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织田信长5·本能寺之卷》 主战论 天正三年(一五七五)五月十七日,武田家的重臣穴山玄蕃头(梅雪)离开位于医王山的武田胜赖本阵,向右朝武田逍遥轩的阵营疾驰而去。 由于长筱城久攻不下,致使武田势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不时召开军事会议商讨对应之策。 问题的症结在于信长是否真会派出援军。对于这点,重臣们各持己见,丝毫不肯妥协。 “——一定不会来!” 持这种看法的人认为:“——既然信长至今尚未派出援军,即表示一定有不能来的理由。” 他们的结论是,如果信长果真派出援军,那么武田势就立即引兵退回甲州。 没想到这个结论却引起了强烈的反对。 “——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才有今日这种局面,怎能轻言放弃呢?更何况,一旦攻下了长筱城,不就等于控制住家康了吗?” 这是主战派所持的论调,而情势也似乎对主战派有利。 主张引兵退回甲州的主和派系以穴山玄蕃头为首,其他尚包括山县三郎兵卫(昌景)、马场美浓守、内藤修理亮等重臣。主战派则以迹部大炊助胜资、长坂钓闲为主力。由于主战论正合血气方刚的胜赖之意,因此武田军士无不磨拳擦掌,准备与敌方决战。 为了统一内部的见,胜赖特地连夜召开军事会议,希望能对此作出决定。 由潜伏在织田势中的密探甘利新五郎所传回来的消息得知,信长已经由岐阜出发,因此信长援军是否会来,早已不是争论的重点了。 这证明了主和派的见解是正确的。 然而,胜赖说甚么也不甘就此引兵回去。就在这时,迹部胜资以强硬的口气说:“即使信长来了,我们也要与他决一死战。” 他在主张撤兵藏书网的重臣之前拍着胸脯道:“武田家自先祖新罗三郎义光公至先代的信玄公为止,已有二十代之久,从来不曾有过畏敌而逃的事,所以绝不能在我们这一代使先祖蒙羞。如果我们不战而退,那么胜赖公将有何面目见武田家的历代祖先呢?” 原本即有意一战的胜赖,此刻更是振振有辞:“正是如此!我怎么能让人说我一看到信长的大军就吓得逃回去了呢?” 就在这时,马场美浓守信房提出一个折衷的办法。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先避开织田、德川的联军,尽全力攻下长筱城,以便让主君进驻城内。一旦我方成为守城军,不就可以使对方陷于持久战而兵疲马困了吗?” 然而这个方法根本不被采纳,因为他们认为这么懦弱的做法将会有损武田家的威名。 “好吧!我还有事报告!根据我的属下甘利新五郎所传回来的消息,我发现织田势根本不足为惧!” 迹部胜资缓缓地由怀中取出一封密函,向众人展示。 原来那是一封由织田大将佐久间信盛写给胜资和长坂钓闲,表明愿意当武田方内应的书信。 “——自从攻打石山本愿寺以来,主君信长似乎对我相当不满,经常当着重臣面前羞辱我,致使我忍无可忍。况且,即使我忍气吞声,最后终究难逃一死,因此我有意为威名远播的胜赖公效犬马之力,希望两位能为我美言。为了表明我的诚意,所以……随信……献上黄金十两,聊表寸心,敬祈笑纳。” 胜资又拿出第二封信,以严谨的表情呈现于众人面前。 “——心愿已于先前信中表达,幸蒙回音。我一向自诩通情达理,因此必须对贵方有所奉赠,才算符合做人根本。很幸运,此番我奉派出兵三河,因此决定当贵方与我军作战时,率军由信长的背后发动奇袭,一举攻下本阵,取得信长首级,然后再到贵营地去。届时,无论如何请两位务必为我美言,好让我得以为胜赖公效劳……请放心!我绝对不会出尔反尔!毕竟我佐久间也是织田家的重臣啊!先前在岐阜城发生之事,想必都已知悉。所谓‘士可杀,不可辱’,我着实再无法忍受信长的屈辱,故而再度修书,望能助我完成为贵方效力之心愿!” 听到这里,胜赖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看来此次的军事会议大势已定了。 “胜资说得不错,既然我们有御旗、楯无保护着99lib.,何不放手与织田势在设乐原一决胜负呢?” 武田家有个特殊的传统,只要一搬出御旗和楯无,绝对没有人敢再提出异议。所谓御旗,即是八幡太郎义家所传下来的源氏白旗。至于楯无则是新罗三郎义光所用的鞋具。武田家有条不成文的规定,一旦在这两样传家之宝面前发誓,那么事情无论对错,都没有人敢再表示意见。 “既然如此,我们只好遵从主君的决定。不过,这一仗必定十分艰难,各位必须有所觉悟……” 尽管重臣们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但是既然当家主君胜赖如此决定,他们也只好听命行事了。 穴山玄蕃头暗忖—— (或许这就是导致武田家灭亡的原因啊!……) 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在从医王山的本阵返回营地的途中,他神情郁然地不发一语。 回到营地之后,玄蕃头很快地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等在一旁的侍卫,并吩咐道:“传令下去,命所有兵士密切观察敌城的动静。还有,织田势已经进入三河的消息,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只要城内的人不知此事,那么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竖起白旗投降了。更何况,现在长筱城内已经粒米无存了!” 说完,他慢慢举步朝帐内走去。 就在这时,站在玄蕃头身旁的侍卫河原弥六郎突然叫道:“咦?这里怎会有陌生人呢?你是哪里的百姓?” 听到他的叫声,玄蕃头停住脚步回头望去。 他看到一个身着草衣、体格魁梧的百姓,磕头如捣蒜地说道:“我是有海村的百姓,名叫茂兵卫。请你们放了我吧!” 弥六郎将缰绳交给身旁的小侍卫,扯住茂兵卫的衣领。 “这个人的行动鬼鬼祟祟的,一定是敌人派来的奸细,快拿绳子把他绑起来。” 话声甫落,就有五、六名侍卫上前将那名百姓团团围住。 “啊……”玄蕃头低声叫道,接连向后退了几步。 这名百姓的动作相当机敏。当弥六郎准备出手抓住他的衣领时,他却一转身脱出了六郎的手中,接连跃过两名侍卫的阻挡,朝玄蕃头的方向直奔而来。 突然,他的手中刀光一闪。 “啊,有刺客!不要让他跑了!” “快把他围起来,要留下活口!” 侍卫们全都举起刀枪,对准了那人。 未能及时抓住对方的弥六郎半怒半笑道:“你这笨蛋!难道还不明白吗?凡是我方的人,脚上一律绑着橘红色丝线,唯独你是浅黄色的啊!” “啊……” 那百姓低头望望自己的脚。 “完了!” “已经太迟了!现在你还有甚么话说?而且,我看你也不像普通百姓,因为你有一股杀人不眨眼的锐气。” 眼见自己已为重重人墙所包围,百姓突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没错!我是一名武士。” “好了,既然你已经有所觉悟,那就放下武器,乖乖地束手就缚吧!” “悉随尊便!谁叫我饿得浑身无力呢?” “好,来人哪!快把他绑起来。慢着,你到底是谁的手下?” “我是奥平九八郎贞昌的家臣鸟居强右卫门。要不是已经饿得没有力气,我也不致落入你们手中……” 说完,他放下藏书网手中的兵器,双手自动伸到背后,一副视死如归般地闭起了双眼。 强右卫门被捕 穴山玄蕃头对手下的包围行动视若无睹,只是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强右卫门。 太阳逐渐西斜,而武田方的阵营也和隔江相对的长筱城一样,完全笼罩在夕阳余晖之下。 “你说你肚子饿了?” “没错!” “你说你叫鸟居强右卫门,是奥平九八郎的家臣?请问,你是如何在严密的守卫当中,潜逃出城的呢?” 听到玄蕃头的话,被夕阳映红了双颊的强右卫门不禁失声大笑。 “你弄错了!我不是出城,而是正要回城去哪!” “甚么?你说你是要回城里去?” “正是!如果你不想让我方出城的话,那么最好连河底也张起网来吧!” 玄蕃头闻言不由得摇头苦笑。 “原来你是要回城里去!不过,长筱城在这一、二天内就会被攻陷了,为何你还要回去呢?” “哈哈哈……” “这有甚么好笑的?既然你已经成为阶下囚,最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否则只会自讨苦吃,知道吗?” “大将!请问你是穴山先生吗?” “正是!我就是穴山梅雪。” “难道连你这样的大将,也看不出这城是否会在这一、二天内被攻陷吗?或许你还不知道吧?在长筱城被攻陷之前,织田和德川的大军就会到了。” 穴山玄蕃微微地摇晃着身子。 “这么说来,十五日早上在雁峰山升起的狼烟是?” “哈哈哈……你到现在才明白啊?那时我早已由城里逃出来了。” “那么,你是去请求援军的喽?” “也差不多啦!……不过,正确的说法是,我是去看看援军到底到了甚么地方。” “嗯!” “你知道吗?大将!我还看到了织田殿下和德川大殿哩!如今两家的大军正连袂朝此而来,所以我说,这城绝对不会被攻陷的。” 听到这里,穴山玄蕃颤抖着声音叫道:“弥六郎,立即备马!我要赶到医王山的本阵去。还有,把这家伙绑在马上,我要带他一起去。” “遵命!” 小侍卫们手忙脚乱地将强右卫门绑在马上,跟着玄蕃朝胜赖的本阵疾驰而去。 反观强右卫门,则是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安安静静地被绑在马背上。 (到头来还是被捕了……) 然而,他的心中却了无遗憾,毕竟该做的事都已经做了。事实上,在返回长筱城的途中,他有办法,也有时间可以好好吃顿九九藏书板,但是—— (城内的人已经没有东西可吃了……) 想到这里,他宁愿忍受饥饿,也不愿独自一人求得饱餐一顿。 在强右卫门想来,如果一切顺利的括,那么他就可以一身草衣的百姓装扮来到川原,乘夜渡河回到城里。不过,虽然不幸被捕,他却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我已经完成分内之事,而且援军也快到了……) 思及于此,这位谨守义律的武者顿时感到安心不少,对死生更有一份置之度外的廓然气度。 到达武田势的本阵之后,胜赖亲自审问强右卫门。 事已至此,强右卫门不认为还有甚么好隐瞒的。只见他如同恶作剧被人发现的小孩一般,以不肯服输而又佯装淡然的神态回看着对方。 “你倒是个很干脆的家伙啊!鸟居强右卫门。” “正是!” “你和鸟居元忠有无血亲关系?” “远祖时代我不知道,但现在我和元忠并无任何血亲关系。” “你肯临危受命,潜出城外充当使者,又在事成之后回到城内与同胞共生死的气魄,真叫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大将!” “甚么事?” “我不会因他人的褒奖而得意忘形,更不会因受到敌人的称赞而降服。我看你还是趁早杀了我吧!这对双方都有好处!” “嗯,果然是个干脆的家伙。好,我就把你交给玄蕃吧!玄蕃,你好好地跟他谈谈。” 胜赖再度将强右卫门交回玄蕃头的手中,并且很快地被带到离城不远的川原小丘上。 此时,夕阳尚未完全隐没。尽管四周的谷底已是一片晦暗,然而川原附近的岩石上,却仍遍洒着落日余晖。 (啊!如果他准备在此杀了我,那么城内的人一定会看到……) 强右卫门心中窃喜,因为这正合他意啊! (他们会知道我并未逃走,而是在回城途中为敌人所杀的呀!……) 来到小丘之后,他看到对岸的河堤上有幢幢人影来回活动着。 这时,城内的人似乎也看到了强右卫门。 不!他们当然看不清强右卫门的脸。事实上,他们只看到众多敌军的手下包围着一个被绑在马上的人,并将他带上了小丘……尽管如此,强右卫门却已经心满意足了。 “好了,就在这里吧!” 玄蕃头知道这个位置一定能够让城内的人看得一清二楚,于是利落地翻身下马,说道:“强右卫门!我准备在此将你处死。” “这里的景色相当优美,使我觉得精神一振。” “强右卫门!” “甚么事?大将!” “你有甚么遗言要交代吗?” “没有!打从我被抓时,就知道终必难逃一死。” “但是我家主君胜赖公却为你惋惜啊!” “我不需要胜赖公的惋惜,只要我家殿下九八郎能了解我的心意就好了。” “你这说法倒是很妙。其实,我根本无意杀你,但是军令如山,我只好依命行事了。侍卫们,把他架到绞架上,即刻行刑。” “感谢你为我的死法煞费苦心;不过,这和一刀杀了我并无不同,反正同样都是往赴幽冥之途。” “说得好!侍卫们,立刻把他架上绞架。” 强右卫门瞪大了双眼望着绞架。只见一根约有三间(一间为一?八米)长四寸角粗的柱子矗立眼前,上面九九藏书还绑着一根横木。 当侍卫们忙着将他绑在绞架上时,玄蕃头又说话了。 “强右卫门!” “是的。” “我实在为你感到惋惜!”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我知道。但是,难道你一点都不想救城里那五百人的性命吗?” “你胡说些甚么啊?城里那些人的生命早就获得保障了,不是吗?” “不!他们能否得救,完全取决于你是否愿意帮助他们。老实告诉你吧!我方已经决定趁信长的援军尚未到达之前,全力攻打长筱城,将它烧个片甲不留。” “哈哈哈……事情没那么容易。如果真如你所说的这般容易,那你们为何迟迟不敢动手呢?” “强右卫门!” “干嘛?何必发出那么可怕的声音呢?” “明天早晨就要攻城了。” “哦!” “但是届时援军却尚未到达……我想你一定知道这点才对。我希望你能大声告诉城里的人,就说援军不会来了……只需这么说即可。这么一来,不就可以保全城内那些勇士们的性命.99lib.了吗?” “噢!” 被绑在绞架上的强右卫门不禁睁大了眼睛。 穴山玄蕃头心诚意挚地说:“说真的,强右卫门,我不仅为你感到惋惜,也为你的主人奥平九八郎叹惋。我实在不想失去像他这种年轻有为,骁勇善战的猛将啊!现在,只要你肯告诉城里的人援军不会来了,那么我会在明早的总攻击中约束我军的行动,不准他们滥杀无辜,甚至我也可以答应让城内的人毫发无伤地离开。我不仅是为了你才这么说,也是为了你的主人奥平九八郎啊!还有,别忘了城内五百个人的生死全都掌握在你的手中。” 就在那一瞬间,强右卫门若有所思地望着城里,意志似乎开始动摇了。于是玄蕃头又趁机说道:“要是奥平九八郎贞昌能够保全性命,日后必定能够成为顶尖的大将。如果一位可造之材就此丧命,难道你不觉得可惜吗?” “原来如此……” 强右卫门叹息道:“我确实……确实为主人感到惋惜。” “对了!但是只要你的一句话,就可以使一切改观了呀!” “好吧,也只好如此了。请你让我站起来吧!” “你决定要说了?强右卫门!” “是的!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这么做啊!” “好,把绞架立起来。” 这时,城内的人也已发觉对岸的情况有异,纷纷地挥舞蓍双手,不断地叫喊着。虽然他们听不到对岸敌军的说话声,但是心中却隐约知道即将有事发生了。 “好吧!把强右卫门立起来,让他大声说话!” “喂!” 和平地不同的是,此地的川风甚强,话声往往很快地被风吹散。然而,脸颊被晒成古铜色、头发满是汗水、污泥的强右卫门却毫不气馁,依然卯足了劲叫道:“对岸的伙伴们!我是鸟居强右卫门哪!” 被绑在绞架上的强右卫门高声叫着:“你们绝对不能投降啊!五万名援军明天就会到达此地了,你们千万不要放弃啊!” “啊!” 玄蕃大叫一声。 “快把他放下来!这家伙,竟敢欺骗我!” “伙伴们,路上已经全是织田势的士兵了,你们只需再忍耐一、二天就可以了。” 在即将隐没的斜阳中,他声嘶力竭地叫着。 “哇!” 对岸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当欢呼声传入耳中时,强右卫门再次叫道:“你们要坚持到底啊!” 就在同时,突然有两、三支枪朝他的腹部刺了过来,鲜红的血液顺着白木柱子蜿蜒而下。 “你这家伙,居然还敢骗我!” “哈哈哈……这就是三河……三河武士的精神哪!” 强右卫门心满意足地低声说道。他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甚至当敌人再度举枪刺入他的身体时,也丝毫不再感到疼痛了。 “哈哈哈……” 强右卫门再度放声大笑。虽然他已陷入死神的掌握之中,但是两眼却依然圆睁,在夕阳的照映下闪闪发亮。 决战前夕 强右卫门的死,使得长筱城内的士气一振。 “——援军就要到了。” “——明天他们就会抵达战场,各位记住,绝对不能让强右卫门白白牺牲。” “——正是!即使必须吃土过日,我们也要坚持到底,否则将有何面目去见强右卫门呢?” “——没错!不只强右卫门是三河武士,我们的身上也都流着相同的血啊!” “——好吧!大家束紧腰带,继续抵抗吧!绝对不能让敌人踏进城内一步。” 另一方面,强右卫门的死,却在武田方的士兵之间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虽然他们早已知道信长已经派出援军,但是当知道敌军紧跟在强右卫门的身后,正逐渐接近战场时,却还是忍不住怵然心惊。 如今,情势已不容许他们再对这座小城发动总攻击,否则一旦敌军由背后袭来,武田势就将永无翻身之日了啊! 为今之计,他们只能在准备迎敌与收兵退回甲州两者之间做个抉择了。 胜赖当机立断,很快地99lib.做好了决定。 他放弃对长筱城发动总攻击的计划,转而开始为迎战织田、德川的联军做准备。 这时,由佐久间信盛寄给迹部胜资表明愿意充当武田方内应的密函,就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放心吧!一旦我们决定与信长决战,佐久间信盛会为我方做内应,由背后偷袭信长的本阵。如果情况顺利,他会带着信长的首级来见我们……” “——不过,我们也不能太过倚赖他呀!即使信盛真有背叛之心,但在敌方滴水不漏的防备之下,他也难以得逞啊!因此我认为,必须事先彻底了解敌人的阵容,谋求因应之道,这才是最根本的做法!” “——那当然!这不用说也知道。不过,虽然有信盛在信长的阵营中当内应,我们也应事先部署一番才对。” “——没错!而且,布阵必须谨慎才行。等到时机成熟,再配合内应的行动……胜利非我方莫属啊!” 当天晚上,诸将齐聚医王山的胜赖本阵,静待派至四方的密探所传回来的报告。 终于,密探们接二连三地回来了。 综合所有的报告看来,他们发觉事态远比当初所想像的更为急迫。 正如强右卫门所言,家康和信长的联军早已由冈崎城出发,如今先锋部队已经过牛久保,朝设乐原直驱而来了。 99lib?到了十八日的中午,敌军主力就会全部抵达战场。 “——信长会将本阵安置于何处呢?我们必须先了解这点才行。不过,由敌军的先发部队陆续在西方的极乐寺山、茶磨山出现的情形看来,很可能他们准备将本阵……嗯,这个推论绝对不会有错!” “——你是说,敌人要在极乐寺山和茶磨山……看来信长对于我们武田势的骑兵队倒是心存警惕啊!” “——那当然喽!武田势一向以擅长在山里骑马作战而名闻全国。况且,由密探所传回来的消息看来,敌军以步兵为多;如此一来,当我方的骑兵队一发动攻势,必定很快就能将对方的阵式冲散。” 胜赖得意地笑了起来。 此地多为山岳地带,而信长竟会粗心大意地率领步兵来此作战,胜赖不禁感到大惑不解。 “——看来信长一定是在河内、尾张的平地战打多了,根本不了解如何在山里作战。好吧!既然敌人决定在极乐寺山设阵,那么我们就以此布阵吧!” 信长固然满怀自信来到此地,但是这时的胜赖,似乎有着更炽烈的野心和斗志。 只要情况顺利,能将织田、德川的联军冲散,武田势便可长驱直入美浓和近江一带了。 (要想完成亡父信玄的上洛遗志……这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啊!) 令胜赖不满的是,重臣们至今依然不肯相信他的能力,凡事都要拿他和父亲比较一番,甚至企图藉信玄的名义改变他的决定,九九藏书迫使他放弃攻击计划,改采守势。 (再怎么说我也不比父亲差呀!你们等着瞧吧!看我胜赖好好地发挥一下!) 十八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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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他们在设乐原迎接第一道曙光。 设马防栅的秘密 正如武田势所料,织田、德川的联军果然于十八日正午时分全部到达。之后,信长随即将本阵置于极乐寺山,家康也在北边的茶磨山设好营地,并立即召开会议。 在日渐西斜的夕阳里,只见家康带着榊原小平太康政、鸟居彦右卫门元忠两人,形色匆匆地朝位于极乐寺山的信长本阵走去。 此地距离长筱城仅有四公里之遥。 策马前往弹正山的途中,他甚至可以望见连子川畔长筱城的屋檐。 在骁勇善战的家康看来,虽然城内正陷于苦战,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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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却仍散发着活力,毫无落城之相。 (幸好,还来得及!但问题是……) 在被一片深绿所包围的城堡当中,四处可见武田势的旗帜随风飘荡。他很快地取出纸笔将对方的位置约略记录.99lib?下来,然后朝信长的本阵直奔而去。 “殿下!” 当他们正要进入第一道栅门时,鸟居元忠突然拉住家康的衣袖。 “今天你无论如何都要和织田殿下谈判啊!” 家康笑而不答。 看来德川家的重臣们对于信长的狡猾及屡次不肯派出援军的做法,仍然心存芥蒂。 (搞不好这只是……) 不待他们说完,家康立即大声喝止。 他相信,只要开完军事会议,一切的事情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织田先生一定早已有了腹案,才会来到这里……) 当他进入织田势的本阵之后,赫然发现信长正站在一张摊开的大地图前等着他。 家康恭敬地朝信长行了个礼,然后在对面坐了下来。 “怎么样?德川先生!我们胜了吧?”信长以扇指着画好敌军位置的地图说:“由敌军的阵势看来,甲州势似乎决心与我方一决胜负喔!” “正是!”家康朝元忠和康政望了一眼,然后恭敬地答道:“一旦决战,我方必胜无疑。” “没错!你明白我信长的战略了吧?” “是的。起初,当我看到你命士兵们带着木材和绳索来到这里时,内心真是大吃一惊;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德川先生!” “是的!” “在此我必须先说明一件事情。我知道你将胜赖视为平生劲敌,一定很想趁此机会消灭他,对吧?” “正是!” “但是,这事却急不得呀!” “甚么……” “天下人都认为我的脾气最急躁……但是现在我却要以此来规劝你。希望你事先有个心理准备,我们绝不能在此役一举歼灭武田势……如果你有这种企图,那么我们的战略就会受到牵制,以致造成更多无谓的牺牲。换言之,我绝对不许你或我的女婿三郎有乘胜追击的念头。” “原来如此……” “胜利!我们一定会胜利!但是,如果你或三郎想要乘胜追击,则反而容易误蹈敌人的陷阱。万一你或三郎发生不幸,那么这场仗虽胜犹败啊!我希望你能牢记此事,一旦你和三郎之中任何一个身遭不测,我千里迢迢由岐阜来到此地,就毫无意义了。你明白吗?” 他神色凝重地重申此事,于是家康又回头望着两名家臣。 在叡山、长岛之战当中,行事果决的猛将信长,此时却像个慈父一般,时时注意着家康父子的安危。家康的眼角微微地湿润了。 “我会牢牢记住你的忠告。” “你明白就好。现在,你只要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我施展策略就行了。来,你看看这张地图!沿着连子川的江岸,有许多画上朱印的点点,看到了没?” “嗯,我看到了。” “你认为这些记号代表甚么?” “这个嘛!我猜你打算将带来的木材,沿着红印围成一道南北向的木栅!” “不愧是德川先生啊!哈哈哈!没想到你一眼就看出来了。正如你所说的,我准备在连子桥、弹正山等数十町围上重重木栅。如此一来,胜赖必定会嘲笑我是个懦夫,既然来到此地,却还要设下层层防备,藉此阻止武田势的进击……” 家康也不禁微笑了。 “哈哈哈……怎么样?德川先生!你看我们是不是胜了九九藏书?” “不过……”家康慎重地说道:“虽然我们的联军有两万八千人,但是对方却似乎也有了充分的准备哩!” “你说得没错!” “敝家臣酒井忠次是个作战能手,因此我特地将他召来此地,以便协助作战。不过,即使如此,也必须花费一番功夫才能顺利地将对手引到木栅里来。” 信长一拍膝盖,兴奋地说:“好,你先把忠次叫来!” “另外,我准备派大久保兄弟为先锋部队,让他们在木栅前方先做做暖身运动。如果这场仗完全倚赖织田势来打,我想他们会觉得很没面子的。” “说得也是!好吧!有一个地方的确非要大久保忠世、忠佐来守不可。” “那太好了!他们兄弟俩正想担任先锋,好为这场战争打出一个好的开始呢!” “哈哈……我明白了。当大久保?99lib.兄弟与敌军作战时,我会派柴田、丹羽、羽柴等三位大将守在栅外,以便随时支援并巩固我方的势力。嗯!以我信长的战略加上你的谨慎,真可说是如虎添翼啊!” 这时,酒井忠次也来到了帐内。 忠次的表情不甚愉悦。原来当他一抵达茶磨山后,立即提出自己的作战方法,没想到家康竟然在众人面前大声地驳斥他。 忠次所提出的作战方法是:“——既然对手准备在有海原进行决战,我们不妨在前一夜向长筱城东方的鸢巢山城,也就是敌军武田兵库助信实的营地发动夜袭,一举攻落该城。一旦敌人的退路为我方所断,他们只好朝西进;如此一来,不就得和联军正面作战了吗?” 没想到家康不仅不予采纳,反而大声斥喝他:“——如果依照你的战略断了敌军的退路,一定会逼得他们凶性大发,到时岂不是反而使我方遭受更大的损失吗?亏你想得出这种馊主意!” 因此,当忠次被叫到信长和家康面前时,当然脸色不会好看。 “忠次!”家康说道:“把你今早提出的作战方法告诉织田公吧!” “但是,殿下你不是说我那是馊主意吗?” “忠次!” “是!” “夜袭的计划是不能在众人面前说的啊!我之所以骂你,并非因为你的方法太差,而是万一消息外泄,很可能会使你和带去的手下全部遭到不测啊!你明白吗?” 听到这里,信长出声道:“嗯,我明白了。忠次!你说,你打算在何处发动夜袭呢?” “我认为我们应该在决战当日的破晓时分即占领鸢巢山城,所以,最好在前一天晚上采取行动。” “真是妙啊!” “啊,请问你说甚么?” “这和我的策略不谋而合啊!一旦取得了鸢巢山,敌人必定会以为这是我信长所设下的陷阱。嗯!这真是一个好方法!忠次!好吧!我答应借你五百名洋枪手,但是你的行动必须让敌人有所警觉才行。另外,我会加派人手守在木栅里,以便吸引敌军的注意力。嗯!你就照着这个方法去做吧!” “是!” “看来大势已定,我们是必胜无疑的了!来人哪!快拿酒和胜栗来。忠次,你也喝一杯吧!” 于是,帐幕当中再度充满了欢笑和活力…… 夕阳已逐渐隐没在山顶,而一片深绿所包围的设乐原上,到处有嫋嫋炊烟冉冉升起…… 五月二十一日 开始在连子川西岸设起马防栅,是在翌日清晨。 “——那到底是做甚么用的99lib.呢?” “——难道信长真的如此畏惧对方骑兵队的袭击吗?看来他倒是个谨慎、小心的人嘛。” “——不!这哪叫谨慎,根本就是懦夫的行为嘛!看来甲州武田势的骑兵雄姿必定时常萦绕在信长的梦中,使他无法安眠。” “——没想到像信长这样的猛将,一旦进入山里,竟然变得有如驯兔一般。” “——决战那天可有好戏瞧喽!” 就在人夫的窃窃私语当中,一道道的木栅设起来了。第一列木栅处处都有出口,第二列的出口逐渐减少;到了第三列,出口处则已完全被封锁住了。 这有如山猪为捕捉野兔所设下的陷阱。 二十日正午过后,信长又加派人手,全力在周围建造防栅。在一片吆喝声中,只见由连子桥至弹正山之间,已出现一道划分敌我的防线。 “——信长先生到底在想些甚么呢?” “——来到这里以后,非但不积极部署战事,反而汲汲于营造木栅,可见他根本无意和对方作战嘛!不过,他准备守在木栅里作持久战的念头,倒也很令人费解啊!或许他只是为了对家康有所交代而出兵,实际上却根本不想与敌人正面冲突。” “——如果他果真无意作战,那么结果又将如何呢?” “——那么他只好等待甲州势自动撤兵喽!……或许他正在等着这个消息哩!” “——嗯,说得很有道理!你看,那些援军还慢条斯理地建造防栅,也不想想,长筱城内连一粒米也没有了呀!” 在甲州势这一方,也不了解信长建造木栅的真正用意何在。正当他们搜索枯肠寻求解答时,酒井忠次已率领一队兵马在东南方展开行动了。 日落之后,筑栅的工程依然继续进行,每个人夫都已接到挑灯夜战的命令。 这场日本史上最有名的长筱会战,终于在二十一日的清晨揭开了序幕。 二十日当天,甲州势也已在连子川东岸部署完毕。 从木栅的构成方式看来,很容易让人误以为织田、德川的联军根本无意作战。因此,信长和德川即准备利用敌军的这种心理,趁其不备而一举歼灭对方。 由此看来,这场总攻击在一、二天内即可结束。 武田势的阵势如下: 第一队,由山县三郎兵卫率领两千骑。 第二队,由武田逍遥轩及内藤修理率领三千两百骑。 第三队,由小幡信贞率领两千骑。 第四队,由武田左马助信丰率领两千五百骑。 第五队,由马场信房及真田兄弟率领两千三百人。 原本担任先头部队的,即是主张决战的胜赖;但是临到出发之际,却在重臣们的坚持之下,怅99lib?然地答应留在医王山的本阵当中。 基于预防万一,因此马场信房及山县三郎兵卫费尽唇舌,无论如何也不让胜赖亲至前线作战。 天正三年(一五七五)五月二十一日—— 是日清晨,清爽舒畅的南风徐徐吹来,微微泛白的天空也飘浮着朵朵白云。 一早醒来,山县三郎兵卫立即走出营帐,开始到各个营地巡视。
在武田诸将当中,山县和马场两人既是最得力的重臣,同时也是首屈一指的军师。 想到即将展开的战事,他不由得朝连子桥的方向望了过去。 “哎呀!那是甚么?” 他勒住了马缰。 只见在被浓雾所笼罩的桥畔木栅里,不时有幢幢人影在移动着。 “难道敌人已经进至此地了?” 正当他暗自思量时,突然由后方的鸢巢山传来一阵如雷的枪声。 哒、哒、哒!哒、哒、哒! 这不仅是五挺、十挺洋枪而已!猛然醒觉之后,他很快地掉转马头准备离去。就在这时,德川势的先锋大将大久保兄弟的哄笑声突然在栅前响起…… 三郎兵卫立即策马飞奔而去。 鸢巢山已经遭到袭击了! 这么说来,我方的退路已经被截断了!而方才那阵哄闹声,就是敌人正式向我方挑战的表示呀! “敌人!敌人已经正式向我方挑战了。来人哪!快吹法螺,快点!” 话声甫落,又有一阵震耳欲聋的枪声由鸢巢山传来。 接着,一名神色慌张的侍卫来到他的面前:“报告!兵库助信实先生所镇守的鸢巢山城,已于黎明时刻为敌军攻占了。” “甚么?对手是谁?到底是谁?” 在山县三郎兵卫连珠炮似的询问之下,侍卫都还来不及喘口气,便又急忙答道:“是德川的家臣酒井左卫门尉忠次……他的目的是要断了我方的退路啊!” “你马上将这消息告诉其他大将!” 说完之后,山县三郎兵卫闭起了双眼。 (避免决战……) 由敌人事先截断武田势的退路看来,这件事似乎颇不寻常。想到这里,这位身经百战的勇将也不禁有如堕入五里雾中…… (那么,敌军先前派出众多步兵的意图何在?) 这时的他,已经不再试着寻求解答,只是愣然望着正站在严密设防的马防栅前起哄的步兵们。 训练过的云雀 三郎兵卫已经无暇多作考虑了。 很快地,他挑选一批武田势中最好的骑士,命他们摆开阵式,准备迎敌。在他看来,那些对准武田阵营而来的织田势步兵,只是一群有勇无谋的笨蛋罢了。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他仍然看出掌旗的,正是德川方的大久保兄弟。 “好吧!尽管来好了,看我一脚把你们踩平!” 只是,他的心中仍然存有一丝疑虑,不知道对方到底想做甚么。 (难道他要诱使我方进入栅内……) 就在这时,武田势的阵营突然制造出一阵阵的土烟,朝大久保兄弟袭去。而对方也不甘示弱,立即响以一阵炮火。 枪声乍响之际,三郎兵卫的疑虑霍然开朗。 (原来敌人是有恃而来的……) 一旦骑士们胆怯而停止攻势,正好成了敌人攻击的目标……这时,鸢巢山的枪声终于停止了。 “伙伴们!不要回头看,我们一鼓作气冲进木栅里去,将极乐寺山的敌军本阵夷为平地!” 在晨露迷蒙当中,隐约可见织田、德川两家的旗帜在极乐寺山、茶磨山、松尾山等处随风飘扬。 如果迹部大炊助所说的佐久间信盛愿意充当内应一事属实,那么当我方朝敌人本阵攻击时,佐久间必定会起而呼应,共同夹击信长。 “哗!”山县三郎兵卫带着两千名骑兵,如怒涛排壑般地朝连子江奔去。 昂首站在这波怒涛之前的,正是大久保忠世及忠佐两兄弟。眼见对方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席卷而来,两人知道此时不宜力敌。 兄弟俩很快地掉转马头,朝等在一旁的兵士叫道:“立即撤退!将他们引到木栅里去。” 99lib?说完,两人即率先逃入木栅深处。 见此情景,山县势更是得意不已,认为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将马防栅摧毁,杀尽所有的步兵。 “就是现在!前进啊!” 在混乱当中,骑兵们已经进入了木门,而栅栏也在马蹄的践踏之下,变得面目全非了。 令山县意想不到的是,木栅外居然有大批人马埋伏着。 就在下一瞬间—— 由信长所率领的洋枪队将枪口瞄准被困在栅栏内的两千名骑兵,毫不留情地扣下了扳机…… 哒、哒、哒! 子弹密集地对准这两.99lib.千名骑兵队发射,不曾中断片刻。 终于,枪声停止了。在不足三十秒的时间里,木栅内尸横遍地,悲惨之状令人不忍卒睹……这当中,不时传来马儿的哀鸣,以及一息尚存的士兵们的呻吟声;幸存人数总共不到两百名。 他们都有彷佛经历一场恶梦般的感觉。 拿着大刀、弓箭作战的甲州势,做梦也想不到对手竟然会以火枪来制敌。如今,他们总算了解敌人建造木栅的用意;只是这也就是他们的死期啊!…… “就是现在!一个也不让他们逃走!” 一息尚存的山县三郎兵卫,神情茫然地召集所有幸存的士兵,企图对指挥行动的大久保兄弟展开反击。 幸存的士兵们愕然地拔出大刀。 这时,一阵密集的枪声又朝他们扫射过来。 “我不甘心哪!” 不知是谁这么喊道,而这也一语道破了这些人心中的不平,毕竟他们都是无辜的啊! 三郎兵卫也在枪声当中摔落马下,茫然地望着眼前的草地。五短身材的他,是武田家最受称诵的勇将;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死在洋枪之下。由于事出突然,以致他根本来不及对信长的新战法采取因应之道;就这样,他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集团战争——设乐原之战。在黎明前的朝露当中,他慢慢地阖上了双眼…… 在洋枪的肆虐下,幸存者只剩五、六十名。当第一道阳光出现时,这场战争的胜负已见分晓。 假如武田势知道第一队全军覆没的惨状,绝对不会再让第二队继续前进。 然而,传达消息的士兵只说第一队已经战败,并未更进一步说明详情。 因此,第二队的大将,也就是信玄之弟逍遥轩信廉,仍然按照原定计划,继续朝敌人的本阵进攻。 和信玄一样,逍遥轩也是个不轻易表露感情的人。 “甚么?三郎兵卫已经败了!好吧!那么我们赶快前进!” 他豪气万丈地说道。在急促的大鼓声中,他带着三千名士兵由山县势的北翼朝木栅前进了。 同样的,他们也在木栅外遭到猛烈的炮火攻击。 “——你们看哪!武田势又像训练有素的云雀一样,乖乖地接受炮火的洗礼哩!” 信长十分得意地说。 幸免于难的逍遥轩很快地召集仅存的士兵,狼狈地逃开了。这时,胜负可说已经完全决定了。 人之所以悲哀,正因为有感情和精神存在。因此,即使第三队的小幡信贞和第四队的武田左马助信丰明知此去必死无疑,却无法就此引兵回去。 不!不仅是他们,连守在医王山的胜赖也耐不住久候,急欲下山一探究竟了。 小幡势已败,左马助的黑母衣队也被敌军击溃了。在信长的精密策划下,武田势无法侵入栅内一步。 眼见左马助的部队已经全被歼灭,守在雁峰山麓的右翼大将马场美浓守信房也击鼓准备出发了。 他了解今天这场战争对武田家的意义。 这不仅是胜败的问题而已。 还关系着武田源氏的传家之宝——八幡太郎的白旗及楯无的足具——的绝续存亡啊!在他人眼中,或许道两样东西如同粪壤,但是对武田氏而言,却有着无比的意义。于是,两队不知彼此姓名的人马就这样地展开了一场厮杀…… (信长终于一改往日的作战方式……) 信房亲自击鼓,藉以激励士气。 当部队正要前进时,信房突然发现织田势的诱敌部队又出现了,于是立即下令停止进击。 这并不表示这场战争已结束。然而,不明就里的胜赖却不断地催他行动。原来由真田兄弟和土屋直村所率领的第五队也和前面几队一样,早在木栅外就被猛烈的炮火歼灭了。 最先是真田源太左卫门由马上摔落,紧接着土屋直村也阵亡了。不多久,真田昌辉藏书网的身影也在人群中消失了。 “报告!大将马上就要从医王山下来,与你一起前进。他说:即使美浓守反对,我也要与敌人决一死战!” 听完使者所说的话后,信房大声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殿下真是个时运不济的人哪!告诉他,请他立即回国去!战事已经结束了。” “啊,你说甚么?!” “我说战事已经结束了。请你转告殿下,信房决定在此阻止敌人的攻势,希望他赶快引兵回国!” “那么,大将……” “笨蛋!战争已经结束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信房此生再也见不到殿下了,请他自己多多保重吧!” “呃、这个……” “快走吧!一旦被敌人截断后路,就走不成了。你瞧!敌军已经走出栅外,正准备发动总攻击哩!” 话声甫落,敌军的旗帜果然开始朝这边移动了。 使者立即飞奔而去。 九九藏书信房再度击鼓,指示部队慢慢朝敌军接近。如果不放缓前进的步伐,必然会加快敌人的进击速度,那么他就无法争取更多的时间,好让胜赖安全地返回甲州了。 (既然山县已经战死,我也不能独活……) 信玄在世时,曾再三嘱托他好好辅佐胜赖,没想到他却未能善尽职责,任由胜赖一意孤行,导致今日的失败。想到这里,信房的内心羞愧不已。 (佐久间信盛愿意当内应!唉,我怎么会相信这种谎言呢?……) 如今想来,他不得不承认信长设下马防栅的策略的确相当高明。同时,他也了解对方的用意何在了。 (我实在有愧先君的嘱托……) 为了避免成为敌人洋枪的攻击目标,他下令全军以蛇行方式前进,并且严禁兵士接近木栅。事实上,他之如此煞费苦心,全是为了让敌人产生武田势正在前进的错觉,以拖延决战的时间,让殿下得以全身而退。 当使者再度出现时,已是四刻半后的事了。 “殿下听从你的建议,已经由医王山经信浓回国了。” “很好!他终于听了我的话了。” “是的。不过,殿下并未马上听从。后来还是穴山入道(梅雪)抓住他的战袍,告诉他这是攸关武田家绝续存亡的时刻,殿下才勉强答应的。” “好,这样就好!否则我有何面目去见信玄公呢?好了,你快回去跟在殿下身边,绝对不能让他中途变卦。这是我信房最后的心愿……你就这么告诉他吧!” “遵命!” “快去吧!还有,你不要再回来了。” 这时已是上午八点,温暖的阳光遍洒在大地之上。 改变战史的人 将马场信房的尸体运至奥平九八郎镇守的长筱城内的,正是本多平八郎忠胜的家臣,也就是第一个运来兵粮的原田弥之助。 确定胜赖已经离开之后,信房召集全部兵力进行追击战,先后与敌人交锋四次。 第一回合的反击行动里,一千二百名的手下锐减为八百,第二次则减为六百。 当人数由六百减为两百,再由两百减为二十余人时,他只好撤退了。然而,即使他想退兵,也已经无路可退了。令信房稍感安慰的是,这时胜赖早已平安无事地回国了。 “明知必败无疑,他们却不肯轻言投降,直到且战且走地退到出泽丘山,才集体切腹……他们举刀刺向腹部时正好撞见塙直政先生的家臣冈三郎左卫门,所以就把他的头取来了。冈三郎说我们都是幸运的家伙,他愿意献出自己的人头,希望我们为他补上最后一刀。说完之后,他就哈哈大笑了……如果每个敌人都像他,这仗还真好打吔!” 原田弥之助一边赞叹着,一边不住地咒骂胜赖。 这时,九八郎贞昌发现弥之助的手下扛着一面很奇怪的旗帜。 “咦!这是甚么啊?唉呀!这不是武田家代代相传的八幡太郎之源氏白旗吗?” “没错!所以我弥之助才特地命人把它带回来啊!” “甚么?这是捡的?” “是啊!所以我说胜赖根本不配称为大将!” “嗯!那么,旗子是被弃置于地喽?” “是的,所以我才把它捡起来啊!据我的同僚梶金平说,敌人的奉行把旗子一丢,就四散逃命去了——看来胜赖真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哪!为了逃命,他甚至不管历代祖先所流传下来的旗子是否会落入敌人的手中。至于那掌管旗子的奉行,更应该感到惭愧——真是一群愚蠢的家伙!虽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但这面旗子毕竟是件古物啊!怎么能随便丢弃呢?” 九八郎无言以对,只好把头转向一旁。由这种情形看来,武田势必定走得十分匆忙……这时,弥之助又很得意地99lib?t>说道:“我就说嘛——武田家怎会丢下古物不管呢?原来他们将马场、山县、内藤之类的老臣,像古物一样地丢在战场上了……” “好了!快把旗子送去给大殿吧!” 救援的兵粮陆续运入城内,顿时四周又恢复了生气。人们不时地为胜利欢呼,高兴得手舞足蹈;然而,九八郎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胜者、败者。 灭亡、中兴……难道人生就只是这样吗?他不断地在心里反问道。 就在昨日,城内早已粮尽援绝,而胜赖则夸耀着自己的胜利。但是今天呢?他失去了麾下的大将,忍着饥饿、狼狈不堪地败走了……这一切恍若梦境般地教人无法置信…… (强右卫门!城里的人都获救了……) 虽然九八郎贞昌知道已经获胜,但真正令他有战胜感觉的,则是在翌日被叫到位于高松山的信长本阵去时。 战争结束之后,信长即忙于检讨此次的作战及清点砍获的敌军首颅。在这当中,他不只一次表示,非要见见这个长期死守长筱城的九八郎不可。 九八郎骑着马抵达高松山,在岳父家康的引领下,来到了信长面前。九九藏书 乍见九八郎的模样,信长有好一会儿无法发出声音。 他的颧骨突出、眼窝深陷,形貌看来憔悴不堪,一点也不像是个年仅二十三岁的年轻人。震惊之余,信长又有着一丝歉意。 “你就是奥平九八郎?” 九八郎以沙哑的声音答道:“正是——”他也是第一次看到信长本人。 (这就是那位在一眨眼间灭掉武田势的鬼将军……) 他的双眼炯炯有神,凌厉的目光似乎能够看穿人心,皮肤较想像中更为白皙,脸和身体都给人一种强壮的感觉;他的外貌绝对不比信玄或家康逊色,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位标准的美男子。 “九八郎!我赐给你我的姓名当中的‘信’字。从今天起,你就叫做奥平九八郎信昌吧!” “是!” “怎么样?你看起来似乎非常疲惫了。好吧!我顺便将信长的信念一并给你,你可要善加保存喔!” 九八郎只是不解地望着信长。 他不了解信长给他信念的用意何在。 “虽然你保住了长筱城,但并不表示你的一生就此风平浪静。要知道,一旦战事再起,你必须负起守护滨松、冈崎的责任,才不愧是德川的女婿啊!我信长的信念,即是誓死保护日本,绝对不让它的根基产生动摇。” “我知道了。” “我佩服你的坚忍卓绝,所以才将信念给你,你明白吗?” “我明白!” “嗯!你的双眼又闪着光辉,嘴唇也有些血色了……看来你已经没有问题了,对不对?九八郎!” “谢谢你的训示。” “好,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努力锻链胆气和武功,方能成为德川家的柱石,好好地为这乱世贡献一己之力。来人哪!把东西拿上来。” 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信长的爱刀青江次吉及闪闪发光的黄金十枚;乍见此物,九八郎突然浑身颤抖不已。这时,他总算亲自领教了信长的可怕、可敬之处,一股强烈的斗志及武者的荣誉感在他疲惫的身体里复苏了。 (这世上果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九八郎一向深为家康那隐藏在稳重作风里的过人豪气及胆量所慑服。 而今,眼前的信长却与家康截然不同。他就像一股窜动的电流一般,肆无忌惮地侵入人们的心底,赶走所有的软弱,使他们的斗志和脉搏再度跳跃起来。 (这真是一位可怕的大将啊!) “九八郎!” “是!” “你的脸色怎么那么苍白呢?难道你不想接受我信长的信念?” “不!接受、接受!我当然愿意接受。” “武田势虽然战败了,胜赖却平安地返回甲州,这表示武田家尚未灭亡。所以,像你这样年轻有为的人,绝对不能松懈啊!” “我知道!” “现在我马上就要返回京师,发兵攻打本愿寺。一待攻下本愿寺,即刻就要朝甲州进攻。到了那时,就要看你的表现喽!”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天下尚未统一之前,我们没有权利休息,也不是我们休息的时候,否则鸟居强右卫门死也不会瞑目的呀!” “对……你说得没错!” “好,干了这一杯吧!” 说完,信长再度微笑了。 “你的坚持到底和我的新战法!嗯!看来长筱之战足以让后代的武夫们传诵不已了。怎么样?你能了解我说这些话的用意吗?” 奥平九八郎不由得屈身俯伏在信长的面前。 他的心中既兴奋又感激。 援军到达之前,他为了确保城内百姓的安全而付藏书网出全部心力,如今早已精疲力竭了。 原以为没有人会发觉他随时可能病倒,没想到信长却一眼就看出来了。所以才特地说些夸赞、训勉的话,使九八郎感受到被温情和关注所包围的喜悦。 “来!抬起头来,我们喝杯祝酒吧!九八郎!” “是……是的!” “不要哭啊!你已经胜了呀!” “好……好,我知道!” 但是他仍然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当九八郎止住哭泣抬头望着信长时,却发现他的眼眶也红了。 家康也把头转向一旁。 从他们头上吹拂而过的南风,带着一股浓浓的绿叶之香。 本愿寺战法 这里是本愿寺的大厅内。 聚集厅内的,以门迹的光佐(显如上人)及其子光寿(教如上人)为首,包括暗中由越前而来的下间和泉、如今已逃至中国(日本本州中部)投靠毛利氏的足利义昭之密使七里赖周及富藏院、来自纪伊杂贺的铃木孙一、朝仓家的残党中河义连及本顾寺的重臣们等十多人,已经在此密谈近两刻钟了。 伊势的长岛本愿寺被毁之后,如今又传来武田胜赖败于三河九九藏书的消息,迫使他们不得不从长计议,因而会议时间也就愈发冗长了。 在座的人一致认为,既然武田胜赖已经被打败了,信长的下一个目标必是石山本愿寺无疑。 值得庆幸的是,毛利辉99lib.元答应助本愿寺一臂之力。不过,即使如此,他们仍然没有必胜的把握。因为织田军定势必倾巢而出,朝大坂直奔而来。在他们想来,信长很可能采取封锁策略,命大军将本愿寺团团围住,切断对外的交通。 这么一来,岂不是万事皆休了吗? “看来本愿寺已经面临生死关头了。” 光佐以凝重的语气说道,致使在座的人全都正襟危坐起来。