邓丽君的《甜蜜蜜》: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
但我家的光盘照五官还可以,要想看皮肤,还得凑近一点,虽然有过教训,但“爱美之心,人人有责”,“臭美心下死,作鬼也美丽”,我把脸逐渐挨近光盘,忽然,我99lib?t>精神大为一凉,这个画面在哪儿见过。
我一度怀疑那就是我,可我是这样吗?完全像另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我不禁前进几步,想看清楚些,当我的脸离光盘只有一寸时,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我的脸马上抵住了光盘,火辣辣地疼,像正在燃烧的保险丝贴在脸上。后来,这感觉又蔓延到全身,好象野火在身上烧,随之而来的是干呕,这种胃里翻江倒海,喉咙里万马奔腾的滋味,真他妈的不爽!
我整掉痣之后,就跟神姐没有任何区别了,以前,她脸盘子比我小,自从吃了范都都的烧鹅,就胖了许多;以前,她比我白,现在天天在外面奔波,晒黑了不少;以前,我的脸上有痣,现在,我整了容,脸蛋光得就像刚买的白瓷马桶。
虽说我整掉了痣,漂亮了许多,但不能枉了我多疑的性格。算命的说过,我的八字,配上我的生肖和星座,我就是世界上最多疑的人。所>99lib?以,我还是尽责任地怀疑了一番:既然能整,就要整好,正如老师经常拍着桌子对我们吼的句式:“既然能学,就要学好!”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能挤进我们班十大美女之列,就心满意足了。
凭什么整成本来就跟我差不离的神姐呢?
莫不是那整容所是受神姐的指使?莫不是天下医师都变巫?莫不是我爸中了什么蛊术,服了什么春药,入了什么邪教?因为我爸对整容一向很反感,一提拉皮隆鼻,他就下嘴唇拉长,发出狭隘的声音,这回主动地自觉地强行地拉着我去整容,真是破天荒!
一个正宗的“玩家”,必须有一个显著的特征,就是一看到光盘,就不自觉地把它塞进电脑光驱。我已经达到了这个标准。
我毫不犹豫地把它塞进了光驱,竟然没有一丝的心理斗争,也没有两个“我”在吵架。
很快,屏幕上就变成了一团漆黑,只有屏幕下角出现了一行大字:
“继续&退出”
继续还是退出?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龙超设计的游戏就是有个好处:直接运行,无需等待,立等可取。也有个缺点:直接运行,马上开始,没有一点让人后悔和退缩的空间。
坐稳了吗?第二关开始了!
一条明亮的直通通的大道,好半天,有了动静:从大道的四周来了好多人,其中有我们班的 8001." >老师、菜场的辣椒嫂、她的老公“猪肉荣”、刻龙刻凤的民间艺人、竟然还有我死去的爷爷奶奶!虽然人还是那些人,脸还是那些脸,但是他们的表情却是我不熟悉的。
他们像是看不见我,毫无顾忌地抵过来。他们离我越来越近,这样一挤,不就把我挤成大柿饼了吗?而且是带骨头的,肯定不好看!怎么办?怎么办?
屏幕赫然黑了,映照出了我的脸,令我赞叹的是,我的眼珠竟然能像猫头鹰眼一样,机智地左右摆藏书网动,我说道:
“一个只有开头的结局不是一个好结局,要继续吗?点回车键。”
我把手移到那个弯曲状的回车键,重重地摁了下去。
后记
我知道,无论你是交际花,还是小红小翠,在后记里都要摇身变成良家妇女,在端出一桌大餐之后,老老实实地在后厨涮锅洗碗。
这本小说不仅消磨了我仅剩的意志力,同时激发我身体内部隐藏着的自卑感,让我饱尝了人生的风霜,但很遗憾的,并没有瘦下一圈,倒是脸上长出了好几条皱>纹哩!
我这本小说写得很快,只用了40天,那一个多月过的……嘿!现在想想,真是禽兽不如:每天4点钟起来,趁着开电脑的那段时间,将脑袋歪放在椅背上假寐一会儿。不料这“假寐”并不假,一睡就起不来了,索性在椅背上“晕倒”起来,等到自己逐渐苏醒的时候,才正式开始写东东。
东西也不是那么好写的,还要依状态而定,状态好的时候,手指头在键盘上跳跃,低着头朝着键盘,而眼睛却直愣愣地盯着电脑屏幕,虽然没有镜子,但我能感到自己笑得一定很狰狞,尽管将“受贿”打成“收回”,将“屏幕”打成“品目”,但我绝不把它修改过来,以免破坏我高昂的创作激情。
状态不好的时候,那叫一个郁闷。我深感奇怪的是,每次我状态不好的时候,眼睛总是不慎变小,我总是把眼睛揉了又揉,搓了又搓,终于写了一句话,看来看去,却总觉着不那么顺眼,没幽默起来,于是就“劈劈啪啪”地全部删掉,然后哭丧着脸,对着镜子里自己的脸说:
“我遇到写作障碍啦!”