每个人都绞尽脑汁,想要找出一条“生存之道”;然而,他们已经一筹莫展了。 难道就这样向信长屈服吗? 或者孤注一掷,来次冒险的行动呢? “如果就这么屈服了,实在有愧于长岛的徒众们啊!” 终于,众人的意见已经一致了。但是,如何才能掌握“胜算”呢?想到这里,众人的心中再度浮起一股绝望的悲哀。 “我想,我们应该听听我家主人公方先生的意见才对!” 赖周率先打破沉默:“这是一件非比寻常的大事,应该以不寻常的手段来对应,才是上上之策啊!况且,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打赢这场战争才行。” “这件事我们当然明白。问题是,上杉先生会答应与他的宿敌武田势联手对抗信长吗?” 下间和泉提出心中的疑问。 “所以我们才要派遣使者到甲州去,说服胜赖先向上杉谦信低头,请求他的援助啊!谦信是个击剑任侠的武者,一定不会断然拒绝的……不!如果只是胜赖一个人去求他,事情可能无法圆满达成;但如果连毛利家、本愿寺及公方先生也都如此表示,结果自然就不同啦!” “话虽如此,但是请你们不要忘了,谦信是加贺和能登的法敌啊!……” “只要能使上杉势加入我们的行列,织田势根本不足为惧。当今之世,拥有压制织田势实力之武将,只有武田信玄和上杉谦信……信玄已死,其子胜赖又被信长打败……如今除了仰赖谦信之外,我们还能仰赖谁呢?” 赖周说完之后,中河义连接口道:“现在不是议论的时候,我们先探探对方的口气再说吧!” “这么说倒也很有道理……” “这样好了,一待上杉、毛利、足利、本愿寺的同盟成立,我们就立即返回越前,准备与织田军全力一搏!铃木先生,你是否愿意和我们并肩作战呢?” “那当然!我当然愿意!” 铃木孙一连声答道。 “越前、加实、纪州一起出兵,毛利势由中国攻过来,上杉谦信与武田氏联手西上,本愿寺则在大坂拚死抵抗……如此一来,拥有堺众势力的松永久秀也会自动加入我方。只要上杉、毛利能够顺利结为同盟,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好,就这么办吧!除此之外,我们实在别无他法了!” “姑且不论有无他法可行,为今之计,我们必须使出浑身解数,促使这件事情圆满达成。唯有与上杉势结为同盟,我们才能自保……大家都必须有此认识。” 然而,每个人的心中却各怀鬼胎。 赖周一心只想帮助足利义昭恢复将军的地位,再度返回京师;毛利辉元则企图取代这位无能的将军而拥有天下。 他们认为武田胜赖和上杉谦信都有取得天下的野心,因此深信一定能使两人结为同盟。一旦聚集了所有的兵力,那么镇守在日和见的松永久秀必定会再度背叛信长,转而投入他们的阵营。 本愿寺的目的,则只是单纯地为了保护自己的信仰。如今,他们和信长已是势不两立,根本没有妥协之道了。所以,他们只好听从赖周的建议,想尽办法促使谦信加入,以便共同对付信长。既然决定了,只好全力以赴,尽早达成目的,否则…… “我明白了!” 下间和泉回头望着光佐父子,然后说:“只要同盟一成立,我就立刻返回越前,准备出兵事宜。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分散织田势的兵力?在我看来,石山也应该尽量减少兵力才对。” “你说得没错!” “铃木先生,你也尽快回到纪州,召集杂贺的士兵,准备出兵吧!” “我知道!” “另外,其他人必须设法引开信长的注意,以便毛利势有足够的时.99lib.间说服上杉势加入我方。不论采用甚么手段,我们都要完成这件事。” 秘密会议结束时,东方早已泛白了。喝过一碗稀饭后,诸将即趁着天色尚未全亮之际,由北边的岸壁乘坐小舟沿淀川而下,各自踏上归途。 对本愿寺而言,这是一次攸关本寺存亡的重要会议。不过,要使近二十年来一直处于交战状态的上杉和武田势和睦相处,并且联手为本愿寺效力,说来实在是有点讽刺啊!说得明白一点,当今日本之中,能独立对抗信长的武将,除了上杉谦信之外不作第二人想。但是,谦信真能响应毛利的号召,掩护胜赖的上洛之行吗? 不论成败如何,下间和泉已决定将信长的注意力引向北方,于是暗中来到了越前。至于铃木孙一,也朝纪州出发,准备发动当地的势力与信长对抗。 派往求见武田胜赖的使者由大馆兵部少辅担任,而负责替胜赖向谦信求助的使者,则由大和淡路守担任。不过,首先必须由武田信丰亲自向胜赖说明此事。 此外,原为义昭使者的僧富藏院则暗中去见谦信,七里赖周前往加贺求见宗徒洲崎景胜;他们计划由洲崎向谦信求援。 另一方面,本愿寺的部署已经告一段落,而讽刺的意味也愈来愈浓了。 武田信玄死后,其子胜赖又惨遭挫败,致使上杉谦信的声望扶摇直上…… 在此情况下,信长凯旋归来之后,还来不及在岐阜稍作停留,便又急忙回到京师。 六月十三日,上杉谦信特地派遣使者前来祝贺这次的胜利,对.99lib.下一次的作战却绝口不提。 武田信玄在世之时,谦信和信长曾结为同盟以对抗武田家,因此这次派遣使者前来祝贺长筱之战的胜利,乃是天经地义的事。 谦信所派的使者,是信长的旧识山崎专柳斋。 信长郑重其事地迎接专柳斋至二条宅邸,准备上好的酒菜款待他,接着以试探的口气说道:“怎么样?上杉先生可以趁此机会一举攻下甲信啊!毕竟,如今的胜赖,战力不及以前的五分之一……” 话刚说完,专柳斋立即举起酒杯,望着信长说:“这件事我们也曾时论过,但衡诸种种事实,却发现一点希望也没有……” “哦?为甚么?去年(天正二年三月)我曾由关东的阵中派遣柴田胜家和稻叶一铁前去拜会你家主人。上杉先生亲口应允,只要我由西边出兵攻打胜赖,他一定会由东边响应我们。” “不过,事情却有了变化。” “事情有了变化……嗯!确实有了变化,我们已经切断了胜赖的手脚。”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情。” 专柳斋连忙摇了摇手,显得狼狈不堪。 “如你所知,我家主人曾经立誓终生不侵犯他人。每到严冬来临,他就上山参拜毘沙门堂,过着有如圣僧一般的生活,直到春天到来才又再度下山。” “这件事我明白!” “他自认是毘沙门天的化身,为了消除世间的不义才拿起刀枪。正因为他是为正义而战,所以直到目前为止,不曾尝过败绩。” “嗯!这倒也是实话——” “信玄在世之时,他曾与之交战数十回;如今信玄死了,当然他不能乘机欺压对方的弱子。在我家主人的观念里,趁火打劫是最不足取的行为。” “嗯,不愧是最孚众望的上杉先生……” 信长拍着膝盖感慨地说。然而,他的心中却有着不同的想法。 就信长所知,谦信的心地的确十分圣洁,生活也有如圣僧一般的简朴。更难得的是,战场上威风八面的他,浑身却充满了傲气侠骨。 (然而,光凭这些却不足以平定乱世啊!……) 既然使者如此明白地表示,信长也没有办法。不!事实上,打从和使者谈话之初,信长就未期望对方会答应协助自己。 他只是想由使者的表情,了解隐居幕后之谦信的动向,以及如今有那些势力在当地活动罢了…… “这么说来,自从胜赖的父亲死后,毘沙门天更应该奉行天意喽?对不对啊?专柳斋先生……这种说法也不无道理啊!既然信玄已死,上杉先生当然不再是胜赖的敌人。” 专柳斋更狼狈了:“不!我不太清楚这件事情……” “事实就是如此!依照上杉先生的作风,只要对方先低头,他一定会既往不咎,不许再提旧怨。不过,我想除了胜赖之外,一定还有更多心怀不轨的野心者前去求见毘沙门天,对吧?” “没错!正是这么回事。” “果然!我猜远奔他乡的义昭必定正对中国的毛利哭诉我的恶行,而近畿的本愿寺、胜赖、北条也都极力拉拢毘沙门天,对不对?事情果然不出所料,不过我相信上杉先生绝对不会为利益所动摇。哈、哈、哈。” 满脸惊惧的专柳斋一口喝干了杯内的酒,颤抖着声音说:“谢谢你的招待,我想告99lib?辞了。” “好吧!请代我问候上杉先生。” 待专柳斋起身后,信长大声叫着森长可。 “长可!把朝仓景镜的使者带进来。” 安土的设计 朝仓景镜是在前年的越前之战当中降服于信长,之后便一直留在越前。 当景镜的使者十万火急地赶来之后,信长正与上杉的使者晤谈,只好请他先在帐外等候。 跟在长可身后进来的使者,看起来相当年轻。当他屈身行礼过后,信长才发现他的脸色非常苍白。 “你叫甚么名字?” “河野与左卫门!” “多大年纪?” “二十四岁!” “怎么啦?越前有何动静?” 被问及这个问题时,年轻使者的头更低了。 “正如你所料,由于本愿寺下间法桥的煽动,以致府中的虎杖、木芽、杉野,河野等势力群起反抗,如今我家主人的性命也危在旦夕了呀!” “你这个笨蛋!” 信长怒声骂道:“这么说来,景镜是已经死喽?” “啊?这个……这个嘛!……” “既然这次的行动由下间而起,素与景镜不和的朝仓景健必然也在其中。当你千里迢迢地赶到这里时,恐怕事情早已有了变化哩!好了,你下去休息吧!” 使者退下之后,信长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武田胜赖失败,即等于拱手让出本愿寺;而今由淡路逃到中国的义昭又回到这里,使得事态愈形复杂。 (义昭一定是计划要使本愿寺和毛利、上杉势结为同盟……) 所谓树大招风,当然信长的立场也变得更加微妙了。或许上杉真会为了胜赖而与信长为敌哩! (不过,下间在越前举兵一事,倒是颇为奇怪……) 如果他们行动之前已和上杉谦信取得默契,不就表示上杉真有可能与毛利结为同盟吗?…… 对原本准备将敌人各个击破的信长而言,一旦上杉、毛利、本愿寺等三大势力果真成为统一战线,那么长筱城的胜利就毫无意义了。 “快把光秀找来!”好一会儿后,信长突然迫不及待地叫道。 这时,守候在信长身旁的,只有森长可和他的弟弟兰丸。在这燠热的夏日午后,四周没有99lib.半丝风意,刺眼的阳光照在庭院中的岩石上,再反射到屋里来。 “你叫我吗?” “哦!你来啦?光秀!越前有无消息传来?” “还没有!不过,看来事情已经发生变化了。” “不要净说些废话,快去做啊!” “啊?你的意思是?” “就是建造新城的事啊!” “新城……哦!我明白了,你是指建造安土城这件事。” “既然知道了,就要赶快动手去做。我打算在明年春天,也就是雪融之后即移居该地,所以请你快点行动吧!” “明年春天雪融之后?这未免太赶了吧?这么大的一座城……” 两人的对话似乎总是抓不到重点,信长终于急得跳脚了。 “真是个迟钝的家伙!既然决定在安土筑城,不就表示谦信已经正式与我们为敌了吗?一旦谦信由东边出兵,毛利必会在西边响应;如此一来,岐阜城岂不正好成为众矢之的?” 光秀总算明白事态的严重,于是连连说道:“我明白了!” “好吧!既然明白了,你就带着奉行丹羽五郎左,一起在越前的出口建造安土城,以便守护京师吧!” “遵命!” “另外,你再带着荒木村重、细川藤孝、原田直政等人同赴大坂,严密监视石山本愿寺。” “那么,谁来督造安土城呢?九九藏书” “你真是笨哪!即使身在阵中,一样可以考虑有关筑城的事情啊!信长要取得天下……你为我设计的城,必须让所有的人一眼就感受到这种气势。” 光秀再度点点头。 原来身在阵中也可以设计筑城啊!那么,信长自己要做些甚么事呢?原以为他从长筱城回来之后,就会立即发兵攻打本愿寺的…… “看你一副满腹疑问的样子!还有哪里不懂的,尽管问吧!” “请问,在我监视本愿寺的这段时间,大将有何计划呢?” 信长以大笑代替了斥责。 “哈哈哈…藏书网…光头!你这家伙居然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的心意,真是太可笑了!哈哈哈……本愿寺以为我一定会直接朝大坂出兵,因此早已严阵以待,不过我偏要反其道而行,先去攻打越前和加贺!” “先攻越前和加贺……” “没错!既然他们起兵反抗过一次,必然还会有第二次,我必须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才能收到遏阻之效。不过,这比叡山、长岛的歼灭战还难……像你这样的人最好不在,我的作战方法才能施展开来。” “噢!”藏书网 “况且,如今我们又多了谦信这个大敌。在他出兵之前,我必须让加贺、越前有所警惕,不敢再度背叛……光这样还不够!待我移居安土城后,就要一举切断他们进向北陆的通道。并非我执意如此,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无法平定乱世啊!你不必表示任何意见了,快去准备吧!” 光秀只觉背后冒出一阵冷汗,茫然地望着信长。 第二次的血风 信长对越前出兵,正合了本愿寺的意思。 下间和泉在举兵之初,即一举攻下了越前,并由下间筑后法桥担任守护之职,号召群众们暂缓攻打信长。 他们的本意在于分散织田的势力,为大坂解危。 另一方面,则利用这段期间和上杉势取得联络。一旦上杉势答应出兵相助,再加上越前、加贺、能登三国的兵力及本愿寺那盈实的谷仓,他们的将来就可安全无虞了。 信长一眼就洞穿了他们的计谋。当今天下之中,唯一令信长畏惧的,只有武力、战术均高人一等的上杉谦信。 谦信至今仍然无意上洛,只在阳春之际远征,一到晚秋,便又引兵退回越后。这种毫无野心的作战方法,只是为了磨练他的攻防战技,而他本人也以此为乐。然而,这次的事情,却没有这么单纯。 既然谦信无意讨伐无父的弱子,那么胜赖当然可以反过来求助于他。再者,没落的足利将军之子孙、濒临危机的本愿寺必定也会向他求助。 对一向以正义使者自居的谦信而言,这些弱者的乞援很可能使他改变以往的作战原则。 过去谦信之所以和信长同盟,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毕竟,和老谋深算的信玄比起来,年轻的信长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罢了。 然而,如今的信长已非吴下阿蒙,甚至成为弱者的公敌。在无视于历史转变的谦信的眼中,或许真的认为信长是个欺压足利义昭、本愿寺等弱小势力,一心谋夺天下的野心家呢! 由于有了这层顾虑,信长一直对谦信保持高度的警戒。 当柴田胜家和稻叶一铁前去拜谒谦信时,信长曾命他们携带一座由狩野永德以洛中、洛外名胜古迹为蓝本所绘制的金屏风以表敬意,至今仍被上杉家视为珍宝。由此可知,信长早就防范着谦信,深恐他与自己为敌。在安土筑城,其实是为了防止谦信阻断通路的措施啊!…… 想不到起事的徒众们却不听和泉等人的指挥,急于在越前扩大自己的势力。 事实上,他们的势力根本微不足道藏书网。即使信长无法亲自前往越前,也不会延迟在安土筑城的工作。相反的,他直接攻向大坂,致使他们有如身陷泥淖之中而无法自拔…… 信长于八月间展开行动,由海陆两道攻入敦贺,一口气攻下所有的村落、小城及寺院。 信长已决意仿效长岛之战的大屠杀,以平息一向宗徒们的反抗。不论对信长或整个织田势而言,再也没有比一向宗徒更令人讨厌的敌人了。 此地的宗徒不曾目睹信长的残暴,因此根本不怕信长,更无法想像当这如猛虎般的大军抵达时,将会发生何种情况。 悲剧转眼间就发生了。 镇守在国境上虎杖城之下间和泉联合久末的昭岩寺、宇坂的本向寺等地的一向宗徒,共同防守位于木芽岭的石田西光寺及和田本觉寺;鉢伏则由杉浦法桥、阿波贺三郎兄弟及专宗寺的门徒守备;今庄、火打两城,由下间法桥及藤岛超照寺、荒川兴行寺的门徒镇守;他们同仇敌忾地与织田势对立着。 河野新城被攻陷后,杉津口也在瞬间为敌人所有,此时的越前早已成为一片血海。 这是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战。 参与次起事的,除了门徒之外,还包括他们的家族及寺内的妇孺。 99lib?“——凡是信徒,都可能被煽动,所以一律格杀勿论!” 信长斩钉截铁地说。 眼见情势不对,朝仓景健乃斩了鼓动这次起事的下间和泉,表明投降的诚意。 信长并未答应与他谈和。 “让他切.99lib.腹吧!” 景健死后,躲在下野村的总大将下间筑后法桥也被村民指认出来,很快地送到柴田胜家的阵营里。此次战役的牺牲者,包括僧侣七百余人及其家族三千一百多人、信徒一万两千两百余人。 虽是为了信仰而造成悲剧,但亲见如此惨况,已足以令他们胆颤心惊。就连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煽动者,也只好连夜逃往加贺了。 消失的织田势 平定越前的乱事之后,织田势立即攻向加贺。 然而,这时上杉势已经进入加贺,正严阵以待织田势的来临。 难道两雄真会在北陆之地一决雌雄吗? 谦信必是接受一向宗徒的求援,趁着信长进入敦贺之前来到此地。 由此看来,武田胜赖的恳求及本愿寺、毛利、足利义昭等人所派的使者,果然动摇了谦信的意志。 真正导致谦信决意与信长一战的原因,是由于加贺的一向宗徒洲崎景胜、本愿寺光佐的密使常上院及镇守在越中、加贺国境上的谦信部队,都传来信长在越前大肆屠杀的消息。 此时的谦信仍然无意上洛,而时序早已进入十月,看来也该是他引兵退回越后的时候了。 “——也好,我们就留在此地与信长一战,让他见识见识我方的实力有多强吧!” 当洲崎景胜和常上院离去之后,谦信立即在国境上展开祈福仪式,预祝此次战事顺利。接着便进入加贺,攻打与信长交情深厚的松任城之镝木赖信。 对99lib?信长而言,松任城乃压制加贺的重要据点,一旦被敌人攻陷,后果将不堪设想。为了确保这个通往北陆的要衢,信长十万火急地派出了救援部队。然而,当织田势的先锋柴田胜家、佐佐成政、前田利家和不破光治率军由江沼、能美两郡出发时,谦信的精锐部队已经攻陷松任城,而镝木赖信也阵亡了。 “甚么?松任城已经落入敌人的手中?那么,敌人的守将是谁呢?” 当柴田胜家在海滨的松原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禁怒发冲冠地反问道。 “是谦信的部将柿崎和泉。如今他们正在大肆整修,准备守城哩!” “哦,是柿崎啊!他根本不足为惧,我们一口气就可以把他赶出城去了。” 如果不是信长的使者正好来到本阵,织田势的先锋部队早就朝松任城的敌人攻过去了。 这么一来,自夸战无不胜的织田势和以神兵自居的上杉势,必定会在此地展开一场生死之斗。 然而,使者却以沙哑的声音宣布了信长停止攻击的命令。 “甚么?大将不准我们继续前进?这么一来,敌人的防备岂不是更坚固了吗?这其中必有缘故!” “所以大将才要亲自来此向各位说明啊!不过,他要各位暂时停止攻击。” 胜家和成政沉默不语,而前田利家则说道:“或许殿下是为松任城的失落而感到气馁吧!” 不破光治不以为然地反驳道:“殿下一定有他的道理。你们看,这海风多么清凉啊!不如我们就在这里等他吧!” 北国的九九藏书十月早已霜雪纷飞,徐徐的海风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耳边也不时传来怒涛拍打岸边的声音。 织田势的先锋部队很快地在松原一带散开,而诸将则在传说义经及弁庆曾经住过一晚的胜乐寺内休息,等待信长到此会合。.99lib. 信长较预定的时间晚了四刻钟才到,一进入寺内,立即边笑边摇着手:“退兵吧!退兵吧!” “啊!这又是为了甚么呢?” 前田利家率先开口问道:“如果我们就这么回去了,岂不是要被上杉势耻笑吗?天下人也会说,信长不敢与谦信一战,所以才会引兵逃走。” 信长微笑着把手放在火上,心平气和地说:“这个嘛!想和毘沙门天作战是一件最愚蠢的事,更何况松任城已经失陷,我们当然只好撤兵喽!” “我们要退到哪里去呢?” 胜家紧接着利家问道:“一旦敌人知道我们撤兵,一定会从背后追击,何况上杉谦信又是一个追逐能手。” “好啦!事实上我们只是以不同的方式和毘沙门天作战,而且我们也得到了另一种胜利啊!你们不必操之过急,毕竟我要胜的,是整个日本啊!我希望各位立刻引兵退回越前,为过冬做好准备,这才是上策。” 说完,信长又笑了起来。 “我都已经四十二岁了,怎会不懂人心呢?” “这倒是真的。” “如果我不战而走……自认为战无不胜的毘沙门天必定会心满意足。只要他一满足,就会按照惯例退回越后,绝对不会在松任城久留。但是,如果我们坚持决战而触怒了他,由于少了武田势这个后顾之忧,所以他一定会像上次在川中岛一样,对我军穷追不舍。这么一来,我们所损失的,就不仅是一、二座城池而已,甚至可能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啊!” “原来如此!”佐佐成政拍着膝盖说:“为了不触怒对方,所以你要让他们留在松任城,直到冬天过去?” “正是如此!要不这么做的话,必然会加深对方的敌意;这么一来,不仅无法完成在安土筑城的计划,北近江也会不保。所以,目前我们必须引兵退回越前,以免触怒毘沙门天。” “嗯,这的确是个好方法,对不对啊?又左!” 胜家由衷地赞叹道,而利家也点头附和着。如果两军在此对阵,极可能会损失一半以上的兵力;况且,即使夺回了松任城,也会被困在大风雪中而动弹不得啊! “嗯,看来也快接近了。” 光治望着天空说道:“在大将的计划里,建造安土城和夺回松任城何者比较重要呢?” “哈哈……你想得很周到嘛!在我认为,安土城必定会取代松任城成为日本第一要塞……这么说各位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们空手而回的。胜家!” “属下在!” “我决定将越前八郡给你,希望你能在北庄严密地监视谦信的一举一动。” “啊?你要将越前八郡交给我?” “是的!至于前田利家,则负责第二防线,所以我将府中(即今之武生)给你,希望你能坚守到底。佐佐成政、不破光治!你们负责第三防线,必须固守敦贺至北近江之间的通路。明年春天雪融之前,安土城就可以完成了;当我们再度来到此地时,毘沙门天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如果我们不先巩固自己的守备,怎么压制得了本愿寺的策略呢?” “没错!到底不愧是我们的大将啊!” 成政赞叹道。而信长却毫不在意地说:“不要以为我怕毘沙门天!只要我们能够切断本顾寺的谷仓地带及毘沙门天进军上洛的四条通路,必然可以赢得胜利。至于此刻的胜利谁属,就留给后世的史家来论断吧!” 这样,本拟以破竹之势袭向松任城的织田势,突然从上杉势的眼前消失了。 上杉势大声击鼓,以夸耀他们的武勇。 将松任城交给柿崎和泉后,谦信便退回越后的藏书网春日山城。过了不久,越后、加贺及越前都为深雪所覆盖了。 谦信认为,信长必是以为彼此仍是同盟,才会自动退兵以避免冲突。 “信长这家伙!倒是做对了一件事……” 回到春日山城后,他又一如往例来到山顶的毘沙门堂祈福,等待春天的到来。 一无所有的右府 自从由越前退兵之后,信长于天正三年(一五七五)第三次上洛,在权大纳言举行升殿仪式,并且被任命为右近卫大将,正式名称为右近卫大将兼权大纳言。 由集将、相于一身即可看出,他的威势早已为天下人所认同。 因此,当他于十一月初进入京师时,夹道欢迎的人群可谓人山人海。 三条、水无濑两卿亲至柏原迎接,由濑田至逢坂山之间的诸大名更不在话下,就连云上的摄家、清华也亲自出京迎接,真可说是风光至极。 令人奇怪的是,曾经鼓动越前宗徒反抗信长的本愿寺光佐,居然也派了松井友闲及三好康长来到这里。 “——希望你能原谅近年来对你的冒犯之处。” 两人带.99lib.着贡物前来请求信长的赦免。 当然,这绝对不是他们的本意。 由于担心引兵退回越前的信长会一举攻向大坂,所以他们才曲意奉承,企图改变信长的决定。 信长只是笑着接受了贡物,对于他们的请求未置可否。接着,他就忙于筹划献给朝廷的礼物及拜访京师里的王公大臣们,一直到十一月五日才回到岐阜。 停留岐阜期间,信长特地将攻陷美浓岩村城的长男城介信忠叫来,参加他和浓姬共饮的酒宴。酒酣耳热之际,信长出其不意地说道:“奇妙!我要给你一样好东西,你猜猜看那是甚么?” 已经长成美少年的信忠疑惑地望着父亲和浓姬。 “是不是一匹马呢?父亲大人!” “不、不是马!你已经有好几匹马了,我怎会再送你马呢?我要送的,是你今后必须拥有的东西。” 浓姬也侧着头喃喃念道:“今后必须有的东西?” “没错!是你目前没有,但今后必须有的东西。” 同席的羽柴秀吉(木下藤吉郎)和佐久间信盛彼此互望一眼,暗自窃笑。 他们认为,喜欢恶作剧的信长一定要送给信忠一个“妾”。 “光秀!” 信长不理会两人那诡异的笑容,转身朝正襟危坐的光秀大声问道:“你认为我这问题很奇怪吗?你猜我要送他甚么?” “这个……我也一直在想,只是到现在都还想不出来……” “你是说你不知道?好吧!那么藤吉郎呢?你知道吗?” 秀吉故意拍着额头说:“听你这口气,一定是件可喜可贺的东西!” “你在胡说些甚么啊?在这世上,那有所谓可喜可贺的东西?你认为呢?佐久间信盛!” “呃、这个嘛!……我不敢乱说,否则被你骂了,那才真不划算哩!” “没关系,你就说嘛……把你那随便想到的东西说来听听看嘛!” “那么我就说喽!我猜是一个人。” “人……没错,也算是其中之一。” “哦!这么说,我真的猜对了……我猜是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 “哈哈哈……” 信长捧腹大笑道:“阿浓!你听到了没?信盛这家伙大概还嫌他的女人不够多吧?” 浓姬笑而不语,似乎仍在想着这个问题。尽管她不断地用心思考,却一直想不出信长的本意。 “那么,只剩下阿浓喽!阿浓!你猜我要送给奇妙丸甚么东西?先给你一点提示,是包括人在内的……” 话未说完,浓姬突然若有所悟地叫道:“我猜除了人以外,还有土地吧?” “正是!既有土地又有城。” 信长神情愉快地仰头干了杯里的酒。 “奇妙!既然你能攻下岩村城,就表示你已经是个大人了。现在我要将尾张、美浓两国及附属的城池都给你,以示奖励!” “甚么?您要将浓、尾两国及所有的城……” “正是!我要将城内的一切都留给你,做个真正一无所有的人。” 他的决定使在座的人都大吃一惊,连一向喜欢故作惊人之举的秀吉也忍不住瞪大了双眼哩! “这么一来,我们之中房屋最宽敞的,就是信盛喽?” “没错!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没甚么?只是从今天起,我要去叨扰你了。请你帮我准备一间足以容纳我和阿浓的房间,我要在那里过年。” 佐久间信盛当场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难道他真的要把家督的责任交给信忠,自己两手空空地借住在家臣家中吗? “为甚么不说话呢?难道你不愿意借我一间空房,让我织田隐居吗?”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哪里不对劲吗?” “你这笨蛋!即使是像我信长这样的人,有时也会迷信的啊!如今我已身为右大将……一切必须从长计议,所以我想再度由原点出发。” “这也不需要把自己变得一无所有啊!为甚么你要这么做呢?再说,这样不是很不方便吗?” “信盛!” “是……是!” “人在出生之时,不都是一无所有吗?” “哦,这倒是实话……” “打我一出娘胎,就被讥为尾张的笨蛋。之后经过数十年来的努力,总算有了今日的局面。” “除了好运之外,也是由于你的器量超群啊!” “好啊!所以我才想放弃一切,由原点重新出发。既然我被禁里任为右大将,更是不能轻忽大意,否则就太对不起庇护我的神灵了!” “这个……这个嘛!……” “这次我所面对的敌人,是以毘沙门天的化身自居的谦信。尽管人们都认为他是个不可侵犯的猛将,但我并不觉得自己比他逊色,所以必须在决战之前做好准备。谦信有谦信的祈福方藏书网式,当然我信长也有自己的方法;既然我们无法预知自己的命运,不如把一切交给神明,再度由原点出发吧!怎么样?我就到你家过年喽!” “欢迎之至!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光秀!” “在!” “快将你在安土筑城的计划表拿来我看看!” “遵命!” “听着,在这座城筑好之前,我信长可是个无家可归的人喔!” “我知道!” 光秀僵硬着全身,在信长面前打开了他苦心设计出来的蓝图。 这时,秀吉忍不住低声呻吟着。 看来信长是很认真的了。在这之后,信长将有很长一段时间无家可归。这么一来,他一定会催促我们尽快将城造好。 想不到这为右大将竟然不改往日粗暴的作风,率尔将家督之责交给儿子。 (毕竟殿下还很年轻啊!) 在秀吉眼中,他仍然一如以往般的充满了勇气与冒险精神,并怀有年轻人的梦想。 “真是令人敬佩啊!对不对?日向先生。” 秀吉由衷地发出了对信长的赞叹。 “丹羽先生!我们必须动员所有的人力造城,绝对不能让右大将无处栖身啊!” “正是!如今光秀已经将石材准备好了,石工也在一旁待命,随时都可动工了。” 信长似乎不曾听见他们的对话似的,神情愉快地眯起双眼看着光秀画好的设计图。 “阿浓、奇妙!你们看这座城怎么样?在安土城建好之前,我必须以一无所有之身面对谦信,既不用马、大刀,也不用洋枪!你们了解我的用心吗?” 信忠睁大了双眼望着父亲和母亲。 天正四年正月,信长在发下豪语不久之后,即借住在佐久间信盛的家中,准备迎接新年。而织田势则投下了全部人力,快马加鞭地赶造安土城。 无税的自由城 安土城位于近江国(滋贺县)蒲生郡安土村下丰浦的安土山上。 安土山的高度为一百二十尺。 由山上俯瞰四周,北、西两方皆是景色秀丽的琵琶湖,东边是通往越前的北国道路,南边则是岐阜通往京都的道路。道路的尽头,即是信长初次发兵攻打北国之前,曾在此举行一场盛大的相扑比赛的常乐寺。 首先在安土筑城的,是近江源氏的佐佐木氏一族。为了制衡佐佐木的势力,六角氏还在城的出口处造了观音寺城哩!当信长攻灭六角承祯之后,特地命手下大将中川八郎右卫门重政镇守这三座要城。当然,新建的安土城之规模远比过去所造诸城更是宏伟。 这不仅是为了遏阻上杉谦信上洛之行的意念,也是为了压制假借援助本愿寺之名,趁机向东侵略的毛利氏。因此,这座新城的规模之大,可谓空前。 对负责筹划的明智光秀而言,这项设计融合了他所有的智慧,是他毕生最引以为傲的贡献。 安土城的主体由取自观音寺山的石垣所构成,城下挖掘了两条壕沟,壕沟之间遍布着诸大名的宅邸。城郭之外则是一般的街道,交通极为便利。除了军事目的之外,这座城也考虑到了日后的繁荣,可说是今日都市规划的前驱,对繁荣经济贡献良多。 城的规模之大,固然令人叹为观止;而光秀又参考了中世纪时世界各国的要塞、城堡之建筑,设计出一栋七层的大楼阁——即位于山顶的天守阁。 此外,光秀又将天守阁的外表镀上金箔,从远处九九藏书望去,有如一座巨大的黄金城。浮现于水面上的倒影,在炽阳的映照之下更显得金碧辉煌,令人仿如置身仙境。 在这座豪华壮丽的巨城筑成之前—— “——信长先生无处可住了,大家的动作要快啊!” 总奉行日夜督促人夫们筑城,几乎无暇休息。在不眠不休的赶工之下,城终于造好了。当信长由岐阜的佐久间家中移居安土城时,除了浓姬之外别无长物,显得十分轻松、适意。 那正是二月二十三日。 “看起来快好了嘛!怎么样?到底好了没啊?光秀!” 担任总奉行的光秀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嗯!这个……但是……” 他含糊地支吾着。 “哈哈哈……” 信长拍着膝盖笑道:“我不是问城的事,你放心吧!我是问有没有可以让我睡觉的地方呢?从今天开始,我要住在此地,亲自监督你和总目付五郎左(丹羽长秀)。” “那么,我先为你搭间临时住所吧!……” 右大将亲自在现场监工,这可是一件大事啊! 总奉行惟任日向守(明智光秀) 总目付惟住五郎左卫门(丹羽长秀) 石奉行西尾小左卫门 小泽六郎三郎 吉田平内 大工栋梁冈部又右卫门 小细工栋梁宫西游左卫门 油漆师傅首刑部 烧瓦师傅唐人一观 镀金师傅后藤平四郎 木雕师傅对阿弥 绘画师傅狩野永德 所延揽的人才全是各行各业中的佼佼者,并有专属的工作群为其效劳。再加上羽柴筑前、泷川左近、丹羽五郎左等人各自派出数万人夫来到此地;因此这个原本安静的小渔村,一转眼间变得嘈杂无比。 城的四周全为取自观音寺山、伊场山、长命寺山、长光寺山的巨石所围绕,由来自京都、奈良、堺港等地的石工及人夫,花费三天三夜的工夫才完成,工程之浩大可想而知。 信长命人在安土山的东侧建造一座临时屋宇,每天往来于工地之间。这天,当他巡视工地回来之后,又再度拿起了设计图。 “阿浓!把夕庵找来。” “你要找武井先生……遵命!” 佑笔头夕庵很快地来到信长面前。 “城和街道都已经快要完成了,却还没有足以让百姓引为规范的法律,这是我的疏忽啊!现在,我要你记下我为安土城所制定的法律条文。” “遵命!” 和煦的春阳普照大地,使得万物展现出蓬勃的生机。 诸国商人听到信长筑城的消息之后,纷纷来此一探究竟。当然,信长不可能对此情形视而不见。 “准备好啦?你就照着我说的写吧!首先,我决定将这条街命名为安土上下町九九藏书中。” “嗯,我记好了。” “这里将称为乐市(亦即自由市场),既是乐市,当然表示诸座、诸役、诸公事一律免税。” “噢!一旦城下的百姓听到可以免税、免课役,必然会乐于经营商业;这么一来,不就可以促进地方的繁荣了吗?” “正是!否则怎能让它在短时间内有所发展呢?对不对?阿浓!” “对极了!这是先父所想出来的方法。据他表示,只要经过一段时间,必然可以收到成效。” “是啊!在这方面,斋藤道三的确是个高手。好了,我们接下去吧!” “是,我已经准备好了。” “第一,经由海路往返的商人,可以此停留或寄宿。” “嗯!既然答应让来往的商人寄宿此地,即表示他们的生命、财产都受到保护;这么一来,一定会有更多的商人到此经商。” “我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单是这
样还不能立即使这街道繁荣;因此,我决定免除城民们的车马税。别忘了,要把这件事情一并记下来。” “免除车马税……我相信百姓们一定会很高兴的。一旦人民不需要再负担车马税,这里必然很快就会繁荣起来。” 信长得意地看了浓姬一眼,然后高声大笑。 “怎么样?阿浓!这件事只有我才做得到吧?毕竟,蝮(斋藤道三)并没有免去车马税啊!” “我相信先父地下有知,一定也会夸赞你的。” “哈哈哈……不过,我却不能沉醉在这虚浮的赞美当中啊!夕庵!我们继续。刚才我说的,是在安土城定居所能享有的利益;接着要谈的,则是安土城民应尽的义务。当然,在你们看来,或许会觉得这些条文太过严苛了。” “臣不敢!” 夕庵紧张地握着笔待命。 一、关于火灾方面,如果属于天灾人祸,火首可以免罚;但如果是屋主自己放火,并经查明属实的话,当即逐出本城。又:刑责视罪行轻重而定。 二、凡是包庇、窝藏罪犯者,一律与之同罚;不知情者可以免罚。又:犯罪者须依所犯之罪量刑。 三、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购买赃物者,可以免罚,但必须依照古法将货物归还原主。 四、行于各国之徵税制度,在此一律免除。 夕庵仔细斟酌信长所说的内容,并书写成文字。 在所有的罪责当中,以纵火最重;至于其他犯罪情形九九藏书,诸如藏匿罪犯、买卖赃物,则在经过详细调查之后,不知情者一律无罪开释。 一般的法律条文多半是“——蹈犯此罪者,必须施予——”,而信长却明令规定“——凡有此情形者,一律免罚……”首先明示不处罚的范围,引导城民们走向正确的方向。 由此可见信长的确具有相当敏锐的政治头脑,不仅深谙收揽人心的方法,而且懂得适时表现出富有人情味的一面,以改变人们过去对他的印象。 信长提醒夕庵在条文的最后加上一句话:“——凡是有意买卖马匹者,均必须在当地安土进行,绝对禁止私自与各国交易。” 这也意味着信长有意控制马市,以便掌握安土领内的马匹数量。在那个时代里,马是主要的战力,因此必须严加控制。 接下来则是将规公布于街道上,让过往行人都能看得到。 当既可受到信长的庇护,又可免除一切课税的消息传出之后,各国的商人蜂拥而至。 他们在街道两旁建立家园,使得新城的雏形初具。当然,造城的人也不愿意落在人后,纷纷彼此激励对方;在这种良性循环之下,更促进了新城的发展。当安土山满布着落叶时,虽然新城尚未完全造好,却已经粗具规模了。这时,山顶上又出现了为数甚众的织田士兵。 尽管接下来的工作极为繁重,信长却一点也不在乎,因为他知道,自己将不再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了。 问题是,此时距离上杉谦信由春日山出兵的季节已经很近了…… 安土的规模 春日山乃上杉谦信的根据地,季节变换较北近江的安土迟约半个月。当此地的樱花盛开时,已经接近四月(旧历)了。虽然时序已经进入春季,山谷之间却仍留有残雪,根本不利于军队夜行。 因此,至少必须等到五月初才能出兵……或许就是考虑到这一天,谦信才会一直按兵不动吧? 在足利义昭的使者大馆兵部少及富藏院的催促声中,谦信终于与毛利辉元结为同盟了。一待溶雪消失,加贺的一向宗徒就又再度与织田势对抗,在越前、加贺一带展开剧烈的攻击,并且不断派遣使者前来求援,请他尽快出兵。 但是谦信仍然按兵不动。 就连家臣们也不知道谦信为何迟迟不肯行动,一直到五月中旬,派往安土城的密探半田善六郎回来之后,总算揭开了谜底。 “善六!你说信长不在安土吗?”谦信笑着问道。 虽然春日山城的规模无法和安土城相比,但是却可以从中看出大将谦信的性格,例如他的书院,即予人一种有如置身于禅堂之中的感觉。 山城里不时传来黄莺的叫声,令人忍不住想起这雪国迟来的夏天。 “事情果然如你所料,信长在四月举行普请过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本愿寺出兵了。” “嗯!这么说来,我们更不能轻举妄动了。” “正是如此!” “一旦信长出兵攻打本愿寺,关东一带必定会起乱子。” “关东?……” “没错!北条氏政不是正等着我们攻打北国,好让他有机可乘吗?而关东的梶原政景、佐竹、宇都宫、结城、里见等人,却希望我尽快出兵以压制北条。当然,信长一定也很清楚这一点。” 谦信继续说:“好吧!我就让信长开开眼界,让他知道我谦信在冬天也能作战。现在,你把安土城的普请图拿来,我们先好好研究一番。” “遵命!由我所带回来的这张普请图中,各位可以发现这座城的确令人叹为观止。” 善六郎边说边打开了地图,而谦信的视线随即被图中的景象吸引住了。 “甚么?原来是一座七层楼的城啊?” “是的。第一层和第二层全部由巨石叠造而成,这第一层楼的宽度无法得知,高度则约十二间。” “嗯!” “至于第二层嘛!由于我曾混在工匠之中进入里面绕了一圈,因此约略可以知道南北有二十间、东西有十七间。” “噢!这么说来,不就相当于六百八十块榻榻米了吗?” “正是!……光是里面的木柱就有两百零四根,本柱的长约八间,粗约一尺四寸角至一尺六寸角。所有的柱子全部用布包住,上面并漆上最高贵的黑色。” “哦!” “第二层,也就是朝两侧数至十二叠以后的部份,共有十七个房间。据说门面全由天下第一画师狩野永德所画,御座也全由黄金打造而成。” “那么第三层如何藏书网?” “哦!此地即是?99lib?信长的居所,共分为花鸟间、御座间、麝香间、仙人间、牧场间、西王母间等。除了雕画精细的彩门及金碧辉煌的御座之外,还有大约一百四十根柱子。” “哦?看来信长是真的有意称王天下了。那么,第四层呢?” “第四层内也有许多房间,包括岩间、龙虎间、竹间、松间、凤凰间、洗耳间、金泥间、手鞠间、御鹰间等,全由御绘师绘制而成。内部所使用的柱子藏书网,约有九十三根。” “那么,铁炮一定是放在第五层以上喽?” “是的。第五层并未特意装饰,而且每个小房间里都有窗户,所以我猜一定是存放武器的地方。” “第六层有何用途?” “看来信长似乎打算将木柱及房间涂成朱红色。” “第七层呢?” “那更是前所未闻的了。楼面宽约三间四方,四面都有阶梯,内部则全部镀金,整根柱子雕上龙磐图样。从远处望去,有如一座黄金城。当然,这也是那些木匠们最引以为傲的地方。” 谦信微微地点着头,突然笑了起来。 “看来信长是不打算与我决战喽!” “啊!这话怎么说?” “如果头没了,那么造这座城又有何用呢?别忘了,头一定是连着身体的,不是吗?” 说完,他又突然摇摇头说:“不过,事实也可能正好相反哩!” “相反?” “是啊!难道你没听说,人亡物在也是一种生活方式吗?好吧!辛苦你了,你下去休息吧!还有,顺便请深谷源助来见我。” “遵命!” 善六郎恭谨地行了个礼,就转身离开了。谦信再度环视着自己的房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谦信的笑声当中,隐藏着腾腾的杀气。或许是因为他一向自诩为正义使者吧?虽然他不曾说出暴戾的言词,但是如利刃般的杀气却在笑声中表露无遗。 “大将!你找我?” “哦!源助,你来啦?我要你立刻收集两千匹上好的越后布来。” “两千匹上好的越后布……请问大将,这是做甚么用的呢?” “信长造了一座豪华无比的新城,因此我想送些布给他,聊表祝贺之意。” 谦信和武田势作战时,曾经送盐帮助信玄;因此当他又准备送礼给信长时,也就不足为奇了。 深谷源助非常了解主君的个性。 “这么说来,你决定讨伐信长了?” “没错!”谦信点头说道:“你先查明信长返回安土城的时间,然后带着这两千匹布去见他吧!” “遵命!” “你告诉他……” 谦信微眯着双眼说:“为了祝贺新城落成,特致赠布帛两千匹,并决定今年不攻打他。不过,明年——也就是当我于十一月由加贺回来后,就要与他对决了。” “明年决战……是吗?” “是的。近年来织田先生的作战技巧进步很多,是难得一见的对手。待我平定关东之后,将在明年春天攻打越前,希望能在那里与织田先生一决胜负。对了,你顺便告诉他小心一点,可不要让新城被我烧了喔!” “遵命!” “没事了,你退下去吧!我要开始打坐了。” 谦信很快便进入了禅定状态。 名城与上布 信长早就看准了谦信不会出兵,因此决定于四月二十九日由京师出兵攻打本愿寺。 到了六月九日,眼见战事颇不顺利,于是他又回到了安土监督工事。 对信长而言,这是一个一举击溃本愿寺的好机会。由于北条氏政的牵制,使得谦信绝对不可能出兵越过北陆,否则将会招致关东的侵略。这对信长而言,的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然而,在短短的一个月内,事情突然起了很大的变化。信长将荒木村重、细川藤孝、原田直政及对大坂知之甚详的明智光秀全部由安土的工地召回,然后大举朝本愿寺攻去,想不到本愿寺的阵容却在这一个月内完全改观。 原因是本愿寺接到上杉谦信已经答应结为同盟的消息后,毛利势也派出他最引以为傲的水军,突破了信长的封锁线,为本愿寺送来大批的兵粮和武器。敌人的成功,意味着信长由越后截断敌军粮道的计划已经失败。 因此,信长更急着在水军到达之前攻下本愿寺。 想不到事与愿违,织田势竟然陷入苦战之中。由各地所传来的不利情报,迫使信长不得不引兵退回安土。 在这场战争当中,信长这方的人马遭遇了很大的挫败。除了原田直政攻打本津城失利之外,明智光秀也在天王寺遭本愿寺的围剿,还险些丧了命哩! 为了救援光秀,信长亲自率兵出京,使荒木村重得以由本愿寺的手中夺回木津城。为甚么敌人会突然变得如此强大呢?原因实在耐人寻味!如今,唯一能够阻碍上杉势的北条氏政,也加入了反信长的阵容,与足利、本愿寺、毛利、吉川、上杉等结为同盟。 或许是由于北条氏政认为上杉势无意上洛,加上足利、毛利及本愿寺诸臣不断地游说他,才导致这种结果吧? 这么一来,就关系到信长的存亡了。 一旦北条加入了敌人的阵营,那么信长最为警戒的上杉谦信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全力对织田势发动攻击了。 于是,信长命佐久间信盛严密监视着大坂本愿寺的周围、筒井顺庆警戒着大和至纪伊一带,自己则率兵回到了安土城。 一回到安土,信长立即派出密探,分赴越后路的越中、加贺、能登等关东各地打探消息。 (必须确定氏政加盟的消息是否属实?) 同时,他也想藉此了解各地武将的动向。 一待密探上路之后,信长又像个没事人般地巡视工地去了。这天,他又悠然自得地来到街上,仔细地观察着这座自由城。只见四处充满了蓬勃的朝气,俨然是个极其繁荣的商业都市。街上的商店林立,有从堺港移来的银楼、有来自京师的吴服商、来自清洲的兵器店、来自奈良的桶屋、来自山城的刀商……此外,贩卖日用品或鱼乾、杂粮、野菜等的商人,也纷纷由各国来到此地。 由于安土城是个不徵税的自由市,因此针商、药店、磨镜工及世间少见的傀儡师父等各行各业的人,全都蜂拥而至,使得市场有如庙会一般的热闹。 在这当中有己方的间谍,当然也有他国的间谍在活动着。 信长带着两名侍卫,头上带着遮阳的斗笠,信步在四处走着、看着。突然,北面的街道上响起了一阵吵闹声,只听见有人叫道:“这人是做甚么的啊?你看!他不仅带了三、四十匹马,而且每匹马的身上都还背负着行李哩!” “甚么?三、四十匹马……难道他是来卖马的?” “不!看起来不像啊!你瞧!马背上有那么多行李。” “这么说来,他不是商人喽!我猜,他很可能是由别处派来的侍卫。” 听到这些谈话之后,信长朝一旁的森长可点点头说:“你去查一查此人的来历!” “遵命!” 长可走了没多久,又满身是汗地跑回来说道:“那不是商人,而是一名使者啊!他说他是奉了上杉谦信之命,来此送礼的。” “甚么?是上杉先生……” 信长忍不住睁大了双眼。如今柴田胜家已经进驻加贺的大圣寺,而北陆之道也在织田势的严密监视之下,想不到敌人的使者却能不被察觉而来到这里,说来可真是天大的讽刺啊! (或许他是来探一探我方的虚实吧?) “嗯!既然是使者来了,我们应该在城里等他才对!你们跟我来吧!” 一会儿之后,信长已经站在新城的第三层楼上思考着了。只是,这时的他却还是住在临时便屋里。 待他神色匆忙地返回临时便屋后,使者深谷源助也到了。 信长命人将源助请到大厅里,自己则略加梳洗一番才出来会客。 “哦,原来是上杉先生的使者,辛苦你了。天气很热,你就放轻松一点吧!” “织田先生
!看来你的心情不错嘛!……” “我们不要再说客套话了吧!目前这座城尚未完成,所以我每天都跟工人在一起,帮他们做点事呢!” 深谷源助郑重地行了个礼后,抬起头来微笑道:“事实上,我家主人早已算准了织田先生由大坂回来的时间,所以特地命我携带两千匹上好的越后布作为贺礼,而这个命令早在今年春天就下达了。” “噢?上杉先生也知道我要到大坂?” “是的。由于我家主人一直没有采取行动,所以他料准了你一定会到大坂去的。” “他的观察力倒是很敏锐嘛!没错,我是在半个月前回到这里的。” “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才赶来的啊!” 深谷源助以不卑不屈的态度面对着信长。此时,信长当然也知道一定是谦信有话要说。 “当我进入城下时,不禁大吃一惊!这真是一座难得一见的好城啊!” “比起春日山城来如何?” “我们建造的目的和你不同啊!春日山城的构造相当完整,虽然没有华丽的外表,内部却十分坚固。” “哈哈……深谷先生,你的话倒是挺有趣的。这座城大概还要一、二年才能建好,我想到时再请上杉先生来参观一下吧!请你代我转告他,好吗?” “我看,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噢?为甚么呢?” “因为上杉先生希望你能在今年内完成这座城。我家主人已决定在今年出兵北国,待他由加贺回来之后,希望明年能在越前与织田先生决战。” 待他说完之后,信长突然开口大笑。 “原来如此!上杉先生真的这么说吗?” “是的!所以他希望你能在决战之前,尽可能完成这座城。” “这么说来,工程必须加速进行喽?” “正是如此!而且,我家主人还说,织田先生近几年来的作战方法愈来愈高明,手段也愈来愈令人赞佩,他很高兴有你这样的对手。” 如果对方不是谦信派来的使者,信长一定会气得当场斩了他。然而,正因为他是谦信的家臣,信长也不知为甚么一点也不生气。一下子说现在新城尚未建好,所以今年不与他决战,一下又说他最近的作战手腕相当高明;谦信的这番话还真轻视人呢! 信长之所以不生气,是因为他知道谦信的话中绝没有虚伪。 “我们送给你当作贺礼的越后上布,很快就会送到。如此一来,当你在近冬由大坂回来时,就可以派上用场了。而我深谷源助,也如此热切地盼望着。” “噢!那倒真是谢谢你了。” “大家都说越后上布怎么穿也穿不破,所以我能尽早穿穿看。如果还来不及穿就讨死了,那岂不是太可惜了吗?……不过,当我来到这里之后,想法却有了很大的改变。” 源助的这一番话不仅奇怪,而且无礼。 “你的想法有何不同呢?” “虽然人死了,但是城和上布却还留着……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深谷!” “是的。” “难道你真要惹我生气斩了你不成?” “哈哈哈……你总算想通了。” “为甚么你要这么说呢?快说来听听吧!” “能激怒你的方法多的是呢!在我认为,一旦激怒了你,我活命的机会反而较大。与其在回去的路上遇到那些无名小卒而被杀,还不如在此被织田先生一刀斩死,倒也省事得多。” 信长目瞪口呆地望着源助!他和顽固的三河武士实在太不一样了。虽然他的话会使人恨得咬牙切齿,但是却也有如食饴一般,能令人咀嚼再三。 “嗯!看来你倒是个敢言的男人喔!难道你真的认为我会斩了你?” “当我由越前出发时,早已抱着必死的决心。因此,无论如何我总要让自己了无遗憾地走啊!” “那么,你还有甚么话要说的,就赶快说吧!我也很想听听你的高见,不过天气实在太热了,我们先喝点酒吧!
九九藏书
” “酒……”源助似乎看到美酒般地舔了舔舌头,说:“喝过酒后再斩了我,这倒是个好主意啊!” 说完,他又低下头去。然而,看他的表情,却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样子。 “好吧,我就把尚未说完的话说出来吧!我家主人已经接到北条氏政要加入同盟的消息,也承认了这件事。” “这么一来不就矛盾了吗?上杉先生和我信长之间也有盟约啊!” “这项盟约已经被取消了。”源助以毫不在意的表情说:“如今,我们越后势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所以,我们今年冬天不再回国,而要引兵上洛,匡正天下!我家主人上洛的决定,必定会带给织田先生很大的困扰吧?” 信长拍手唤小侍卫进来。 “把准备好的酒菜端上来,今天我要和这位令我感到高兴的客人畅饮一番!” “你感到高兴?” “嗯!你的谈话十分率直,令人感觉舒畅!深谷先生,请你如此转告上杉先生吧!就说我信长根本无意与他决战。信长向西,上杉先生朝东……这是安定日本的最好方法……但是,如果他不肯采纳我的意见,我也只好与他一决胜负喽!” “嗯!他绝对不会听你的!” 深谷源助毫不思索地说:“原本我家主人即是受毘沙门天之命而代天行道,因此时时有神灵庇佑。如今情况已经丕变了,所以大将啊!我劝你最好尽可能赶在今年之前,将大坂的事情处理完,这样才能出兵北国啊!这是就你今天对我的礼遇,我深谷源助唯一能够回报的一句话。” 说完之后,他微眯着双眼,从小侍卫手中接过酒杯。 久秀的发病 对信长而言,普天之下,唯有谦信能对他造成威胁。 深谷源助回去之后,不久密探便传来上杉势率兵出了飞驒的消息。既然谦信已经进入飞驒,即表示美浓之路也在敌人的监视之下。因此,一旦信长贸然向北陆出兵,极可能演变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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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背受敌的局面。 另一方面,前来救援本愿寺的毛利水军,也动员了能岛、来岛、儿玉、粟屋、浦诸氏的八百余艘大船队,浩浩荡荡地朝大坂出发了。 为了及时阻止对方的攻势,信长命九鬼嘉隆带着水军及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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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艘军船朝木津河口出发。 这样,他们以三百艘军船突击拥有八百艘船的毛利水军,企图阻止对方载运米粮济助本愿寺。 然而,由于敌众我寡,因此九鬼的水军无可避免地遭到了惨败。毕竟,毛利的水军人数远超过信长军,而且他们都是一批在濑户内海接受过严格训练的八幡船勇士啊!很快地,毛利的水军便攻破了九鬼势的防线,长驱直入大坂,送来了本愿寺最期待的兵粮,也提振了他们的士气。 对已经变得一无所有的信长而言,天正四年可真是多灾多难的一年哪! 十一月二十一日,他登上正三位,正式成为一名内大臣。原本这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但是想不到却因而多了上杉、毛利及本愿寺三个大敌。眼见这三个人的关系因自己而变得更好,信长不禁恨得咬牙切齿。 天正五年,信长变得更焦躁了。 正如深谷源助当初所言,谦信自前年攻进能登之后,即按兵不动,悠闲自得地度过了冬天,直到三月才又再度率兵回到春日山。之后,他又立即出兵前进,而毛利势也逐渐扩兵到播磨来了。 这也意味着,上杉和本愿寺已经取得联络了。 在纪州,铃木孙一及杂贺、根来寺等势力,也自新春开始便有了行动。 本愿寺的计划,果然一一实现了。 三月十三日,信长首先朝杂贺的根来寺去了。但是很快地,他又引兵退了回去,因为此时谦信已经率军由能登进入加贺。退兵之前,信长下令此地由柴田胜家担任总大将,其余的人,如佐佐、前田,则由长滨的羽柴秀吉率领,继续往前进。 到了八月,第三件突然事件的发生,更叫信长不知如何是好。 八月八日当天,奉派至北国镇压乱事的秀吉,由于在战略方面与柴田胜家发生歧见,一怒之下拂袖而去了。 在那之后的第九天,也就是八月十七日当天,曾经有过谋叛前例的松永弹正久秀及其子久通,再度由包围本愿寺的阵势中叛逃,往大坂方向的大和信贵山城直奔而去。这么一来,即等于明目张胆地背叛信长了。 由于西边的毛利势逐渐迫近近畿,迫使信长不得不将兵力做最好的分配。照目前的情势看来,信长很可能就此一蹶不振……松永久秀正因为看清了这一点,所以才敢公然谋叛的啊! 信长立即把久秀的密友松井友闲召至二条宅邸:“久秀这家伙的老毛病又犯了,你去劝劝他吧!希望他能迷途知返。” “是!” “无论如何,这都是谋叛的行为啊!如果他有任何要求,我愿意尽力满足他,但是请他不要动不动就生气!希望松井先生此去,能劝他出城接受我的命令。” “遵命!” 久秀之降于信长,最初是在永禄十一年(一五六八),也就是信长迎接义昭入京的时候。久秀趁着被召到阿波御所的机会,背弃了足利义荣及三好的同党;然后,又在元龟三年(一五七二)谋叛,接着又很快地降服了。如今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信长认为,这次和以前一样,只要派友闲出马就可以解决了。 然而,当友闲抵达信贵山城后,久秀却只是微笑着招待他,故意谈些言不及义的事情。 “你是不是对信长先生有何不满,所以才会反叛呢?如99lib?t>果真的触怒了信长先生,事情可没那么容易就解决了喔!” 站在友闲的立场,当然希望对方能听从自己的忠告,也好让他回去有个交代。 久秀终于收起了玩笑的态度,坦白说出了原委。 “友闲哪!我可不是生来当信长的家臣、接受.99lib.佐久间的指挥啊!我认为凭我的能力,一定可以取得天下!” “你认为像你这样就能取得天下吗?” “友闲!难道你认为我不能?如今,上杉谦信已经从能登来到越前,而秀吉也和胜家不和而回到长滨。而且,毛利辉元也从西边挥军而来,本愿寺也因毛利势的救援而解除了困境。哈哈哈……这么一来,信长可真是四面受敌啊!即使信长有再多的兵力,这下子也应付不了啊!” “即使他无法应付,难道你就能取得天下吗?” “友闲!你真笨哪!……” 久秀说:“如今信长势必得将兵力分为两队,以便对付越前及中国(日本本州中部)。当战况激烈时,京师附近不就处于不设防的状态吗?我可以先攻下近畿,再由金藏堺口入京。一旦进入京师,就可以说是我的势力范围了。在禁里,不论是毛利或上杉,充其量也不过是个乡巴佬,而这正是对我最有利的地方啊!” 友闲呆然望着久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至此,他总算相信久秀是个不讲恩义的人了。既然对方特意趁着信长窘困的时候谋叛,那么不论他再怎么说也无法改变对方的心意了。 “你是说,你不再考虑了?” “这件事啊!你告诉信长,只要他肯保持沉默让我取得天下,我绝对不会为难他!再说,这怎能说是谋呢?我只不过是想要取得天下罢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智慧,久秀特地将藏兵粮的地点一一告诉友闲。令人讶异的是,久秀果然囤积了大量的山芋、野菜及荒布等乾粮。这些晒干的野菜、乾鱼、盐、味噌数量之多,足足可以供应三年以上。此外,地下也埋藏了大批的木材、火炭以及制作洋枪的铅、火药的原料等,举凡战争所需要的东西,无不应有尽有。 更令友闲吃惊的是,领内四处可见的柿子,也被串成长串,挂满了整面墙壁;此外,还有高及屋顶的酒樽。种种迹象看来,可见他的用心之深。 “怎么样?很吃惊吧?友闲!我要让我的百姓们知道,谁才是真正拥有无限智慧的人!既然城里有了足够的东西,不论派谁来说,我也绝对不会出去的。不过,我可不需要你的夸奖……我之所以准备这许多东西,就是为了守城啊!况且,我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哩!” 友闲怒不可遏,也来不及歇口气就在傍晚时出城去了。临走之际,他在久秀立于城门的木牌下留了一张纸条。 松永弹正久秀 此人贪得无餍,常年压榨领民的财物,如今城内已经堆满了财货。但是,他并未以此为满足,竟然妄想取得天下。如今,他又不顾恩义,谋叛信长殿下,为此特地送他一个贪字,以告天下! 领内全体百姓上 军营之霜 听完松井友闲的报告之后,信长干笑了几99lib?声。这时,友闲不禁感到纳闷:为甚么信长没有生气呢?殊不知,信长已经连生气的时间也没有了。 (到底该如何攻破他们呢?) 他把一怒之下返回长滨的秀吉叫了来。 “你就因为和柴田吵了一架,便不管战事而率性离去,这也未免太任性了吧?如果你还不认错,下次我就让你连吵架的机会99lib?也没有。” 奉命回到长滨自我反省、却日日饮酒作乐的秀吉,再度率军来到播州,准备迎战毛利、小早川、吉川等三军。之后,信长又将长男信忠召到面前:“立刻去攻打信贵山,无论如何要将久秀大卸八块。如果你连这件事都做不到,又如何能当岐阜的大将呢?” 下达此一命令之后,他自己则率军朝北陆出发了。 无论如何,上杉势到底是个不容忽视的强敌,如果信长不去,上杉势还不知会往前攻到何处呢! 在目前这种恶劣的情况下,再加上秀吉的事,使得信长忍不住忧心忡忡。 此时已是九月上旬。 而问题的关键——谦信,这时又是怎样的情况呢? 九月十三日晚上。 这一夜正是谦信攻打能登七尾城的前夕,只见他正坐在马上,边喝着酒边赏月呢! 七尾城,即今石川县七尾市的东南方约六公里处。在谦信的眼前,城和大海全部浴在一片银光当中,而他的头上也不时有野雁飞过。 如果换算为新历,那么旧历的九月十三日,也就是现在的十一月三日。因此,北国已经进入霜季了。 “大家快来看,这月色真美啊!” 古代称行军时在马上喝酒的情形为“马上杯”,而谦信正是马上杯的忠实信徒。喜好杯中物的他,甚至还命人特地制造了玻璃酒杯哩! 在谦信望着天上明月的同时,也不断地将酒倒入红色的玻璃酒杯里。 谦信得意地想:一旦攻陷了七尾城,就可以立即进军末森、金泽、松任,攻破织田的势力,长驱直入越前了。 “该得的东西,一个也不能放过。这次的战争和以往不同,我们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把它们取下来。” “这真是太好了。” “信长他会来吗?” “他一定会来的。你想,在深谷的那一番话后,他怎么可能不来呢?” “好,他最好出来……” 话说到一半,他又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突然诗兴大发。随口吟哦之际,他又命人将诗写下来。 秋高气爽、霜遍军营;夜过三更、雁行数行。 翻山越岭、得见能州之景;远别故乡、挥军长向远征。 写成之后,谦信再度低声吟颂,沉醉在令人陶醉的诗境里。由侧面望去,这位不败将军显得特别沉静,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突然,谦信又振笔疾书了: 武士身着铁甲立终宵,枕边犹闻初雁声。 这时,四周果真响起了雁的叫声,为这满布着银霜的夜晚更增添了一层寒意。 骁将进军 七尾的部将游佐续光开城投降,是在两天之后,也就是十五日的傍晚时分。 每当远征之时,谦信必定是一到傍晚就鸣金收兵。这是由于他考虑到,自己对此地的地理形势并不了解,一旦轻敌冒进而误陷敌人的伏兵,很可能会自乱阵脚而导致失败。 不过,他在早上发动攻势的时间却很早。通常当对方初醒之际,他就已经带着军队出发了。 当十五日傍晚,他正准备收兵时—— “还有一、两天的时间,大家要快啊!” 在可以望见七尾城的山岗上设下阵营之后,谦信立即命人送上酒来。 这时,侍卫带着游佐续光来到他的面前。 “敌将游佐前来求见大将!” “哦,你来啦?叫甚么名字?” “游佐续光!” “你到我这里来!” 于是续光走进了幔幕之内。然而,谦信却看也不看他一眼,便开口说:“你是内应吗?你早来了一天。” “啊……” “我猜测城内应该还有温井景隆、三宅长盛等悍将才对,为甚么不见他们出城布防呢?” “关于这个嘛!起初大家都一心等待织田先生的援军前来,然而援军至今依然未见踪影,所以我们只好放弃了。” “哦?难道信长不来了?” “由城内所接获的情报看来,他不是不来,而是不能来啊!” “哦……”谦信笑着举起酒杯:“你们知道他为甚么不能来吗?” “知道……因为如今他正处于四面皆敌的情势,光是战场,就有中国的毛利势、根来众、大坂的本愿寺、大和的久秀势、纪州的杂贺及北陆的木曾路等六处。不论他到那一处战场去,都会使得其他五处的士气低落,所以他只好按兵不动,静静地守在安土。” 谦信忍不住笑了。现在他终于了解,原来信长所以无法前来,是因为另外还99lib?有六个战场。对谦信而言,信长是他此生唯一的大敌;而与织田势决战,却是他毕生的愿望。 “好吧!既然他不来,你们当然只有降服了。从今天起,你们就当我的内应吧!” “原本我们打算在明天早上展开反击的。” “我知道!即使你不来,十七日之前也必然会落入我方的手里。不过,这样也好,损失的兵力愈少,对双方愈有好处。山浦国清、斋藤朝信,你们两人就进城去,与对方商量接受七尾城的事宜吧!” 话刚说完,他看也不看对方一眼,自顾自地拿起酒杯,细细地品尝着美酒。不论在平常或战时,谦信都保持着晚酌的习惯,这已经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份了。 就这样,在游佐答应当内应的情况下,七尾城很快地落入了敌人的手中。 (信长是不会来的了……) 谦信入城之后,立即将坚决不肯投降的一百多人处死,并赦免了温井、三宅诸将。之后,他又马不停蹄地朝位于加贺、越中、能登三国国境上的末森城出发,进入了加贺的领地。 然而,在那前面依然没有信长的踪影。刚到加贺不久,谦信便接到柴田胜家带领佐久间玄蕃、前田利家、佐佐成政、不破光治等军势在前面等待上杉势的消息。 谦信进入加贺之后,决定将部队屯驻在前年被他攻下、并且派柿崎和泉担任守将的松任城,以便重新整饬军容。此外,他99lib?又派了一向宗徒潜往各地,打探信长的动静。 上杉势的全部兵力,已经增至三万五千人了。 由于信长的来与不来,将会影响到谦信的作战策略,因此他格外地注意这件事情。 “报告!密探已经由大圣寺回来了。” 谦信点点头,命侍卫将密探带进来。 “信长会来吗?” “这件事嘛!目前仍然不太清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大圣寺已经遭到敌军的猛烈攻击。而且,照眼前的情势看来,敌人恐怕很快就会来到这里了。” “嗯!看来织田势已经开始行动了……” “正是!今天早上,织田势在小松、本折、安宅、富樫等村落里放火,而他们就在那浓浓
的烟幕中继续前进。” “嗯!这么说来,他们是决定取水道而来,与我军一决胜负喽?不过,难道四处都还看不到信长的旗帜吗?” “是的,没有看到!但是,这个……” “好,我知道了。我早就知道信长一定会来;不过,他这种不举旗帜的战法,倒是史无前例啊!好了,你退下去吧!”说完,谦信抬头望着天空,微微地笑了起来。 攻破八方 在前一天,信长来到越前的北庄,越过九?99lib?头龙川的北泻湖后,就在附近的细吕木筑了一座小城,并召集全体大将,共同商讨作战的方法。 他们已经接到七尾城失陷的消息。 从大圣寺来的,有柴田胜家及其子伊贺守胜丰、绰号为鬼的胜家之外甥佐久间玄蕃盛政;从府中而来的,有前田利家及其子孙四郎利长、不破彦三郎等。所有的人都围着信长,目不转睛地望着摊在眼前的地图。 在座诸人当中,以柴田胜家的表情最为沉重、苦涩。 “怎么样啊?权六!如果是你,你打算在哪里取得谦信的首级呢?”信长突然开口问道。 “我相信殿下一定会有很好的方法才对!既然你能击败信玄,谦信当然更没有问题。” 权六以轻率的口气回答,没想到却使得信长火冒三丈,大声地叱喝道:“你这笨蛋!难道你是在还没有想出取得谦信首级的方法之前,就和藤吉郎大吵一架,把他赶回长滨去了吗?” “没有这回事!筑前这家伙老是不听指挥,所以我才会与他发生冲突的。而且,是他自己要回去的啊!” 信长当然知道真正的原因99lib.,而且他也相信,这次的吵架事件多半是秀吉所引起的。根据信长的判断,秀吉必定认为,不论他们在北国立下多大的功劳,终归只是辅助胜家而已,自己根本没有功劳可言。更何况,万一被胜家看中,而要求自己成为其部将的话,那么他以往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吗?因此,他才藉故与胜家吵架,并且乘势离去。一旦摆脱胜家的指挥,那么他就有机会被派往其他的战场,建立属于自己的战功——由于有这种打算,所以秀吉才会故意拂袖而去。 信长的判断,在秀吉奉命迎战中国的毛利势时,脸上那种喜出望外的表情中获得了证明。 正因为信长知道实情,所以才更严厉地斥责胜家。 “甚么?你说是藤吉郎自己要回去的?” “是啊!对于我的指示,他没有一个不反对,而且根本不肯听从我的命令。” “闭嘴,权六!” “是!” “他是你的部将,而你竟然无法使他服从命令……这么一来,你又如何能成为一名总大将呢?好吧!既然如此,这一次的作战,你就完全听从我信长的命令,绝对不许你发表意见。” 听到这里,胜家不禁暗叫一声“完了!”表情也显得更阴霾了。 这时,原本正专心看着地图的信长,突然出其不意地向前田利家问道:“又左!如果是你,你要在哪里取得谦信的首级呢?” “这个嘛!如果是我……我会退到九头龙川去,这么一来,万一发生状况,我可以立即渡河,返回北庄守城,在那里等待雪季来临。” “哦,又左!你的方法倒是很妙啊!不过我不明白的是,既然你决定在北庄守城,等待降雪,难道到时候谦信的头就会自动掉下来不成?” “呃、这个……” “你啊!你所想的只是一种保住性命的战法,并不能取得他的人头啊!要取得谦信的头……玄蕃,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被问到的,是素有猪武士之称的佐久间玄蕃。 “这个嘛!……我会在各个部落放火,将我们的后方烧毁,然后再渡河。” “嗯!勇气可嘉!这么说来,你是准备攻打松任城喽?只是,这样谦信的头就会自动离开他的身体吗?” “没错啊!如果我们将后方的部落全部烧毁,那么除了渡过手取川之外,就别无退路了。这么一来,不就成了背水一战了吗?” “正是如此啊!” “我军背后是大川,前面是被烧毁的原野……在这种情况下,相信人人都会有宁死不退的觉悟。既然有这种觉悟,我们就必须设法攻下谦信所在的松任城,否则怎能取得他的首级呢?” “哈哈哈……” 信长忍不住放声大笑。 “玄蕃哪!要是谦信识破了你的战法,也死守着城等待降雪;到了那时,河川后面的部落既已经全部烧毁,我方的士兵岂不是要冻死在风雪中了吗?” “不!这么一来,我们更是无论如何也要攻下那座城。” “笨蛋!我是问你,万一城攻不下来时,你怎么办?谦信到底是位名将啊!” 信长边骂着玄蕃,边朝不破氏仲望去。 “彦三!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我啊!我没有自信能取得谦信的头,所以我赞同前田先生的想法,守城等待春天来临。” “孙四郎!你呢?” 信长朝利家之子利长问道。 “很抱歉!对于这件事情,我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因此我愿意听从大将的指示。” “好一个聪明的家伙!你倒是闪得很快……好吧!权六,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有没有更好的方法呢?在这么多的意见里,你应该可以综合出结论来吧?现在,你就当作我信长不在这里好了。赶快想一想,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取决呢?” “报告大将!” 胜家仍然以阴郁的表情说着:“我认为我们应该先渡过手取川,在对岸等待敌人。万一情势不对,我们也可以退到大圣寺,在那里等待降雪,只要一下雪,那么敌人在春天之前,必定无法前进。如此一来,对方势必会退回北庄过冬。” “嗯!” 信长噤口不语。 说实在的,连信长自己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只要一下雪,敌人就无法前进——话虽如此,但是信长却依然感到不安。事实上,信长对雪的了解,并不如谦信。毕竟,谦信是在越后长大的啊!更何况,此番出兵之前,谦信更是发下豪语——即使到了冬天,也绝对不退兵。由此看来,越后兵必是企图在雪中行军。 不!比这更令信长不安的是,如今谦信和他的立场可说是完全不同。不管在怎样的情况下,谦信总是悠哉游哉地享受着作战的乐趣,这和信长与武田势在长筱之战的作战策略正好相反…… 如今的信长,正面临四面楚歌的窘境,在六个战场里,每一处的战事都有一触即发的可能。况且,纵使他在某一处胜了,而其他的地方却失败了,那么这场胜利又有甚么意义呢? (要不是我陷入这种困境之中,松永久秀怎么会背叛呢?……) 各个击破一向是他最得意的作战方法,然而在如今这种情况下,却完全无法施展。不论在任何一处战场,与其说攻破敌人,毋宁说绝对不能被敌人攻破,而这也正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啊! 对信长而言,谦信的确是个相当棘手的人物。到目前为止,他都还能谈笑用兵,也难怪信长要束手无策了。 “好吧!”信长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说:“玄蕃!就照你的作战方法去做吧!” “噢?这么说来,你是要我烧毁所有的部落,然后渡过手取川喽?” “不错!你就照自己的意思,好好地干一场吧!谦信啊!谦信!你等着瞧吧!我信长就要展开击破八方的作战方法了。” “遵命!我一定尽力而为。” “不过,渡过手取川后,你可不要笨得在那边作战到降雪才撤退,懂吗?渡川之后,一旦发现敌兵追来,你一定要在适当的时机赶快逃开。” “逃开……你的意思是?” “是的!我要你逃开,而且是朝着大圣寺的方向逃开。如果我军继续留在那片被烧毁的原野上,一定会被冻死的。不过,如果你能在今井、木场、动桥等地边战边退的话,那么或许还能保住性命。” “噢!……” 听到信长要他退兵,猪武士一副很不以为然的表情。不过,此时他也不好再表示意见了。 “接下来是又左,你也照着自己的方法去作战吧!你就朝着手取川前进,最后再九九藏书渡过九头龙川,退回北庄去。” “遵命!” “权六!” “99lib?是!” “你也一样,照着自己的方法去作战吧!不过,你必须先帮助渡过手取川的玄蕃撤退,然后将部队屯驻于大圣寺。在那之后,你可是一步都不许退哦!” “遵命!” “利长跟着父亲,氏仲就和柴田一起吧!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说到这里,信长再度望着面前的地图,突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笑声。 “哈哈哈……怎么样?玄蕃!你知道这个作战方法叫甚么吗?” “这,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这个嘛!就叫支离破碎的战术。好了,现在你们可以竖起我信长的旗帜了。你们全都仔细听着,这是你们自己拟定的作战方法;因此,万一失败,你们就永远别想要当大将了,懂吗?好了,如果各位都明白了,那么就退下去吧!” “是!” “嘿、嘿!这么一来,谦信这家伙一定会看得两眼发直,因为在这个击破八方的支离破碎的战法里,他根本分不清楚那个才是真正的本阵啊!别说是谦信,就连我信长都会不知该如何是好哩!好吧,就这么决定了。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出更好的方法了。哈哈哈!” “殿下!还有一个问题!” 胜家突然开口道:“请问殿下……你打算到谁的营地去呢?” “你这笨蛋!你不要忘了,我现在是在作战,不是在玩吔!我马上就要由此地退回去,因为我有六个战场呢!” 他高声地说:“明天一早,你们就要以疾风迅雷之势朝自己所定的方向前进,而且必须尽量避免损失兵力。” 说完,他再度摇晃着身躯笑了起来。 不久之后,谦信便接到了报告。 “——今天一早敌人就在小松、本折、安宅、富樫等部落放火,而且在浓烟当中迅速地前进了。” 这是他所接到的第一个报告。 谦信知道,这一定是织田势的先锋佐久间玄蕃所做的好事。 手取川之战 玄蕃的阵前,已经挂起了信长的旗帜,而他们的先锋,也已经渡过了手取川。 “——一定是信长来了。你看他们那来势汹汹的进击方式,一看就知道绝对不是普通人。” “——真是!你看他们的行为多粗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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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这世间真有那么粗暴的大将吗?” “——看哪!他们会渡过手取川,看来一定有背水一战的打算!” 然而,谦信并未被这些消息搅乱方寸。很快地,他召集了散布在松任城四周的二万五千名兵力,以井然有序的阵势朝手取川的方向前进。 在织田势尚未看清楚之前—— 上杉势的第一队就已经渡过手取川,而第二、第三队虽然也跟在后面,却没有渡河的迹象。 这时,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由于这附近的居民都有作战经验,因此他们也纷纷加入了这场战争里。所有的人都很想知道,在这场日本第一的上杉势与织田势的对决中,他们将会以何种战术来作战。 然而—— 在两军原该会有一场大战的二十三日早晨,情况却有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当上杉势到达河原时,织田势就像算准了一般,突然在当天99lib?晚上全部撤兵了。 不!至少在人们看来是如此。整个情况看来,就像在两军即将短兵相接的一刹那间,织田势却突然从地面上消失了。这不仅令上杉势的士兵咬牙切齿,也引起了各种流言。 然而,上杉势并未就此阵脚大乱,仍然以齐整的步调渡过了手取川。之后,附近就传出了许多流言:“——织田势在手取川遭遇上杉势,却不战而逃了。” “——信长特意避开谦信逃走了。” 人们彷佛亲眼看到信长由马背上跌下来,夹着尾巴逃走的情景一般,不断地制造出各种流言。 听到了这些传言,谦信只是摇头一笑。 “此地的一向宗徒很多,这些话一定都是他们传出来的。不过,即使信长真能避开我的追击,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当上杉势追着敌人来到柴山、今井、木场三个湖泊之间时,却出现了许多令他们感到奇怪的事情。 在湖的四周,到处布满了信长的旗帜。而且,当织田军被攻破之后,很快地就又聚集起来,展现出令人不可思议的团结力。此外,他们究竟是要前进或撤退,更是叫人摸不着头绪。 (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谦信侧着头想着。最令他担心的是,直到现在为止,他仍然无法看出信长到底在哪个阵营里。就在他的疑虑当中,柴田胜家已经进入大圣寺,准备守城了。 一旦决定守城,便可以由背后袭击敌人,因此情势自然对柴田较为有利。 接着就是佐久间玄蕃,也突然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御幸塚。 谦信继续朝动桥、细吕木、金津等小城前进。然而,原本镇守该地的兵力,却都像沙滩上的螃蟹似地,各自躲回自己的岩穴去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们都必须为自己准备一个过冬的巢穴,好让这个击破八方的支离破碎战术得以施展…… 终于,上杉势也召集了所有的部队,慢慢朝北庄前进…… (信长这家伙倒是考虑得很周到!) 聚集了三万五千,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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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四万、五万兵力的上杉势,就是为了想要在此与织田势决战,没想到他们却各自守城了。这么一来,谦信除了继续前进之外,别无他法。因为,即使进击织田势的行动一直持续到三月、四月,这种情况依然不会有任何改变…… (非得尽快杀了信长不可!) 当谦信追着前田势来到九头龙川附近的丸冈时,突然下起了今年第一次的雪。 耳闻野上刀剑声,眼见覆地皓白雪。 这天傍晚,谦信又按照惯例收兵了。正当他悠.99lib.然地喝着酒、吟着新作的诗时,却传来了令他意想不到的消息。 原本谦信认为,信长必定是在前方的织田势中。然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此时的信长竟然身在京师,正请求京里的大将封他那攻陷信贵山的长子信忠为从三位左近卫中将哩! “信长这家伙可真会飞啊!”谦信懊恼地拍着自己的脸颊,摇头苦笑着。这么一来,除了退兵之外,已经别无他法了。如果继续留在此地,那么上杉势必定会被冻死啊!想到这里,他的行动突然变得有如电光石火般的迅速。 谦信在追着织田势来到丸冈的松任后——由松任经过七尾,引兵返回老巢春日山城了。 枭雄之死 信长之所以能够强大,在于他不为一般常识所局限,因此经常有不按牌理出牌的举动。 假如他是世间所谓的大将,那么他就会在加贺和越前的入口处附近,与谦信决战。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信长想要获得胜利,就必须将朝着中国毛利势而去藏书网的秀吉、在近畿的儿子信忠及大坂的佐久间信盛、明智光秀全部召来。然而,这么一来,岂不是要付出更大的牺牲了吗? 然而,信长却藉着上一次的军事会议,想出了分裂作战的方法,以避开谦信的精锐部队。 而他自己则往返于安土、京都之间,密切地注视八方的动静,并且正确无误地指挥六处战场。 他在北国对上杉势所用的战术,正如他所说的,是支离破碎战术,也就是自古以来一直为野武士所使用的游击战法。 这么一来,进逼而来的上杉势势必会考虑到雪中作战的危险,而自行引兵退回去。这都是由于他具有敏锐的观察力,并且勇于付诸行动…… 虽然上杉势的撤兵只是暂时的,但是却使得织田势在其他战场上的情况有了转机。 第一个转机,即是信忠在攻打大和信贵山的战事里,获得了大胜利。 由于信忠担任总大将的织田势,从十月一日至十日,连续不断地围攻信贵山。 “——信长已经没有多余的兵力能到近畿来了……” 这么想着、说着而公然叛变的松永久秀,眼前所见的事实却恰好相反。羽柴秀吉、明智光秀、细川藤孝、丹羽长秀、筒井顺庆等人接二连三地率领大军来到此地的事实,使得一代枭雄松永久秀几乎吓破了胆。 事实上,羽柴是在赴中国的途中路经此地,明智是准备到丹波,丹羽则是要到大坂;只是,久秀并未识破这一点。 细川藤孝原以为自己会被派往上杉势的后方,因此根本没想到秀吉会在这里出现。 无中生有,一向是信长最自负的战法;而当他聚集了全部兵力来攻打自己时,久秀的心..中也有了觉悟。 “——命运终究不肯把天下给我!也好,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十日当晚,久秀将妻妾及幼子全部带往堺口。然后,他登上天守阁,由身上取出一根针灸,并且在针上点了一支香。 当天晚上城被攻破之前,只有他的一个妾,也就是利休居士之妻宗恩,带着她的孩子,也就是秀吉所喜欢的“阿吟小姐”逃走了。附带一提,利休即是茶道继承人宗淳的后代…… “把针插在百会(头部中央)穴上,这样才能发挥针灸的效果。” 久秀以毫不在意的表情说道,然而他的身边侍卫却很不以为然地问:“你是要在此放火,或是自戕而死呢?” “这个嘛!我想切腹自尽,但是又很99lib?担心自己半途中风!” “这倒奇怪了!对于一个打算自杀的人,中风有甚么好怕的呢?” 侍卫毫不同情地反驳..道。然而,这个集所有的劣根性于一身的枭雄,此刻的表情却相当严肃。 “哎!你不会懂的啦!为甚么我要在自杀前针灸呢?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因为我担心我会中途中风啊!中风是一种突发的疾病,一旦发作,将会使我的手脚不听使唤。你想,如果我切腹的中途突然发病,那将会是怎样的情况呢?我不能亲手切断血脉,而在痛苦万分的情况下被抓到敌人面前。这时,他们一定会说:松永久秀,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的下场!他们会耻笑我,说我连切腹自杀也做不到。为防万一,所以我必须先针灸一番,才能使我在切腹时不致发病……这下子你懂了吧?” 话刚说完,插在他头上的银针突然冒起了一阵白烟。只是,难道这样就真的能使他完成切腹吗?…… 久秀知道,即使自己现在表示愿意降服,信长也绝对不可能原谅他的。因此,他只好自尽了。凭良心说,在这样的乱世里,久秀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个人才…… 当信贵山被攻陷之后,信忠便因战功而被任命为从三位左近卫中将。 当然,这其中也包含了信长的政略。年仅二十一岁的信忠被封为左近卫中将的事实,不仅是对全日本人民宣告他的战绩,也使得禁里不得不承认信长的丰功伟业,对于鼓舞士气更有着莫大的助益。 而第二个好消息是,经由信贵山前往中国攻打毛利的秀吉,也获得了胜利。由于秀吉曾经和柴田胜家大吵一架,因此在这次的战役里,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发誓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的表现一番。他带领大军奋勇地朝播磨进击,终于在十一月二十七日攻下了负责支援尼子胜久的播州上月城,并开始对毛利势发动总攻击。 看来命运之神又对着信长微笑了。正当他忙着应付上杉势的进击及东上的毛利势时,禁里发布了任命他为从二位右大臣的命令。当他于天正六年的元月正式登上正二位时,安土城也响起了祝贺城堡完工的鼓声。 明星坠地 “怎么样啊?筑前!你能够在夏天之前压制住毛利势的进攻吗?” 当城和街道全部完成时,信长已经在安土迎接了第三个春天。这时,正是桃花盛 5f00." >开的季节。 这天,信长来到马市,亲自挑选了三匹骏马。心情显得十分愉快,就站在安土城大门前的广场上,大声地和正忙着准备出征的秀吉交谈着。 秀吉只是警觉地望着四周,并未回答。 “哦!这里不是谈话之所,我们到里面去吧!顺便还可以喝杯酒哩!” “那就先谢谢你喽!等我把这里的事交代好,就马上过去。” 果然,秀吉很快就跟在信长身后进来了。 由密探传回来的消息得知,秀吉这次所要攻打的对象——播磨,已经聚集了四万九千名的毛利势援军。既然毛利势会率领大军东上,必然是已经和上杉势达成默契,准备在此与织田军决战,并且向北国进军。 毛利势对秀吉。 上杉势对信长。 对信长而言,今年(天正六年,一五七八)是决定他能否为取得天下奠立稳固基础的关键……想到这里,就连秀吉那么轻狂的人,也不敢胡乱发言了。 家康必须压制企图挽回颓势的武田和北条,因此根本无法前来支援信长;况且,本愿寺也必须继续围攻。只是这么一来,秀吉和信长所能拥有的兵力,就很有限了。 在有限的兵力下,他们两人是否都能击败大敌呢?事实上,秀吉比信长更.99lib.没有自信。 “真快!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呢?” 两人来到了由狩野永德的彩笔所画成的花鸟间后,信长对身边侍卫兰丸说:“我带筑前来了,请阿浓夫人拿酒来。” “遵命!” “怎么样啊?筑前!你看,我信长一无所有地由岐阜出来,但现在却拥有这么多!我真希望能把上杉和毛利叫来,好好地骂一顿。” “大将!上杉势究竟会带多少兵力呢?” “我不知道!” “你说你不知道?大将!难道你有必胜的把握?” “哈哈哈……你不要紧张嘛!虽然我说不知道,但是这并不表示我甚么都不知道啊!” “我想也是!不过,这次谦信可是玩真的喔!” “我知道!根据由各地所传来的情报,谦信不仅要亲自指挥大军,而且还动员了上野、越后、越中、能登、加贺等五国的八十多位将领。” “八十多位……那么他们的总兵力有多少?” “这个嘛!大概五万六、七千吧!” 秀吉不由得咋舌说道:“大将!刚才你问我能不能在夏天之前阻止毛利势的攻势,原来你是要我尽快攻灭他们,然后马上赶回来援助你,对不对?” “我没这么说啊!” “那么,你问我能不能在夏天之前压制他们,是甚么意思呢?” 当信长支颐而笑时,浓姬走了进来。 “筑前,我们干了这杯酒吧!我看啊!连你这猴子都被他们吓倒了。不过我也在想,难道这次真是我们生命结束的时候吗?” “你在胡说些甚么?快别说这些丧气话,免得教筑前更担心。” 浓姬拿起酒瓶为信长斟酒,然后在秀吉的对面坐了下来。 “大将的嘴真坏!我看啊!是一辈子都治不好了。” “治不好也无所谓,我只担心我们的生命恐怕要在夏天结束了。” “哈哈……殿下!难道你也害怕了?” “当然没有,我只是附和你们罢了。你看,筑前都已经那么害怕了,如果我还一直笑他的话,那么这又怎能算是离别酒呢?” “大将!你开玩笑也该有个分寸啊!听说军师竹中半兵卫又吐血了,我看你倒是应该多关心、关心他啊!” “甚么?半兵卫又吐血了?看来他那胸口的毛病是愈来愈严重了。唉!现在我又多了一件烦心事了。” “你们不要再说了,好不好?” “哈哈哈……真有意思!这都是猴子起的头。” “我们言归正传吧!目前,即使我们将全部的兵力都带去,至多也只有两万人;然而对方光是毛利、小早川、吉川三军,合起来就有四万九千人哪!” “毛利有四万九千、上杉有五万七千,两军加起来有十万六千……唉!筑前,看来这真是我们的死期到了。” “大将,你有没有击败五万七千大军的好计谋呢?……” “要是有的话,我又何必在这里长吁短叹的呢?筑前,我们就当这杯是诀别酒吧!” 信长一仰头干了杯中的酒,然后将酒杯递给秀吉。 秀吉终于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既然他一副胸有成竹、自信满满的样子;那么,我这边当然也不能输给他喽! “既然如此,我就干了这一杯,当作我对这世间的告别吧!谢谢你了。” “还有,干了以后,把酒杯还给我。” “好的。喏,酒杯还你!” 浓姬呆然望着两人。 “好了,我们的离别酒已经喝完了。筑前,你应该没有任何遗憾吧?” “是的。” “你全然没有遗憾了?” “是,应该可以这么说吧!” “人在死前,总是会有所觉悟,我想,大概就是我们这种心情吧?” “大将,那么你应该……” “你是在阻止我吗?看来你并没有完全觉悟嘛!” 他又来了!秀吉的心中这么想道。 “阿浓,再为他倒杯酒吧!看来猴子还在害怕哩!” “不!我的心中很平静,一点也不害怕!”秀吉忙不迭地摇着手说:“本来就是嘛!一旦人决定要死,那么对一切也就会毫不在意了!” “正是如此啊!我看,你似乎真的已经完全平静了。嗯,既然如此,那么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我早就知道会这样。快说吧!我已经等了好久了。” “筑前!” “是!” “事实上,刚才我在马市中得到一个令人大吃一惊的情报。” “令人大吃一惊的情报……” “是的。我的一名密探告诉我,谦信病倒了。” “甚么?这……这……这是真的吗?” “你不要高兴得太早!” 信长高声一喝:“如果此事属实,那么一定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但是,眼前我们所看到的是,他动员了五国八十余名将领,而春日山的四周也布满了他的人马。” 秀吉屏住气,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 既然谦信集合了五万七千人,想必越后的山峡都已经为他们的人马所盘据了。 “看来,我去年的战法必定严重地伤了谦信的自尊心,所以他才会急着在雪溶之前摆平那些关东的小敌,以便毫无后顾之忧地和我决战。而且,他也提前结束了在毘沙门堂为出阵祈福的仪式……” “那么……接下来就应该出兵啦!” “没错!然而他却一直按兵不动,而屯驻在四周的大将们,又都神色仓皇地在城内外出出入入。不过,军事会议已经结束了呀..!况且,如果是关东的战局起了变化,那么应该会有使者才对啊……我看,很可能谦信真的病了,才使得出兵日期一延再延……密探观察到这些情形之后,为了避开监视,因此伪装成马贩,飞奔过来向我报告这个消息。” “如果真是事实……” 秀吉睁大了双眼望着天花板:“那么,这就是决99lib?定大将取得天下的时刻了。”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呢?像谦信那样的人……不过话又说回来,假装生病对他又有甚么好处呢?” 信长的话刚说完,握着酒瓶的浓姬突然全身僵硬了。 兰丸站在入口处,背对着门内,严密地监视着四周。 “那么,如果大将出兵晚了……” “所以,对方才故意延迟出兵?你认为这是他们的计谋吗?” “原本我是想引他们到越中决战……” “既然已经取得能登、加贺,上洛之行却又足足迟了两个月,看来对方一定是遭遇难题了。” “这么说来,谦信很可能是真的病了。” 当他睁大了双眼说着时,门外突然传来兰丸之兄长可的声音:“兰丸!北国的猪子兵太郎有紧急的消息要向主公报告,请你帮我传达一下!” “好!” 兰丸刚一踏入门内,信长即高声说:“我知道了,快带猪子进来。” 然后他转身告诉秀吉:“这是甲贺来的人。看来,他已经带来了第二个消息了。” “那么我们是不是不出兵了?” 坐在信长身边的浓姬问。 “你这笨蛋!说不定他是来告诉我们对方已经发兵的消息呢!你不要这么紧张嘛!” 虽然他叱喝着浓姬,但是却也被自己那兴奋的语气吓了一跳。 一瞬之间,四周又陷入了沉默。 由于信长并没有制敌的良策,因此他只好忍耐地等着有关谦信的消息传来。 脚步声慢慢地接近了。 “右府先生在里面等着,你快进去吧!” 接着兰丸的声音后面,是为了及早赶到此地,以致累得满身大汗、脸色苍白的年轻使者猪子兵太郎。他踉跄地走进了大厅,然后平伏在地。 “猪子!有春日山的消息吗?” “是的!” “兰丸!给他一点水。” “遵命!” 然而,猪子却等不及水来,就喘着气叫道:“上杉谦信他……他……已经中风了。” “甚么?谦信中风了?” “是的。” 接过兰丸送来的水后,猪子迫不及待地喝了起来。但是,还喝不到两口便呛着了。兰丸怒声叱喝道:“你稳着点嘛!这是在御前吔!” “是!” “猪子!快告诉我,你到底看到了甚么?有确实的证据吗?” “是……是的。原本,春日山的四周全都布满了军队……但是……但是……如今却纷纷返回各自的领国去了,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领国……他们引兵回到领国去?……” 秀吉望着信长,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握得更紧了。信长圆睁着双眼,对于对方所说的事情,一时之间似乎不太能适应的样子。 “生病?他中风了?” “是的!他的家臣柿崎边哭边说,这都是因为他每天喝太多酒的缘故。” “嗯!我也听说他酷嗜杯中物……” “发病当天,他正要上茅厕,后来侍卫发现他倒在茅厕里……当他们把他从茅厕里抬出来时,已经回天乏术了……” “这也是由柿崎的家臣那里听来的吗?” “是的!而且对方还要我千万不能泄露出去。” “听到了吗?筑前……” “听到了!” “听到了吗?阿浓……” 接着,信长又像是叱骂自己似的:“真是令人不敢置信,居然会有这种事情!但是,我能就这么相信了吗?好吧!兰丸,你带猪子下去吧!” 说完,信长再度抬头望着天空,肩膀微微地颤抖着。 平定天下 (谦信死了!) 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那么事情就正如刚才秀吉所说的一般,统一天下之势已然决定了。 毛利势之所以敢毫无顾忌地朝近畿攻来,本愿寺之所以能继续顽强地抵抗着,全都是由于有上杉谦信的上洛之行作为他们的支柱啊! 正因为如此,松永久秀才会认为——“这是最好的时机!”而公然反叛信长。 如今,久秀已经被杀了。然而,正当秀吉准备东上对付毛利势,而自己也蓄势待发,准藏书网备与上杉势一决雌雄之际,却传来谦信已经亡故,而上杉家也由其养子景胜继承的消息。仔细想想,在这个时刻发生这种事情,未免太过于巧合了。 一旦这个消息传到毛利势的耳中,那么他们的作战策略势必彻底改变才行。不!不仅是毛利势而已,如果本愿寺也接到了上杉谦信的讣闻,那么一定也会心惊胆裂,士气顿时消靡无遗。 相对之下,信长在北国可说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如今,他可以倾全力对抗毛利势,也可以攻打本愿寺…… “大人!” 这时,一直屏着气的浓姬再也忍不住地率先打破了沉默。 “看来连弓矢八幡也在帮助大人哪!” “你说甚么?阿浓……” 信长仰头望着天空苦笑着,然后掉转视线望向秀吉。 “看来这件事应该不是对方的欺敌之策才对。毕竟,人的寿命是无法预计的呀!” “正如殿下所言!” “话虽如此,现在却还不是可以高兴的时候。