说完之后,强忍着胸口的闷,继续“劈劈啪啪”地写,再“劈劈啪啪”地删。想想吧,一个..苦瓜脸的少女坐在电脑屏幕前,“为赋新书强幽默”,唯一的希望就是明天的状态能够好起来。
可怜我写完之后,立刻元气大伤,过了一个月的消停日子,每天晕晕糊糊地吃完饭后,伴随着散步的老人和随地大小便的狗去上学,至于我的这本小说,却是连碰都不碰,只不过在睡觉之前,仪式似地向自己承诺:
“明天我要3点钟起来改小说。”
改这本小说的时候,我对接电话尤为害怕。因为每个人只要一听见我的声音,就说:
“最近又有什么大作呀?叫什么题目呀?写到多少万字了?准备写多少万字?还差多少万字?”
我说:“在写第三本小说呢;写到9万8了;准备写10万字;还差2千字。”这样的话不知说了多少遍,自己都感觉到有点不要脸了。
改文章的过程是漫长的,我只记得9万8这个数字像一个难缠的小鬼,紧紧地缠着我。我有很多次写到十万字,不过删一删,又变成9万8了。
一个月过去了,所谓的“改文章”不过是加个标点,去掉个“的”之类的小打小闹。直到我发现这bbr>个故事的漏洞已经难以用谎话来填补了,才下定决心:推翻整个故事!为此,我还写了份决心书:“我蒋某人自x月x日,至x月x日,每天一定要4点半起床,把长篇小说改完,否则生儿子没有那个什么眼!”
我生平最讨厌改文章,但这回实在难以忍受补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于是重新构思了一个故事,它讲述了电脑游戏中的两个来客,被一种幼稚的幻想所蒙蔽,并妄想通过我来消灭同班同学。按照教科书上面所说,这部小说应该算是童话,或者科幻小说的,但在这部小说里既没有王子公主,神魔鬼怪,也没有钻进?“时光穿梭机”打外星人,我更愿意把它归类为半现实小说(这个词不是我发明的),所以买这本书等于“买一送一”。了解了小孩不经过删改的真实生活,奉送一个新鲜的,可以在里面加水灌肉的好故事。
这是我的转型之作。它标志着我进化成了更高级的生物——从一个经常以骂人来幽默的臭狗头,进化成了一个会讲故事,会抖包袱的臭狗头啦!
考虑到大多数读者不想了解作者怎样对着电脑发呆,所以我决定用剩下字数来向各位文学男女青年,道出我的经验之谈:
首先、故事的主线一定要简单。我本人就是一名受害者。我先前那个废弃的傻故事就吃亏在这里,那时候我正疯看《名侦探柯南》,并从中受到启示:故事越复杂越好,要把笨读者弄迷糊,让聪明的读者体会到做侦探的快感,我成天想的是:这个人物看上去很美,其实是最坏的;这个情节不能把真相说透,要若隐若现,说一点藏一点;这个东西看上去是被这个人拿了,其实是被那个人偷了。没想到最后,我在读者迷糊之前,自己就先晕倒了。
其次:在写小说之前,一定要把故事梁子想好,这一点我最有说头。在写这部小说之前,我心里一点故事梁子都没有,只管闷头往前写那些我所熟悉的生活,一篇一个故事,几万字写完,被说成“连缀的散文”之后,我给自己的小说定下了目标:一个有大段细节描写的,真正的好莱坞式的小说。我把头皮抓了一天,终于想出来一个故事,再把事先写好的小故事,一个一个地塞进故事梁子里,还要在这些小故事里,设置“陷阱”“包袱”。为此,我不知道删了多少“用不上”的文章。这就是字数一直徘徊在9万8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的原因。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这样写小说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我,对这部小说,大大地满意。它出版了以后,谁要是再骂我是“只会搞笑的文化童工”,我可要把 8fd9." >这本小说扔到他脸上,说:“有本事你也写一本一样好的来!要是写不出来,就罚抄十遍!”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