对我信长而言,不论谦信是生是死,都改变不了我平定天下的决心,而这也是我此生唯一的心愿。” “是的、是的,我知道!” “现在,你立刻朝播州出兵,照我们先前所预 5b9a." >定的计划,尽快攻下三木城的别所长治吧!” “遵命!” “就照当初我们的计划一般,由你和荒木村重共同率领两万兵马,合力对抗敌人的四万九千人吧!” “这么说来,我并没有因谦信的死而蒙受其利喽?” “在我确定真伪之前,你姑且认为没有援军吧!” “哎呀!这也真是……” “不必担心!如果上杉势直到五月还没有任何行动的话,我会增派两万名援军来支援你。” 说到这里,信长突然改变语调:“筑前,我要告诉你一件秘密藏书网!” “啊!甚么事?” “如果谦信已死的传闻属实,那么我们就要开始着手拟定平定天下的次序了。” “噢,原来如此!那么我就洗耳恭听喽!” “首先,在和中国作战的同时,也必须设法截断本愿寺的粮道……这是我的第一个作战策略。” “那么毛利势又怎么办呢?这么做就能孤立本愿寺吗?” “是的。一旦孤立了本愿寺,接下来的,就是攻打本愿寺……第三个目标是督促家康攻打武田胜赖……第四就是由中国的山阳、山阴两道西进,平息四国的纠纷;最后是在本愿寺的所在地大坂筑城。” “甚么?你要在大坂筑城……” “正是!你看,安土可以控制东边,大坂城可以控制西边,因此正好作为我信长的本城。” “这么说来……大将是不打算住在京师喽?” “筑前!” “是!” “你怎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呢?你想,从以前到现在,不都正是因为将军们都将府邸设于京师,才导致禁里和百姓们陷于危乱之境吗?” “是啊!这件事我也……” “每次都是这样,一旦将军家有任何风吹草动,禁里马上就会被烧,甚至连京都也无法幸免地成为一片焦土。因此我决定,即使日后平定了天下,也绝对不许武将住在京师。这也就是过去源赖朝何以要在鎌仓成立幕府的原因,你一定要牢记在心。” “是,我一定会谨记在心的。事情正如你所言,只要将军不住在京师,就可以使京师免于沦为战场。殿下你真是深谋远虑啊!但是,大将你将居城设于本愿寺的理由,又是甚么呢?” “哈哈……”信长再度恢复惯有的恶作剧表情,笑着说:“因为我要守着那些和尚们啊!何况我还可以趁势控制港口,开辟八方水路呢!除此之外,山崎街道的西边不是正通往关门吗?假如……” 说到这里,信长突然看了浓姬一眼:“要是蝮还活着,而且已经取得了天下,一定也会选择此地作为居城的。在这里,不仅可以防守安土,而且不管任何人,只要是企图占领京师的,都必须经过琵琶湖到淀川,而我却可以在此将通路完全封锁住。你说,这不是太好了吗?哈哈哈……” 听到这里,秀吉的双眼瞪得比浓姬更大,而且闪着金光。看样子,秀吉根本想都没想到这些事情哩! 待信长说完之后,他才恍然大悟。 事实正如信长所言,今天本愿寺之所以能够在大坂继续顽强地抵抗着,全是因为他们可以自由地从四方的海上获得来自于毛利水军的补给。 “真是叫人敬佩啊!”秀吉赞叹道:“那么,在大坂筑城之后呢?” “当然是要征伐九州喽!” “这么说来,关东的小田原是在那之后喽?” “是的。既然上杉和武田已经换代,凭家康一人之力就足以控制他们了。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平定天下,你明白吗?” “如此看来,假如东边的总大将是德川、北国的总大将是柴田,那么中国(日本本州中部)的总大将……就是我秀吉喽?” “哈哈哈!你真是一个不容小看的家伙啊!不过别忘了,中国还有山阴和山阳两道哩!” “那么从高丽到大明国(指中国,当时为明朝)就全部交给我来负责吧!” “别骗我了,光看你那脸上的表情,谁都知道你很想取得日本的天下。你啊!真是个可怕的家伙。” 话刚说完,信长的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了。 (如果谦信真的死了……那么就必须立即朝山阴发兵,以压迫散布丹波、但马、因幡、出云、石见等地的毛利势。照此情况看来,丹羽长秀势必得留在近畿,那么也只好由光秀担任总大将了……) “筑前!” “是!”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你赶快朝播州出发吧!至于中国那方面,就由你全权处理好了。” “遵命!” 秀吉喜不自胜地答道。这时,浓姬递过来一杯酒,并且>.说:“那么,就把这当作是饯别酒吧!……” 坂本城的欢喜 过了大约一个月后,也就是在四月中旬时,安土城终于确定了谦信的死讯。 这件事实使得情势完全改观。自从松永久秀叛变以来,长久处于困境当中的信长,此时终于得以摆脱牵制,集结全部大军进行讨伐之战了。对信长而言,这不啻是他人生当中的第三个黎明。 很快地,信长立即将守在坂本城的光秀召到安土,摒退其他近臣,与他单独密谈。 “怎么样啊?光头!你看这世事的变化之大,真是叫人难以预料啊!” 这时的光秀已经由宫中授位为惟任日向守,而他此刻那严谨的表情,更增添了一股慑人的气势。 “是啊!正如你所说的。” “既然谦信已死,我想其子景胜应该不会在此时出兵才对。何况,即使他出兵,柴田也可以对付得了。” “我想,大将也应该有命令下来了吧?” “哈哈……筑前正在播州苦战,荒木村重也在上月高仓山布阵哩!因此,我打算由你担任大将,与中将信忠共同率领援军,不知你的意下如何?” 被这么问着的光秀,似乎突然愣住了。 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光秀十分担心信长派他担任救援秀吉的任务。 “哈哈……我当然不会要你在筑前的手下工作。怎么样?你的看法如何?你认为自己最适合往那个方向去呢?” “这个嘛!既然大坂有佐久99lib?间先生在,而我又早在三年前,就曾经献策要由丹波路攻向丹后、但马、伯耆、因幡等地,因此如果殿下允许我由山阴出发的话,将不胜感激……” 信长闻言大笑,一边吩咐浓姬备酒。 “阿浓!想不到你的表兄也有和我意见相同的时候啊!赶快、赶快拿酒来,让我们为出阵祝贺一杯吧!喔,对了!光头……” “是!” “筑前说他绝对不输给你,还要我把中国一带全部交给他负责哩!” “噢!这羽柴先生倒是年轻气盛嘛!” “不过我只是一笑置之,只答应将山阳道交由他来负责。至于山阴道嘛!我早就想好要由你光秀来负责了。所以,光头啊!你可千万不能输给筑前喔!” 光秀闻言喜不自胜,眉飞色舞地大声回答:“虽然我不似筑前先生那么年轻,但是我光秀可也不老啊!” “听你这么说我就安心了。因为你所要面对的敌人,并不仅是因幡、伯耆;在这之前,还有出云和石见哩!现在,我把山阴道全权交给你,由你来斩了毛利吧!” “遵命!我会将这一番话牢记在心的。” “噢,对了!我准备将细川藤孝父子及池田信辉、高山右近、中川清秀及盐川吉大夫等人编在你的手下,以便让你更能充分发挥力量。” “甚么?你要把细川先生编在我的手下?” 光秀原本就已为了信长没有让他在秀吉手下工作而高兴不已,此时听到这个消息,更是欣喜若狂,语气当中流露出一股掩饰不住的惊喜。虽然他那光秃的额上布满了汗水,但是他却毫不在意。 “怎么样?你的意下如何呢?毕竟,细川藤孝与你是旧识啊bbr>!我希望你和细川能如柴田及前田的组合一般,发挥你们最大的力量。” “谢谢你!这真是我的幸运啊!” 看到光秀那高兴的模样,信长也打从心底感到快乐。平常,虽然他承认光秀的确有过人的智慧及才能,但是对于他那唯我独尊的自我主义及保守个性却颇不以为然,因而才故意老是以粗暴的话语来揶揄他。仔细想来,连信长也不得不承认,光秀的确为自己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 思及于此,信长有意把他提升为重臣之列,甚至比重用林佐渡、柴田、佐久间等人更加重用他…… “光头!” “是!” “你还有个女儿尚未出嫁,对不对?” “正是!我的长女嫁给殿下的侄子织田信澄,次女嫁与荒木村重之子新五郎;如今尚有一女……” “嗯,与你们家有同纹之亲的,应该是阿浓吧?既然阿浓名为桔梗,那么当她被称为桔梗时,年龄应该和你家公主相同才对。” “是的。她的本名叫阿珠,今年已经十六岁了。” “嗯,这件事嘛!细川之子与一郎忠兴是在今年完成元服仪式,应该也是十六岁才对。怎么样?你愿意把女儿嫁给与一郎吗?” “阿珠和与一郎?……” “与一郎是个不可多得的武将,也是一个相当不错的男孩子啊!你放心好了,我信长的眼光不会错的。怎么样?你就让我做个媒人吧!阿浓!你不认为这是一桩天赐良缘吗?” 信长的话刚说完,浓姬便忙不迭地拍着膝盖表示赞成。 “的确!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姻缘啊!……两人不论是脾气或器量,都好得没话说,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成为一对非常完美的夫妻。” “那么阿珠的事……” 光秀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原本我也正有此意,只是总认为过于高攀了,如今既然大将也这么说,那么……” “好,事情就这么决定了。现在你立即着手准备婚礼事宜,先将新娘子送到胜龙寺城的细川家去,再准备出战吧!不过我希望你在今年内能够平定东丹波,否则一旦羽柴筑前先攻下西丹波,那么你就输定了。光秀!绝对不能输给他啊!来,姻缘和出征,这真可说是双喜临门啊!我们为此来喝一杯吧!干了它!” 光秀.恍若置身梦境一般地不敢相信这件事情,当浓姬为他斟酒时,他的双手正微微颤抖着哩! 人世的表里 在信长而言,现在正是活用人才的大好时机。另一方面,对于一向对信长的性格怀着戒惧之情的光秀而言,信长这次的举动使他感到无比的喜悦及安心。 当光秀将长女嫁给信长之弟,亦即为信长所斩的信行之子信澄时,原以为从此即是织田家的一族,往后大可高枕无忧了。然而,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他发觉信澄终究只是信长之弟的孩子,更何况还是个曾经想要狙杀信长的弟弟呢!如果事情就这么平稳地发展下去,倒也还好,但是万一有任何风吹草动,那么他是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的。为此,光秀愈加感到忧心忡忡。 但是,想不到信长这次却选了家世、人品都极受众人推崇的细川藤孝之子忠兴作为阿珠的夫婿,而且还将细川家编在光秀的手下。 (看来信长已经不再憎恶我了……) 信长非但没有把他列在秀吉的编制当中,而且还将细川藤孝配为自己的手下,并委以攻取山阴道的重任;对一个战国武将而言,世上还有比这更能表示信任的吗?…… 忠兴和珠子的婚礼于八月举行。 这时,光秀已经先攻下了丹波的八上城,而信忠也从播州的神吉城转战归来。于是,他们便利用这一段空档,在胜龙寺城举行了婚礼。 光秀当然无法亲自护送,因此他命明智秀满从坂本城护送新娘出发,然后由细川家的松井康之来到山崎街道上迎接这位十六岁新娘。 “以后我们和细川家就是亲戚了……” 由于光秀相当了解忠兴的为人,因此对于这桩婚事可说是满意至极,而细川藤孝看来也像是非常高兴的样子。 然而—— 当他正为珠子的婚事已成而高兴时,想不到那嫁给荒木村重之子新五郎为妻的次女于京,却被休了回来。 “甚么?于京被荒木家休了?” 这一天,光秀正看着留在丹波围攻波多野秀治的八上城之明智次右卫门所送来的书信,准备执笔回信时,突然开口问道:“到底是谁送她回来的,快把那人带来!” 在光秀想来,被休而回的人未必知道实情,但是送她回来的人,却一定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送千金回来的人表示,他只是一个商人而已,这次纯粹是受托而来,他甚么事情都不知道。” “只是受人之托?甚么都不知道……那么,把我女儿叫来吧!” 出乎光秀意料之外的是,十八岁的于京脸上并没有郁苦的表情。当她进到房内之后,也只是双手端庄的叠放在膝上,静静地望着父亲说:“我和荒木家从此再也没有任何关连了,请您原谅我!” “为甚么会变成这样呢?你告诉我理由。” “是!荒木村重父子表示,今后他们将和父亲大人成为敌人,所以他们不能将敌人的女儿留在城内。” “甚……甚……你到底在胡说甚么啊?荒木父子会成为我的敌人?” “正是!再过不久,他们就准备举兵反叛右府先生了,所以要我把孩子留下,独自离开那里……他们就是以这个理由而把我休回来的。” 光秀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荒木村重怎可能反叛信长呢?……村重现在应该是正与秀吉合力攻打播州的三木城才对呀!…… “女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愈说我愈糊涂了。村重在今年正月的时候,还特地派人送了年礼过来,而且我们这些老臣们还同席喝酒,尽兴而还哩!你说!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这时,个性倔强的于京微笑道:“凡事总是会有令人意料不到的时候。既然你问了,那么我就告诉你吧!” “对!你赶快告诉我,村重到底对那一点不满而想要反叛信长呢?” “根据我的推想,可能是由于右府先生的脾气所招惹出来的结果。” “右府先生的脾气?……” “是的!右府先生好的时候固然很好,但是一旦对人存有疑心时,不仅不会主动去解开心中的结,而且总是很苛刻地对待对方,可以说是个苛薄的人……从表面看来,他是非常相信世间的99lib?人;然而在心底下,他却防备着所有的人。” “女儿!你这么说我更不明白了。你说明白一点吧!为甚么那个刚愎的村重会怕右府先生呢?” “是!事情是这样的。在去年的大坂包围战中,我的公公及其从弟中川清秀暗中利用小舟载送米粮卖给城中的敌人,结果被军中的眼线侦知,将这件事报告了在安土的右府先生。” “甚么?在村重手下工作的中川家臣……” “没错!杂兵不是经常做这种事吗?……那名密探只看到公公卖粮给敌方,就一迳认为他有通敌之心,于是就这么向上面报告了。” “这是不可能的!如果真有此事,大人不会不告诉我的呀!看来大人应该是甚么事都不知道啊!” “唉!纵使如此,为时也已经太晚了!在送我出城的同时,公公就已经宣布在有冈城(伊丹城)守城了。我相信不用多久,他谋叛的消息就会传到安土城来。” 直到此刻,光秀依然无法相信他所听到的消息。不!尽管他无法置信,但是眼前却有被休回来的女儿为证,可见荒木村重守城是千真万确的了。但是,为甚么村重会有这种错误的举动呢?他百思不解。 “父亲大人!正如你所知道的,公公一向不喜欢为他人对自己的误会提出辩解,因此他相信一旦右府先生对自己存有疑心,绝对容不下他。他顽固地认为:右府先生绝对不许人犯有过错……这真是一件莫可奈何的事!而我也就是因为如此,才被休了回来呀!” 女儿所说的话,如尖刺般地刺入了光秀的胸口。 “原来村重是因为认为信长先生怀疑他,而且不会原谅他……所以才举起了叛旗,对不对?” “正是,这都是由于右府先生的脾气所导致的结果……当然,我是绝对不会说公公坏话的。” 光秀低头吟哦着。 这时,左马介秀满神色匆忙地走了进来:“报告!安土所派来的使者青山与总有急事求见!” “甚么?青山来了?!”光秀咬着下唇:“快把使者请到大厅里,不得无礼!” 说完,他立即起身更衣,准备见客。这时,光秀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荒木村重谋反的消息已经传到信长的耳中,所以派使者来要求自己出兵讨伐村重。不知为甚么,光秀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还好,女儿已经回来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一个女儿刚出嫁,另一个却被休了回来,这种人生也未免太讽刺了吧?光秀低头避开女儿的视线,急忙朝大厅的方向走去。 虽然坐在大厅内可以望见东琵琶湖的全景,但是信长的使者青山与总,却以僵硬的姿势等待着光秀的出现。 “喔!辛苦你了,使者。” 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忘礼仪的光秀,以谦恭有礼的态度问候着,迫使对方也很有礼貌地回了个礼,然后说:“日向先生!现在我们正面临一件很令人困扰的事情。” “你是指荒木村重的事吗?”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是的。半刻钟前,我由被荒木家休弃的次女口中得知这事,正打算派使者前去与你商量哩!” “那么,你已经了解全部的事情经过喽?” “是啊!听说是大坂的杂兵们,做出了不合规矩的事情。” “关于这件事情,在去年的报告当中确有其事。然而,由于当事人是荒木先生,而且一旦被人知晓,任何人都护不了村重,因此大将故意装聋作哑……可见大人根本无意处罚他啊!想不到这么一来,反而使他做出了幼稚的举动,真教人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原来大人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正是!如今,这已经不再只是荒木先生一个人的事情,所以希望日向先生能尽快到有冈城?99lib.走一趟。” “要我到有冈城去……” “是的。松井友闲和石见仙千代先生由于有任务在身而来到此地,并且转达了羽柴筑前先生的意见。他说:这件事既已闹到这种地步,一旦村重果真闭门守城,举旗叛变,那么我们就不能再不闻不问了。不过,如果我们把它视为一场儿戏而稍加容忍,那么就可以保有这名勇士了。因此,假如能够掳获荒木家的亲人作为人质,迫使村重、新五郎父子来到安土,为自己的行为提出辩解,那么或许还能取得大人的谅解……但是,由于荒木先生已经把事情闹大,还公然宣布守城,因此即使他愿意改正,也必须立下誓书才行。至于大人的意思,也是希望能够有个人去说服村重。” 听到?这里,光秀一时之间无以为答。 想不到信长明知村重已经举旗叛变,却非但不责备他,反而允许父子两人为自己的行为提出辩解,甚至只要留下一名人质,就可以既往不咎! “这真是太好了!” 光秀不住地点头道:“既然是大人的旨意,那么即使是赴汤蹈火,光秀也在所不辞。不瞒你说,先前我还担心大人要我去讨伐他哩!如今听你这么一说,不禁对大人的宽大心胸由衷地感到敬佩。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全力去说服荒木先生。” “既然如此,我这就回去禀告大人!” “不过,关于人质的身分,大人是否有特别的限定呢?或者,他有没有合意的人选呢?如果有的话,希望你能坦诚相告,方便我行事……” “呃!关于这件事嘛,大人倒是没有明说,不过,我在来此的途中,曾经仔细想过,发现人质以荒木先生之母最为适宜。如此一来,既可维持大人的颜面,也证明了荒木先生并无二志。你认为如何?日向先生……” “太好了!原先我正是这么想着,只是希望确定你们的想法罢了。既是如此,那么我就试着去和他谈谈吧!” “希望你能好好处理这件事情,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希望失去这位勇将啊!” 说到这里,青山与总突然降低声音说:“更何况,一旦这件事情能够圆满收场,令嫒不就可以重返夫家了吗?我相信聪明如你,一定会明白这个道理的,我衷心地预祝你成功。” “谢谢!希望你能在御前多多美言。” 送与总上船之后,光秀立即准备动身。 然而,在于京这一方面,却对父亲此行的任务不抱任何期待,只是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两种性格 在前往有冈城的途中,光秀特地绕道至胜龙寺城拜访细川藤孝。在光秀想来,细川藤孝一定也正想着这件事情,因此有意听听对方的意见。 很不巧的是,这一天藤孝正好赴京,而由代他留守的老臣松井康之出来迎接。康之一见到光秀,立即连声说道:“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甚么?到底是甚么事太迟了?” “原本荒木父子已经接纳羽柴先生的军师黑田孝高的意见,决定到安土请罪。没想到在经过茨木时,却又改变主意,回到有冈城去了。” “甚么?他们已经来到茨木……这就表示此事还有希望啊!既然如此,为甚么他们又变卦回到有冈城呢?能不能请你将事情的始末,源源本本地告诉我呢?” 这时,康之只是摇着手说:“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如今荒木村重已经将筑前的军师黑田孝高监禁在城中,公然表明他的谋叛之意。” “甚么?他监禁孝高?” 这件突如其来的消息,使光秀惊讶得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来。想不到荒木村重竟然鲁莽到趁着与毛利势的对阵当中,将与竹中半兵卫并称为秀吉智囊团的孝高军师监禁起来,看来他的错误是不可能被宽宥的了。 如今,信长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了。而这一切,都是村重咎由自取的呀! 光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他终于明白,被休回来的女儿何以会有那种态度了。 原来村重父子自始便认为信长是个不肯妥协、不容人辩解、残酷暴烈的人。 (事情会演变成今天这种结果,仅仅是因为杂兵们把米粮卖给敌人……) 然而,村重父子一度有意亲赴安土解释,想不到却在中川清秀所驻守的茨木城改变了心意。 由此看来,他们必然曾经与清秀及高山右近有过一番密谈,因而更坚定了他的叛心而返回有冈城去。 “这么说来,连中川清秀、高山右近也不相信右府先生会有如此宽大的胸怀喽?” “是啊!……”康之回答道:“他们认为右府先生是个一旦对人起疑,任凭对方说破了嘴也无法释然的人,因此尽管他们一度有意到安土去,但后来却又改变主意,认为到安土的决定,无异于宣布父子两人的死期,这世上那有人会笨得自投罗网的呢?与其赴死,不如与毛利势取得联络,等待时机与对方共商大计。” “哦,这么说来,村重父子之所以俘掳了羽柴的军师黑田官兵卫,是??为了作为向毛利输诚的献礼喽?” “这个嘛!……万一真的打起仗来,黑田的智慧可是敌人的一大阻力啊!……他们必是想到这一层,才会俘掳黑田孝高。既然事情都已闹大了,右府先生怎可能再原谅他呢?所以我才说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光秀两手交叉于胸前,陷入思考当中。事情果然如于京所言,正一步步地恶化,而这一切都是由于信长平素个性太过于暴烈的缘故。一旦激怒了他,绝对无法幸存……这种恐惧的心理,已经深入每个人的心中。 (真是难哪!这么微妙的人心……) 光秀认为,这就是他一直引以为虑的信长个性上的瑕疵,所引发的结果。 烧毁比叡山。 屠杀长岛御堂。 以及对越前之战。 再加上信长所予人冷酷无常的猛将印象,在在使得人们对他怀有畏惧之心…… (>..或许这就是佛徒们所谓的“天谴”吧?……) “.事已至此,看来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事实上,原本我还打算到有冈城说服村重父子,寻求一条最有利的解决之道哩!想不到……” “看来这一切都只是空谈罢了。既然右府先生不可能原谅他,我们也只能为村重父子感到惋惜了!更何况,他们父子俩也不会听从我等的劝告的。” “真是可惜啊!松>?井先生!” “是啊!对于双方而言……” “村重称得上是一位难得的勇将……万万想不到的是,他居然会在此时背叛了右府先生。好吧!我这就赶回去向右府报告此事。唉!看来这免不了又要有一场战祸了,我想你也该做个准备才对!” “遵命!” 于是,光秀风尘仆仆地赶回安土去了。 然而,此时的安土却正面临着另一个更大的问题,并因而使得光秀的心志动摇。 滨松的使者 当光秀抵达安土城时,信长正与来自滨松城的德川家康重臣酒井忠次、大久保忠世进行密谈。 于是,光秀首先来到表妹浓姬的面前,藉机打探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 没想到一向颇有男儿气概的浓姬,脸上却有苍白的表情。 “日向先生!这下子该怎么办哪?”她一副不胜烦恼的样子:“如果不赶快想出一个好方法,那么德姬的夫婿就难逃切腹自杀的命运了。” “德姬的夫婿……你是指德川家的长子信康?” “正是!根据我们所得到的消息,信康的生母筑山夫人已经成为武田胜赖的内应了。” “甚么?此事当真?” “是的,这是由和德姬一起到德川家的侍女们所传回来的报告,我想应该不会有错才对!更何况,她们还有证据哩!不!不仅如此,据说连我的女婿信康也已经隐约知道,并且打算附和母亲筑山夫人的做法。这件事情他已经和德姬……商量过了。” 德姬即信忠的姊姊,是浓姬所认养的女儿,嫁到德川家的时候,才只有九岁哩! 眼见夫婿心意已决,德姬只好与婆婆筑山夫人和信康同进退,成为武田家的内应。 “那么,今天来的那两位德川家的重臣,就是在讨论这件事喽?” “是的。家康先生已经得知此事,并表示绝对不宽宥这种行为。所以,他特地召集全部重臣赶到滨松,研议该如何处置他们。大人接到这个消息之后,也在昨晚连夜派人展开调查了。” “难道这真是事实……” 光秀侧着头思考,却听到浓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纵使女婿毫不知情,但是他的母亲与敌人私通的事情,却是千真万确!” “家康先生的夫人怎会……” “就是啊!我想你也知道,家康先生的夫人筑山夫人就是今川义元公的侄女。据说,自从今川家灭亡之后,她就一直和家康先生处得不好,夫妇间已经很久没有交谈了。或许就是因为如此,才使得她积怨日深,以致成为武田家的内应吧?但是……无论如何都必须救我的女婿啊!万一女婿被杀,那么公主岂不是太不幸了吗?……” “等一下!刚才你说信康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对不对?” “是的。信康似乎并不清楚这件事情,但是他也不能对自己的母亲见死不救啊!” “这样的话,事情就好办了。待会儿我拜谒大人的时候,会找个机会把事情问清楚,要是家康夫人通敌的证据确凿,那么我们也无能为力了。眼前唯一能救信康的办法,就是请大人姑念他年轻气盛,行动未免鲁莽不经考虑;此外还要让大人明白,信康是个不比其父逊色的勇将,而且极获世人好评;一旦失去了这样一位人才,不仅是德川家的损失,同时也是我们织田家的损失。如此一来,大人必定会原谅他的。” 客殿内的密谈仍然继续着。 当德川家的两位重臣带着东西出来时,已经过了正午。 光秀与他们擦身而过,来到了信长的面前。 “光秀!村重的事已经太迟了。” “大人,你也听说这件事了?” “要是连这都不知道,那我还能办甚么事呢?有关你到胜龙寺城会见松井康之,了解即使赶赴有冈城也无济于事,因而无功而返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关于这件事,我也深感遗憾!但是,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方法了,所以特地来到安土城,等待大人的裁夺。” “光秀!” “在!” “世间传说是因为我的脾气过于暴躁,迫使荒木父子不得不与我为敌?” “呃……呃……是有这样的传言。” “哈哈哈……看来你也如此认为喽?事实上并非我本性如此,而是要想治理这乱世,就非得这么做不可啊!如今你看,正因为我信长待人太过于宽容……所以村重才敢爬到我的头顶上。” “事情不是这样的,村重父子现在正在茨木城哩!” “你不必再说了。无论如何,他存心谋叛总是事实,因此我必须展示实力给其他的人瞧瞧,让他们不敢再心存侥幸。这一次,我决定亲自出马杀了村重父子,让他们知道反叛我信长的后果,我一定要这么做。” “大人!我认为……这不是明智的做法。当此时刻,你更应99lib.该表现出宽大的胸襟,这是收拢人心的最好机会啊!” “住口!你的女儿都已经被人休了回来,难道你一点也不感到生气吗?村重这家伙居然敢公然背叛我,向高槻城的高山右近称臣,又联合茨木城的中川清秀来对抗我;你说,我还能饶了他吗?” 说到这里,信长的脸上又出现了方才与德川家的两位重臣酒井、大久保谈话时,那种糅合了气愤、激昂的表情:“光秀!讲温情也要看时机啊!你要知道,光靠温情是治不了这个乱世的。你看,德川家不就是因为我的温情主义作祟,才导致这种尴尬的场面吗?” “德川家也……” “是啊!就是因为我太疼爱这个女婿,以致造成今日这种结果。大家都说他是右府先生的女婿,致使重臣们都对他心存顾忌。结果呢?却反而使信康变得任性、一意孤行,任何人的话都不听。你看,就是因为他令那些重臣们感到困扰,所以他们才会到我这里来诉苦呀!” 光秀似乎吃了一惊:“关于这件事情,方才我也听到夫人略微提起……但是,与武田家私通的事情,只是筑山夫人个人的行为……” “阿浓这女人,话可真多啊!竟然连这件事也跟你说了。” “是的。但无论如何,她总是为了德姬的幸福着想啊!” “不!德姬公主的幸福算不了甚么,我信长平定天下的宗旨,才是大事。” “但是不论怎么说,这世上只有筑山夫人和信康才能带给公主幸福啊!……” “我认为这根本不是问题。难道你还不知道吗?由于德姬一直未能生男,因此她的婆婆便为信康置了偏房,使得公主醋性大发,嫉妒得很呢!所以我说,这些事情都是不足取的……” 信长皱着眉头继续说道:“他们私通武田家的举动,已经引起了重臣们的反感,因此是绝对不可原谅的。” “你说不可原谅,是否意味着你已经下达处分的命令呢?” “正是!目前的情势,已经不容许我再优柔寡断了。对于这些会形成障碍的毒瘤,我必须一个个把它们切除干净,而现在正是行动的时刻。” “那么,可否请问一下,你到底下了怎样的处分令呢?为了我光秀的未来着想,能不能请你据实相告?” “甚么?为了你的未来着想?” “是的。” “你别想骗我了。阿浓一心想要解救信康,深恐一旦藏书网信康被杀,公主会过度哀伤……哈哈哈……阿浓所说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这话倒是一点也不假!”光秀直率地说:“是的,正如你所知道的,夫人十分关心公主的安危。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对信康采取何种处分?……” 这时信长的双眼突然闪着亮光,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然后说:“切腹!” “甚么?你要德川先生的长子……” “不要再说了。信康固然..是家康的长子,但也是我的女婿啊!然而,这个女婿却只会仗着岳父的威势,率性而为,不肯与重臣们合作,致使家中的秩序大乱;你说,如果我再护着他,不是反而害了德川家吗?我知道我的处分措施,一定会招致家康的怨怼,但是我却不得不这么做!这件事只是一个起头,从今以后我将更加严厉、小心,否则怎能为我统一天下的大业奠立基础呢?” 光秀的背脊陡地升起一股寒意。99lib. 在信长的话里,似乎不单指对付敌人而已……正是如此!这使得光秀的神经一瞬间绷紧了。 (他真是一个残酷暴戾、毫无人性的人啊!竟然完全不顾子女的幸福……) “那么请问,关于切腹这件事情……” “你认为太过严厉了,对不对?好了,你不必再说了!胆敢仗着我信长的威势四处横行,搞得家中秩序大乱的人,怎能再姑息下去呢?我绝对不让这种事情再度发生,一定要严加惩治才行。” “但是你也知道,信康是个不比其父逊色的勇将啊!……” “哈哈哈……不比其父逊色……你说这话就错了,光秀!世人不也称信忠是名勇将吗?但是在我看来,那只不过是种赞语罢了。你想,信忠能和我相提并论吗?同样地,当然信康也无法和家康相比。所以对这件事情,你尽管放心吧!虽然我处置了信康,却能使家中的其他人团结一致;你知道这对现今的日本有多大的帮助吗?” “那么,无论如何你都要这么做喽?……” “我已经下了切腹的命令。” “那么,信康之母筑山夫人呢?” “我信长一向不喜欢指挥别人的妻子,对于这个明知对方是敌人,却执意与之私通的女人……当然是由家康自己去处理了。” “嗄?你是说你不曾指示处分筑山夫人的方法,却对与私通武田家一事毫不知情的信康做了如此严厉的处分?” “是的。看来你这光头的看法,是和我相反的喽!换作是你,一定会下令处置筑山夫人,尽力帮助女婿信康,对不对?” “是……是的!” “就是因为如此,所以我信长能平定天下,而你却不能啊!你明白了吗?光秀!”说完之后,信长再度抬头望着天花板:“我要让村重父子再次领略我的严厉作风。村重!你等着吧!我信长一定要教你尝尝我的厉害!” 光秀只是茫然地站在一旁,似乎一点也不了解信长话中的意义。 血和砂 (他竟然狠心命家康的长子,自己的女婿信康切腹自尽……) 这样的行径,光秀是绝对做不出来的。然而,这种其他人都做不出来的事,信长却完全不当一回事地去做…… 光秀向信长告退之后,再度来到浓姬的房内,怏怏地说:“真是非常抱歉,我一点也帮不上忙,大人已经决定处分信康了。” 说到这里,他感觉胸中一痛。 “他终于还是这么做了。” “那些德川家的重臣也真是的,为甚么不极力恳求大人饶了信康一命呢?” 浓姬噤口不答,两眼直直地 671b." >望着天空,似乎陷入思考当中。 (终于,连德姬也不免成为时代的牺牲者,眼见就要失去自己的丈夫了……) 很久以前,浓姬也曾奉父命要刺杀信长,因而被送到织田家来,成为一位最可悲的新娘。 伺机刺杀信长的计划并未成功。不过,在刚开始时,她也曾遵奉父命,将各种情报传给驻在美浓的父亲。当然,德姬也是基于相同的目的而嫁给信康;也就是说,她必须做和浓姬同样的事情。因此,为了织田家着想,她必须将筑山夫人成为武田家内应的事情告诉父亲。再者,由于她对信康怀有怨恨,因此在一时冲动之下,未经考虑便将事情告诉信长,并且将事实上毫不知情的信康也扯了进来。 这都是由于她的想法太过单纯的缘故。自从婆婆筑山夫人安排她所中意的女子成为信康的侧室之后,德姬的内心便 6c14." >气愤难平。虽然女人的嫉妒心相当可怕,但是这也证明了她深爱着丈夫。这种情形,和以前藏书网浓姬深爱着信长的表现极为类似。 只是,德姬万万想不到,由于她的小报告,却为自己深爱的丈夫惹来杀身之祸…… 尽管光秀不住地埋怨那些重臣们,怪他们不肯尽全力为信康请命;然而浓姬却似乎已经明白了。 原来,从德川家来的两位重臣酒井忠次及大久保忠世,并不了解信长的脾气。 在他们想来,信康毕竟是信长的爱婿,再怎么样信长也不会命他切腹自杀——因此,才敢放心地前来诉苦。只是,他们的这种想法实在太过于单纯了。 原先,他们以为信长顶多只是把信康叫来骂一骂……没想到信长却是个根本不讲情面的人。他在战场上曾杀过无数的人,因此即使是对自己的血亲,也没有太多的感情。所以,当重臣们对信康颇多微词时,他只好以德川家的大势为重,下令要信康“切腹”。 当然,这也意味着德姬错估了自己的父亲,而酒井、大久保两位大臣的想法也太过简单了。 如今这两人必定是苍白着脸、神色仓皇地在归途中了。 他们万万都想不到,由于筑山夫人成为武田家内应的消息传出之后,竟然导致信康必须切腹的结果。 “德川先生还有其他儿子吗?” 光秀问道。 “有是有,但是年龄尚小,还不足以帮助他呀!” “听说于义丸是德川先生的么儿,不过他还在襁褓之中哩!” “我想德川先生一定会吓一跳的。” “恐怕不止是吓一跳而已。” “这么说来,你认为他会怀恨大人喽?” “这个嘛!……大人的脾气就是这样,不过,藏书网凭良心说,他也是为了德川家着想啊……” 光秀的心中涌起一阵痛楚,使得他再也无法继续说下去了。 (为甚么非要他切腹不可呢?) “好了,我也必须即刻赶回坂本才行,或许马上就要对荒木?99lib.出兵了哩!” 浓姬只是点点头,似乎正思考着某件事情。 光秀立起身来,默默地走向大玄关。 (大人到底为了甚么要做这样的处置呢?……) 一旦好不容易才长大成人的长子被处死,家康一定会对信长怀恨在心的。 信长一定也明白这一点,但是,为甚么他不惜冒着与家康为敌的危险,坚持采取严厉的处分呢? 在下山的途中,光秀不停地想着这个问题。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 一个念头闪进了他的脑海里,他终于悟出信长命令信康切腹的真正用意了。 光秀定定地望着四周的石垣,喃喃自语着:“原来如此!对,一定是这样没错!” 一时之间,他觉得浑身毛骨悚然。 光秀猛然摇了摇头,然后继续往前走。 离心 因为人的性格不定,因此有时会造成决定性的不幸命运…… 原本信长和光秀,就不如信长和秀吉一般,两人的心意、思想都能相通。 凭心而论,信长可说是一位天才型的革命家。他率直、有敏锐的直觉,但有时却又表现得极为理性,展露出一股超乎其本质的诗人般的敏锐感性。 这点和光秀是截然不同的。光秀遍尝人世的辛酸,因此一直对世间抱着崇高的理想,一心想要追求得自于书中的道理,使其实现于社会。 所以,在他眼中看来,所有人生都是愚昧无知的、丑陋的。但是在另一方面,他却保持着知性的态度,希望能在这片丑恶的秽土上开创一番天地。 这也就是信长一直无法看透光秀何以忧心的原因;相对地,光秀也不明白信长求生的本领。 他认为信长只是一名极度粗暴的猛将。同时,也是一位如野兽般暴戾、残酷,不怕神佛惩罚的人。在光秀看来,信长的血液当中必然存有人世间最可悲的功利心……光秀的这种想法,乃是来自于他的体验。 当他想到这点时,突然了解信长之所以命令信康切腹自杀,全都是由于潜藏在他体内的野性及功利心所致。 光秀愈想愈感到寒心。很自然地,光秀开始依照自己的想法,来衡量信长的行为。 事实上,光秀所获得的答案,只表现出他自己的影子,和信长的心事根本风马牛不相及。不!不仅是光秀而已,所有的人类都有可能犯下以自己的想法来揣度他人行为的错误…… (对,一定是这样没错……) 光秀回到坂本城后,愈想这件事愈觉得可怕,头就像博浪鼓般地猛烈摇动着,但是却又无法制止自己不去想它。 在光秀认为,如果比较资质,那么家康之子信康的资质远在信长之子信忠之上。 不!除了比较孩子之外,即使是拿信长和家康来比较,后者的器量也远超过前者。 因此,信长的内心一直提防着家康。只是,目前必须利用家康的武力来压制武田、上杉、北条等强敌。以致信长只好竭力隐藏自己的敌意。 如今,家康的势力已经逐渐向东伸展过来,而且他的孩子又远比信长的孩子优秀。 如果任由德川家扩张,那么一旦信长死后,信康必定会和当初信长重整织田家、立志取得天下时一般,毫不留情地杀了信忠。换言之,信康必定会利用身为信长女婿的身分,充分利用此一地位所带来的好处…… 当初的信长,也就是利用身为齐藤道三女婿的身分,才得以取得美浓一国。 当然,信长一定也看得出信康的资质十分优秀。 (这么一来,织田家的未来不就岌岌可危了吗?为今之计,除了藉机命信康切腹藏书网自尽之外,已经别无他法了……) 正当大家都为谦信的死而松了一口气时,信长却趁机削弱德川家的势力…… 虽然整件事情的经过全是出自光秀的臆测,但是如今他却已深陷在自己的想法之中,而无法自拔了。当然,要他停止这种揣测是绝对不可能的。由他的性格及过去的生活经验,已经形成了不信任人性的人生观…… 光秀默默地站在船头,看着小船轻快地滑过波光粼粼的琵琶湖,来到城门前的泊岸处。下船之后,他很快地朝大玄关走去。 “告诉秀满我有事和他商量,要他马上来见我。” 他对出迎的小侍卫命令到,然后转身来到了黑书院。 “你找我吗?” “噢,秀满,你来啦?快进来吧!” 明智左马介秀满是光秀最信赖的人,不论武艺或学问都高人一等。 “安土的事怎样啦?” “右府先生实在是个非常可怕的人物。” “哦?这次他又出了怎样的难题呢?……”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关于荒木村重的事,他只表示绝对不再宽贷而已。不过,对于德川家的长子……” “德川家的长子……你是指冈崎城主信康先生吗?” “是的。信康是右府先生的女婿,然而右府先生竟然命他切腹自尽!” “甚么?切腹……” “是啊!因为信康的生母做了武田家的内应,而且……算了,不谈这个了,毕竟这件事和我们家无关。” “说得也是……” “秀满哪!我一向都遵照右府先生的指示把女儿嫁出去。” “正是啊!因为右府先生一直都很关心嘛!” “你认为他是出自关心吗?……” “难道我想错了?” “我的看法和你不同。你想想看,如果右府先生真懂得关心别人,那么他怎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命令女婿切腹呢?……你说,这教我如何相信他是出自一片关心呢?” “原来如此。” “我想像我这样的好人大概已经不多了。光是奉献我一个人的力量还不够,竟然连女儿也献给了右府先生。” “这么说来,你认为右府先生是基于个人利益,而把你的女儿嫁出去的喽?” “我不得不这么想啊!你看,无论是细川或荒木,不都是这样的吗?” “听你这么说来,事情似乎真是如此……” “如果做了右府先生的女婿,能享受到特别待遇,那么倒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但是,如今他利用了自己的女儿还不够,竟然还要利用我的女儿。想到这里,叫我怎能不心寒呢?……” 光秀的视线盯着小侍卫送来的灯火,继续说:“秀满,我已经决定了。从今以后,我要为自己家的利益着想,把女儿嫁给我认为对我们最有利的人家。你说,我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继续被右府先生利用呢?” 左马介秀满只是侧头望着光秀,一点也不了解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甚么。在他那年轻的脸颊上,明白显示出大惑不解的模样。而他那高挺的鼻梁,则与年轻时的光秀有几分神似。 “怎么样?你赞不赞同我的意见?” “我并没有反对啊!不过,既然珠子已经嫁到细川家,而她的姊姊也已嫁给织田信澄为妻……除此之外,你还有其他的千金可以出嫁吗?” “你不反对我的意见,是吗?” “是啊!我没有其他……” “那好,你去叫于京来见我!” “甚么?原来你说的是于京小姐的事啊!……” 秀满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原本他以为,光秀已经没有可以出嫁的女儿……想不到在这个城内,却还有一位被荒木家休了回来的于京公主。 由于荒木村重已经正式与信长为敌,因此于京重回荒木家的可能,可说是微乎其微了。虽然她假装坚强,独力打点着家中的事务,然而却忘不了她那留在夫家的幼子…… 终于,于京在秀满的陪伴下,走进了光秀的书院里。 “父亲大人,你有事找我吗?” 光秀点点头说:“秀满,你也一起坐下来吧!” 说完之后,他静静地看着两人。 “到底是甚么事啊?父亲大人!” “于京……你怨恨右府先生吗?” “怨恨也于事无补啊!” “要不是右府先生,你也不会嫁到荒木家;要不是因为右府先生的暴烈脾气,荒木也不会背叛……” “事实并非如此,这全都是公公他个人的偏见啊!” “无论如何,你终归是在非自愿下离开荒木家的,对不对?况且,不管是出嫁或重返娘家,从来都不是出自你自己的希望。” “父亲大人!”个性倔强的于京打断了光秀的话:“现在你跟我谈这个……又有甚么用呢?再者,我也不希望得到任何人的同情。” “嗯,你的个性倒是跟浓夫人很像。” “到底有甚么事情,你不妨直说吧!” “不要性急嘛!我只是认为,过去我所做的事情,实在太对不起你了。” “甚么……你到底在说些甚么啊?” “我一直遵从右府先生的想法,而把你们三个姊妹嫁了出去。如今我才知道,右府先生为你们所选择的对象,完全都是基于他个人的利益!所幸的是,当你们不幸被夫家休弃时,至少还有个娘家可回。” “这个……这个……现在说这些有甚么用呢?” “所以我才要请你原谅啊!从今以后,我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与我们家关系最密切的人,如此一来,才能保障我女儿的幸福啊!你放心好了,我再也不会让右府先生的喜怒来影响你的幸福。” 于京微蹙着眉头,带着怒意的眼光直望着父亲。 从很早以前就是这样,父亲总是不肯直截了当的把事情说出来,而老是兜着圈子,说些言不及义的话。然而,此一时彼一时也,于京觉得她再也无法忍耐了。 “如果这就是你要说的话,那么待会儿我再慢慢地听你说吧!现在已经是用晚膳的时候了,对不对?左马介先生!” 说完之后,她很快地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等一下!” 光秀大声地叫住了她。 “父亲大人还有甚么吩咐,请快说吧!” 于京满脸不快地重新坐了下来。只是这么一来,光秀反而很难说出口了。 “于京,你有没有再婚的打算?” “再婚……父亲大人,距我被休回来都还不到半个月哩!在这种时候,你叫我怎么回答你呢?况且,现在也不是谈论这种事情的时候啊!我想,你应该多等一段时间再来问我这个问题。” “呃,你的回答倒是很严厉的嘛!但是,我这做父亲的之所以会这么问你,是因为我认为这样对你最好。” “父亲大人,那是你自己的想法!你有没有考虑到我的感情?现在,能不能请你让我安静一下?” “于京……” “你还有甚么话要说吗?” “男人终究是要上战场的。” “是啊!但是,这和我再婚有何关系呢?” “跟你谈过话后,马上我就得赶赴战场了。除了丹波的战场之外,还有摄津及中国等战场,我必须不断地作战下去。这一次的行动,全都出自右府先生的命令,因此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何日才能回到城中。” “这个我明白!” “既然知道,你就应该了解我为子女姻缘设想的用心啊!难道你还忍心责备我吗?” “好吧!你说,对方是谁呢?” 于京对父亲的问题未置可否,只是突然提出了这么一个令人意外的诘问。 “这次的对象,可是我这做父亲的精挑细选之下,认为最能符合我们家利益的最佳人选哪!” “我只想知道对方的名字。” “你这孩子!真是性急。不!你不是性急,而是个性太强……有时个性倔强也是一个很大的缺点,你明白吗?” 这就是光秀的本性,一个喜欢说教的人。这时,秀满也避开了他的视线,暗自摇头苦笑着。不过,虽然信长经常为光秀的谨慎及思虑过深的态度火冒三丈,但是他却为些而感到自负。 “呃,秀满,怎么样?你愿不愿意和于京在一起呢?” “甚么?” 当光秀终于说出他的计划之后,秀满不禁讶异地瞪大了双眼。 坦白说,秀满对于京的感情,反而不如已嫁到细川家的珠子来得深。请允许将珠子许配给我……好几次他都想这么告诉光秀,没想到就在他犹豫不决时,信长却作主把她许配给细川与一郎,甚至由他护送珠子到细川家的胜龙寺城完婚。如此一来,也使得他的幻想终告破灭。 “哈哈哈……” 突然,于京高声地笑了起来。 “父亲大人,你在安土到底发生了甚么事呀?是不是吃了会使人神志迷乱的怪东西啊?” “这么说来,你并不中意秀满喽?” “哈哈哈……这不是中不中意的问题!你想,左马介先生怎可能愿意娶我这个性倔强,又曾经被休的女子为妻呢?再说,左马介先生喜欢的是珠子啊!” 听到这里,秀满也感到狼狈万分。 他的双颊顿时变得赤红,两眼呆望着天空,不知何言以对。 “秀满!这是真的吗?” “呃,不,没这回事!” “秀满已经否认,你不要再胡言乱语了。怎么样?你到底嫁还是不嫁?别忘了,对明智家而言,唯有你们两人心手相连,才能发挥最大的力量。即使是我为你安排的婚姻,也总比再度受到安土的右府先生的安排强吧?难道你不认为唯有透过我的安排,才能使你的未来获得保障吗?” “哈哈哈……你又来了,父亲大人!” “不要笑!好吧,你一定要笑也行。这一次右府先生不知又要舍弃谁了,.99lib?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不论遭殃的是谁,他都会以自己的利益为前提。这时,说不定他已经计划好把你嫁给某人了,所以为父的必须先下手为强……当右府先生提到你时,我会告诉他,于京已经嫁给了秀满……这么一来,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拒绝他了。怎么样?秀满!你有其他意见吗?” 当光秀话锋一转,咄咄逼问时,秀满有点不知所措。 “我没有意见。”他低声说道。 “这么说来,你已经同意喽?” “是的,如果小姐答应下嫁的话……” “女儿,你听到了没?秀满说他愿意娶你了呀!怎么样?或许你会认为我这父亲太过跋扈,但是总比再次被右府先生利用好吧!” 于京并未立即回答。 “哈哈哈……离婚不到半个月的女儿,马上就要再婚,这不是太可笑了吗?……这真是奇怪啊!父亲大人..,你是不是年岁大了?或者是哪里不对劲了呢?哈哈哈……” 摄津出阵 荒木村重的谋叛,使得信长的个性变得更为深沉。 如果谋叛的人是曾经数度叛而复降的松永久秀,由于信长一向都不信任他,因此也就不会感到特别生气。 但是,村重就不同了。信长一向认为他是一名有骨气的武将,因而并未依照历代任官的规矩而破格擢升。不论是秀吉、光秀或一益、村重,都是信长亲自发掘的人才,除了获得重用之外,他们也得以跻身重臣之列。 发掘人才、利用人才,一向是信长最自诩的地方,也是织田力量的泉源。而荒木村重,即是由于信长钦慕其家风,信赖其人格,才获得重用…… 甚至,他还作主把光秀之女许配给村重的儿子,并且将攻打中国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由他和秀吉负责。 (但是村>?重却谋叛了……) 如此一来,必然会使家臣对信长用人的能力产生怀疑;这种结果,无异于在他的脸上吐沫。 以信长的性格来看,难怪他要大发雷霆了。相对地,他更急于显示威力以证明自己的力量。 因此,在处理这次的叛逆事件时,态度趋于强硬,有意在众位外家大名面前一展雄风。毕竟,秀吉、光秀、一益、藤孝、氏乡、一铁、成政、顺庆等人,都不是织田家的元老啊! 如果这些人都像村重一样,轻易地背叛自己,那么信长辛苦建立的基业,不就要毁于一旦了吗? (这次绝对不能再原谅他了——) 当信长正为村重的事而焦头烂额时,没想到德川家又出了问题,这使得他更加震怒了。 想要统一天下,光靠自家的元老是不够的,必须仰赖其他外家重臣的武力才行。因此,信长深信唯有彻底实行严格的军令,才能慑服诸大名,使他们不敢妄生异志。如果不以武力斗争来巩固自己的地位,那么如何能平定这个恶梦般的乱世呢? 因此,他决定对德川信99lib?康及荒木村重采取最严厉的处分。 十一月十二日,信长将光秀召到安土,命他立即出兵攻打丹波。至于处置荒木村重的任务,则由信长亲自执行。 “你明白吗?我要藉着这次的行动,把我的威力告诸天下。” 这时光秀答道:“是的,我明白。不过,还是希望你能手下留情。” 信长那强烈的报复心,只会使得天下更加混乱……原本光秀打算如此劝谏信长,但是话到嘴边,却总是开不了口。 因为,此刻两人的想法可说是南辕北辙啊! “哈哈哈……光头啊!你的女儿都已经被休了回来,难道你还要为亲家村重说话吗?” “不、不!我认为唯有温情,才能治理天下。” “不要再说了!治理天下的方法很多,但是目前仍是乱世,所谓乱世必用重典,村重和毛利那班叛贼一定要铲平才行。如果不将祸根完全去除,无异鼓励其他人群起效尤。结果反而使得国家四分五裂。” 说完,信长大声地笑了起来。 然而他却不知道,此刻的光秀心底,正萌生一股“信长是个可怕人物”的想法。 “光头!对于令嫒的遭遇,我深感遗憾!有关她的未来,我会尽快帮她找个好对象。” 光秀郑重地行了个礼,说:“多谢殿下的关爱,不过这件事我另有打算,不劳你费心了……” “我不是跟你说着玩的,我是真的为令嫒感到悲哀啊!你放心好了,这次我会帮你找个比荒木之子更好的女婿,相信我吧!我的眼光绝对不会有错。希望你回去之后,把我的话转告她,请她放心。” “关于这件事嘛!小女的想法……” “令嫒怎么啦?难不成她自杀了?” “不!她已经再嫁了。” “甚么?她已经再嫁了?” “是的。” “这是一件好事啊!没想到你这做父亲的,倒是很细心的嘛!快告诉我,你的新女婿是谁?” “是我家中的明智左马介秀满。” “甚么?你不选择大名,而把她许配给家中的人……” “是的,还是小女自己的选择。她认为,身为大名之妻太累了,不如嫁给家中的人来得轻松自在点……” “噢!这倒也是。既然如此,我也算了却一桩心事,改天我再补送贺礼吧!我想,阿浓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信长做梦也没想到,光秀这一招先下手为强的计略,原来是为了防止他提起再婚的事。翌日(十一月三日),信长便率领大军朝京师的方向出发,准备对荒木村重施予严惩。 抵达京师之后,信长首先攻打负责接应村重的高槻城高山右近,然后朝中川清秀的茨木城挺进。 高山右近即是众所周知的切支丹大名,和信长同为茶道之宗宗易的弟子。 当他接获信长亲自打头阵的消息之后,立即派遣使者前去探询信长的本意。 “右府先生,你是因为我等投靠村重而来的吗?或者你把我们也列入攻打毛利的任务之中?” 信长抬头望着使者,笑着说:“既然右近先生建立了南蛮寺,又同意我到京师勤王,那么请问他是为天下的和平着想呢?还是要眼睁睁地看着毛利及村重继续为乱呢?希望他本着基督的精神好好想一想,然后再来回答我。在那之前,我答应不去攻打你们就是了。” 使者离去之后,翌晨又出了城门,来到信长的本阵。 “右府先生,你是要迫我方降服,或者只是要我们悔过呢?” “你这笨蛋!谁要你们降服来着?右近先生又不是我的家臣,再说我来此是为了杀死那位背叛我的家臣,并不是为了打仗啊!请你转告右近,他之所以接近村重,是基于友情呢?或者只是相利用他?如果右近先生不想正面与我为敌,就请他尽早打开城门迎接我,到时再开诚布公地谈吧!我给你们的期限是在今天中午,如果届时还未开城,那么休怪我手下无情。” 使者点点头,很快地转身离去了。 高山右近是位有骨气的武将,在他认为,一旦信长要逼自己降服,那么他只有切腹自尽一途了。降服……一旦被冠上这两个字,不正表示他有背叛之心吗?这么一来,后果可想而知。 半刻钟后,第三个使者又来了。 “我家主人为他误解了右府先生的心意一事感到抱歉,特别准备了一泡好茶向你谢罪,希望织田先生尽快入城。” 于是,信藏书网长微笑着进城,并且原谅了高山右近。 这时已是自安土出发后的第八天,亦即十一月十一日。 至于中川清秀方面,则由秀吉带着使者前去劝降。事实上,当秀吉知道信长打算亲自出兵的消息后,即暗中派人去见高山右近,劝他立即中止这种无谓的抗战。 由此可证,秀吉是个随时不忘为自己打算的人。一旦他对高山右近有救命之恩,那么待他日后攻打中国时,就毋须担心背后的安全了…… 然而,中川清秀却迟迟不肯降服。 中川认为,即使自己答应降服,信长也不会答应的。由于有了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再加上对信长的恐惧,以致他无法接受秀吉的劝告。 不过,衡诸现实情况,他了解凭自己的实力,绝对无法抵挡得住信长的总攻击。因此,他终于在二十四日当天剃光头发,带着人质来到信长的阵中,表示投降之意。 信长就这么原谅他了。 (这些人似乎都很怕我……) 事实果然正如光秀所言,信长只好摇头苦笑。随即,他又带着大军继续朝荒木村重所在的有冈城(伊丹城)前进。 这时已是天正六年(一五七八)的十二月八日,近畿附近早已下过两、三次雪了。 右府的战略 身为右大臣的信长,当然不能在战场上过年,否则将使公卿和诸大名们心生疑惑。 时序一进入十二月,信长即全力攻打村重驻守的有冈城,并将泷川一益召到面前。 “一益,你认为如何?有甚么方法能在过年之前解决村重呢?我必须加入宫中的参贺行列,并且赶回安土接受诸将们的贺词啊!你有甚么好的建议呢?” 信长急切地问道。 “关于这件事嘛!何不派遣已经投降的高山右近及中川清秀前去劝降,我相信村重一定会接受的。况且,只要你答应既往不咎,村重岂有执意作战之理?” “这么说来,你也想为村重求情喽?” 一益摇摇头,笑着说:“两者怎能混为一谈呢?解决事情和手段是不同的啊!” “嗯,这么说来,你同意我杀了村重?” “虽然我不能说一定要这么做,但是村重和右近、清秀不同。正因为他预期我们会来讨伐,所以早已做了守城的准备,而且又在尼崎、花隈等属城布置了兵力。由此看来,要想在年底之前攻下有冈城,几乎是绝对不可能的。” “很好,我明白了!” “这么说来,你是决定召集右近和清秀两人,由我一益依照方才的谈话,传达你的旨意喽?” “住口,一益!” “是……” “我只是问你有没有对付村重的计策。” “但是刚才我所说的,也是一种战略啊!” “一益!” “是!” “你认为我信长身为右府之后,战略还应该和担任织田上总介时一样吗?” “这……” “在担任织田上总介时,我必须身先士卒,因为在我面前的,都是大敌啊!当此之时,为了致胜,我不得不采取欺敌战略。但是,如今我已贵为右府,是一个号令天下的武将,你说,我怎能再使用这种有欠光明的战略呢?” “噢!原来如此……” “假如我真的这么做了,不仅会招致家臣的背弃,也会失去世人的信赖,人们再也不会相信我所说的话了。这么做会引起众怒的,你懂吗?” “很抱歉,我的思虑的确有欠周详!不过,你真的不肯饶了村重吗?” “不行!松永久秀就是最好的例子。一旦决定投效我,就不能心生二意,否则往后类似的事情会不断发生。这么一来,还能成就甚么大事呢?所以这次我绝对不原谅他!” “那么,这场仗不如明年再打吧!” “我正有此意!不过,我准备先派兵围住有冈城,切断它和毛利势的联络,等过完年后再发动攻势。光秀出兵到丹波,秀吉则到播州,因此我希望你能留在摄津,等到明年再全力攻打。至于我嘛!则必须暂时离开战场,返回安土接受诸将的贺仪。” 说到这里,信长突然降低声音说:“怎么样?一益!我希望你记住,村重是绝对饶不得的。待我离开之后,这里的战事就交由你全权负责了。” 一益的眼睛在信长的脸上逡巡了一阵之后,若有所悟地开口道:“遵命!” 他微笑地回答:“据悉毛利势曾经表示,只要荒木村重讨代大人成功,他们愿意以四、五国作为赠礼。如今,我们必须让世人及村重明白,为了这四、五国,他必须付出怎样的代价。” “就因为这样,我才要你小心处理啊!” 二十五日傍晚,信长离开了已被重重围住、无法再和毛利势联络的有冈城,返回安土去了。 信长当然希望能在今年内解决这件事情。由目前的情势看来,既然高山右近及中川清秀都已投降,即表示他已胜券在握了。再加上他又派兵围住村重,只待一过完年就要展开攻击,到时村重岂有不手到擒来之理?信长这次所采用的作战方法,称得上是纵横无阻的革命家战略,不仅改变了世人对战争的观感,也树立了战术的典范。 这一仗,惩罚叛徒的意义远超过战胜之目的…… 天正七年(一五七九)正月,信长将九鬼嘉隆召至安土,命其展开整顿水军的行动。之后,又在城外的马场设立马市,集合一99lib?批在安土的武士及有意仕进者、浪人,举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马术比赛。 信长举行相扑及马术比赛的用意,是为了挖掘有心报国、具有才能却苦于没有机会的人才。 有信长的命令下,曾经击败伊势水军的九鬼嘉隆,率领着一群兵士秘密建造一艘大铁船,以便击灭供应粮食给本愿寺的毛利水军。 当时,留在日本的传教士们看到信长所建造的大铁船时,无不啧啧称奇,到处向人打听这是从哪一国买来的军舰。更令人惊讶的是,这艘巨舰,还装设了好几门铁炮呢! 当马市在安土的街上成立之后,其他的行业也纷纷展开。依照惯例,各行各业会在正月二日到十日的九天之中,陆续恢复正常营业。 远自奥州而来的马商,特地带来数千匹名马,为这座城争取了一笔很大的财富。 此外,有意买马的诸国武士及浪人们,也纷纷来到此地。由于关卡全部废除,买卖又不用缴税,使得安土成为商业的天堂,是日本国内唯一的自由市。 马市结束之后,那些前来寻找千里马的伯乐们,也心满意足地离开,前往在一月十一日开放、位于城外的西马场。 在那里,正举行一项由信长所创立的阅兵仪式,内容五花八门,参加的人员也不仅限于信长的家臣。 除了旗本队之外,还包括与国的大名队、浪人队、野武士百姓队等。到了这一天,所有的人都穿上最华丽的衣服,骑着爱马,群集于马场上,形成一幅壮观的场面。 在这当中,信长神态悠然地校阅部队。当然,在拥挤的人群里面,难免会有敌方的刺客混杂其中,因此谁都无法预测下一秒钟将会发生甚么事情。 同时,在所有与会者之中,每个人都希望能引起信长的注意,获得平步青云的机会——由于怀抱这种愿望的人很多,因此即使刺客有不轨的行为,他们也一定会群起保护信长,绝对不让他的安全受到威胁。 当然,信长早已仔细考虑过这一点,才敢公然提倡此种竞赛,使其蔚为风气。 这一天,信长身着超乎人们想像之外的奇装异服,施施然来到了现场。 他骑着一匹背上披有绯毛毡、两眼露着精光的苇毛马,马身上配挂着南蛮马鞍,而他本人则穿着狩猎的服装。此外,他的头上带着一顶饰有华丽孔雀羽毛的南蛮帽子,外面再罩上一件闪着金光的虎皮披风,手中执着细鞭,腰间佩着一把大刀。 在群聚的民众当中,不乏对他抱着敌意的人,但是他却似乎浑然不觉,依然神色自若地通过人群。在他的背后,有拿着弓箭的小侍卫兰丸及两名拿着洋枪的武士,就这样悠然自得地展开了阅兵…… “那两名武士手中所拿的洋枪,可是一件相当厉害的武器哪!” “是啊!那弹丸就是由枪所变成的。” “别开玩笑了,枪怎么能变成弹丸呢?这种枪啊,不需要使用火绳,随时都可以发射子弹,知道了吧?” “甚么?不需要使用火绳…..…” “是啊!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即使敌人围攻,也可以从容出手哩!” 拥挤的人群使得马场变成黑压压一片,所有的人都想知道,今天会是那一个人的马术获得信长的青睐。 阅兵结束之后,马术比赛立刻就要在马场展开。 依照往例,比赛者必须在奔驰的马上投枪射击。 除此之外,还有与狗竞逐野兔的比赛及马上相扑、在马上比枪法、竞跑、跳跃障碍、马上格斗等,内容十分精采刺激,因而吸引了数以万计的民众。 只见信长在排列整齐的马队当中,一一检阅了家中及与国的武士,正朝由平民而有意仕进的民众所组成的队伍走去。 就在这时,队伍中的南边一角突然起了一阵骚动,致使原本排列整齐的行列变得紊乱,四周也响起了马的嘶叫声。 所有的人都往发生骚动的地方望去,心中纳闷到底出了甚么事。这时,马场四周的警卫也提高了警戒。 “发生了甚么事?为甚么马会突然变得慌乱呢?” “没甚么,只是一支行列由西南方的街道朝这边过来了。” “快去查清楚,到底是不是敌人来了?我们必须为大将的安危着想……” 一时之间,人们的情绪变得十分紧张,因为他们知道,或许在下一刻间,就会发生一场大混乱!因此,士兵更严密地警戒着,不停地在布幕四周走动,以免混乱的场面波及到马场里来。 正在阅兵的信长额上的青筋暴起,怒气陡然由心中升起。 (到底是哪个家伙,竟敢在这种时候……) 兰丸把一切事情看在眼里,于是大声地叱喝道:“安静!现在正在阅兵,请不要骚动!” 然而不说还好,一说之后,吵杂声反而愈大。 “来人哪!去看看到底出了甚么事?” 此时,兰丸也不知道阅兵是否该继续进行,只好翻身下了马,亲自为信长拉着马绳。 如果兰丸不是自己最喜爱的宠臣,那么处于盛怒之下的信长,早就命人把他拖出去斩了。 兰丸派去侦查情况的守卫终于回来了,只99lib?见他很郑重地低着头站在信长面前。 “到底是谁来了?幸好阅兵已经告一段落,否则岂不是要大乱了吗?好啦,没事了,你退下去吧!” 这时,满心愤怒的信长只想破口大骂,但又深恐会使场面更为混乱,只好极力隐忍着。于是机智的兰丸便藉机把场面缓和下来。 “好吧,不论是谁,立刻把他带来见我。” 说完之后,信长即拂袖而去。虽然他并未在群众面前高声叱喝,但是由他额上的青筋及脸上僵硬的表情,一眼即可看出他的愤怒已经达到极点。 “报告!” “到底是谁?可真会挑时间啊!快说,那个从南边来的家伙是谁?” “是惟任日向守先生及其军列。” “甚么?是光秀!” 信长额上的青筋更明显了。这时,兰丸急忙插嘴道:“照理说此刻日向先生应该正在围攻丹波的八上城,既然他回来了……不就表示我们已经胜了吗?我相信他一定很希望尽快告诉你这个好消息,要不要我马上宣他进来呢?大人!” “等一下,兰丸。” 信长用力地摇手说:“如果真是光秀,一定知道今天会有这场竞技活动,何以会故意在中途造成骚动呢?这其中必定有诈,绝对不能让他来到这里。” “但是,他是战胜而凯旋回来的呀!” “住口!既是打仗,当然要胜才行!传令下去,要他立即进城,乖乖待在那边等我。” 说完之后,信长再度掉转马头,朝竞技场走去。 待民众了解事情的真相之后,骚动也逐渐平息了。 藏书网“没事、没事,是明智先生凯旋回来了。” “噢,是这么回事啊!不过,难道他打算带着部队来参加竞技吗?” “这也很有可能哦!而且听说,他还俘掳了一位敌方的大将哩!” “甚么?是八上城的波多野秀治吗?” “正是!而且,除了秀治以外,还有他的弟弟秀尚……难怪明智先生会急着把俘虏送到大人面前。” “这么说来,我们应该先早一步离开,才能抢到距离大人最近的位置。” “对啊!你看,竞技比赛就要开始了,真教人兴奋哪!不过,你可要记得提醒我,免得我高兴得忘形了。” 人们又将话题转回今天的比赛上,专心地讨论着谁会是今年的冠军。 另一方面,凯旋而归的光秀,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触怒信长。只是,此刻再也没有人关心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在城里等着见信长了。 马术比赛结束时,已是午后两点;紧接着的,便是万人瞩目的颁奖仪式及召见。信长回到城里时,已近薄暮时分。 然而,信长却接着举行酒宴,似乎已将光秀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报告!惟任日向守先生在外面求见。” 当身边的侍卫冲进来通报时,信长早已醉了。 “甚么?光秀来了……”信长轻佻地望着天空:“他甚么时候来的?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兰丸,快叫他进来,他可真是选了个好日子回来哩!” 兰丸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大将已经知道中午不该发那么大的脾气,正设法淡忘哩……他如此深信着。 兰丸急急走下阶梯,亲自去迎接光秀。 被叱的战略 光秀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 好不容易才在长期的包围战中取得胜利,原以为可以获得信长的赞美,想不到换来的,却是无礼的斥责,致使光秀的心中充满屈辱感。 “噢,光秀啊!你甚么时候回来的?” 信长以一副毫不知情的神态问道:“事先不知道你回来了,要是早知道的话,从一开始就把你叫到这里来了。” “大人,你到底哪里对我不满意,为甚么要如此对待我?你的这种作法,简直教我不知如何是好?” “你说甚么?对我有甚么不满意……” “是的。近半年来,我光秀一直转战于沙场上,一心希望及早攻下波多野兄弟所驻守的八上城。” “我知道,辛苦你了。但是,光秀!我以近二十年的时间,竭精殚虑地想着如何平定天下,不也是劳心劳力的吗?好吧!无论如何,八上城总算是攻下来了。” “是的,而且我还俘掳了波多野兄弟来见你。原本我打算在竞技赛前把他们当礼物送给你,特地日以继夜地火速赶回,没想到你到现在才见我!由于我的缘故,使得你的酒宴被迫提前结束,真是对不起啊!” “我也同样感到抱歉!不过,光头,你的话中有些地主令我疑惑,你说你俘掳了波多野兄弟?” “是的,我的确俘掳了他们。” “嗯,那么你是如何俘掳的呢?” “首先我包围八上城,并且接连发动攻击,但是对方却迟迟不肯降服。” “这个我知道,告诉我那之后的事情。” “后来我想,既然这座城久攻不下,不如以家母为人质,送到敌军的城内,以交换波多野兄弟两人作为我方的俘虏。” 光秀略带得意地说完之后,信长严厉地问道:“光秀,你哪里来的母亲?你早就没有母亲了呀!” “没错,这也正是我费心想出来的策略之一。” “噢?这么说来,你把假母亲送到对方的城内后,城就被攻陷了?” “正是如此……在那之后,敌人就自动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去了。” “城门打开时,你并未立即斩了波多野兄弟吧?” 被这么问到的光秀,一时间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 “光秀!你该不会是以卑鄙的手段引出波多野兄弟,并把他们俘掳到安土来吧?” “这个,我……” “难道你真的这么做了?唉!如此一来天下人必定会认为是我要你采用这种卑劣的策略的!信长以光秀的母亲为人质,将波多野兄弟诱到安土……一旦这个消息传了出去,我问你,我该如何处置他们兄弟呢?好吧!人总是会有百虑一失的时候……算了!你已经回来就好。无论如何,辛苦你了。来,拿起酒杯吧!” 光秀颤抖着双手端起了酒杯。 原来信长是因为他带着波多野兄弟回来,才故意不让他参加马术竞赛。 这么看来,信长今天的话语里,是含有强烈的讽刺意味喽? “来人哪!快为攻陷八上城的大功臣光秀斟酒。” 信长边命令侍女倒酒,边端起自己的大酒杯来。 “光秀!” “是……是!” “就算是我信长以你的母亲为人质,诱使波多野兄弟投降吧!” “是!” “即使真是如此,你还会杀了波多野兄弟吗?” “这个嘛!也是我的策略之一。” “假扮令堂的人,到底是谁?” “是出生于美浓,一直服侍着我的老侍女。” “你可真会利用关系啊!算了,不谈这个。我想,当波多野兄弟被杀时,这名老侍女也难逃一死。” “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难道你丝毫没有罪恶感吗?你怎么能面对世人,说那个女人并不是你的母亲?” “你觉得这件事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这么做,是不是?” “是的……我是这么认为。” “?你这笨蛋!” “是!” “你当然没有关系,但是我信长会变成怎样呢?人们会说我是一个毫无人性的暴君,战争都已经结束了,居然还把家臣的母亲杀了,这还算是人吗?……我问你,我该如何解释呢?以名誉破产的代价换得八上城,值得吗?你仔细想一想,再回答我吧!” 光秀紧咬着双唇,怅然放下了酒杯。 对他而言,这是始料未及的难题。 如今,中国之战、本愿寺周边的包围战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而武田胜赖的实力正逐渐加强、德川势的领地也不断地扩展……在此一时期,如果不能及早结束丹波之战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光秀会这么做,也是为了顾全大局,希望能减轻信长的负担啊!想不到信长竟然如此诘问他。虽然他承认信长所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是这么咄咄逼人的问话,却无法不使人心寒。 (或许信长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重视我了……) “怎么样?光秀!我说得不对吗?” “不,你说得很对。” “那好,你要知道,并非所有的策略都适合采用。别忘了,我现在的身分是右府。” “是……是。” “如今我的一言一行都为天下所瞩目,因此绝对不能做出违悖人伦的行为。你说,这种会被冠上杀亲恶名的计谋,我能用吗?” “当然不能用,但是我的本意是想减轻大人的负担,早日消灭敌军罢了……” “我明白,因此我才不像以往般的生气啊!……” “是……”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尽管你是费尽了苦心才攻下八上城,心血却不一定会被认同。相反地,人们会说惟任日向守为了和羽柴筑前竞功,不惜以自己的母亲充当人质,甚至被杀……我想你一定不希望遭到这种批评吧?” 光秀再也无话可说了。虽然表面上他承认信长的话很有道理,但私底下则认为自己所用的策略才是上上之策。 (无论如何,光秀认为自己终究是花了一番苦心……) 当他听到信长的批评后,心情更是跌落谷底。 “好吧!无论如何,你的功劳是有目共睹的,辛苦你了。今天就到此为止,你下去休息吧!” 慰劳离间的心 为了平定丹波,光秀的确费了一番苦心,并且集合了女婿细川忠兴及亲家细川藤孝,将全部的心力投注在这场战争上。 在攻城的期间,波多野秀治的意向扑朔迷离,一下子答应投降,一下子却又翻脸不认账。每当光秀决定全力攻击时,他又急忙派人前来示好。 由于秀治和土着豪族间的关系十分密切,具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潜在势力,使得光秀对于究竟该采取怀柔政策或强硬手段,感到困扰不已。 这正是光秀用心良苦之处。原本他以为,只要能把秀治、秀尚兄弟带到安土来,一定是大功一件。 想不到信长竟然大肆批评他的手段及策略,却对如何处置波多野兄弟的问题只字不提。 这么一来,光秀更不明白信长到底在想些甚么了。 当第三度举杯时,光秀终于忍耐不住,开口问道:“抱歉!能不能请问你如何处置丹波的波多野兄弟呢?或者,你认为该怎么做较好呢?” “甚么?波多野兄弟?” “就是秀治和秀尚两人啊!” “噢,就是那条以假母亲钓来的大鱼啊?有关处置他们的方法,我刚刚已经告诉过你啦!” “甚么?刚才你已经告诉过我……” “是啊!而且你还说已经明白了呢!” 光秀丈二金刚般抬头望着信长,眼中写满了问号。他只记得信长批评他的策略愚蠢、卑鄙、丑恶,根本不曾提到如何处置波多野兄弟。 “光秀!” “是……是的。” “看你的表情,似乎一点都不明白的样子。” “很抱歉,我真的不记得你曾提到有关处置波多野兄弟的问题……” 这话一出,立即触怒了已有醉意的信长。 “甚么?你说我甚么都没说吗藏书网?” “是的,我想恐怕是大人记错了吧!” “兰丸!” 终于,信长的怒气爆发了。 “拿铁扇来打光秀的光头!” “你要我打日向先生……” “没错!而且要用力地打。据我看哪!光秀这家伙不仅是头上长不出毛来,恐怕连脑子里面都腐化了。快给我用力地打。” “这个……这样不太好吧?” “要是你不打,我可要亲自动手喽!” 兰丸已经没有犹豫的余地了。如果他还不动手的话,或许盛怒之下的信长会拔刀相向哩! “日向先生,主命难违,请你原谅……” 兰丸举起扇子打在光秀的头上。 “啊……” 光秀闷哼一声,握成拳状的两手微微颤抖着。 在座的众人,女人固然不在话下,就连青山与总、武井夕庵、金森长近、村井贞胜也都瞪大了双眼,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光秀那光秃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血丝。 兰丸朝信长行了个礼后,连忙回到自己的席位上。然而,他却不知该将视线投向何处,脸上有着狼狈的表情。 “哈哈哈……” 信长突然放声大笑:“怎么样?光秀,你醒了没?” 光秀只是静静地坐着,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光秀,你没听到我问你的话吗?” “……” “虽然我没有直接用言语表达出来,但是难道你没听过心有灵犀一点通吗?如果你专心地听我说话,应该可以听得出来呀!” “……” “看来你还是不太明白的样子。我知道,此刻你的心中一定很恨我,认为我太过无理……由此即可证明你并没有专心听我说话,所以我才打你,知道吗?” “很抱歉……” 光秀竭力压制内心的反感,说:“光秀不够灵敏,一直未能听出大人的弦外之意,请你原谅!不过,能否请大人再说一遍,好让我听个明白……” “哈哈哈……看来你还是没醒。好吧,我就把心中的想法,直接说出来好了。” “请你说吧!我会专心聆听……” “光秀,我说过要你把利用假母亲当作人质的事公诸天下,对不对?” “是的,你的确这么说过。” “怎么样?你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吗?” “似乎不太容易做到。” “而且,不论你如何辩解,世人都会认为那是假的,甚至认为根本没有这回事。” “是啊……的确如此。” “这么一来,即使世人相信你的说词,他们也会感到纳闷,何以你连自己的母亲也救不出来呢?原来那是因为人质只是个假母亲……从今以后,在他们的心目中,你永远都是个罔顾人伦的不孝子、无人性的人。” “是的……你说得一点都没错。” “这么一来,你岂不是没有立足的余地了吗?所以我必须设法救她出来。至于方法嘛!我想你不必知道。” “是……” “如果是以前的光秀,根本不必我说,自然就会知道如何处置波多野兄弟。以他的敏锐,一定可以了解我话中的涵义;即使一时不察,他也会用心思考……然而,如今的你却想不出来,难道你的心已经离我而去了?看来你的心中已经充满了其他妄想,对不对?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要兰丸打你,好让你醒一醒啊!” “……” “怎么样?我这么说你总该明白了吧?” 然而,光秀依然无法了解信长的心意,只是一味地认为信长怨恨他。此时的光秀,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当然也就无法冷静地推理、计算了。 令人讶异的是,信长的感觉居然如此敏锐。原来他早已发觉两人的心意不再相通,并且对此提出指摘。 “怎么样?你明白了没?……” “很抱歉!对于这件事情,我希望你能提供更多的指示。” “原来你还是不明白啊!……” 信长再度变了脸色。 光秀的肩膀忍不住微微颤动着。还不够,再打一下!他有预感,信长又会大声地命令兰丸用力打他。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信长并没有这么做。 他只是重重地喘了一口气,然后直看着光秀。事实上,信长本身也吓了一跳,不了解为甚么他都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光秀却还是不明白呢? 如果是在以前,根本不可能发生这种情形。甚至在某些时候,都还是由光秀提醒信长,给他各种暗示和策略哩! “光头,看来你也老了。” “我为自己的不够灵敏感到羞耻。” “不必为此感到羞愧,据我看来,那是因.99lib?t>为你的怒气未消,不能敞开心胸的缘故。好吧!念在你奔驰战场的辛苦,我就坦白告诉你吧!” “是!” “我希望你能仔细听完我所说的话,更希望这番话能帮助你解开心结。” “是!” “我打算将波多野兄弟关进牢舍,由我负责看管。” “难道你要杀了他们?” “要斩他们也得等到适当的时机啊!……有关他们两人的事情,你就不必管了。现在我要你立即回到丹波,和对方谈判,要求他们放还那名老侍女。” “但是这……” “当然他们不会答应放还!不过,即使你不说,他们终究会发现那名老侍女的身分;如此一来,对方必然会怒而杀了她……” “喔……” 光秀这才恍然大悟地叫了起来。正是如此!然而信长却毫无喜悦的感觉,在他的印象里,光秀总是一点就通,从来不曾像现在这么迟钝过。 “看来你似乎明白了?” “是的,我完全明白了。一旦对方先斩了光秀的母亲……那么波多野兄弟也会遭到相同的命运。” “所以我说即使要斩,也得看时机,这下子你明白了吧?我想,你之所以一直无法顿悟我的心意,一定是由于过度疲劳所致。” “这……这……或许是吧!” “我预计对方可能会在春夏之交开始行动,现在你就先去讨回令堂吧!顺便告诉你一件事,波多野兄弟将在慈恩寺的町末被处死。” 光秀深深吐了一口气,然后抬头看着信长。虽然他余怒未消,但心思却逐渐活动了起来,信长因为他想不通而命兰丸打他.?的作法,使光秀的心底产生一股恐惧感。 “看来你已经完全明白了?” “是……是的。” “那就好。记住,下次千万不要再用假母亲之类的野武士所使弄的小计谋。” “遵命!” “如果你再这么做的话,势必会影响到堂堂惟任日向守的名誉。更何况,距你老眼昏花的日子还很久哩!哈哈哈……” 同席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纷纷拿起面前的酒杯,再度开怀畅饮起来。 虐杀的陷阱 正如信长所言,波多野兄弟果然于那一年的六月四日,在安土慈恩寺的町末被处死了。 当然,这也表示八上城的城兵已经杀了光秀的假母亲。 消息传出之后,世间盛传各种流言。有人批评光秀不孝,有人则认为这是敌人分化信长和光秀的伎俩。 人们传说,以母亲作为人质的光秀,所以会带着波多野兄弟来到安土,就是希望:“——救出我的母亲!我把这两个人带来,是希望能获得大人的允许。” 他不断地为母亲向信长请命,然而信长却没有答应。为此,光秀只好冒险讨伐掌握其母的敌人,以致对信长怀恨在心。 听到这类传闻后,信长苦笑着对光秀说:“——你看,单是如此,世间就有这么多传言,这都是你那愚蠢的计谋所导致的结果。” 说完之后,他便不再取笑光秀了。然而,光..秀对信长的恐惧感却已经在心底萌芽生根,永远不可能除去了。 更糟的是,从此以后他就抱着恐惧感来看信长所做的每一件事。他觉得,天正七年以后的信长,举手投足之间更像个暴君了。 过去,信长的残酷,只是用来对付99lib.敌人;然而自此以后,他的残酷手段开始对着内部而来。 第一,他居然下令要女婿德川信康切腹自尽。 虽然家康并未直接为其子求情,德川家的老臣却数度来到安土,但是信长终究不肯饶了信康。 “——如果是以前的信长,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如今,他已经取得了天下,因此就肆无忌惮地建立他个人的威势,以慑服诸侯……” 光秀认为: (——就一个取得天下的人物而言,信长是愈来愈傲慢了……) 他也如此相信着。 其次,更使光秀肯定自己想法的,是信长对荒木村重全家的处置。 在泷川一益包围有冈城的翌年,荒木村重终于在九月二日展开行动。首先,他把女人和孩子们留在城里,自己则带着四、五名近臣逃到尼崎城。 村重的行为,招来世人的非难。 “——不管他如何爱惜生命,也不能丢下妻儿不管,自己逃走啊!这未免太懦弱了吧?” “——这种人怎配称为勇将,根本就是个懦夫嘛!” 村重所以会出此下策,是因为除此之外,他已经无法可想了。当他独自逃到尼崎城的消息传出后,细川藤孝在惊讶之余,特地为他作了一首狂歌: 拿着弓箭的荒木君啊,却无法把自己射出有冈城。 眼见情势丕变,负责围城的泷川一益当即下令烧城,迫使这座群龙无首的空城开门。 这是一座已经没有大将的城池。负责守城的,只有村重的重臣和妇孺们。 代理城中事务的,是家老荒木久左卫门。他深深地朝大将一益>行了个礼,说:“——我愿意前去说服村重先生投降,请你允许我到尼崎城去……” 于是,他留下了自己的妻子当作人质,快马加鞭地赶往尼崎城去了。然而,已经遁入尼崎城的村重,却不肯会见久左卫门。久左卫门无奈之下,只好忍痛舍弃妻子,自此行踪不明。 这么一来,荒木家势必要支离破碎了,留在城.内的人质,男性有一百二十四人、女人和小孩有五百一十人,就这样成为织田势的俘虏。 信长听到一益送来的报告后,愈加感到生气。 “——这都是荒木所导致的结果。好吧,所有人质一律处死。” 于是,先是村重的妻妾、侍女,然后是重臣们的妻孥,共一百二十二人,就在距离尼崎不远的七本松被处刑了。至于其余的五百一十二人,则分别放bbr>在四间屋子里,活活用火烧死。 光秀听说这件事情,是在由丹波赶回坂本城过年的途中。那是十二月十八日的事。 “——我亲眼看到行刑的场面。直到现在为止,每当我想起当时的情景,都会吃不下任何食物!” 当他由一名旅行商人的口中听到这件事时,只是默默地点点头,一句话也没说。 (毕竟,信长并不是一般人啊!……) 或许村重就是为了揭开信长的真面目,让世人了解他残暴的一面,才故意逃亡的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信长岂不中了村重的陷阱了吗?……) 想到这里时,光秀全身的汗毛直竖。 倘若村重真如光秀所料,故意留下妇孺让信长屠杀,以揭露他的残暴,让人们批评其暴行的话,势必会更加触怒信长…… 不过,那具有敏锐感觉的信长,怎可能掉入荒木的陷阱里呢?他不可能发现不到荒木的诡计啊!既然知道,他怎么还会做出这种惨无人道的杀戮行为呢?……想到这里,光秀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 这么一来,光秀对信长的恐惧感又加深了。而其后所发生的两件事情,更使得他的恐惧感一发不可收拾。 其一,即是在近十年间,一直顽强抵抗的大坂石山本愿寺,终于在一个黎明投降了。然而,长期围困本愿寺的佐久间信盛父子,却收到了信长的折槛书,下令将两人流放。其二是累代都是织田家笔头家老的林佐渡守及安藤伊贺守父子,也遭到流放的命运。 看来信长的肃清行动,已经在历代重臣间展开了…… 女性的宿命 “母亲大人,每当我看到父亲大人的脸时,就感到有一股椎心般的刺痛。” 天正九年(一五八一)正月二日—— 摆在浓姬面前的,是三组过年祈福用的酒杯及佳肴,与她相对而坐的,是剃了发的年轻未亡人德姬。自从丈夫德川信康切腹自杀后,德姬就留下了两个女儿,独自回到安土城来。 “置身在这个城内,我老是在想:我到底是德川家的人?还是织田家的人?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楚……此时,只要一看到父亲,我就觉得胸中一阵疼痛。” 浓姬假装忙着把菜肴放在画有黄花的新盘子里,一边吩咐道:“现在正在过年,你带着这些供品去祭拜他吧!” “好的。不过,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是 6211." >我害死了自己的丈夫……” “快别这么说了!你还是听从你父亲的建议,移居到京师去吧!在那里,你可以静静地陪伴着信康,安慰他在天之灵。” “是……”虽然德姬顺从地回答,但却迟迟不肯拿起酒杯。 她的心中还被另一件事困扰着。自从信康被赐死后,德姬原想留在德川家,亲自照顾两个女儿,没想到却被送了回来。 “——太危险了!留着这么可怕的女人在此,不知又要制造出怎样的难题呢!” 冈崎家臣们的冷言冷语,迫使德姬不得不离开。 即使是家康,也不答应让她继续留在城里。不过,他的理由是:“——信康的家臣,大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行为难免粗暴,万一他们做出不利于你的举动,岂不是更加深了织田、德川两家的闲隙吗?所以请你听从我的劝告,回家去吧!” 年轻有为的长子切腹自尽,正室筑山夫人也被赐死的家康,内心承受着多大的悲苦啊?想到这点,德姬实在不忍心再违拗他了。 经过一段时日之后,她愈来愈觉得内疚,认为都是由于自己太过依赖父亲,以致害死了信康。她深深地自责着…… 另一方面,自从信康死了以后,武田胜赖也发动了猛烈的攻势。为此,伤心欲绝的家康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对付已经来到骏河的胜赖,如今正在高天神城作战呢! 很怕听到德川家的事情,却又忍不住去听的德姬,为了这一次的战事而忧心如焚,甚至已经好几夜 90fd." >都无法成眠。 “来吧,再喝一杯!快拿起酒杯啊!” “是…藏书网…是!” “你要知道,这世间的每一件事,都不是我们女人所能左右的啊!所以,信康的死,绝99lib.对不是你造成的,千万不要再这么想了。其实,德川家的老臣们也太大意了,竟然在大人面前说出那么多坏话,难怪你父亲气得命他自尽。” “母亲大人!” “怎么样?酒的味道还好吧?” “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甚么事情,你说吧!” “可否请你代我自父亲大人求情,请他立即派援军到骏河去呢?” “甚么?你想的是这件事啊?” “是啊!如果我的丈夫还在,公公就不会打得这么吃力了,所以我希望父亲大人能出兵相助。” “但是,这种事情,怎么能由女人开口呢?” “求求你嘛!既然本愿寺早在去年就已攻下,而丹波、伯耆、中国..一带的战事也逐渐稳定下来,我们应该有能力派兵支援才对……好不好嘛?请你去求父亲大人,以便减轻公公的负担……” 望着德姬殷切恳求的表情,浓姬的双眼不禁红了。 (这就是女人啊!……)尽管曾经嫉妒、憎恨,甚至争吵,但是她却依然忘不了死去的信康。即使已经被遣回娘家,她却依然关心着夫家的一切。虽然想法和作法互相矛盾,却掩盖不了她的真情流露。想到这里,浓姬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德姬虽是信长的长女,却在九岁时就被送到德川家去。从那时候起,她便一直跟着信康,过着恩爱的夫妻生活,并且生下了两个女儿。 因此,虽然德姬在失去信康之后,再度回到织田家,但是在她的情感上,却始终认为自己是德川家的人。每当夜阑人静,她总会回忆起在德川家生活的点点滴滴,使得心情更加悲恸。 到底哪里才是她的家呢?难道女人的命运真如书上所说,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吗? “好不好嘛?母亲大人!要不然我怎能安心地搬到京师去住呢?求求你让我安心地去,好不好?再说,目前我们织田家也有充分的兵力,派援军是不成问题的呀!” 这时,突然听到廊下的侍女叫道:“——大人来了……” “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好吧,我就替你说说看吧!” 浓姬让德姬继续坐着,自己则起身迎接信长。 信长的另一面 一大早就带着兰丸到乐市去检查行旅的信长,双颊因为受到清晨寒风的吹袭,而显出玫瑰般的颜色。 “啊!德姬也在这里啊?”信长坐在浓姬为他拿来的椅垫上:“今年将有一场规模胜过以往的马术竞赛,十五日就要登场了,你知道吗?阿浓!” 他神采飞扬地说。 “十五日……是吗?” “是的。这一次,马场比以前更广,参加的在府诸将更多,马匹的数目也比去年多出数倍。” “可喜可贺!这么说来,今年过年时,家中的大将都会齐聚安土喽?这倒是头一回哩!” “是啊!如今只剩下中国战场……所以我又决定将这场马术竞赛于二月二十八日移往京师,再举行一次。” “移往京师……” “是的。而且,在京师举行的比赛,和安土的规模可说大异其趣。届时,全国各大、小名(大小诸侯)都会聚集一堂,并在马术竞赛前秘密上京。” 浓姬和德姬彼此互望一眼。 她们都明白信长在想些甚么。 自从大坂的本愿寺投降之后,京师附近已经99lib.归于平静,因此信长有意藉庆祝之名,让天下人都欣赏到马术竞赛的壮观场面。 “京城内的东边,由北到南都辟为马场,并以八尺高的大柱作为木栅,当天柱子上全部都要铺上毛毡。” “甚么?你要用大柱子作木栅,而且全部都要铺上毛毡?” “正是,这么一来,不就可以当作至尊的御座了吗?今天我已经发出指示,命人连夜建造由禁中东门到行宫之间的通道。我相信,清淳殿很快就可完工了。这座宫殿的内部一律嵌上金银,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建筑能比得上它了。到时,所有陪观的殿上大臣,都要忍不住发出赞叹之声。我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使天下人都了解我平定天下的威武,相对衬托出天子的威势,这才是治理日本的支柱啊!” “这倒是件好事。” “我预计前来观赏的人数,可能高达十三万人,规模的确相当庞大。当天,为数约两万人的骑兵队,将分成八队,不断地骑着悍马在街道上操演……当然,前来观赏的民众,一定也想看看天子的威容。等到他们看过之后,便会知道这才是真正能统领日本的领导者,并且深受感动。怎么样?你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呢?” 信长宛如置身梦境般地说着,丝毫不曾注意两人的表情。这时,浓姬说道:“我们当然很想去喽!你说这场盛大的仪式,是在二月二十八日,对不对?” “是的bbr>..。在此之前,我必须做好一切准备工作。过了这一天之后,我们的兵力必须归属于朝廷,再也不能自由调动了。所以说,这次的仪式,等于是展现日本的现况啊!” “大人,在这之前,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甚么事啊?你有甚么请求?……” “我和公主两人一起求你答应。” “你和公主……哈哈……你是不是要我出钱为你们购置赴宴的衣裳呢?” “不,我们的衣服已经很多了。不过,这是我们为其他 65e0." >无法出席这项盛大仪式的人,所做的请求。” “无法出席这项盛大仪式的人?到底是谁啊?那个人是没有钱买名马,或者是另有其他的事呢?” “是的,因为他必须迎击武田势啊!大人,那个人就是德川先生。” 待浓姬说完后,信长偷偷地看了德姬一眼,然后微笑道:“公主,是你要求母亲这么做的,对不对?” “是……是的。由于信康无法再到战场上去,以致公公陷入苦战当中。我相信即使是你,也无法感到安心的。” “原来如此,难得你也……也想到了这件事情。” “所以我希望父亲大人能派出援军,帮助他尽快平定武田势,让他也能参加这次的马术竞赛。父亲大人,为了公公、为了信康,请你……” “哈哈哈……”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信长竟然笑着打断了她的话。 “藏书网我明白你的意思,不必再说了。不过公主,你认为只要我派出援军,就能在马术竞赛前击败武田势吗?” “这个嘛!或许不太可能,但……” “要彻底解决武田势,最快也得等到马术竞赛之后。” “那么在那之前,你要眼睁睁看着家康陷入苦战之中喽?……” 浓姬插口道,但是信长却再度制止了她:“你们稍安勿躁。无法参加这次马术竞赛的,除了家康之外,另外还有一个人。你们猜猜看,那个人是谁啊?” “无法参加这项盛大仪式的人……” “是啊!而且是应该参加,却无法参加的人。” “我猜是向中国出兵的羽柴先生……” “羽柴先生本来就不可能参加,不过我说的那个人不是他。你们再99lib?想想看,有谁是自一开始就应该参加,却迟迟不会露面的呢?” “那么……到底是谁呢?” 德姬迷惑地望着浓姬,口中不住地喃喃自语道。这时,浓姬突然俯伏在信长面前说:“谢谢你,我明白了。” “噢,看来阿浓已经明白了。那么,公主你呢?” “这个嘛!……” “阿浓,你告诉公主吧!明天一早,信忠就要离开安土到清洲城去了。” “甚么!” 浓姬再度朝信长行了个礼,然后回头告诉德姬:“公主,你和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大人早已派信忠……从今以后,信忠既是织田家的继承人,同时也是信康的替身,你放心好了,他一定会帮助家康先生的。根据大人的话看来,信忠可能已经出了清洲城哩!我相信只要再过两、三天……我们就可以确定信忠是否能够参加这次的马术竞赛了。” 静静听着浓姬解说的德姬,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不!连信长的眼睛也红了。 原来这命令信康切腹、狙杀荒木村重一族的信长,也有他温柔的一面。 光辉的一年 天正九年(一五八一)对四十八岁的信长而言,是幸运的一年。 二月二十八日在京师举行的马术竞赛,果然展现出日本那不可动摇的气势来。 仿照清淳殿建造的行宫,如期在马术比赛前竣工,移居该处的天皇,每天忙于探索宫内的新奇事物。到了三月五日,在该项盛大仪式展开之后,他再度来到马栅外观望。 马术竞赛于二月二十八日举行,从当天上午八点,一直到下午四点才结束。总共动员了两万名骑士,围观的群众约有十三万人之多。 暂住在本能寺中的信长,耳中不时听到群众响彻天地的欢呼声。终于,他也骑着自己的快马,尽情在马场内驰骋,并且神乎其技地把枪射在红心上。 看来在京童们的心目中,信长这统一天下者的地位已是毋庸置疑的了。 曾经荒废的皇宫已被修复得焕然一新;一度在京都销声匿迹的公卿百官们,又再度回到天皇身侧,并且纷纷建立属于自己的居所。 过去,京都的街道上不时传来尸臭味,如今已经不复可闻。此外,以西阵为首的纺织业,也带动了其他工业的进步,并因而带来了巨额的财富。 “——信长公真是救助京都的大恩人哪!” “——他曾经表示终生以勤王为首要目标,看来果然不假。” “——是啊!你看,他一出来,皇居不仅修复得完整如新,而且受到严密的保护。” 亲眼目睹往日衰微景况的老人们,在看到由金银所装饰而成的行宫后,无不感动得涕泪纵横。 “——你知道吗?他让天皇住在这么豪华的行宫里,自己却以本能寺作为居所哩!” “——嗯,我也听说了。据说他之所以不在都内兴建宅邸,是为了避免使京师再度沦为战场,可见他真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 “——但是无论如何,他..总不能老是住在安土啊!安土距离这里实在太远了。” “——这个嘛!我听说他表示一旦中国的战事结束了,就要把居城移到大坂去。” “——大坂?那么他是要把本愿寺追到纪州喽?” “——不是的,由于和本愿寺长期作战的经验,他发现大坂不仅是水路要道,同时也是粮食送往京师的必经之路。为了维持京师的安定,他决定亲自坐镇大坂,守护各水路要津,以免让敌人有机可乘……这都是他为了保护京师所采取的措施啊!” “——噢,看来他的理想很快就会实现了,这可真是十分感人的勤皇政策啊!” 三十年前,外号叫“尾张的大笨蛋”的吉法师信长,是一个狂放不羁,不受约束的年轻人。然而,经过三十年来的苦心经营,他的努力终于获得了回报。令人津津乐道的是,他以天下布武为号召,平定了应仁以来的乱世,为日本开辟了一条新道路。 如果平手政秀还在人世,那么当他看到今日这么盛大的仪式,听到京童们感激的话语,一定会喜极而泣。 “——公子,你真是了不起啊!我早就知道这一天一定会来临,所以才不厌其烦地劝谏你啊!” 他一定会雀跃不已地这么告诉信长。 曾经八方受敌的信长,却凭着惊人的毅力突破了困境,一而再、再而三地冲破难关,终于获得了今日的成就。 如今,虽然武田和毛利势分别在东、西两方蠢蠢欲动,但是一边有秀吉、另一边则有家康为他分忧解劳,因此信长本身只需适时给予指导即可,而不必亲自上场作战。由此看来,他也算是相当幸运的了…… 三月底时,由清洲出兵的信忠帮着家康攻下了高天神城;七月时,西进的秀吉围攻与毛利同族的吉川经家,团团围住对方所在的鸟取城。 到了九月,次男信雄平定了伊贺;十月时,秀吉终于攻陷了鸟取城,迫使吉川经家切腹自尽,从此平定了因幡一国。 屡战屡胜、屡胜屡进。 接二连三传来的捷报,证明吉法师信长正逐步接近统一天下的理想。 翌年,也就是天正十年(一五八二)—— 好长一段时间不曾返回安土的信长,终于在这一年的年底回到安土过年,并为往后的发展拟定计划。 木曾的内应 “报告!” 在武井夕庵的陪伴下,坐在安土城第三层房间里的信长,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新近绘制完成的日本地图。而由前门进来,双手俯伏在地的,正是木兰丸。 “甚么事啊?阿兰!”信长头也不回地问道:“你是来告诉我佐久间信盛的儿子甚九郎来了吗?放心吧!关于佐久间的事情,我早就原谅他了。” “不!不是佐久间先生的事情。” “不是佐久间的事?” 信长讶异地回过了头。因为对大坂作战不力而被流放的佐久间信盛,据说已经在纪州的熊野病故。为此其子甚九郎特地请求信长原谅他们父子以往的过错,并答应让他回到安土来。心性善良的兰丸,也曾经为了这件事情而苦苦哀求信长网开一面。 “如果不是佐久间的事……那么会是甚么事呢?” “戍守大门的卫士捕获了一名一直在门前徘徊的男子,自称是卖斗笠的商人。经过盘问之后,他供称是木曾义昌的家臣,并请我转交这封信给你。” “木曾义昌的家臣……好吧!把信拿过来。” 信长由兰丸手中接过那封摺成小片、并藏书网以胶糊密封住的信函,然后把它丢在夕庵面前,说:“你看看信上的刻印有没有错。” “遵命!”夕庵很快地站了起来,在书架上拿出一本记载诸侯印刻的书籍,仔细比对信函上的印记。“没错,的确是义昌的印记。” “如果真是义昌写来的信,那么我就不必看了。义昌是武田信玄的女婿,目前正驻守在木曾路上,是我们攻打武田势的最大阻力。” “我知道!但是你看,虽然这封信只有一行字,但是他却写得非常..用心。” “信上写了些甚么?” “他希望你和送信者谈谈……” “你是说那个卖斗笠的人吗?兰丸!” “是的。” “他的年纪多大?” “大约在三十二、三岁左右。此人的左右手相当粗壮,很可能是个神箭手,同时似乎对枪和马也很有兴趣。” 听到这里,信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夕庵、阿兰!看来情势又有了改变喽!如今,连信玄的女婿也在饱经战乱之后,开始相信唯有在我信长的统治之下,才能获得和平的事实了。” “那么,你准备接见这名密使吗?” “不,不用见他了。你去转告他,就说我希望义昌能以他的弟弟作为人质。” “义昌的弟弟?……” “你这么告诉他,他自然就会明白。” 望着兰丸一脸迷惑的模样,信长突然大声地笑了。 “看来对方明白了,阿兰却是一点也不明白呢!” “是啊!……虽然对方答应做内应,但是你根本没跟他谈过话,他怎么会明白呢?……” “如果你这么想的话,那么不妨直接去问他吧!我相信对方一定也会这么回答的。好吧!假设我是信玄的女婿,而且对武田家的当家主胜赖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了。” “啊!……” “问题的关键在于胜赖老是喜欢打些毫无意义的仗,在其周围的北条、德川、织田势,任何一家的武力都胜过胜赖,但是他却浑然不觉……如果我们不具有侵略的野心,那么或许可以维持和平;然而,胜赖为了比美父亲的功业,而不断地发动战争。殊不知,没有把握的仗只是徒然浪费人力、财力罢了……这种无谓的牺牲,只会招致家臣的不满……最终必是走向灭亡之路。我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因此愿意自动向右大将投降,献出木曾路,协助贵方攻打武田势。” 当信长说完之后,不待兰丸有所反应,武井夕庵已经用力地拍了一下膝盖,高声叫道:“这么说来,现在正是攻打武田最好的时机喽?” “所以我才要义昌交出他的弟弟作为人质,使他不得不尽全力协助我们哪!” “原来如此!时势果然完全改变……不!这都是大人你所创造的时机啊!” 信长笑而不答,转头地兰丸说:“阿兰,跟你打个赌,如果我说的和那个卖斗笠的人所说的话不同,那么我就把我最心爱的大刀送给你;不过,如果完全一样的话,那么你就得立刻去把伊贺者奉行加藤平左叫来。” “好!” 兰丸依然圆睁着双眼,默默地想着刚才信长所说的话。 对谈攻打甲府 “夕庵!” 待兰丸离去之后,信长在房间的一隅坐了下来,眯起眼睛看着春天的阳光。 “猴子也该由姬路出发,朝冈山城去了吧?” “是啊!由于因幡到淡路一带在年底之前就已经平定,所以他决定先回姬路城去,让兵士们养精蓄锐,然后再攻打山阳道。” “听说宇喜多直家已经病亡,那么宇喜多家是由他的儿子秀家继承喽?” “是啊!不过,他却使得筑前先生……” “坦白说,他的确是个当军师的人才。如今竹中半兵卫又已经死了,这对接下来的战争,多少都会造成影响。” “是啊!竹中先生的确是位不可多得的谋士……不过,筑前先生的身边,还有黑田官兵卫及蜂须贺彦右卫门哩!” “听说你知道半兵卫临死之前所说的话?” “是的。” “想来也真是可悲,就因为他足智多谋,以至终其一生都无法握有大军。” “他在临死之前也是这么说的,说完之后就死了。他说:如果我笨一点的话,那么如今或许已经是个拥有三十万或五十万石的大名了。然而,由于我的智慧,而使得大人处处警戒着,以致我只能当筑前先生的军师……” “哈哈哈……这世上的事实在相当奇怪!有些人是因为智慧不足,以致无法功成名就;有些人则是因为太过聪明,以致无法出头……” “但是我……却不这么认为。在我看来,竹中先生的智慧还比不上大人哩!” 信长捧腹大笑。 “夕庵,你可真会奉承人啊!哈哈哈……和竹中半兵卫比起来,我们的智慧的确有一段差距。” “是吗?……” “慢着,我的意思是,并非我在他之上,而是半兵卫的智慧远超过我。但是,我却拥有两样半兵卫所没有的东西。” “两样半兵卫所没有的东西……” “是的。第一样是先见之明;另一样则是运气。人,除了具有智慧之外,还要有先见之明。一旦有了先见之明,就不会瞻前顾后,而能朝着目标勇往直前……所以话说回来,人生其实是相当简单的……” 这时,信长突然想起了甚么似地降低了声藏书网音说:“夕庵!万一我发生不测……” “啊!……99lib?你说甚么?” “当今天下,能继承我的志向的,只有一个人……你告诉那个人,一定要先平定中国及四国,然后在大坂筑城。接下来的,就是平定九州。” “大人!你怎么突然说这些话呢?如今信忠已经长大成人,并且负起了家督的责任;除了他以外,还有谁能继承你的志向呢?……” “没甚么,我只是突然有不祥的预感,就顺口说了出来。不过,这也是一种先见之明的证据啊!你知道为甚么要先攻打九州吗?那是因为除了东北方之外,九州较易遭受外国侵略,同时经常有南蛮及明人(中国,时为明朝)出入,因此如果不及早巩固在当地的势力,将来可就后悔莫及了。” 说到这里,连信长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只好摇着头苦笑起来,自我解嘲说:“哈哈哈……这些话真像遗言,对不对?夕庵!” 夕庵没有回答。因为此时他的心中,也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就在这时,两颊通红的兰丸走了进来,夕庵不禁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我说的是不是和那卖斗笠的一样?” 信长故意以毫不在意的玩笑口吻问道,于是兰丸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两手俯伏在地说:“属下认输,大人所说的话果然和密使相同。” “哈哈哈……你记住,水往低处流,因此只要站在水源高处,自然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当我说你希望以义昌的弟弟作为人质时,对方立即表示愿意接受,而且马上就会去办。” “看来胜赖已经令所有的人都对他失去信心了。那么,你把伊贺者奉行加藤平左叫来了吗?” “是的,加藤平左卫门正在门外等着哩!” 信长往门外望去,果然看见留着平民发型的忍者平左卫门正站在那里。 信长非常高兴地说:“嗯,你的动作可真快啊!平左,进来吧!” “不,我在门外就可以听到你说的话了。” “噢,我忘了你的耳朵比一般人更为灵敏。好吧!你就站在门外听着,我要你去……” 说到这里,信长突然停住了。只听到:“滨松是不是?” 平左卫门回答道。 “哈哈哈……是的,正是要你去见家康。请你告诉他:义昌内通,甲斐正值花期……只要这么说就行了。” “遵命!” “二月时我会出城游山,届时请家康设法把胜赖及武田家的重臣们引到那里去……我会把这些事都写在信上。不过,务必记得提醒家康:甲斐正值花期。” 说完,信长接过夕庵递过来的纸、砚,立即奋笔疾书,然后把信密封起来。 这封信很短。由于信长和家康一直有着默契,随时做好攻击武田势的准备,以待时机来临,因此只需小小的提示,家康就能了解信长的弦外之音。 接过信函之后,加藤平左卫门只是点点头,然后便悄声无息地消失了。 “大人!” 情绪依然昂扬的兰丸问道:“方才大人说要引诱武田方的重臣……这话是甚么意思呢?……” “阿兰,你也注意到了……原来我应该嘉奖你才对,但是你不明白我话中的涵义,却叫人觉得美中不足啊!” “是!” “你想,木曾义昌成为我方内应意味着甚么呢?既然连义昌都对胜赖感到失望,可见在武田的重臣当中,一定有很多人也不再对胜赖怀有希望,对不对?所以我要家康为我方多找几名内应,以利于发兵。” “原来如此……那么,大人最近就要对甲斐出兵了吗?” “是的,一等义昌那边的人质到达……就是击灭武田家的时刻。家康必定会尽全力去打这场仗,而我也要没收武田家的领地!哈哈哈……我信长之所以迟迟不出兵,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的来临。” 兰丸坐正了身体,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信长说话。 疑云 信长发布出兵攻打武田的命令,是在二月三日。 至于木曾义昌所派来的人质,则在两天前,也就是二月一日抵达。然而,很多人都不明白信长所谓的“甲斐花期”,到底意味着甚么? 通常,花期都集中于三月中旬;因此,信长所谓的“甲斐花期”,即代表与胜赖之战结束的时候。 接到命令之后,惟任日向守光秀也开始动员坂本城的兵力。不过,这一次他不需直接对甲斐出兵,而是等到胜负即将分晓的时刻,才和在安土的信长一起出发。原来在信长给光秀的命令当中,还包括了一则但书,要求他必须跟随本阵出发。 接到命令的光秀,立即召来女婿左马介秀满。 “秀满!这一次大人所下的命令,你认为如何?” 秀满讶异地侧着头思考,然后说:“或许右府先生是想慰劳你的辛苦吧?……” “甚么?大人他会想到慰劳我?” “是啊!当你攻打波多野兄弟时,他不是不只一次说你辛苦了吗?” “就算他真的想要慰劳我,也不需要把我由先锋部队当中剔除,而编入本阵里啊!” “关于这个嘛!我想大人一定反省过上次在酒宴上对你所做的事了。” “秀满,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啊?你的意思是……” “我却不这么想!”光秀慎重地看看四周,然后说:有预感,到时候你一定会认为我的话没错。” “殿下!你不要尽往坏的方面想嘛!如果你再这么下去,总有一天会把枯尾花当成幽灵……再说,如果你认为武田家是宿敌,非要报仇不可,那么就去请求右府先生,请他让你加入先锋部队啊!你去和右府先生谈一谈嘛!我相信他一定会接受你的意见的。” 秀满热心地建言,但光秀却苍白着脸笑道:“想不?99lib?到你竟然如此信任右府先生,那么你去帮我说说看吧!” 他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对于既是主君,也是表兄、养父的光秀,秀满打从心底尊敬他。然而,近来光秀那凡事怀疑的态度,却令秀满无法苟同。 凡事都有正、反两面。因此,虽然光秀认为信长是个恐怖、阴险、必须随时防备、不可掉以轻心的暴君;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信长却也因为光秀是浓姬的亲戚,而对明智家十分礼遇,并且处处庇护着他。 但是,近来的光秀更加怀疑自己这惟任日向守的职位,只是徒具虚名而已。信长志在取得天下,一旦他平定整个日本之后,九州将会……光秀再度深思着,实在想不出信长为何会如此憎恨他的理由。 (殿下把中国之战全权交由秀吉负责,似乎也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事实上,在光秀奉命出击之前,秀吉早就出兵,并且已经立下不少功劳。 对光秀而言,自己和秀吉、柴田胜家、泷川一益等人,称得上是织田家的四大天王,也是旗鼓相当的竞争对手。然而,如今胜家担任北陆镇护总大将已成定局,而秀吉也是颇具实力的中国总大将;只有自己,依然还是个小小的惟任日向守。 更令他不平的是,这一次攻打甲州……如果战事顺利,那么泷川一益成为关东总大将也是毋庸置疑的了。如此一来,四大 5929." >天王之中,只有他徒守着惟任日向守的虚名,这叫他情何以堪哪! 光秀为此而感到烦恼,并且日夜不眠地思考着这个问题;结果,他变得越来越焦躁,愈来愈神经质。 为了解开光秀的心结,左马介秀满特地派重臣妻木主计头前往安土,命他告诉信长:“——武田势是明智家的宿敌,因此我家主人希望能够加入先锋部队,恳请大人答应。” 由于妻木主计头请托青山与总代为向信长说项,因此信长便命他担任使者,到明智家传达旨意。 令人意外的是,信长并未答应光秀的请求。如果信长答应的话,那么或许能使光秀的疑虑一扫而空。 为了这件事情来到坂本城的青山与总,在见到迎接他的秀满时,忍不住摇头叹息道:“唉,很抱歉,我没能达成你的请托。大人要我不要多管闲事,甚至还大声叱喝我哩!” “甚么?他连你也骂了?” “是啊!信长先生表示,我们最好不要过问用兵的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优、缺点,只有他才懂得如何善用这些人的优、缺点;于是,他就把我斥退啦!并且警告我以后不准再提这件事。” 这时秀满想道—— (事已至此,我也无能为力了……) 他了解信长的想法。在秀满认为,信长必然认为,这一仗只需泷川一益、德川家康及城介信忠等人,就可以马到功成了。 (或许这样反而更好哩!毕竟,这场仗和对中国之战不同,是一场有必胜把握的仗啊……) “很抱歉,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其实,我家主人也只是希望能多为织田家尽点力……希望今后你能在大人面前,多多为他美言几句……” 当青山与总坐船离开之后,光秀坐在明亮的客厅里望着湖面,脸上充满了期待的表情。 “怎么样?秀满!我说得没错吧?” “是的……请你原谅我!” “这下子你明白了吧?你要知道,跟他讲理是没有用的啊!” “但是,右府先生的想法并没有错……” “我不想再跟你辩了!你等着看吧!” “是……” “秀满!我有预感,这次的出战.99lib.可能会发生不祥的事。” “大概是你太累了吧?” “不!你知道我精通易学、卜卦的呀!” “是的,我知道……” “我曾数度卜卦,根据卦象显示,很可能大人会在阵中对我白刃相向……我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 “甚么?白刃相向……这怎么会呢?” “上次酒宴上的事,不也是这样吗?由于他心中一直厌恶着我,因此不论在何种场合,他都会想办法羞辱我。” 光秀对易学的研究之深,是众所公认的……因此,秀满的心中也开始感到不安。 “如果你的预测成真,那该怎么办呢?……” “当然只有忍耐,咬紧牙根忍耐下去喽!我不能因为个人的喜怒,而波及全族啊!秀满!” 秀满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难道信长真的一直憎恶着光秀吗?……) 这是不可能的事啊!信长只不过性急了点,不懂得压抑自己的感情,喜怒哀乐全都挂在脸上……虽然秀满这么想着,但是那股不安的情绪,却愈来愈强烈。 此时,他再也无法坚决否认光秀的臆测了。 (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啊!……)逐渐地,他也有了这种想法。 “秀满!万一发生事情……不,这是武者应该有的觉悟。我也希望不会出事,但是当我在出阵中遭遇不测时,你一定要好好守住这座城。” “是!” “如果万一……那么你就去告诉胜赖,说我光秀愿意做他的内应,为武田家打先锋……我是说万一的时候……不过到底该怎么做,还是由你来决定吧!” 秀满屏住了气,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光秀的不安,使得秀满也开始想像种种意外情况的发生。 这会是真的吗?或者只是由于他太过疲劳,以致产生幻想呢?……想到这里,秀满的全身汗毛直立。 就在这时,重臣村上和泉进来报告:“刚刚接到由远州的密探所传回来的消息,武田一族的穴山梅雪入道已经变节,投向德川这一方了。” “甚么?穴山成为德川先生的内应?” “是的。而且,长坂血鑓九郎和武田家的女婿木曾义昌也先后宣布加入织田方。看来这场仗的胜负已经分晓,武田家是铁定要灭亡的了……事实上,我方在出战之前,就已经有必胜的把握了。” “嗯,胜赖已经失去家臣的心,哪能不败呢?……” 光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以落寞的眼神望着秀满。 武田氏灭亡 长筱一战,使得信玄以来的老将、勇将们损失过半。 “——胜赖那比得上他的父亲!” 受到这种批评的胜赖,只好卯尽了全力,企图藉着这场战事重振自己的威风,扳回一点面子。 作战前,士气是足以决定胜负的关键;然而父亲信玄的盛名,却压得胜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三月五日,信长亲自率领大军由安土出发,然后在信浓路的岩村设阵。这时,胜赖的四周早已布满了敌军。 家康已经说动穴山梅雪投降,并且入侵骏河,而金森长近也逐步朝飞驒逼近。 此外,三位中将信忠也攻下了高远城,正朝着甲府而来;泷川一益更是为了讨回面子,发誓定要取得胜赖的首级,并为此而拟定了周详的策略。 当胜赖知道木曾义昌变节降敌时,在盛怒之下,一度有意到木曾去讨伐他。 就在同时,他又接到同族的穴山梅雪背叛的消息,使得他打消了攻打义昌的念头。 对胜赖而言,穴山梅雪的背叛所造成的打击比义昌的变节更大,因为这么一来……很可能会影响武田势的士气。使得家臣们再也无心作战。于是,胜赖立即引兵回到甲州。 然而,事情远比他想像的更为严重。对胜赖不再抱有任何希望的武田将士们,突然一个个减少,终至于只有千人左右留在他的身边……千人左右的士兵,如何能守卫建有许多要害的甲府呢?他们如何防守得了从四面八方攻过来的敌人呢? 迫不得已的胜赖,只好撤退到新府城,在那里继续守城。然而,新府城却还未建造完成,因此胜赖的景况是相当悲惨的。 自其父信玄时代,即被视为六近侍之一的上州沼田城主——真田喜兵卫昌幸恳求道:“——殿下!无论如何,先进入我的城里再说吧!” 昌幸派人率领藏书网船队前来迎接胜赖。然而,在赶赴沼田城的途中,这一行人遭遇了原为甲州都留郡岩殿的城主小山田信茂,没想到小山田信茂也已背叛武田势,甚至在笹子岭等处对胜赖展开猛攻,使得一行人四处奔散。 原来,小山田信茂早已被泷川一益收服了。这么一业,他身边的兵力更少了……当他仅存着一条命来到八代郡的天目山时,跟随在他身边的,除了由小田原北条家嫁过来的年轻妻子、长子太郎信胜及其他女眷等五十人之外,再加上近臣也不过是九十人左右。 在这九十人当中,除了胜赖、信胜父子之外,男人只有长坂钓闲、土屋昌次、昌次之弟昌恒、秋山纪伊守、小原下总守等四十一人……,其余的五十人,都是一些没有作战能力的妇孺。 眼见泷川势的追兵就要来到眼前,胜赖一行人都有了自决的打算。 胜赖的现任妻子,并不是太郎信胜的生母。信胜的生母,即是被信长收为养女而嫁到武田家的雪姬……胜赖夫人年仅十九岁,在小田原是众所公认的美女。她一心只想回到小田原去,但是意见却被胜赖否决掉,只好闷闷不乐地坐在一旁。 这时的胜赖已经三十七岁,长子信胜则是十六岁。 如今,父子两人及那正当绮年月貌的夫人,却即将在这布满露水的荒野里 7ed3." >结束他们的性命。 天正十年(一五八二)三月十一日—— 乌云遮蔽天上明月,天晴之后即行西山。 胜赖感慨万千地念了两句词,然后取出刀刃,准?t>备切腹。负责执行最后一刀的土屋昌次,也念了一首词与之唱和: 不论月色多么昏暗,我皆不离;不论君去何方,我将追随。 这表明了他与胜赖同生共死……即使到了最后一刻也不会离开的决心。 脸颊满是泪水的胜赖,唇边出现了一抹凄楚的笑容。终于,在这个春夜的荒山上,闪闪发光的白刃刺进了胜赖的腹中,结束他的一生。 眼见父亲举刃自尽之后,太郎信胜也拔出了身上的刀刃,对昌次之弟昌恒说道:“请你为我执行最后一刀吧!” “是!” 年幼的信胜,以明彻的声音朗诵着一首辞世歌: 狂风吹折樱花,残躯处处;花开花谢,皆春梦一场。 在月光的映照下,信胜的肌肤胜雪,呈现出一股眩人的光辉。当夫人也取出白刃时,周围的妇孺们早已泣不成声。 在这寂静的春夜里,只听到虫鸣声响遍大地,为此时的气氛凭添了几许悲哀! 春花转瞬无踪影,悔在枝头摇曳日,未曾忧思风摧时。寄语四处遨游燕,速返家乡相模国! 听到这段歌声的人,都了解这位十九岁的夫人,仍然心系着远在他方的故乡——小田原。 为她执行最后一刀的,是土屋昌次。 其余的人在听到敌兵搜索的足音逐渐逼近时,纷纷举刀自戕。当泷川一益发现他们时,只看到遍地的死尸,鲜血,在冷冽的?99lib.t>山野里慢慢地凝固了…… 诹访的樱花 信长在十二日接到胜赖自杀的消息之后,终于在十四日赶到天目山上与泷川一益会合,并且一一检视首级,然后将本阵移往诹访的法养寺。 信长在检视首级时,一反常态地盛赞胜赖。 “——武田胜赖称得上是日本顶尖的神射手,只是时运不济,才会落得今天这种下场。所以说,武人的生涯其实是相当可悲的啊!” 除此之外,他并未采取其他处分。 “——把胜赖的首级送到饭田的狱门去吧!” 眼见这种情形,一直跟在信长身边,暗地里观察其行为的光秀,不禁感到迷惑: (——难道是我多虑了吗?) 他不停地在内心反问道。 战胜——是早就知道的结果,但是信长并未被胜利冲昏了头,反而一反常态地以慎重的态度处理善后。 关于赏罚,他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凭个人好恶来决定,该赏该罚,一点也不马虎。在言行方面,也一反过去的粗暴、无礼,显得相当沉稳、温和。 在诹访的法养寺,光秀的这种感觉更深了。 据光秀猜想,信长很快就会公布对新领地的处置决定了。 “光秀!人的命运实在是很奇妙啊!” “啊?……这个……” “你知道吗?诹访家和武田家曾经有过姻亲关系哩!” “嗯!这件事我也听说了。” “武田信玄是个十分好色的人。” “是啊!……” “据说每当他攻下一座城堡,就会掠夺当地的女子为妾,胜赖的生母,也就是这样被抢去的,而她正是诹访家的女儿。” “是的……据说起初她还很恨信玄公哩!” “我说的正是这个。你看,人生真是奇妙吧?” “是……是啊!” “一个心怀怨恨的女子所生出来的孩子,导致了相传数十代的源氏名家武田氏的灭亡……这也算是为诹访家报一箭之仇吧?” “所以因果报应是的确存在的啊!” “是 554a." >啊!但是,你知道居住在这块土地上的人民又是怎么想的吗?” “这……” “当我们的军队入城时,他们显得十分平静,脸上不仅没有怨恨的表情,甚至还笑着哩!或许他们是因为我们替诹访家报了仇,灭了武田氏,所以心中感到高兴吧?” 打了胜仗的满足感,使信长得以悠闲地坐在客殿里,欣赏晚春的景色。满布在庭院中的八重樱花,像渲泻的流水般地怒放着。 湖面上的水却似乎静止不动了。这时,侍卫把城民所献的礼物送到信长的本阵来了。 光秀的心灵再次被迷惑了。 “是啊!正如你所说的,人类总是无法看透自己的命运;但是,从三、四代后的子孙来追溯其因果循环,却又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在我认为,任何一代的行为,都足以影响全族的存亡,因此不管在甚么时候,都应该以慈悲和善政为首务……” 说完之后,光秀的心情显得十分舒畅。 然而,信长却没想到自己单纯的感慨,竟引来了光秀的说教。 信长的表情十分不快:“谁要你说教来着?看三、四代……那么我请问你,普天之下,有谁能活着看三、四代呢?你能吗?这只不过是个妄想罢了。你这个自以为聪明的家伙,过去的事我不想跟你计较,没想到你居然反过来教训我……你真的那么爱说教吗?笨蛋就是笨蛋!” 在信长高声的辱骂当中,光秀的脸上渐渐失去了血色。 (这次出门似乎会有不祥的事发生……) 为此而对自己的言行小心翼翼的光秀,终于在信长感性的谈话中松懈了。看到信长的表情,他才猛然警觉,自己实在不该提起有关佛教因果循环的问题。 如果这只是针对已经灭亡的武田家,倒也还无所谓;但是他却不智地提到信长过去的行为,甚至批评对方作战的策略及手段,难怪信长要勃然大怒了。 “你认为我心狠手辣、毫无人性,所以将来一定会重蹈武田氏的覆辙,对不对?你这个笨蛋!终你一生都不会了解我信长的悲愿的。” “请大人息怒!” 光秀俯伏在信长的面前,苦苦地哀求道:“原谅我吧!我不懂得看场合,竟然在此时此刻说出这种不吉利的话……请大人高抬贵手,原谅我吧!” “光头!” “是……是!” “我真想不到,你居然会拿胜赖来和我比较。由此可见,你根本就是个愚昧无知的笨蛋!你把我和胜赖相提并论,不就等于贬低了我吗?叫我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呢?” “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请你原谅我……” “要我原谅你?你以为只要说声对不起,事情就算了吗?” 信长的怒气愈加高涨:“你知道吗?在这世上,不杀死一只虫的人是善,但有时杀死数以百万计的敌人也是善啊!” “是……是的。” “为了平息百年以来的乱世,使天下复归太平,我把自己和一族都投入其中,难道你都不了解我的苦心吗?你真的只会以常人常行来判断我的行为吗?如果我和一般人一样,只想庸庸碌碌地苟活着,那么我还会边走边杀人吗?你话中的意思,我会不明白吗?凭你这样的人也敢向我说教,真是太过分了。” “是……是!” “我知道杀人不好,但是为了完成救世的悲愿,我不得不挥舞着手中的剑……斩断引起战争、造成乱世的祸根,让黎民苍生能平安地生存下去!在这种时刻,你竟敢对我说教,真是愚蠢到家啊!今天我要为自己的理想与你一战,来吧!拔刀!” 信长不待对方回答,很快地拔出背后的大刀,朝光秀砍了过来。 光秀还来不及抬起头来,便“啊”地惊叫一声。 原来信长手中的青江次吉之刀锋已经抵在他的咽喉上,随时可以取得他的性命。 “快拔刀啊!光头!” 信长再度喝令到。 “你这个愚蠢的家伙,居然把我和胜赖相提并论……而且还盲目地对我说教。你跟胜赖一样,只会做些毫无意义的蠢事。快拔刀啊!今天我非杀了你不可。” 光秀在心里计算着,即使拔剑也打不过对方;更何况纵使侥幸地斩了对方,也绝对无法活着离开此地。 “是我失言,请大人息怒。如果你一定不肯原谅我的话,那么就请你杀了我吧!……” 说完之后,他便静静地俯伏在地。 “甚么?你不拔剑?你要我杀了你?” “是的。一旦我拔刀与你对抗,不就等于罔顾义理了吗?” “嗯!” 信长低吟道,颓然放下了手中的大刀,然后以鹫鸟般的锐利眼光直视着光秀。 目睹这一情境的人们,全都鸦雀无声。在他们认为,光秀的确太不应该……不过在这种时刻,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以免事态愈加严重…… 有好一会儿,客殿里鸦雀无声。 在场的人都同意,光秀的说教已经逾越了本分。 信长以革命家自居,立下天下布武的悲愿,凡是阻碍他的人,都无法逃过他的制裁。在这种人的面前,光秀居然还说慈悲才是善政…… 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光秀,那么信长一定会更加生气,甚至提出反驳说他之所以会有今日的成果,全都是由于烧毁叡山之类的暴行所带来的。然而,信长却没有这么做。因为他相信,人们总有一天会了解他为平定日本所付出的心血…… 虽然佛书曾经提到“见人说佛”,但是光秀的说教,却只适合于一般人,对被视为异端的信长,是绝对不适用的。 但是,光秀却因太过大意,以致犯了信长的大忌;更何况,这个错误还有继续发展的倾向哩!在光秀的眼中,信长的辛苦完全被抹煞,甚至将其视为与常人无异;这对自视甚高的信长,不啻是一大讽刺。 而且,信长一向认为: (——光秀是最了解我的人!) 因此,当他听到光秀的说教时,突然有受到污辱、遭到背叛的感觉。 好一会之后,信长弯腰拾起了..大刀放回刀鞘中,然后高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光头,你在发抖哩!你真的发抖了!哈哈哈……好吧,我原谅你!来人哪!为光头倒杯酒来。”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知我者 “大人!今天你真的生气啦?” 当天晚上,武井夕庵对正拿着武田领地的地图,专心思考要派谁驻守在那一座城、派谁当代官的信长问道。 “嗯,我是有点生气!不过,你知道我为甚么生气吗?” “我知道!”夕庵摇动手中的笔说:“你所以会想杀了日向守,是因为他太伤你的心了。” “是啊!其实我并无意杀他;不过,我的确非常生气。这个家伙和松永久秀一样,自认为具有深不可测的力量;你知道吗?这种人最容易产生取得天下的野心了。我一向十分看重光秀,甚至有意让他镇守日本和海外交通的出入口,成为九州的总大将,想不到他却连我和胜赖的不同都分不出来……所以才更教我生气啊!” “这都是由于你太过容忍他的缘故。不过,虽然你处处容忍他,但是日向守先生却似乎不太能明了哩!” “噢?那么,你认为我不该继续姑息他喽?” “是的。当你表示原谅时,光秀的表情……” “好了,不要再说了。虽然他不能明白我的用心,却也还有其他用途啊!我们不要再谈光秀的事了,好吗?” 夕庵沉默着。 然而,信长却突然觉得心里不太舒坦,为了转换情绪,他来到了本阵。 这时,一个名叫威利的传教士也来到本阵之中,并献上一名黑人奴隶。与他一同到达的,还有德川家康。 威利所献上的黑人,身高约在一丈七尺左右。 “——他的全身黝黑,孔武有力和牛一般,一个人可以抵得过十个人……” 书上曾经如此记载。 信长第一次看到黑人,是在摄津出阵时。当时,信忠还曾被这个外表奇特、身材魁梧的黑人吓了一跳,并且调皮地用手指去戳他的皮肤,使得在座的人都爆笑起来。 信长本身很喜欢恶作剧,因此很希望得到一位黑人奴隶。威利就是由于知道这点,所以特地找了另一个更巨大的黑人,不远千里由安土城来到这里。对于这名黑人,他们叫他“黑坊主”。 信长突发奇想,打算让黑坊主拿着自己的三柄大枪,走在行列前头,他相信一定会让人们大吃一惊。 为此,他命人在安土秘密训练黑坊主。待训练结束之后,再秘密地把他送到诹访的本阵。 看到黑坊主抵达时,信长的脸上又露出了吉法师时代那顽童般的笑脸。 时序已经进入春天,气温不冷不热,正是一年当中最怡人的季节。想到在消灭胜赖、踏上归途后,当人们看到黑坊主拿着大枪、挺立在队伍前面时脸上那惊讶的表情,信长忍不住愉快地笑了。 “——嗯,把黑坊主藏起来,尽量避开人们的耳目。我打算在返回安土的途中,才让他公开出现!对了,最好让他穿上虎皮衣服,走在队伍前面,一定风光极了。我相信对黑坊主而言,这一定是他毕生当中最光荣的旅程了。” 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心的信长,将黑坊主藏在寺内的一间小禅房里。这时,德川家康也带着自武田家倒戈,帮助他安抚众多旧领主的穴山梅雪入道来了。 穴山梅雪和义昌一样,同是武田家的女婿。当他娶了信玄的姊姊时,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胜赖的姑父。 在家康的家臣长坂血鑓九郎力劝下,梅雪终于向家康投降了。 “甚么?滨松的亲家来啦?好吧!快把他请到法华寺去,我在那里见他。” 虽然亲自下令家康的长子信康切腹自尽、又把女儿德姬接了回来,但是信长却仍然沿用以往的称呼,称家康为“滨松的亲家”。 在这种称呼之下,或许家康会觉得不妥。毕竟,如果说有人会因信康的死而怨恨信长,那人也不该是明智光秀,而是德川家康啊! 因为信长命他那好不容易才长大成人、将来要继承德川家事业的长子切腹的作法,实在太没道理了。 “夕庵,今天所发生的事情,让我觉得做人实在是很难啊!” 正准备离去的信长,语重心长地这么说道。看来光秀的事,的确使他耿耿于怀。 连光秀都不了解信长的悲愿,那么家康怨恨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一天,太阳早已高挂天空,春天的山间更是不时飘来薰人欲醉的花香。 法华寺内,到处布满桐叶和五彩木瓜纹的布幔。信长走进幔幕里,在椅上坐了下来。随即,来自各地的贡礼也陆续送到,使得空气中充满热闹的气氛。 各地所送来的礼物包罗万象,有米、马匹、马粮、美酒、佳肴…… “滨松先生来了!” 信长立即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准备上前迎接,但继而一想,却又坐了下来。信长认为,如果自己兴高采烈地出去迎接家康,却遭到像光秀那样的指摘时,一定会受不了的。在自尊心已经受到打击的情况下,他再也经不起任何令人难堪的言语了。 家康带着穴山梅雪走进帐内,脸上的表情和以往一样的平静。 “恭喜你又战胜了,大人!” 对于家康的祝贺,信长谦虚地回答道:“谢谢你!等这里的事全部告一段落后,我就要倾全力去平定中国了。” 家康对这句话会的怎样的反应呢?信长以锐利的眼光注视着家康的表情。 然而家康的表情却依然平静如常,没有任何变化。 接着,他回过头看着穴山梅雪,准备向信长介绍这位武田家的女婿。 但是信长却抢先对近侍长谷川宗仁说:“木曾义昌也在这里,快把他请来。” 他似乎有意当面给这两个人难堪。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义昌背叛武田家在前,而梅雪紧跟其后。 让两位背叛者在此相见,正是信长的本意。 “遵命!” 宗仁出去之后,随即带着义昌回到帐内。原本泰然自若的义昌在看到梅雪时,不禁脸色一变。 当然,在目前的情况下,根本不容他上前寒暄,只好以目示意,然后便两手俯伏在信长面前说:“木曾义昌恭贺大人再度旗开得胜!” “哪里,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不敢当!为了祝贺这次的胜利,我特别献上两匹奥州良驹,请大人笑纳。” “好极了,你要送我两匹良马,真是太好了!宗仁,你随木曾先生去取礼物吧!” “是!” 长谷川宗仁早已在信长的示意下,取出准备好的大、小黄金百枚,送给义昌作为赏钱。 “我这里还有客人,改天再跟你谈吧!” “是!” 木曾义昌出去之后,家康再度开口道:“穴山梅雪入道也是同道中>人,请大人与他说几句话……” “噢,是吗?” 信长自始即无视于梅雪的存在:“滨松先生,你的家臣中有个叫长坂血鑓九郎的人,是不是?听说此人与敌方的重臣坐了七天七夜,不断地说服对方,才使其降服的,是吗?今天血鑓九郎也一起来了吗?如果有的话,我希望能见见他,当面嘉奖他几句……”? 信长故意无礼地说道,并且静待家康的回答。 (家康会如何回答呢?藏书网) 这时,背叛武田家的梅雪入道,颇感羞藏书网愧地低下了头。 家康轻轻地摇着头,说:“很可惜,今天长坂并未随我一同前来,因为……” “因为……难道还有其他原因吗?” “因为我认为,右府先生的嘉奖……是相当珍贵的礼物,恐怕他承受不起啊!” “为甚么?” “因为穴山先生的投降,并不是血鑓的功劳啊!穴山先生并不是因为他的劝说而投降的。” “噢,那么他为甚么降服呢?” “因为他明白,并且支持右府先生的志向啊!血鑓帮助穴山先生了解你的志向,才使他答应投降的。” “甚么?他了解我信长的志向?” “是的。统一日本是最崇高的理想……为此,即使打仗、流血,他也在所不辞。更何况,他认为我们不应该再浪费人力在这种无意义的战争上面了。” “嗯,他是这么说的吗?” “是的,要不然穴山先生怎么可能投降呢?” 这话正好说中信长的心事,使得他忍不住眉开眼笑,喜形于色。 连光秀都无法了解的志向,家康却一眼就看了出来,这叫信长怎能不感到欣慰呢? “很好,你说他叫血鑓是吧?” “是的。如果你一定要嘉奖他的话,那么我代他谢谢右府先生的德政。” “嗯,很好,你说得真好。如果他也一起来的话,我一定要见见他。滨松先生,你很幸运,竟然拥有这么好的手下。” 说完,他直直地朝穴山梅雪看了过去。 人与人的差别 黑坊主的到来,加上原以为会因自己命信康切腹而怀恨在心的家康,居然表现出毫无芥蒂的样子,这使得信长显得格外高兴。 因此,尽管北条氏政以为信长将要派兵到骏河去,乃特地命端山大膳大夫师治为使者,带著名为米千俵的江川酒之白鸟及马匹饲料作为贡礼而前来觐见,使得信长很不高兴,但是并未当场发作。 “——嗯,氏政这家伙还以为胜赖会胜哩!真是个没有远见的人。” 之后,他把取自武田氏的新领地中的骏河交给家康,甲斐给了河尻肥前守、上野给了泷川一益,然后便在四月中旬时踏上归途。 在这趟凯旋的旅途中,信长特地绕道甲州、信州,沿途并经过骏河、远江、三河及尾张。所到之处,无不令当地的人们大开眼界。 除了小侍卫及马夫将在滨松城略事休息再回国之外,其余的弓箭、洋枪部队,都排列成整齐的队伍,以井然有序的步伐前进。 拿着新式的洋枪,握着黑漆漆的铣身的几千名士兵,以抖擞的精神徒步前进。这个行列的出现,不仅意味着战术的翻新,也代表新时代即将来临。 走在队伍前面的,就是威利牧师所送的黑坊主。只见他手中拿着涂成朱红色的大枪,威风凛凛地走在最前面,所经之处,无不让人们惊讶得张大了口。 目睹此一情景,信长更是乐得合不拢嘴。毕竟,身为革命儿的信长,从未像此时这么风光过啊! 在这次的旅行当中,家康的细心照料,也让信长感到十分满足。 获得骏河一国的家康,不但将自己领内的道路清扫得焕然一新,并且连各处歇脚的茶屋、马房,甚至厕所都打扫得相当干净,充分表现出对信长的感激。 只要信长一说肚子饿了,不论何时、何地,他都会立即派人送来各式各样精心烹调的美食,并且用极其名贵的器皿盛装着。 当行列来到滨松,准备乘坐船只渡河时,赫然发现一艘装饰着红、白色幕帘的新船正停泊在岸边。同时,当家康在太平川、田川、矢矧川与敌人作战时,即边打仗边建造新桥,以便于信长返回安99lib.土。 更叫信长无法置信的是,家康居然在大天龙川上架起了一座船桥。 也不知他是怎么做的,竟然能在辽阔的川面上,搭起一座由厚木所造成的拱桥,其下足以让一艘大船通过,甚至人、马也可以由桥上通过,而不用担心脚会被江川浸湿。 这时,就连信长也忍不住发出了赞叹:“——真不愧是滨松先生的手下,的确叫人敬佩!” 自从下令信康切腹……应该怨恨自己的家康竟有此表现……信长内心深受感动。 信长就在这种既高兴又感动的心情下,回到了安土。 这时,秀吉也开始对中国的高松城发动水攻,然而却迟迟未能攻克。眼见毛利势的援军正源源不断地到来,他不得不请示信长亲自率兵救援……当然,信长本身也没有留在安土的打算。他说:“——也好,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既然胜赖已经被铲平了,不如把家康叫到安土来,让他开开眼界,参观一下京师到大坂、堺港之间的风土人情。” 主意既定,他把一同来到安土的光秀叫到面前。 自从诹访事件以来,光秀一直显得萎靡不振,尽可能远离信长的视线,并且随时提醒自己保持沉默。 心情转好的信长,也认为自己的行为过分了点,甚至开始同情起他来。 家康和光秀的气度、性格原就不同,却要求他们有相同的表现、对他们有相同的期望,无疑是自己的失策。深切反省后的信长,心中充满了歉意,于是决定在招待家康的同时,也顺便慰劳光秀一番。 “光秀,今年的夏天似乎愈来愈热了。” “是啊!” “怎么样?这次的旅程累不累?” “不……一点都不累!这次的战役中我甚么事也没做,真是惭愧啊!” “光秀!” “是……是的!” “为了慰劳讨伐胜赖的辛苦,我想好好招待滨松的家康来此一游,你认为如何?” 尽管他以轻松的口吻问道,光秀却还是忍不住吓了一跳。 (信长不是气得都不跟我说话了吗?……) 每当想到这里,光秀就会感到一阵心酸。但是,想不到如今他又拿此事来和自己商量,使得光秀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暴风雨的前兆呢?他以狐疑的眼光看着信长。 信长笑着说:“怎么样啊?告诉我你的想法吧!” “是……是的。” 光秀想了想,反问道:“你要招待德川先生?难道你……” “难道我要怎样?” “是不是因为德川先生不了解你对信康的用心,所以你要……” “哈哈哈……” 信长忍不住爆笑出声。 就像躲在甲壳之中的螃蟹似地,光秀完全不了解信长的心意。 在光秀认为,一定是家康为了信康的事而对信长怀恨在心,所以信长故意把他叫来安土,名为招待,实际上是想趁机杀了他……光秀如此坚信着。 “光秀!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噢……是吗?” “是的,我只是想慰劳家康的辛劳啊!我准备在安土好好招待他,同时让他到京师、大坂、堺港参观、参观。” “噢!” “家康还不知道我要请他到安土来哩!这一次,我准备在城内设宴款待他,怎么样,你愿不愿意担任招待家康的?接待官呢?” 光秀半信半疑地问道:“你要在城里大摆宴席……” 这时光秀又想到:难道信长故意先热情地招待家康,好让他放松警戒,然后再选个适当的时机,趁其不备杀了他……对,一定是这样没错! “那……那么,你要我……” “我要你做接待官!” “不!万一有甚么差池,后果可就不堪设想……” “光秀!” “是……是!” “你到底在想些甚么啊?” “我是……” “不要光说是、不是啊!你也知道,安土及京师的风貌最为迷人,所以我才邀请滨松先生来到这里,目的就是要让他见识一下京师人士的狂言及别具风味的料理呀!这许多琐碎的事情,例如下榻处要设在哪里、如何招待远道而来的宾客、种种应该注意的礼仪、宾馆的布置及寻访京师最好的厨师到这里掌厨……这些事情除了你以外,其他的人是绝对无法胜任的。” “但是,这……” “慢着,你先听我说。有关这次招待家康的决定,也是为了表示我对命令信康切腹,以致断了德川家继嗣的歉意啊!虽然我是为了天下大局着想,但是使得家康惨遭丧子之痛却是不争的事实;原本我以为家康必定会对我怀恨在心,想不到他却能超越悲痛,以理性的态度谅解我的作法。对我而言,招待他是我唯一能够回报的啊!” “那么……你是诚心诚意要招待他喽?” “当然,难道我还有其他用意不成?我一向衷心认为,他是织田家最好的亲戚。另一方面我也发现,自从发生诹访那件事以来,你一直显得闷闷不乐,我很希望你能重新振作起来,所以才特地让你负责这项任务。” “这个……我……” “如果你已经明白,那么就为我好好招待宾客吧!至于家康,我会派其他使者去接待他。” 听见这话,光秀的眼神瞬间又变得复杂起来。 原来信长的心情会变得如此愉快,是为了这个呀! 然而一度对信长存有很深的怀疑,并因而产生恐惧感的光秀,却仍然对信长所表现出来的好意感到害怕。 “如今派往中国的羽柴先生既已命人前来求援,在这种紧要关头……又要接待德川先生,这两件大事全都凑在一起,我怕会忙不过来哩!……” “哈哈哈……”信长再度出声大笑:“光秀,你知道筑前为甚么会来求援吗?” “筑前为甚么会来求援……这么说来,其中还另有曲折?” “哈哈……你不是一直独自在思考的吗?你平常的机敏到哪里去了?你仔细想想看,如果只是陷入苦战之中,筑前怎会前来求援呢?” “啊!这个……” “绝对不会的!依照藤吉郎的作风,不论在多么困苦的情况下,他都会咬紧牙关撑过去的,不是吗?” “是啊!正如大人所言……” “如今猴子这家伙竟然会要求我亲自去救援……可见他已经有十足必胜的把握了。” “正是!” “猴子最聪明的一点是,他要我亲自看见他立功。然后他会告诉大家,因为我亲自到了战场,才使得他能打赢这场仗。所以我说,这家伙的用心实在很深啊!他让我亲眼目睹他的作战技巧,却又告诉世间的人,全是由于大将亲自出马,才有今天这场胜利……因此,你根本不必担心中国方面的战事,只要专心准备迎接家康的事情就行了。据我估计,大约要花上十天、半个月的工夫,才能做好一切准备。那时,我也应该从中国的战场上回来了。” 光秀瞪大双眼,眼中熠熠生辉,心中的疑虑也一扫而空。 这真是信长吗?事实上,这时光秀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和秀吉永远也比不上他。 (为了消除诹访事件所产生的芥蒂,信长居然对自己这么温和……) 他真心诚意要接待家康;命自己担任接待官的决定,也没有其他用意……想到这里,光秀不觉眼中一热。 “我明白了。有关接待德川先生的事,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去做,请你放心。” “既然如此,我就把它全部交给你了。希望你好..好地做,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遵命!我一定会做得令你满意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的全身都挺直了。 接待准备 当天晚上,光秀立即召集所有重臣来到安土,告诉他们自己已经被任命为接待家康的总招待官。 按照光秀的脾气,凡是他所经手的事情,都必须慎重地一次又一次从长计议,绝不容许发生任何差错。 “关于这件事情,除了右府先生表面上所说的话以外,还有没有其他涵义呢?……” 说这话的是重臣之中的并河扫部。 “你说的其他涵义,是指……” “正是!凡事小心一点总是没错。否则一旦再有把柄落入他的手中,那就不好了。” “这么说来……你认为有可能吗?” “当然!万一再被他找出任何失误,我们可就连命都保不住了。” “藏书网这么说来,虽然他把这项任务交给我,但心里还是憎恨着我喽?” “你也知道,右府先生是个城府颇深的人……” 这句话使得光秀略感不快。看样子,自己的言行,早已在家臣心中种下疑惑的种子了。 “怎么样?秀满,你认为如何?” “这个嘛!……”左马介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然后回答道:“大人应该不会陷害我们才对……但是我们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毕竟右府先生的个性急躁,是众所皆知的啊!只要有一点小差错,势必又要使得他勃然大怒,所以我们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才行。” “好吧,那么就请各位小心一点吧!对于这件事,不知道四天王他们怎么想?” “如今之势已如箭在弦上,我们只好尽力而为喽。只是,右府先生请德川先生来到安土,真的只是为了犒赏他的辛劳,或者是别有用心呢?……这一点我们也必须注意……但无论如何,都必须完成他所交付的任务才行……” “好吧,我已经明白了各位的意思了。你们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翌日,光秀立即决定以大宝院作为家康来到安土之后的临时住所。 大宝院的四周翠树林bbr>99lib.立,由此可以眺望安土城的全貌,更可以看见一片广大无边的湖水,在艳阳的映照下,呈现出眩人的光芒。 光秀特地选了这么一个视野广阔的地方,重新建造一座新馆,以便好好接待家康。 由于从此地一眼可以看出安土城磅礡的气势,因此不管多么具有野心的人,也会震慑于信长的威势而收敛叛心……不过,要在一个月当中为家康造好一座新馆,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来自四面八方的工人不停地忙碌着,有人搬木材、有人负责刨木材;此外,还有磨石工、彩绘师……设计师、油漆师、经师等。 幸好,安土的街道上经常聚着一群无所事事的人,因此要找到足够的工人并不难。此外,由于临时决定把高殿上的栏杆涂成红色,因此他们显得更加忙碌了。 家康在接到信长的邀请后,随即郑重的派人前来覆命:“——谨遵大人的召见,我将在五月十五日抵达安土,顺便为这次的胜利向大人表达祝贺之意。” 紧接着,明智家的家臣们又忙着往京师、堺港等地,寻找最出色的厨师。另外,光秀又从旧识之中蒐集来许多传家之宝,包括茶具、字画及各式摆饰,将室内装点得十分高雅。 光秀特地找来建造安土城的同一批彩绘师,要求他们将新馆装点得如安土一般华丽。在他的监督下,工人们日以继夜地赶工,决心造出一座远较滨松城更为豪华的新馆来。 当所有的准备工作完成时,已经是五月十二日的午后。光秀认为。这都是家中的人废寝忘食地工作所获致的成果。 在接到新馆完成的报告后,信长决定当天前往.验收。 正在这时,派往中国战场的秀吉又派使者前来求援了。因此,信长便命四国的丹羽五郎左及三男神户信孝先行前往,以便牵制毛利势的援军,并拟定新的作战方法。为了处理这些事情,以致信长一直到新馆竣工之前,都不克分身前来视察。 尽管如此,身负接待重任的光秀,却对既有的成果感到十分满意。 的确,能在短短的二十几天之内,建造出这么一座华丽的馆舍,并非任何人都能办到的。 这一天,信长终于来到了新馆。在逐渐西垂的夕阳中,他们踏上了山门通往新殿的石阶;这时,光秀对信长说道:“大人,你看!在这么晴朗的天气里,更显得你的气势盖人啊!我相信德川先生一定会对你的招待感到满足的。” “嗯!有关这次招待家康的事,很多方面都要请你多多费心了。” 当信长站在新建好的宫殿前,发现在茂密的树林间也可以望见自己居城的全貌时,内心感到十分高兴。 然而,当他走上大玄关时,脸上的表情却突然一变。 “你看!这些柱子不仅经过精心雕刻,而且全部镶上金箔哩!这么一来,不就表示居住在大人城下的人民都很安乐富足吗?” “嗯!这柱子上雕的可是龙?” “是的,是俱梨伽罗龙。” “那个又是甚么呢?” “那是由堺港的商人那里所求来的珍品,据说是天下两大至宝哩!我认为这么华丽的宅第,就应该配上稀世之宝才对!所以请大人尽管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没面子的……” 听到这话,信长很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露出不太愉快的表情说:“光秀!” “是!” “我似乎闻到一股很奇怪的味道,那是甚么?” “啊,很抱歉!原本我担心十五日时渔船不出海,所以特地多买了些鱼虾贮存起来,大概是天气过于燠热,以致鱼虾都腐坏了吧?” “甚么?是鱼虾的腐臭味?在这种寺院当中,怎么可以有鱼臭味呢?快派人清扫干净吧!” 就在信长步向另一个房间的同时,他的怒气突然爆发了。 “我不想再看了,光秀!” “是!” “你以为这里是要给谁住的呢?你这个笨蛋!” “啊?大人,请问我哪里做错了?” 信长头也不回地对兰丸说道:“阿兰,跟我来!这家伙真是个笨蛋!” 说完,他便大踏步朝山门的方向走了。 “大人,请你等一下……”不明就里的光秀紧跟在信长的背后追了过去。 对于接待家康的事情,光秀自认为已经相当用心了。 举凡柱子到窗帘,都由他亲自挑选,目的就只是为了博得信长的欢心啊! (当然,他认为信长一定会嘉奖自己的辛劳……) 由于他心中一直有着这种期待,因此他实在无法理解为甚么信长在进入另一间房间时,会突然变得如此生气。 难道是鱼臭味的缘故吗?不,不像啊!那么,到底是甚么事情惹他生气了呢?…… “大人,请你等一下……到底甚么地方让你不满意,我马上命人改正,请等我一下,好吗?无论如何,你总应该让我明白吧?……” 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上的光秀,只好踩着袜子追到山门前,抓住信长的衣裾,苦苦地恳求道。 (啊!难道是门窗上的图画惹他生气的吗?) 那个房间门窗上的画,都是名画家狩野永德所画的彩色花鸟,和安土城第三层楼上,信长房间里的图画十分相似。 由于时间过于紧迫,根本来不及重新构图,因此永德便决定仿照原来的图样。 (难道他是因为招待家康的房间,和自己的房间太过相似而生气的吗?……) 光秀想到这里,捉住信长衣裾的手不自觉地放松了。这时,信长又开始朝门口走去。 “大人!” “不必再说了,你这笨蛋!” 说完,他便拂袖而去了。 “啊!” 禁不住信长的猛力一推,光秀踉跄地倒在地上。 虽然工事已经完成,但是工人们仍然聚集在该处。因此,当他们亲眼目睹此一情景时,都忍不住大吃一惊。 毕竟,光秀并不是一般的侍卫,而是织田家的四大天王之一啊!同时,他也是浓姬夫人的表兄,拥有丹波、近江两国,年俸五十四万石的惟任日向守光秀啊!如今信长居然当着所有工人面前,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倒在地,这教工人们怎能不感到惊讶呢? “在这里无法谈话,你到城里来吧!” 信长以愤怒的口气吩咐完后,便如旋风般地走出了山门。 听到信长发怒的消息而急忙赶过来的,全都是明智光秀的家臣。 “殿下!到底怎么回事?” “到底又有甚么事惹他不高兴呢?” “来,你先起来吧!” “殿下!你没受伤吧?……” 在众人的扶持下站起身来的光秀,脸上有着茫然的表情,脸色也显得十分苍白。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多少个夜晚不眠不休地工作的结果,不仅没有得到半句嘉奖,反而使得信长更加生气;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非常疲倦。 “殿下!” 并河扫部大声唤道:“我就说嘛,叫你要小心的。我觉得这件事情自始就有点奇怪,右府先生一定早就设好陷阱,故意引你掉下去的……你看,现在不正是这么一回事吗?” “我知道!最叫我不服气的是,不论他有甚么地方不满意,总是应该说清楚嘛!但是,他根本不回答我就走了。” “右府先生到底有甚么不满意的,为甚么要如此对待我们殿下呢99lib.?……” “不要吵了、不要吵了……” 光秀挥动着双手说:“大人说这里不适合谈话,要我到城里去。现在我们绝对不能生气,否则岂不是反而中了他的陷阱吗?” 这时,连光秀也相信这是信长所设计好的陷阱了。 (或许他认为我浪费太多金钱在建造新馆上,以致不得不缩减军费……) 想到这里,光秀了解自己必须顾及全家人的性命安全,因此只好拚命压抑胸中的怒气。 “我这就进城去,听听大人到底是怎么说的。你们在此好好等着,绝对不许轻举妄动。” “那么,请大人多加小心,毕竟这右府先生是……” “不要说了,现在下定论还嫌太早哩!侍卫,赶快把我的鞋子和马……把马牵过来。” 说完,光秀拖着疲惫的躯体,在家臣们的帮助下骑上马背,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罢黜 抵达城门时,光秀的心情依然十分激动。花费了这么多的金钱,动用了众多人力不眠不休地努力工作所得来的成果,难道只因信长的一声怒喝,就必须一笔勾消了吗? 难道事情真如并河扫部所言,自始就是信长设下的陷阱吗?果真如此,那么他所有的努力,不就毫无意义了吗?难道只因信长两手一拱,他就得和佐久间信盛、林佐渡一样,遭到被流放的命运吗? (无论如何,一定要先求得大人的原谅才行……)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一旦下定决定以后,尽管心中仍感不安,但是光秀却不断地提醒自己必须忍受所有加诸身上的难堪。 他的脸色异常苍白,全身颤抖不已……他慢慢地来到天守阁门前,随即翻身下马,准备登城。这时,门内突然传来森兰丸吩咐小侍卫的声音:“如果是日向先生的话,那么就请他马上进来……” 很意外地,兰丸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平静。 “目前神户信孝少主及丹羽先生正在城内召开军事会议,请你稍待一会儿。” “甚么?大人正和五郎左开军事会议?” “是啊!由于丹羽先生和少主信孝很快就要出兵讨伐四国,当然必须事先拟定计划……” 光秀侧耳倾听着。 他发觉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埋头进行接待家康的准备工作,以致忽略了中国与四国的战况。但是,说也奇怪,方才那么生气的信长,此刻怎能若无其事地召开军事会议呢?这到底意味着甚么? “阿兰先生,大人还在生气吗?” 兰丸笑着摇摇头,说:“大人的脾气一向是雷声大、雨点小,当雷声过去之后,也就没事了。” “那么……他……刚才为甚么发那么大的火呢?” “你放心吧!一出了山门,他就若无其事地告诉我,马上就要派兵到四国去,以便牵制毛利势,并命我马上把丹羽先生找来。由于大人必..须亲自主持出兵前的军事会议,只好请日向先生在此稍待一会儿吧!” 此时的光秀,心中依然充满了疑虑及臆测。虽然兰丸一语道尽了信长的个性,但是光秀却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既没有能力、也没有精神去分析、了解。 (一出山门,马上就把三男信孝及丹羽五郎左召来……) 光秀的心思又开始误入歧途了。 或许他是因为生气明智家的人,所以才召集军队对付我们的吧?光秀这么怀疑着。 经过大约半刻钟,军事会议便结束了。兰丸再度在门前出现,示意光秀跟他来到信长位于三楼的房间。这时,信长的表情已经不再像原先那么生气。 光秀定睛一看,信孝和五郎左也在座上。 “光秀,你到这里来。” “是……遵命!” “怎么样?你明白刚才我为甚么骂你了吗?” 光秀的全身不住地颤抖着。虽然信长的态度已经改变,但是他依然感到非常不安。 在众人环视之下,不知道他又要给自己多大的羞辱……不!不论他如何羞辱,都必须咬紧牙关忍耐,绝对不能被他激怒。主意既定,光秀故意微笑着说:“关于这件事嘛!很抱歉……” 光秀郑重地拱手陪礼:“光秀生来不敏,实在不了解大人生气的原因,希望大人能据实相告。” “甚么?你不知道?!” “是……是的。我遵照大人的指示,在你所限定的时间之内,竭心尽力做好一切款待贵宾的准备工作……” “嗯!”信长低吟道:“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我为甚么骂你喽?” “是……是的。” “你经常告诉我,勤皇是第一要务,记得吗?” 光秀愈加谨慎地回答道:“是的,我的确曾经这么说过……” “既然如此,你怎么会不明白我生气的原因呢?” “很抱歉……我生来不敏!” “闭嘴!” 光秀的回答,再度引发信长的怒气。 “算了,像你这样漫不经心,如何能担当接待家康的任务呢?这对织田家而言,将是极不名誉的事情。好吧,五郎左!” “在!” “从现在开始,就由你取代光秀,负责接待家康的任务吧!至于光秀嘛,暂时先回到坂本城去,让兵马好好休息一阵子。” “很抱歉……” “你还有甚么话要说?” “直到今天为止,我一直带着家臣们不眠不休地工作,如今你突然决定由其他人代理我的任务,叫我如何对他们说明呢?无论如何大人总该给我一个理由,好让我对他们有所交代吧?因此,请大人坦白地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甚么……” 信长怒不可遏地吼道:“看来你这光头真是鬼迷心窍了……刚才你是怎么说的?竭心尽力做好一切待客的准备,是吗?” “是啊!我和家臣们无不倾99lib.尽全部心力……” “但是你的作法根本不对。你所摆设的器物太过珍贵,更不应该的是,你居然在印花上刻上金纹。” “这个,难道大人嫌它太小了吗?” 光秀的话刚说完,信长的怒气随即爆发。 “阿兰,替我好好打这已经迷失心智的光头几下,如果你不打,那么我就斩了他。” 眼见信长的脸色大变,兰丸只好回答:“是!”并且走近光秀。 (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势必无法平息大人的怒气……) 兰丸实在不明白,为甚么今天光秀的脑子似乎一点也不灵光呢?事实上>,连兰丸都了解信长生气的原因…… “日向先生,失礼了。” 兰丸捋起衣袖,拿下光秀头上的乌帽,然后用扇子猛力敲打着他的头部。当姿势如女子般优雅,力气却其大无比的兰丸挥扇朝额头打去时,光秀的额上立即现出一片血潮。兰丸不断地自语着:我也是不得已的啊! “啊!”低着头俯伏在地的光秀顿时恍然大悟,早先兰丸说信长正召开军事会议,原来都是骗人的;其实他们是为了摘下自己的乌帽,而在此商量着。 光秀大声叫道:“你到底有何不满,为甚么不跟我说清楚呢?……” “你还说!” “是啊!我说我不知道,这也错了吗?这有甚么可耻的呢?到底有甚么理由,为甚么不能说……” 信长呆然望着他。 “阿兰,你明白我为甚么生气吗?” “我明白!” “那么就由你来告诉他吧!赶快把这家伙带出去,别再让我看见他。” 兰丸当机立断,很快地站起身来,准备带光秀出去。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个小动作都可能使信长更加生气;如此一来,谁也不敢保证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日向先生,第一等款待和勤王第一是截然不同的,难道你想不通大人的心情吗?” “甚么?你是说我做得太过分了……” “是啊!你所收集的器物都是最好的,而且印花还刻上桐金纹;德川先生只是我们的客人,需要用这么好的东西吗?依照你的作法,那么当我们的客人是天子或敕使时,该如何招待他们呢?所谓的好好招待,也应该有所区别啊!日向先生……再说,我们只是想让德川先生了解织田家的威望罢了,何需使用和天子金印一样的花纹呢?你说,这是不是你的疏忽……大人就是为此而骂你的呀!现在你先退下去,自己好好想一想……” 光秀似乎还想说些甚么。 然而,兰丸不待他开口,便大声说道:“大人已经决定了,日向先生,你站起来。” 光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如果是以往那个冷静、理智的光秀,就会因兰丸的一席话,了解今天的这一切都是由于自己太过大意的结果。 即使想让家康感到受宠若惊,也该有个限度。正如兰丸所言,如果对家康就使用最上等的器物,那么当天子莅临时,又该怎么办呢? 事实上,信长也不希望由于光秀的作法,致使家康误以为自己有意向他夸耀。 因为这么一来,很可能家康会认为信长口中的勤皇,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绝对不能发生这种事情!) 正因为信长这么想,所以立即离开新馆回到城内。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光秀居然不能察觉自己的心事,这使得信长再也无法轻易原谅他…… 光秀在兰丸的催促下离开了房内,由于情绪过于激动,以致在步下阶梯时,一时不察而踏空,失足从阶梯上面滚了下来。 哒哒哒……的声音传遍四处,使得负责守卫的士兵们吓了一跳。 “啊?你没事吧?日向先生。” 送他出来的兰丸,急忙赶到光秀的身边,伸手扶他起来。光秀却挥开他伸过来的手。 看来他的腰及脚踝都受了伤,而且显得很痛的样子。 “日向先生,大人的心意……” 兰丸再也说不下去了。 这时候的光秀,早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这和以往的光秀是多么不同啊!此时的他,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性。 光秀凭着自己的毅力,缓缓地站了起来。然后重新戴好乌帽,一跛一跛地走向自己的马旁,头也不回地奔出了大门。 像这样行为暴乱、毫无理性的光秀,是兰丸从来不曾见过的。 由此可见,他心中是多么愤怒啊!这时,兰丸突然为光秀感 5230." >到可悲,但是除此之外,他也无能为力了。 “哥哥,大人叫你!” 听到弟弟力丸的呼唤,兰丸再度回头望着光秀消失的方向,心中隐约感到有股不安的情绪。 “关于日向先生的事,唉,不提也罢!你说大人找我,是吗?” “是啊!我明白你的想法……这的确是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情。一向聪明过人的日向守先生,居然不能了解大人之所以生气的原因……” 年轻的兰丸还不知道,当一个人的心中充满疑惑时,就会使得他的思虑陷入迷途。这时,只要有一点小间隙,便会导致全盘错误的判断。 然而此刻在他的心中,却只有漠然及不安的感觉。 在力丸的催促下,他再度回到信长的房间,其间好几次侧着头思考着:“这次大人似乎真的生气了……” 果真如此,那么光秀会不会像佐久间信盛和林佐渡一样,遭到流放的命运呢?…… (如果光秀和松永久秀、荒木村重等人一样,公然举旗反叛,那么结果又会怎样呢?……) 背后的顾虑 森兰早在还是个小侍卫时,就已经是拥有美浓岩村及五万石的大名了。 年仅十八岁的他,虽然外表有如女子般的纤弱,但是胆量和才气却出类拔萃。为了报答其父三左卫门终其一生为自己鞠躬尽瘁的忠诚,信长特地把他带在身边,当自己孩子般地教养他。 兰丸一进客厅,不待信长开口,便抢先说话了:“大人,兰丸有件事请大人答应。” “甚么事?你说吧!” “请你不要更换接待德川先生的人选,还是由日向守来做吧!” “阿兰,为甚么你要帮光秀说话呢?”信长状至愉快地笑着:“刚才五郎左也提出和你一样的问题哩!他说,如今家康都已经由冈崎出发,我们才临时更换接待的人选,一定会使客人感到疑惑的。” “是啊!所以,请你答应我的请求吧!” “慢着,难道你的看法也和五郎左一样?” “不!我的看法和五郎左先生略有不同。” “那好,把你的意见说出来听听,我才好做判断啊!” “日向先生今天这种昏乱的表现,似乎不太寻常。” “嗯,这点我看得出来。据我猜想,很可能是因为他的功名心一向很强,而在中国战场上的筑前又不断地传来捷报……使得他无法以平常心自处。这件事由他最近一直无法理解我所说的话,即可得到最好的明证。” 兰丸侧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既然如此,就应该更小心地对待他呀!” “不,你错了!如果不给他当头棒喝,他的迷惑永远无法解开;如此一来,他还能有甚么用呢?不过,这次所发生的事情,势必会让家康笑话的。一旦光秀闹了笑话,不就是我信长的耻辱吗?……所以我想换个人,或许能够平息这件事情。” “但是我兰丸却不这么想!” “噢,是吗?那么,兰丸,说说你的高见吧!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想的。” “我认为既然已经决定派丹羽先生担任征伐四国的军监,就不宜阵前换将,派他代替日向守先生的工作。否则,日向守心中的迷惑只会愈来愈深,这样是成不了事的。” “原来如此!你认为一旦让他心怀怨恨上了战场,是无法立功的?” “是啊!而且此时此刻,还有另外一件事会更加深他的疑惑……” “还有另外一件事会更加深他的疑惑?” “是的。丹羽对于这场仗都已做好准备,而日向先生也尽心尽力在筹划接待客人的工作。如今在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就绪时,大人却解除了他的工作,而由丹羽先生负责……这件事将使得不满的情绪在其家中不断扩大。这不仅对丹羽先生有不良影响,就连开赴战场的日向先生,也无法专心打仗啊!这么一来,势必会严重打击信孝先生所率军队的士气,结果岂不是会使对付四国的威力大打折扣吗?这才是最重要的大事,因此希望大人能答应……” 听到这里,信长连连摇手道:“我明白、我明白,那么就照五郎左先生的建议吧!兰丸,你去告诉光秀,今天的事我已经原谅他了。好,就由你和青山与总担任使者,告诉他,我已经改变主意,仍然由他担任接待家康的工作……让他静下心来,尽全力完成这项任务吧!” “是,谢谢大人!” 兰丸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出门外去找青山与总。这时,信长微眯起双眼,再次对着五郎左笑道:“怎么样?五郎左!三左的几个孩子当中,就属兰丸最聪明了。” “是啊!他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下子我们也可以松口气了。” “但是,这个光头的冥顽不化可真教人困扰啊!” “说得也是!” “阿兰因为看到惟任日向守哭泣的模样,所以心中一直感到非常不安……阿兰认为从光秀那么激烈的行动及一直未能.理解我用心的表现看来,他很可能会谋叛……阿兰一定是这么认为!唉,连阿兰都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可见光头真的老了。” 五郎左不胜讶异地点点头。事实上,他的心中也有这种 611f." >感觉,所以才不想夺去光秀的工作啊! 虽然五郎左没有明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所幸信长和兰丸都能及时察觉。 “你放心好了,我有办法敲醒光头的迷惑。毕竟,光头是个怎样的人,我可清楚得很。只是,家康绝对远在光秀之上,所以你们千万不能轻忽他,知道吗?” “我明白!” “哈哈哈……唉!让光头这么一气,我的肩膀都僵硬了。力丸,来帮我捶捶肩吧!” “是!” 力丸很快绕到信长背后,伸手按摩着信长的肩膀。这时,信长舒适地伸了伸懒腰,无限满足地笑了起来。 被追逐的妄想 和安土城的笑声相比,明智的房间却因为白天所发生的事而显得气氛凝重。 自大宝院被召回的重臣们,全都聚集在光秀的房内,正交头接耳地讨论着。 除了女婿明智左马介秀满之外,还有同次右卫门、同左卫门、同十郎左卫门、妻木主计头、藤田传五郎、四王天但马守、并河扫部助等人……每个人的脸色都非常苍白。 “看来这都是丹羽五郎左卫门的阴谋。他故意设下一石二鸟之计,好取得殿下你接待家康的工作。如此一来,既不需要支付大宝院准备工作的费用,又可以获得远征四国的补助军费……” 说这话的,正是明智次右卫门。 “不,我认为不只是丹羽一个人的阴谋。”妻木突然插口说道。 “那么,还有谁在背后帮腔呢?” “据我猜测,兰丸一定脱不了干系。” “兰丸……你是说他想要得到坂本城?” “是啊!兰丸的父亲三左卫门在坂本城战死,因此他一定很想得到此地。据说他自恃是右府先生的宠臣,所以曾经不只一次向大人进言,希望大人把坂本城给他。” “噢,我也听说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大人又是怎么回答的呢?” “大人要他再等三年……如今已经过了两年。” “那么,只剩下一年喽?” 众人面面相觑。 “看样子,他们根本就是存心要灭明智家嘛!所谓把坂本城给兰丸……难道就是指这件事吗?” “要不然他今天也不会如此为难我们啊!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同时,一直闭着眼倾听的光秀,突然大喝一声:“安静!”制止在座的每一个人。 “有人来了!” “嗯,有脚步声往这边来了。” 所有的人全都安静地等待着。 “父亲大人,城内有使者来了。” 大声喊着走进来的,正是原本驻守在丹羽的龟山城,这一次特地来此帮助父亲的光秀长男光庆。已经十四岁的光庆,原本希望能够留到家康抵达之后,自己好趁机到城内一睹信长的风采,因此一直藉故拖延,迟迟不肯返回龟山城。在他那年少的心里,有着多少的期待呀! “甚么?城内派使者来了?” 光秀的表情瞬间变得异常僵硬。 “是的,青山与总先生急匆匆地赶来,全身都是汗哩!” “青山来了……那么,你有没有请他到客厅去坐呢?” “有啊!不过我看他一脸急促的样子,所以特地赶来告诉你。” 看着光庆离去之后,光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真是个无知的孩子……” “使者到底来干甚么呢?你的任务都已经被撤换,又被命令带着兵马回到坂本城去休息,难道大人还有其他的指示吗?” 秀满不安地看着光秀,逼得光秀也忍不住垂头丧气。 “看来绝对不会有甚么好事!你们说,如果他要我切腹自杀,我该怎么办呢?” “切腹?”妻木主计头失声叫道,随即以手掩住嘴巴,示意大家小声一点。 “我们决心追随殿下的指示。” “是的,即使粉身碎骨,我们也要跟着你。而且,据我看来,事情的确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我们不如斩了来使,然后退守到坂本城去,誓死与之一战。如果坂本城不利作战,那么我们就在中途集合坂本城的兵力,先退回龟山城,往后的事再做打算。” “不,这不是好方法。依我看,我们不如冲到安土的街上放火,一举攻占安土城,杀了信长等人。更何况,我们在此也比较容易召集人手啊!” “殿下!不论你作何选择,都毋须感到内疚。毕竟,是他先不义,而不是你不忠啊!你已经受了这么多的屈辱,我们绝对不能再任人宰割,乖乖切腹自杀!” “大家先不要激动!” 光秀突然出声制止他们再说下去。原先他只是因为青山与总的出现,顺口说出“切腹”,想不到居然引起众人的联想力,而忽略了查清楚事情的真相。这到底是因为他的头脑过于昏乱,或者是重臣们的联想力太过丰富了呢? “要我们不要激动?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 “你们先等一下……” 光秀舔舔他那干燥的嘴唇,睁大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重臣们说:“我们应该先见过使者再说吧?如果对方要我切腹……那么我就以叱骂使者为暗号,任由你们杀了与总,好吗?我说你们,并不是想拖大家下水,但是各位必须了解一件事实,一旦杀了使者,就表示我们有谋叛之心,因此得要小心行事。我想,不如让人从表面看来,以为是我和青山与总发生私斗。” “那么,杀了他之后,我们该怎么做呢?” “一杀了他,我们就立即退兵回到坂本,假装遵从大人的旨意,在坂本休兵。这时,当使者被杀的消息传到城内时,我们早已整军朝安土进兵了。” “的确是条好计,就这么办吧!” 四王天但马说道:“我们先在坂本集合兵力,再看看对方有何反应……却假装是遵照大人的命令,在此聚集兵力……嗯,这个方法真是妙啊!” “那么,我这就去会见使者。” “凡事多加小心啊,大人!” 拨云见日 一旦人与人的心意无法相通,便有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结果往往十分悲惨。 坐在客厅里,正为这个家带来“好消息”的青山与总,以愉快的神情和光秀的长男光庆交谈。眼见父亲两眼布满血丝地由安土回来,光庆的心中有着太多的疑问,这时正好趁机解开谜底—— “德川先生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啊?听说他的脸长得十分可怕,是真的吗?” 年纪尚小的光庆和一般少年一样,有强烈的好奇心,他满怀期待地向与总问道。 “光庆先生,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 “有甚么不对吗?大家都说三河武士的总大将……他自己也是个三河武士,是个很严厉的人啊!” “哈哈……这和事实可差得太远了。德川先生是个很好的人,不过也对,如果以图画来描绘他的长相,那么他的脸就和大晴天一样。” “噢,大晴天的脸?这么说来,他的脸上一直都保持着笑容喽?” “是啊!事实上,即使是最刚勇的武士,也会有像婴儿般温和的一面哩!” “说得也是!” “你看,我们城里的阿兰先生,虽然长得十分英俊,但是力气却强大无比,一个人抵得过十个人哩!光庆先生,你不也是藏书网一样吗?虽然外表看起来很柔弱,但是能力及器量不都在众人之上吗?所以你一定要更努力呀!” 受到赞美的光庆,高兴得涨99lib?红了双颊:“我哪里成呢?我的身体不好,经常生病,父亲大人老笑我是病猫哩!” 就在两人谈得不亦乐乎时—— “主君日向守来了。” 跟在通报的侍卫身后的,正是光秀。 乍看到光秀的瞬间,青山与总不觉微微一怔。光秀的表情及眼神当中,都流露出不寻常的讯息,这使得他十分不安。想到这里,与总感到胸口有股刺痛的感觉。 “日向先生,听说你今天又被大人骂了?”一待光庆和小侍卫离去之后,青山与总随即皱起了眉头,关切地说道:“不过大人的脾气就是这样,雷声大雨点小,发过就没事了。这一次,大人是特地派我当使者来此的。” 为了让对方安心,与总故意以轻松的语气说道。然而,坐在对面的光秀脸上并没有半丝笑容,双手也僵硬地放在膝上,神情显得相当紧张。 “你说雷声大雨点小,所有的事都过去了,请问是甚么意思呢?” “噢,我是指接待家康的工作。” “接待家康的工作又怎么啦?” “丹羽五郎左卫门和森兰丸合力为你求情,如今大人已经不再生气了……如今,任务对掉的决定已经取消,家康先生仍然由你负责接待。他们两人告诉大人,一旦这件事传入家康先生的耳中,恐怕会贻笑大方,所以希望大人收回成命。同时,也请你不计前嫌,继续为右府先生效力。” “与总先生!” “甚么事?” “这就是你此行的目的?” “是的,所以我才在这里等你啊!难道你认为还有其他的事,使我不得不火速赶到此地传达指令吗?……” 这时,连与总也不禁连连摇头。 他突然想起光秀那十分注重礼仪的脾气。 (说得也是,即使是至亲,也一样得尽君臣之礼啊!) “唉呀,你看!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竟然还如此失礼。” 他坐正了身子。 “我来传达上意!”与总高声说道。 “是,恭聆上命。” “惟任日向守光秀听命:虽然今天遭撤除接待德川殿下一职,缘于丹羽五郎左卫门及森兰丸两人苦苦求情,因此大人决心原谅尔所犯过错,恢复原来工作,望尔秉持以往忠诚,全力做好接待工作。” “甚么?是五郎左和兰丸为我……” “是的,这是他们两人的好意。如今大人既然已经原谅了,希望你能把握机会,好好表现一番。” 一瞬之间,光秀无法置信地猛眨着眼睛。 原本以为使者是要来命自己切腹自杀,没想到却是要自己“忘记今天所发生的事情”,这实在太令人意外了。 这时,拿着刀等在外面的重臣们,也茫然地愣在当场。 “你愿意接受吗?”这时,与总以使者的身分问道。 光秀突然两手俯伏在地。虽然他内心的疑惑并未因此消除,但是既然大人已经表示原谅之意,自然他也没有拒不接受的道理。这时,他实在不敢想像,如果他们照原先决定的计划去做,将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是的bbr>藏书网,就照大人的吩咐……我一定遵办!” 青山与总似乎松了一口气:“日向先生,恭喜你呀!” “……” “虽然大人有时会大声地斥骂你,但这也是因为他一直很看重你的缘故……这一次他之所以这么严厉地斥责你,是因为他担 5fc3." >心你会因而被德川先生看轻啊!你必须体谅他的心情。”? “这……这……这话是谁说的?” “是森兰丸先生!” “甚么?是阿兰……”说到这里,光秀的声音突然模糊了。 “是的,阿兰先生正是这么说的。”青山与总说:“德川先生是公认的智慧型人物,再加上大人不希望他怀疑自己的勤皇之志,所以才会引起这么大的怒气,这也就是引起今天这场骚动的原因哪!” “我明白了,御前先生。” 青山与总觉得他似乎仍然不服,但是此时此刻, 4ed6." >他也不好再说甚么了。 (原本还以为告诉他这个消息,他一定会欣喜若狂……) 看来这次事件给光秀的打击确实很大,不过看对方的样子,似乎并不想听他多作解释,因此他只好告辞了。 光秀神情肃穆地送他来到大玄关,但是并未开口说话。 (故意对我示好的五郎左和兰丸……到底又在打甚么主意呢?) 如今的光秀,只是一步步陷入疑惑当中,再也不可能恢复冷静的思考了。 与总离去之后,重臣们立即聚集在光秀的房间里等着他。 “殿下,恭喜你啊!” “真是太好了!” 他们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毕竟,原本他们都以为将被下令切腹自杀,因而全都陷入绝望的深渊当中,想不到结局竟然如此美好…… 家康到临 德川家康一行,照原订计划于十三日由冈崎出发,十四日当天进入近江的番场,在该地停留了一夜。 在此地,丹羽五郎左卫门长秀特地建造了一座临时行馆,以便迎接家康。 这时候的家康正值壮年,年仅四十一岁;而信长则大他八岁,时年四十九岁。 这次的旅行,乃是以答谢信长赠予骏河一国为名义,顺道访问安土。所有武田家投降的家臣中,只有原领有安堵之地的穴山梅雪入道获准与他同行。 与家康同来的家臣,包括酒井左卫门尉忠次、石川伯耆守数正、鸟居彦右卫门元忠、本多平八郎忠胜、榊原小平太康 653f." >政,此外还有由信长具名邀请的重臣天野康景、高力清长、大久保忠佐、同忠隣、石川康通、阿部善九郎、本多百助、菅原定藏、渡边半藏、牧野康成、服部半藏、长坂血鑓九郎及配属于大名格旗下二十八名小侍卫组的鸟居松丸、井伊万千代,之下并有十二名侍者,随时照料一切事务。 这次的旅行,不仅是为了庆祝武田家的灭亡,家康所以率领这么庞大的团体前去访问安土,即象征德川家终于苦尽甘来,有了扬眉吐气的一天。 以六岁稚龄成为尾张人质的孤儿家康,如今已经拥有远在今川义元之上的大名身分;而这一切都得力于童年玩伴信长的鼎力相助,所以他一口答应信长的邀请。 信长为了尽地主之谊,确实花了一番心血。为了迎接家康一行,他特地派遣高野藤藏、长坂助十郎、山口太郎兵卫等三人为奉行,负责修复家康等人必经的道路。 在番场的那一夜,家康一行即受到了热情的招待。 家康一迁入刚造好的临时行馆,立即有小侍卫送上美酒佳肴,并有曼妙的歌舞助兴。甚至丹羽家的老臣们,也一一来到馆内,殷切地表达欢迎之意。 不过,德川家的小侍卫们并未听见歌声。 “——记住,如果德川家的任何一个人在这次旅程中,做了有失身分的事,那么不仅个人名誉受损,就连德川家也会遭到不好的批评,到时可就后悔莫及了。” 临行之前,家康这么谆谆训诲着他们。 翌日,十五日当天—— 按照预定的时刻,家康一行人在早上九点从番场出发,当他们抵达安土的大宝院时,已是当天下午三点。担任总接待官的光秀,压抑了胸中不快的情感,亲自来到前门迎接家康。 毕竟,不论他和信长有何过节,对家康却是一直都抱持好感。不,不仅如此,光秀甚至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和这位控制东海的三河武士统领家康,成为肝胆相照的好友。 然而,当光秀看到从轿内出来的家康时,忍不住大吃一惊。 在战场上所见到的家康,总是穿着非常气派的铠甲,流露出一股威风凛凛的气势。然而,今天他所穿着的衣服,居然和平民没有两样;但是出门迎接他的自己,却穿着闪闪发光和唐织锦衣;两者相比,简直有如天壤之别。而且,他的眼神甚至还四处张望,连个小城主的样子都没有,十足像个乡巴佬。 话又说回来,此地的一切装饰,也和光秀原先的想像有很大的不同。 德..川家所带的行李,全都放在马背上;此外,小侍卫们的装束、日常用品及容器也都比平常更胜一筹。虽然东海之地并不富裕,家康却一直认为他们的用度已经超越了节俭的分际,不过,如今和织田家比起来,他不得不承认德川家的确太过寒酸了。 光秀不自觉地吞了口气。 原来如此!对家康这一行人而言,大宝院实在太过豪华、奢侈了……话虽如此,他之所以如此大事铺张,也是为了让家康有被重视的感觉,这是他的一番好意啊! 不过,直到目前为止,光秀依然坚信,自己的这一番好意,一定会让家康留下良好的印象。 “欢迎来到敝城,惟任日向守光秀在此恭候大驾。” 令光秀意外的是,家康竟然态度恭谨地朝他行了个礼:“由于我们到此叨扰,增添你许多麻烦,真是教我过意不去。家康本性不敏,希望你代我向大人转达感激之意……” 接着,一行人便在光秀的引导下,进入那座曾经引起轩然大波的御殿。家康惊99lib?讶地抚摸着柱子,又抬头望着天花板上的图案,口中不住地发出赞叹声。看样子,殿内的豪华建筑,应该不致引起一向朴素的家康任何不快吧? 当家康看到那枚引发信长怒气的金纹印花时,脸上有着深受感动的表情。 “日向守先生,这对我未免太过奢侈了。从这里的一切看来,可见你一定费了不少心血。” 这时,光秀突然觉得全身颤抖。对于自己的辛劳,信长只是叱骂,而家康却了解“你一定费了不少心血”……这句话一出,使光秀感到有股暖流流过心头,这种感觉是多么不同啊! “你的赞美,令我日向守如遇知己,我真的非常高兴听到这句话。” “哪里,我知道你一定是费了很大的劲。毕竟,要完成这么伟大的工事,并不容易啊!在我的领地之内,手艺如此精巧的工匠,几乎绝无仅有。到底不愧是赫赫有名的右府先生,光是在他的城下,就有这么多杰出的人才。” “你对这里还满意吧?如果是,那正是我所衷心期盼的。” “不,这里太豪华、太奢侈了!置身其中,往往会教人忘了自己是谁哩!难道你不觉得我的样子很奇怪吗?噢,对了!我还没有前去拜见右府先生哩!” 光秀松了一口气。 于是,光秀便带着家康及梅雪入道来到客殿,先命人送上茶点,然后带着酒井忠次以下的重臣们,拿着礼物来到本堂,分列成两行。 “贡礼全部在此,请你检查一下。” 忠次所说的话,又使光秀吓了一跳。 以家康的身分和他们的行列看来,他们能送给信长甚么好礼物呢?只怕又要让人捧腹大笑了。当这些粗糙的贡礼呈现在信长面前时,如果他只是笑笑不予置评,结果倒也还好;但是万一又惹得信长发火,他一定又要破口骂人了。 “——你看,这不就证明家康根本瞧不起我吗?这下子你明白了吧?” 万一他又大声骂人,到时该怎么办呢? “日向守先生,这是我带来的礼物,略表心意。请你代为收下,替我转交给大人……” “遵命!” 光秀跟在家康身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了本堂。..没想到一看之下,他不禁睁大了双眼。 光秀的顾虑根本都是多余的。原来马背上的行李,全都是进贡用的礼物,此刻正堆积成小山般地放在本堂之上。 石川数正带着两名手下等在那里,正逐一核对目录上的物项。 “黄金三千两、马铠三百足、生漆两百樽、棉千束……” 光秀茫然地听着。 马铠三百足!这倒是出人意料的好礼物,还有黄金三千两、生漆二百樽…… 从他和侍卫们朴素的装扮看来,谁也想不到他居然如此大手笔,送信长这么贵重的礼物…… 事实上,他所送礼物的价值,远超过这次为了接待他所花费的费用。 (家康到底在想些甚么呢?……) 光秀突然觉得背脊透出一股寒意。 “这是我一点小小的心意,请你们笑纳……” 家康毫不在意地说道,然后又转身进入本堂,四处观望着,似乎很好奇的样子…… 使者 当光秀在大宝院接受家康的赠礼时,安土城中也来了一位由备中战阵的秀吉所派来的急使。 信长苦笑着让侍卫带领使者来到房内,然而却不肯安心听对方所说的话。使者告诉他,由于备中高松城的城主清水长佐卫门宗治誓死守城,坚决表示不肯投降,因此一旦毛利势的大军趁机攻了过来,单凭秀吉个人的武力,是绝对抵挡不住的。言下之意,也就是催促信长必须尽快亲自带兵前去救援。 当然信长也了解这一点。因此他早就派三男信孝和丹羽五郎左卫门率兵攻打四国,以便牵制毛利势的攻势。对他而言,这些措施已经足够了。 “到底是甚么事啊?又是要我赶快出兵,对不对?” 他故意装出不高兴的表情向使者增田右卫门问道。这时,增田以僵硬的表情回答道:“ 662f." >是的,无论如何请大人务必尽早出兵。”.. 信长半开玩笑、半揶揄地说:“怎么又是同样的话呢?你回去告诉筑前,清水宗治虽是一个十分顽固的武者,但只要略施小计,最后一定会投降的。他不是曾经夸下这种豪语吗?难道他已经忘了?” “是的,他是说过,但是由于我们用的时间太长了……” “时间会用得很长,是我们一开始就有的认识啊!何况,我不是告诉过他,对付高松城要用水攻吗?” “没错!我方利用地形之便,围守在足守川及高野川上,使高松城孤立在水中,无法获得粮食供应。然而,尽管如此,宗治却依然不肯屈服哩!” “哈哈哈……原来 4ed6." >他还不肯投降啊!你回去告诉筑前,我信长绝对不会抢了家臣的功劳,要他好好去做吧!现在我正为了庆祝征伐武田的胜利而举行庆功宴,而且还要接待家康,因此对于他的要求,至少也要等这些事结束之后再说吧!” 这时,右卫门一副非常严肃的表情,膝盖也微微向前屈伸,看来似乎不太寻常。 “大人,如果你等这里的事结束后再去,那么一切就都太迟了。” “太迟?难道战事起了变化吗?” “是的,毛利势援助宗治的援军,比我们预计的时间更早到达了。” “甚么?毛利势已经发兵了?这是真的吗?” “是的。就是因为知悉这个消息,所以高松城的宗治才会坚持继续抵抗啊!依照目前的情势看来,就算我们攻下了高松城,接着也必须要对抗毛利势的大军啊!一旦我军被毛利势围困在高松城里,可就很难解围了。..如此一来,我们今天的包围战不就毫无成果了吗?” “嗯,领军的毛利大将是谁?” “毛利大军由当家主毛利辉元带领,成员包括一族的吉川元春、小早川隆景等三位大将,总兵力约在三万左右。一旦有三万名新敌加入这场战争,那么我方可就毫无胜算了呀!因此,请大人务必立刻亲..自出马,否则毛利势……”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即使像筑前这样的大将,也会害怕的。想不到,毛.99lib.利、吉川、小早川居然一次全出来了……” 原来信长以为他们不会出兵,因而才决定朝四国方面进攻。万万没想到敌人竟然抢先一步,从四国攻了过来。这么一来,原先的作战计划势必得全盘更改。 “那么,事情必须从长计议……” 就在这时,兰丸进来了:“明智日向守先生带着德川家的礼物前来拜谒,请大人点收。”他恭谨地说。 “好,那么我就先听听光秀的报告吧!如今客人都已经到了,当然得列为第一优先,否则岂不是太失礼了?这样好了,兰丸!你先带筑前的使者到别的房间去,招呼他吃晚饭;至于其他细节,稍后我再和他详谈。” “遵命!那么使者先生,请跟我往这边走。” 兰丸出去之前,信长严厉地对他说:“记住,筑前使者所说的事,绝对不可外泄。” “遵命!” “嗯,原来毛利一族已经朝备中出兵了……” 当两人出去后,信长还不断地低声喃喃自语。 退还千两 “光秀,对于我们的招待……怎么样?滨松的亲戚还满意吧?” “是的,他很满意。家康先生告诉我,为了答谢你把骏河一国赐给他,因此特地前来安土当面致谢。然而,沿途所受到的礼遇……使他感到十分惶恐。” “好,这样就好……事实上,原本我打算今晚就去看他,然而由于临时有急事,因此不克前往。不过,我预计那件急..事大概明天就可解决,所以无论如何请你务必尽心地招待他们。” “遵命!”光秀颔首为礼,然后把家康所进献礼物的名单拿给信长过目。 “这是德川先生所献的礼物。他说,这点土产表示他的一点心意,并要我代他向你问候。对了,这些东西都已经送到城里来了。” “好吧,这……”信长很干脆地点点头,然后将礼单递给站在一.旁的武井夕庵,对他说:“念给我听听,由此就可以了解家康的心意了。” “遵命!” 于是夕庵拿起礼单,依照上面所列的项目逐一念完。 “甚么?马铠三百足、生漆……除此之外,还有三千两黄金?” “是的。” 对于家康所送的这些礼物,信长似乎也感到非常意外,以致说话的语调和以往完全不同。 光秀总算松了一口气,因为礼物愈多,即表示愈看重对方、愈有意取悦对方。 然而,信长却侧着头陷入了思考当中。 “光秀!” “啊……是!” “你认为如何?以家康的能力而言,这次所送的礼物未免太贵重了吧?难道你不认为吗?” “噢,这么说来,大人的意思是?” “不,或许是我多虑了。不过,问题就在那马铠上,光秀,你带我去看看那些马铠。” 信长霍地站了起来。虽然光秀并不了解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也很快地跟着站起身来。 问题就在那些马铠……这意味着甚么呢?信长看起来似乎有点生气,难道礼物给多了, 4e5f." >也要遭到他的非难吗?到现在为止,就光秀和家康的接触当中,家康一直表现得温和有礼,使得他更加无法忍受信长的脾气。 光秀手持烛台,带着信长来到放置贡礼的地窖里。 “家康先生所送的三百足马铠都在这里。”他指着堆积如山的箱子说。这时,信长慢慢地接近木箱,随手找开一个木箱盖子,毫不客气地拉出里面的东西。 “站过来点,把灯拿高。” 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道,然后很仔细地观察里面的弓、装饰品及带子,丝毫不曾遗漏。然而,信长的这种行为,却令光秀觉得十分可耻。堂堂的右大臣,竟然还特地跑到地窖来观察他人所送的礼物,似乎要判定其价值似的;这事一旦传扬出去,岂不教人笑掉大牙吗? “嗯,这些东西的确都是上品。你看,这金具的做工极细,材料的缝合也相当仔细,绝非滨松或冈崎所能做得出来的东西。我猜,他一定是派人到堺港去,调来上好的马铠送我,对不对?” “是啊!” “光秀!” “在!” “你要牢记在心啊!接受他人赠礼时,虽然赠主并未要求回报,但是对方的诚意却包含其中,随着礼物而送了出去;这种礼物,才是最珍贵的。更何况,只需由对方所送的礼物,就可了解送礼者的个性,你懂吗?嗯,不愧是德川家的传人,果然十分细心。” 另一方面,信长对于光秀一直未能恢复昔日风采的表现,也显得忧心忡忡。 “怎么样?把这些东西放在马背上使用,可是一点也不会令人觉得有失面子啊!而且,又很符合实用性,这一点他倒是想得很周到。平常,节俭固然是种美德,但是一旦碰上必要的情形,就不能吝惜金钱。到底不愧是家康,心思果然超人一等,你可不要输给他呀!” “是,我一定牢记在心。” “对了,光秀!我看不如这样吧!你瞧,光是这些马铠,必然就耗费了不少金子,但是我却只给了他骏河一国而已,而且家康都还不曾由当地受到半文钱哩!这一次的旅行,势必耗费大笔金钱,沿途又要到京师、大坂、堺港等地参观;即使就这么回去,沿途也需要一笔旅费啊!所以我决定,在他所送的三千两黄金当中只收两千两,其余的一千两就由你退还给他,作为到京师、堺港等处的旅费吧!请你把我的意思转告他,毕竟彼此都是外家,既然他如此诚心待我,当然我也必须有所回报才对!好了,还有人在等我,今、明两天就由你接待他吧!……” 说完,信长便离开了仓库。 光秀愣愣地拿着烛台站在原地,脸上毫无血色。 (这是另一个难题?……) 光秀突然发觉,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信长话中的涵义,这使得他感到相当困惑。 (信长为甚么收了礼物,却要把金子退回去呢?……) 对光秀而言,以一个五十万石的太守身分,又是年龄超过信长的织田家重臣,怎么能像个孩子一样,因主人的命令而把已经收受的黄金,又退还给家康呢?当然,家康是不可能接受的。然而,信长却只是轻轻松松地撂下一句话就走了,难道这又是他故意设下的陷阱……想到这里,光秀的全身忍不住颤抖着。 (难道信长又故意要我感到困扰吗?或许他并无此意,但是相反地,或许他认为家康所送的礼物太多……这也意味着他必须加强本身的威望,或许这才是他的本意吧?所以他故意把礼物退还给家康。不过,问题是,办这件事的人是光秀;如此一来,颜面尽失的人也是光秀……) “日向守先生,你怎么啦?” 光秀那动也不动的样子,使得身后的守卫诧异地问道。当对方出声时,光秀正想着方才信长所说的话。 “噢,不,没甚么、没甚么!” 光秀慢慢地移动身体,不时安慰自己:不用担心,最后家康一定会收回那一千两黄金的,因为除此之外,他又能怎么办呢? “你们都听到大人的吩咐了,那千两黄金还要退回去,快把它搬出去吧!” “遵命!” 出了城门之后,光秀更觉得心情沉重。 (为甚么我所做的事,都会被挑剔呢?……) 光秀边走边想。对于家康,光秀渐渐觉得招待他是件很吃重的工作。如果照原订计划以京都风俗招待他,是绝对行不通的,因为他只不过是个乡巴佬罢了。总之,以这种人为招待对象,实在令他十分困扰。 由于他是织田家的亲戚而非家臣,因而使得他在乡巴佬的气质当中,仍然保有三河武士颐指气使的霸道;或许正是如此,才使得他成为骏、远、三等三国的太守吧! 当他走进大宝院,来到为家康所设置的客殿时,发现家康已经洗过澡,正略事休息准备吃饭。而他那瘦小的侍卫松丸,则不断地揉捏他那肥厚的肩膀。 “很抱歉,打扰你休息的时间。” “噢,是日向守先生啊?从这里可以望见笼罩在暮色中的安土,气势果然恢宏壮阔,景色更是如画。” 家康边说边整了整衣襟,坐直了身子。他看来和信长一样,凡事大而化之。 “很抱歉,打扰你了,由于大人传下口谕,因此我必须立刻前来告诉德川先生,希望你能原谅。” “没关系!有甚么你就直说好了。” “对于你的礼物,大人十分喜爱,指示我们凡是有用的都可以留下来;不过,对于黄金嘛……” “对于黄金又如何?” “这个……” 说到这里,光秀急得满身大汗,手也不停地擦着布满额上的汗水。对具有京都风精神的光秀而言,退回已经收受的礼物是相当失礼的行为,这使他难以启口,但是却又不得不继续说下去:“这个……有关黄金的事,在三千两当中……你的诚意令人感动,因此大人决定只收两千两,其余的一千两,就作为你们这次的旅费……我是奉旨传达命令,希望你收回一千两。” 家康微微歪斜着头,看来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是似乎相当迷惑地想着这件事。 “你是说大人只要收二千两,其余的一千两则作为我们这趟来此的旅费,是吗?” “是的,他要还给你一千金。” “日向守先生,我知道这是右府先生怕我们为这趟旅行花费过多的美意,但是请你要他放心,平常我们就有周详的计划,以筹措旅费。如今,对中国之99lib?t>战正如火如荼地展开,这是我家康一点心意,希望他无论如何都要收下,请你代我这么告诉大人吧!” 光秀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因为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更何况,根本没有理由退还。但是,如果他就这么回去的话,一定又要遭到信长大声辱骂了。 “但是德川先生,这是大人的意思……” “哈哈……日向守先生,你这么想就错了。” 家康笑道:“所谓大人的意思,是指右府先生的趣意,根本不能代表右府先生的意思。我很明白右府先生的心意,自从攻打甲州以来,金钱上的花费必然十分惊人,因此我相信他的手头并不宽裕。这三千两黄金是我的一点心意,说甚么他都得收下;如果你因为他不收,就说是上意的话,那么就大错特错了。不过,请大人放心吧!我们这党人平常粗衣粗食惯了,因此不必太多费用;反之,只要是有利于国家的事,我们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如今,右府先生正向中国出兵,这一仗可说是统一日本的关键……一旦成功,就能带来万民期盼的和平;所以,在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里,无论如何都要让我略尽棉薄之力,这样不仅能使我高兴,也是我们共同的心愿啊!希望你回去告诉大人,请他务必笑纳。” 听到这里,光秀自觉颜面无光,恨不得有个地洞可钻。虽然家康所说的话很温和,但是却条理整然,根本不容他人拒绝。 这时,光秀连说这是“上意”的勇气也没有了。 “你认为如何?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家康小声地说:“事实上,这一次我们不只是献上一点军费罢了,在指挥对中国之战的筑前大将那边,我也派了一名老臣前去,那人就是我身边这名侍卫松丸的父亲鸟居彦右卫门。我认为,羽柴先生一定会觉得人手不足,因此只要我有余力,就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但是在此之前,我们需要的,是右府先生的允许…..…如此一来,假如大人退回我们所赠的千两黄金,岂不是有违我等的本意了吗?再说,有关鸟居先生的事情,我也必须和大人谈谈;所以,你认为这么做恰当吗?” 无计可施的光秀,只好两手俯伏在家康面前。起初,他以为家康送这么多礼物,只是为了讨好信长;想不到他却是考虑到对中国之战,关心这场攸关日本统一与否的关键战役,希望能出兵帮助秀吉。身为外人,家康竟然提出这种问题,使得光秀一方面对他很不以为然,另一方面却自觉羞愧。因为,身为织田家的重臣,对于这场战役的前途,竟然远不如对方了解;和家康比起来,自己更像个外人。由此看来,要想说服家康收回那一千两黄金,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德川先生,光秀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噢,和要我收回千金无关吧?……” “不,正是这件事情,我愿意以性命做担保……希望你帮帮忙,听我说几句话。” 说到这里,光秀早已双手俯伏在地,不敢抬起头来。他觉得非常羞耻。但是,除了求家康帮忙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依赖了;如果对方不肯答应,他实在不知如何回去面对信长。 “——你看!连家康都了解我的心意,难道我不应该更为他考虑吗?我叫你把一千两黄金送还给他,你竟然..又把它带了回来,你到底会不会办事啊?……” 接下来的,一定是信长的谩骂及切腹自杀的命令。 “德川先生,你也知道我们大人的脾气,当他说要怎样时,就一定要做到,绝对不许任何人违拗。” “是的,这个我明白……” “大人说你们这趟的旅行需要很多花费,所以要我把一千两黄金还给你。不瞒你说,我是受到 4e25." >严厉的命令而来的。” “甚么?严厉的命令……” “是啊!我告诉大人,此事不同于儿戏,既然已经收了德川先生的礼物,那有再退回去的道理呢?这是十分失礼的呀……然而他根本不听。所以,如果我又把黄金带回去,恐怕……” 听到这话,家康突然看看站在一旁的本多平八郎及酒井忠次,然后说:“我明白了。”他继续道:“既是严命的话,只好听从了。毕竟,我们总得考虑到日向守先生的立场,对不对?忠次。” “但是,我们已经送出去的东西……” 家康伸手制止忠次的发言,然后说:“就把它当成是慰劳奖金吧!你把它拿下去,平分给大家;无论如何,这也是大人的一番心意,我们千万不能辜负他。日向守先生,我知道你有你的立场,为了不让你为难,我答应把一千两黄金收回来。” “谢谢你!” “好了,既是大人的好意,你们就把钱发下去吧!” 听到家康这一番话,光秀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要是信长能有家康的十分之一,那该多好……) 但是在这种时候,他不能让家康看见自己的眼泪。于是他低头行了个礼,急忙站起身来说:“你看,我只顾着说话,都忘了已经是吃饭的时候了。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命膳房开饭。” 说完,他就转身朝门外走去。这时夜幕已经低垂,四周一片黑暗,只见两只不知从哪里飞进来的萤火虫,正发出一闪一闪的亮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显眼。 接待前后 翌日……也就是十六日当天,信长并未到家康所住的大宝院去。 因为中国方面的战况,发生了预期以外的变化,为此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目前着实无法分身去招呼客人。” 他命近臣把这句话传给光秀,自己则继续和丹羽五郎左卫门开着军事会议。 信长根本没有想到,在招待家康一行人来到安土的同时,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不过,接待家康和战争吃紧却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尽管战事不利,但接待的工作,却一点也马虎不得。为了攻打四国,信孝已经带着一部份手下由安土出发,朝大坂方向而去;同时,船只也都准备好了。 因此,这次军事会议的重点,在于是否要按照原订计划,出兵攻打四国,或是暂时按兵不动。 “我认为……”丹羽五郎左说:“攻打四国的作战计划,仍然照预定进行;至于陆上,则由大人亲自领军,这是最好的方式。” “嗯,这么一来,毛利势必然会被我方大军的威力吓得自动投降。” “正是!一旦大人亲自出马……再顽强的敌人,也知道绝对无法抵挡得住你的威力。更何况,四国99lib.的背后又有我方的船只牵制……这么一来,大人就可以安心地留在备中作战了。” “好吧,就这么决定了。你和信孝先行出发,从大坂渡河到四国去吧!我将在十九、二十、二十一日亲自接待家康,等家康一行转往京都之后,我也会立即由安土出发。” “那么,这期间的援军……” “只要是已经准备好的部队,就先派出去。嗯……这么一来,光秀也非出阵不可了。” “那当然,这时候人愈多,战争就愈早结束啊!” “好,今天是十六日;那么,今晚就发出作战令吧!夕庵,你可以动手写军令状了。” 看来.信长的心意已决。就在十六日傍晚,光秀为德川一行人来到安土而设下酒宴;在大宝院中,欢宴的声音不绝于耳。另一方面,武井夕庵也已经准备就绪。 “是,我已经准备好了。” 武井夕庵指指已经备妥的笔纸及印章,等着信长开口。信长望着天空想了一会儿,然后开始说:“由于备中于阵中遭受敌人自背后偷袭,故而通令各将,不日之内驰兵前往救援。信长令:凡已完成战备的部队,即行出发,并接受羽柴筑前守指挥……好了。” “甚么,这样就好了?” “当然!噢,对了!有关出兵的顺序,就以距离最近的部队为依据吧!谁距离高松城最近呢?噢,是池田胜三郎,接着是同三左卫门殿下。再来是堀,不过堀可以不必那么急着赶去。再来嘛,到底要派谁代替光秀接待家康呢?家里有谁是年纪大、又不用担任先发部队的呢?嗯,我想想看,堀久太郎、光秀!在出兵之前,光秀总得先回丹波整饬部队啊!毕竟,为了筹划接待家康的工作,他根本无暇顾及战备。好吧,兰丸!今晚你马上告诉堀久太郎,要他接替光秀的任务,负责接待家康。告诉他,这是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违抗。这样的安排还可以吧?夕庵!好,堀久太郎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是惟任日向守,再次是细川刑部大辅、中川濑兵卫、高山右近、安部仁右卫门、盐川伯耆守……这么一来,总兵力约有两万两千人……好,那么今晚就把我的命令传下去吧!” 这时,信长突然笑了起来,说:“这次的动员行动千万别让家康知道,否则他会担心。而且,我要让他好好地休息一次……对了,五郎左!在船队出发之前,你和信孝倒是可以陪着家康,一起到京师参观参观,然后再经由大坂到堺港去,这么一来,在这段时间内,你也可以负责招待家康啊!至于家康身边的长谷川竹及松井友闲,也要好好招待才是。夕庵,把这点也写进去。” “遵命!” “对了,还有派谁留守安土的问题。这样吧,本城就由津田、贺藤、野野木、远山、世木、市桥、栉田等人所组成的壮人组守卫;至于中城,则由蒲生、木村、云林院、鸣海、祖父江、佐久间(与市郎)及福田、千福、丸毛、松本、前波、山冈负责……好,就这么决定了。” “都写好了。” “还有,十九日要和家康见面的能乐大夫联络好了没?” “都联络好了。幸若八郎九郎大夫及丹波猿乐的梅若大夫都将按照预定的时间,在明天抵达。” “明天?明天京师的近卫前久卿也会到达,这方面也准备好了吗?” “是的。我打算让近卫卿住在大云寺,目前已经派人整理好了。” “呼,真是忙啊!”信长很高兴地笑了:“自从灭了甲斐的武田以后,沉寂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如今毛利这家伙终于又让我感受到生活的意义了。在作战之前,大家先陪着家康痛痛快快地乐一阵子吧!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们就要一口气冲上战场喽!对了,别忘了把军令状传下去!” “是!噢,对了!青山与总和排第一的池田先生已经来了……” 瞬时之间,安土城内宛如沸腾般地忙了起来。 出阵消息 从招待家康君臣的酒宴上回到房内,正感觉松了一口气的光秀,突然接到由堀久太郎处转过来的出战中国军令状。 妻木主计头神色仓皇地跑了进来:“殿下!右府先生又撤换你接待家康的工作了,他要我们尽快出兵攻打中国。” 说完,他扬了扬手中那张画有信长花押的军令状。 一瞬之间,光秀愣住了。 人事就是这样,往往由于事起仓促,以致引起误解,种下了种种意想不到的恶因。 “我刚由堀久太郎家臣的口中得知,右府先生已经下令由堀久太郎代替你的任务。至于殿下你,则必须立即朝中国出兵,并接受羽柴的指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 “你看看这张军令状,殿下贵为惟任日向守,但是排名竟然位在无位无官的池田和堀之下……而且还必须接受羽柴的指挥。” 听到这里,光秀一把抢过了军令状。 缘因备中先生在中国之战况吃紧,急需救援,因此接令诸将,务必在近日之内出兵中国。事关紧要,故凡已完成战备者,即先行出兵抵达战场,并接受羽柴筑前之指挥。 池田胜三郎先生 同三左卫门先生 堀久太郎先生 惟任日向守先生 细川刑部大辅先生 中川濑兵卫先生 高山右近先生 安部仁右卫门先生 盐川伯耆守先生 “军令状中还写着必须尽快把这个命令传下去——” 光秀手拿着军令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突然,妻木主计头似乎想起了甚么很兴奋地走了出去。随即又回到房内,在光秀面前坐了下来。 如果光秀每天都见信长,那么他就会明白为甚么军令状上会这么写、排名顺序为何会是这样及这意味着甚么了。然而如今对他而言,放在膝上的军令状只不过是一张纸而已,他一点也不明白其中所包含的意义。 (难道,我这99lib?么认真地接待客人,大人他还不满意吗?……) 由于对信长的误会越来越深,因此光秀坚信,自己正伺候着一位暴君。 不!如果他能让臣子知道他生气的理由、并自我反省,那么身为家臣的人,再怎么辛苦也值得;但是,自己能期待信长做到这一点吗? 许多原本单纯的事,却因误会而变得复杂起来;终于,光秀郁积心中的怒气爆发了。 从最初要他担任接待官,到视察新馆、在大宝院前当众斥骂的那一刻起,光秀就已经满腹委屈了。其后又要他退还已经收受的黄金,更使得光秀积怨在心……如今竟然又中途撤换自己的工作,临时派往战场,而且还得接受筑前的指挥!最令光秀无法忍受的是,信长居然要他屈居百姓出身的秀吉之下;对光秀而言,接受比自己年轻的秀吉指挥,不啻是天大的侮辱…… 但尽管如此,当晚光秀并未想到要“谋叛”—— (不过,这次信长是真的使他生气了……) 他愈是这么想,心中的怒气愈是一发不可收拾。 要平息心中的愤怒,唯一的办法就是报复信长…… “殿下,你怎么啦?我们回去吧!城里还有很多重臣在等着你哩!何况,我们在这边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殿下再留下来也没有用啊!” “慢着,主计头……我们还未正式接到大人免除我接待官任务的消息哩!” 主计头正欲开口,明智次右卫门进来了。 “殿下!城中派青山与总前来通知我们,大人已经免去你接待官的任务,要我们立即返回坂本,领军经丹波朝中国出兵。” 在次右卫门说话的同时,廊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嘘!”光秀示意另外两人不要出声。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往厨房的方向去了。原来是年轻的侍卫们发现厨房附近有异动,因此赶着去查看一番。 “次右卫门,小声一点!要是这些话传进了客人的耳朵,岂不是又要让他们嘲笑明智家了吗?” 说完,光秀很快地由椅上立起身来,走出了大宝院。 当天晚上,光秀整夜都和重臣们在屋子里开会。 当然,他们并非为出兵而开会。由于重臣们一致对信长喜怒无常的举动义愤填膺,因而并未提出任何具有建设性的意见,也没有如何收拾残局的善后处理方案。 光秀的心中,也同样充满了愤怒。事到如今,他愈加相信信长随时都在监视、憎恨自己,因此所能采取的对应方法,只有两种。 其一是继续忍受信长的屈辱,苟且偷生下去。 另一个方法,便是引兵回到丹波,步上荒木村重的后辙。 不论选择那一个方法,结果都会造成悲剧;但是除此之外,他已经无法可想了。就这样,光秀静静地伫立窗前,浑然不觉东方之既白。 “殿下,不论你做何决定,我们总要先引兵回到坂本、做好战斗准备啊!另外,我们再看看右府是否还有其他命令,然后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吧!” 重臣之中,以他的女婿秀满最为冷静。 “一定又是兰丸搞的鬼!事到如今,即使再去找右府先生谈,也不会起任何作用的。” “说得也是!现在你们先到大宝院去,把我们的人带出来,我决定立即回坂本去。” “遵命!噢,对了!天亮时堀家的人就会来到这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我们不如把善后工作全部委托院内的和尚们,直接退回坂本吧!” 当秀满带着其他重臣退下时,天已经亮了。 然而,光秀却还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此时的他,既没有对策也没有力气,根本都不想动了。 当然,他也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信长的真正用意何在了。如果他能这么做的话,那么日本的历史就会全然改观…… 这也意味着,光秀自始就被疑惑之绳束缚住了。因此,他根本无法以冷静的态度面对事情,更无法看清事情的真相。 这时,秀满突然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 “殿下,大事不好了。” “大事不好……这时候还会有甚么更糟的事呢?到底是甚么事啊?” “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大意了,请你原谅!” “我问你到底发生了甚么事啊?” “那些留在大宝院的侍卫们,一听到大人又免除了你的工作,立即群情激愤地冲到地窖里,把我们买来的生鱼、咸鱼、蔬菜、肉类及残羹剩饭,全都丢进壕沟里了。” “甚么?他们把剩菜、剩饭都丢进壕沟里去?” “是的,如今壕沟里漂满了食物,不时放出一阵阵腐臭味,惹得附近的居民们怨声载道哩!” “完了!” 就在那一瞬间,光秀已经决定“谋叛”了。 现在已经是五月半的时候,而他的手下竟然把所有的剩菜、剩饭,连同贮存起来的鱼肉全部丢到壕沟里去;这么一来,事情已经没有挽救的余地了……因为一到中午,整条街道都会闻到令人掩鼻的腐臭味了。 不,不仅是腐臭味而已,就连那些剩菜剩饭,也是促使光秀对信长宣战的导火线。由于家康一行人必定会闻到腐臭味,因此当然会使得信长觉得颜面受损。 (他一定会杀了我……) 光秀想。 或许是因为秀满也这么认为,所以才会急促地赶回来报告这件事。然而,事已至此,而且对手又是信长,他是绝对不会原谅这件事的。 “秀满,快回屋里整理东西,今天之内,我们就得回到坂本。” “是!” “我们必须争取时间!快叫那些女人、孩子们起来,立即准备上路,不要收拾私人的东西了,还有,立即命人备船……” 他发狂似地站了起来。然而说也奇怪,这时光秀却突然觉得心灵某处,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我终于也踏上了荒木村重的后尘……) 不论未来情势如何演变,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一定要做!命运之神已经为我开了一扇门,所以我不得不去做……) 一生中最高兴的日子 正如光秀所预料的,当天正午,安土的街道上果然充斥着令人欲呕的腐臭味。 虽然当天很幸运地吹着南风,但是被丢弃在河道上的饭菜,却招来了无数的蚊蝇。更何况,生鱼原本就很容易腐臭,因而使得臭味更加严重。 侍卫们所丢掉的食物,不是供应五十、一百人而已,而是供应家康一行三百五十人在此地停留四、五天的份量。 其中大多数的食物原本并未腐坏,由此可见,明智家的侍卫乃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气愤,才将食物丢到壕沟里去。 “好奇怪的味道喔!” “是啊!奇怪,琵琶湖的风怎么会这么臭呢?” “唉,你看!壕沟里有好多漂浮着的死鱼吔。我们闻到的,大概就是那个味道吧?”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难道壕沟底下会涌出水来?” 毫不知情的德川家人,正窃窃私语着。眼见臭味愈来愈重,街道两旁的居民及堀家的小侍卫们,纷纷乘了船只打捞沟里的死鱼。但是,光是这样仍然无法使臭味消失。 一旦信长看到饭菜、食物投在河道中的狼藉景象,或闻到飘浮在空气中的腐臭味,必然会在盛怒之下召回光秀。 然而,当天信长虽闻到有股怪味,但是并未把它当成一回事。 因为这一天信长正在安土城的八楼里,为准备欢迎家康的酒宴而忙碌着,一次也不曾下来。 为了招待家康,他特地由堺港召来千宗易(即后来的利休,茶道大师)负责泡茶,并拿出自己最引以为傲的珍贵茶具来。 “兰丸,我怎么老是闻到一股怪味呢?” 他的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满心疑惑地问。这时,兰丸也歪着头闻了一下,然后答道:“没有啊,我甚么都没闻到。” 他 4e00." >一口否定了信长的问题。这是因为风无法将腐臭味送到山顶上来,因此虽然有点味道,但是并不严重。 当然,兰丸、五郎左及堀久 592a." >太郎等人,都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这件事千万不能传进大人的耳中,更何况,我相信日向守先生绝对不会做这种违背常理之事的,一定是厨子和侍卫们在匆促交接之时,没有做好善后工作的缘故。据我猜想,日向守先生本人必定不知此事。” “既然如此,那就赶快命人把那些污.物捞起来吧!在既要忙着接待贵客,又要分神筹划出战大事的情况下,这件事最好不要让大人知道。” “遵命!刚才,我已经派出家人前往清理河面了。” 原来堀家早已命人驾着小舟清理河道上的污物了。幸运的是,风和人、城的位置都配合得很好,因而信长完全被蒙在鼓里。不过,对于因害怕而逃走的光秀而言,这种结果却相.99lib?当讽刺。 “光秀也该向坂本出发了吧?” “是的。今天一早,他们的房内便已空无一人,看来是已经回坂本去了。” “嗯,这家伙不愧是名武将,一提到战争,说甚么也不肯屈居人后。看来他很快就会抵达丹波,完成作战准备,以便与筑前一较长短,为自己建立战功。” 信长似乎一点也不感到疑惑地说。其后不久,家康终于首次登上号称日本第一的安土城;信长在大门口迎接家康及德川家的老臣们,带领他们四处参观,并在总见寺的大厅内召开了盛大的酒宴。 “滨松先生,经过这许多风浪,我们总算平安地过来了。我知道,过去我在信义方面确实有负于你,但是仍然要请你原谅。我们初次见面是在热田,当时你才六岁,而我则已经十四岁。从那时候起,我们似乎一直都能心意相通……在古今历史当中,必然无人能像我们一般,如此坚守彼此之间的盟约。所以,今天我要亲自为你斟酒!来,滨松先生,不必客气……不,不只是你而已,今天就连你的众大臣们,我右大臣信长也要亲自一一为他们斟酒,略表我心中的谢意,只希望你们能明白我的用心。” 所有了解信长的人,根本无法想像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身为右大臣,居然亲自在酒宴中为陪臣们斟酒…… 甚至与家康并坐,负责陪伴他的近卫前久,也不禁讶异得张大了双眼。而德川家的老臣们,更是个个感到惶恐,有些人甚至眼眶都红了。 “来吧,大家尽情地喝吧!对我信长而言,今天真可说是我一生中最高兴的一天;.?因为我知道我们之间的信义永远坚贞,我们的志向通天。来,大家好好地喝一杯。” 正如信长自己所说,他的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喜悦,神情愉快地举起了酒杯。 第二回合的酒宴 信长亲自举行酒宴的当天,德川家一行人便移居到总见寺来。经过日夜赶工之后,寺内已搭起一座观赏能剧的看台;除此之外,信长还特别召来一批能乐高手以娱佳宾。到了十九日这天,所有的表演节目终于结束了。当信长在宴会过后回到浓姬的房间时,已是晚上八点。 或许是因为他太兴奋,所以非要赶快前来告诉浓姬不可吧? “阿浓,怪物啊!赶快拿酒来。” 他一边大声叫喊着,一边从走廊走了进来。由于先前在酒宴上早已酩酊大醉,因此他特别先喝了一大口水,然后开口说道:“拿枕头来!我只要怪物的膝盖,不要木枕。” 浓姬依照丈夫的要求,伸出膝盖让他枕着,同时以温柔的目光看着他。 “殿下,看来你很高兴嘛!我想,德川先生应该也很尽兴吧?” “嗯,他也很高兴。好久了,我已经好久没这么高兴过了。今天,我们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吉法师和竹千代的时代。” “德川先生的家臣,应该也都很愉快吧?” “哈哈哈……还是有一半的人认为得防着我点,毕竟我是命信康切腹的人啊!……而且,每当想到这事,他们还会恨恨地看着我哩!” “不论在那个时代,都没有人能使所有的人满意的。所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啊!” “哈哈……怪物,你又要对右府说教啦?” “大人,你自一进门就口口声声喊着怪物、怪物,到底是指谁啊?” “咦?这也会惹你生气吗?在京都的每一个人,上自公卿,下至百姓,背地里都是这么叫你的呀!他们说,经过了几十年的时光,你却还是跟以前一样年轻,想来一定是金毛九尾的化 8eab." >身。哈哈……你先别高兴得太早,近卫卿的随从说,浓夫人一定是只会飞的老狐狸呢!” “这么说来,我应该只有二十岁喽?相比之下,大人,你可真是老得太快了。” “阿浓!” “甚么事?” “我已经照你的吩咐,送给德川家的家臣们每人两件没有里布的衣服,他们都非常高兴……我告诉他们,这两件衣服,一件是让他们旅行时穿,一件是送给夫人的礼物……我只是把你所说的话告诉他们,没想到其中有些年纪较大的家臣竟然感动得泪流满面,直夸我心细、懂得替人着想哩!所以我说,你可真是一只名副其实的老狐狸啊!” “你别开玩笑了!我只是想到,我们也该为这些乡下人的旅行做点事啊!”? “是啊!所以我说你实在是个心细、体贴的人啊!不过,看起来很长,实际上却很短……” “你是指那些没有里布的衣服吗?” “不!我是指我的人生啊!”说到这里,枕在浓姬膝上的信长再度喝了口水,然后继续道:“对了,阿浓!俗语话说:人生五十年,如今我距五十之年只差一年了。回想起来,从你嫁过来企图取我首级到现在,已经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了……” “甚么?你还没忘记这件事啊?” “不过话说回来,统一天下的理想至今尚未实现,这又使人觉得时间似乎很短。” “来,大人,你的酒已经准备好了。” “好,喝吧!怪物啊,你是美浓第一才女,而我是尾张的大笨蛋……让我们恢复以前那种快乐的心情,好好喝一杯吧!如今,我那令人引以为傲的小兄弟,以无立锥之地而至取得东海的竹千代,就睡在总见寺里哩!阿浓,我真是太高兴了。” 这时,信长似乎又回到了吉法师时代,脸上有着纯真的表情。 浓姬的心中也有无限感触。 事实上,连信长和浓姬也没想到,彼此竟能相知相许,同心协力地在乱世当中过日子。最初,他们原是敌对的双方,当阿浓奉父命嫁给信长时,其实是为了取得他的性命…… 如今想想,在这种乱世里,信长和家康的关系,的确称得上是个异数。曾经为亲弟弟所背叛的信长,和自幼成为孤儿的家康,自从幼年相识以来,即发展出比亲兄弟更深厚的感情,并且直到现在都还为统一天下而共同努力着。 信义,是使他们的同盟维持不坠的要因。 “世间的人一定都认为我和家康是基于利益而结合,所以才会维持到现在,对不对?阿浓!” “我明白!来,我为你倒酒。” “甚么?你明白!” “是的,我知道你们并不是为了利益而结合,而是因为你们是当今少有的大笨蛋,所以友谊才能.99lib.维持到现在。” “原来如此,原来我和家康都是大笨蛋!” “是啊!你们坚持信念,企图在这群雄割据的乱世里力挽狂澜,使天下复归安定……你说,如果不是大笨蛋,怎么能持续下去呢?你瞧,你们俩不是只为了追求自己的理想,而一直努力到现在吗?所以我说,你们真是一对可敬可佩的大笨蛋同志啊!” “哈哈……” 信长捧腹大笑。这个女人原本只是为了刺杀而嫁给他,但是如今却成为最了解自己心灵深处的妻子;因为误会而被送到尾张当人质的竹千代,如今却成为自己最得力的帮手…… “阿浓,人生的确很有意思,教人忍不住要感到快乐!” “坦白说,这都是由于大人能执着信念,以致打动了人心的缘故啊!” “话虽如此,但是我还是认为人生只有五十年……何况生死也非人力所能左右,所以我也可能在今晚死去哩!” “大人,你怎么又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哈哈……我对死并不感到害怕!事实上,我早就觉悟到自己随时会死。” “那么我问你,如果你现在死了,往后的工作怎么办呢?..” “这个嘛,还有家康、藤吉郎在啊!……我的志向已经有人可以继承,因此我对死根本毫不担心;对我而言,这才是真正令人感到快乐的事情,或许这是我此生当中最快乐的一夜哪!阿浓,来,我也帮你倒杯酒。” 信长将酒杯放在妻子面前说:“今晚右大臣信长亲自为家康和阿浓斟酒,诚信之心神明共鉴!哈哈哈……” 两大凶星 自从回到坂本城后,光秀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非常安静。 他绝口不提自己对信长的不满。 最初两天,他把自己关在房内,潜心为自己求签卜卦。光秀在易学方面的造诣颇深,即使是同道中的博学之士,也都对他推崇备至。 然而,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卜了甚么卦、结果如何。 在这当中,只有他的女婿秀满微微察觉到,既是主君、也是岳父的光秀心中,似乎已经有所决定。 “殿下,我可以进来吗?” 光秀刚把卜卦用具收入屉内,廊下突然传来秀满的声音。 此时,驻守在丹波筱山、拥有两万石的明智次右卫门及驻守福知山、拥有一万石的四王天但马守、八上三万石的荒木山城守及长男光庆,都已引兵退回丹波,各自在自己的领内做好出阵准备。此外,在龟山城的妻木、并河、斋藤等重臣,也正为光秀这次出阵而忙碌着。 因此,如今只剩下光秀和秀满留在坂本城,负责监视信长的一举一动。 “噢,是秀满啊?安土有没有消息传来?” “有。自从十九日在总见寺招待德川先生欣赏能剧之后,上飨之宴即告结束,并于二十日将庆席移到高云寺……在这三天里,款待家康的事就要结束了。同时,家康一行人也已决定在明天,也就是二十一日朝京师出发。” “噢?那么中将(信忠)先生已经从甲府来了吗?” “是的。中将先生并未让其手下休息,将直接担任家康的先导,赶到位于二条南室町的妙觉寺去。据说,当家康参观过京师,转往堺港出发之后,将借住在二条城里。”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妙觉寺是空的喽?” “不!家康先生出发之后,中将先生及其么弟源三郎胜长(即信长的么儿)马上就会搬进去了。” “噢,看来大人这一次上洛,还是决定停宿在本能寺喽?” “是,那是理所当然的事。通往六角油小路的本能寺,构造和城池一样,不仅固若金汤,而且四周都挖有很深的壕沟,因此大人当然会停留在那里。” 说完,秀满突然看了看四周,然后略微把身子倾向前,低声问道:“殿下!卦上怎么说?” 他急切地看着光秀。 然而,光秀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这该怎么说呢?算命这种事情,原该只是算算自己的健康,好教人安心罢了。” “殿下!我们何不算算信长公的命,看看他是否将在今年六月踏入凶运呢?” “秀满!” 光秀瞪大了双眼,吐了一口气说:“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我知道,但是……” “你不了解算命这种事。虽然大人的确会在今年六月进入大凶运,但是你要知道,凶运每十二年就会有一次轮转,因此每个人的一生当中,都会有不顺的时候。换句话说,有这种情形的,不光是大人一个啊!……” “噢,这么说来……” “你以为只要为大人卜一卦就行了吗?我光秀算命可不是这么算法。早在去年,我就算出今年会有凶运;你看,最近所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而且,我必须等到七月半之后,才能脱离凶运……在这之前,我只能任人宰割,无法照自己的意志活动。” 秀满有好一会儿只是静静地看着光秀。 (难道岳父也替自己算过命了……) 唯一可知的是,这次的大凶运将会对信长的一生造成重大的改变。那么,对明智家而言,现在不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秀满心里这么想着。 “殿下……不瞒你说,我曾经亲耳听见大人所派来的使者青山与总谈到一件事情。” “甚么事啊?看你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是有关扩增殿下领地的事。” “甚么?大人要给我更多领土?” “是的。据青山与总说,这一次殿下出战中国之后,将可获得出云、石见两国作为报酬……他说这是大人私底下告诉他的。” “出云、石见两国……” “是啊!这么一来,不仅可以压制毛利势,就是对我们明智家而言,也是相当有利的啊!” “原来如此!”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说不定这正是他要使殿下自行毁灭的奸计哩!” “……” “当然,青山与总是出自一片好意才告诉我们这件事;不过仔细一听,出云和石见都还在敌人的掌握之中……但是等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把它攻下来后,大人所给予的奖赏却可能只是丹波旧领的近江一角;一旦我们无法驱逐毛利势力,那么岂不是又要成为流浪民族了吗?” “嗯!这么说来,难道大人有意收回旧领,而以出云、石见两国代替吗?” “是的,而且他要把坂本城交给森兰丸……兰丸的父亲三左卫门是在此地战死,因此兰丸一直对这座城怀有很特殊的情感……这都是与总亲口对我说的。” “……” “殿下!如果你一定得到七月半才能脱离凶运,而出兵本身即是凶运……何况即使到了七月半也不见得就能攻下出云、石见啊!到时候,我们不就变成有家归不得的浪人了吗?” 光秀闭上双眼沉默着。 秀满再度很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然后继续说:“然而大人一到六月,也会同样步入凶运里…?99lib?…我认为,虽然大人打算出兵,但是却不一定出得了京师啊!这次他将住宿在本能寺内,届时势必没有大批护卫部队随侍在侧;再说,以大人那种脾气……他根本不把毛利势放在眼里,只不过是想趁机让京里的公卿、殿上人见识见识自己的威力罢了,因此他只会带着一小队侍卫住在本能寺……这么一来,不正是天赐良机吗?” “……” “如今,我们已经集结大军,随时可以出兵。更有利的一点是,所有的人都99lib?以为我们要去攻打中国,因此如果我们在前进的途中,乘夜掉头朝本能寺进攻的话……那时已是六月时节,正是大人步入凶运之时啊!……” “……” “在同样面临凶运的时候,一旦必须接受羽柴的指挥,那么你对毛利势之战将会是怎样的情形呢?殿下,难道你为自己卜卦时,也没算出结果来吗?” 一连串的问题,使得光秀忍不住微微颤抖着。 《汉书》曾经记载,一旦处于凶兆之中,凡动必败;而这正是取自历史兴亡当中的教训啊! 因此,大凡所谓的军师,必定会组合自己与对方的命运,以推算胜负。就占卜之学而言,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光秀当然知道这一点。不过,也正因为他知道,所以才会对该在何时举旗叛变而困扰不已。 从理论上言,七月半以后自然对光秀较为有利。一旦过了七月半,信长即已转为衰运,两人的运势逆转,举旗叛变必然比较容易成功。但问题是,如果在自己尚处于凶运之中便与毛利作战的话,是否还能活着等到七月半过后,幸运之星的到来呢? 万一在这段期间内遭遇更大的凶星,或许会因而送命哩! “殿下,这是一场凶运之战啊!你和大人,一样是凶运对凶运……我们只是在比较那个人的凶运较强罢了。殿下,难道你没算出自己该如何选择吗?可不可以告诉我?” “秀满!” 在张口说话的那一瞬间,光秀那光秃的额头已经布满了斗大的汗粒。 “看来我已经瞒不了你了。事实上,我卜卦所得到的结果,和你所说一样。反正凶运就是凶运,坐着也是凶,行动也是凶……不过时机却是一大问题。正因为我很明白……所以才更难下决定啊!当然,如果我迟迟不做决定,无异于自取灭亡……好吧!情势使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放心好了,我会尽快做好决定……但是你要记住,千万不可对任何人泄露此事,即使是你的妻子也不行,懂吗?秀满!” 秀满似乎松了一口气地点点头。看来,连他的心底也已经有了谋叛的念头。 盘踞爱宕山 家康一行人总算平安无事地由安土出发了。 在家康停留在安土的期间,信长只在十九日的能剧演出中发过一次脾气。 这一天,家康和信长、近卫前久等人并坐在总见寺的舞台下,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的表演。今天的项目是由幸若大夫主演的太织冠二番田歌,所有的人都看得十分高兴:“——你觉得如何呢?滨松的亲戚。” 信长得意地问着家康,而对方答道:“——他的表演真是出神入化!你瞧,我都看得入迷了。” 听到家康的回答,信长立即将幸若大夫召到三人的面前:“——你表演得很好,这是给你的赏金。” 他心情愉快地赏了幸若大夫十枚黄金。 其后,当信长发现来自丹波的猿乐梅若大夫要表演羽衣时,眉头不禁微微皱了起来。 不知是因为太过紧张或准备不够,梅若大夫不时忘了台词,以致愣在当场;这时他的内心愈加紧张,因而忘词的情形也就更加严重,使得场面十分尴尬。 这件事的发生,使信长联想到另外一件事情。据说梅若大夫在丹波时,经常在光秀面前演出。或许是因为他经常听到光秀与家臣们谈论信长的可怕之处,所以今天才会这么紧张吧? 嗯,一定是因为当他站在舞台上时,自己所射过去的两道眼光使他感到害怕,以至于忘99lib?了台词。想到这里,信长开始感到愤怒。 事实上,梅若大夫正奉了明智家老臣们的命令,必须将信长在安土城的动向传达给留在坂本城的光秀知道。 然而,当梅若大夫看见信长那两道锐利的眼光时,忍不住暗暗心惊…… (莫非我的形迹显露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涌起一股恐惧。 但是,戏还是得继续演下去啊!这时,梅若却发现自己再也演不下去了:“——怎么老是重复说些同样的话呢?不该忘的台词他都忘了,怎么会这样呢?来人哪!把梅若叫来。” 信长大声怒吼道。 他那尖锐的语调听在家康的耳中,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或许大人会杀了他……) 思及于此,家康不得不出面打个圆场:“——哎,我想他一定是被你的气势震慑住了。在我看来,梅若真不愧是个名能剧家,他在舞台上的表现的确相当不错。” “——噢,你这么认为吗?” “——是啊!虽然他在你的面前表现得不太自然,但是至少他忠实地表现出这出戏的真正意义了呀!”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么我就不再追究了。噢,对了,梅若!” 满心恐惧的梅若平伏在地,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我的亲戚替你求情,这也算是一种夸奖,所以这些给你吧!” 他和先前一样,赏了梅若十枚黄金。 “——你再从头跳一次吧!” 他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下来。 要说信长不高兴,也就只有这件事了。当家康向京师出发之后,信长立即召来长谷川竹和杉原七郎左卫门,命两人在到达京师后,马上与宫内卿法印(松井有闲)联络,请他务必做好大坂、堺港等处的接待工作,同时并给予诸多指示。 当然,这些事全都钜细靡遗地传入光秀的耳中。 自从和秀满谈过话后,光秀又再度恢复以往那个沉稳、冷静的光秀,丝毫没有企图谋叛的迹象。 因此,当光秀于二十四日带着坂本城的军队朝丹波出发时,任谁也无法察觉他心中的秘密,当然更无人知晓他和秀满之间有过怎样的对话。 自坂本出发的军队,人数在三千左右。 如今坂本城由明智光廉入道长闲斋留守,其余诸将奥田宫内一氏、三宅式部秀朝、山本对马守和久、诹访飞驒守盛信、斋藤内藏介利三、伊势与三郎贞中、村越三十郎景则等,则随着光秀及秀满由坂本城出发了。 出发之前的军事会议中,光秀从未表现出自己的情感来,致使人们以为,他已经淡忘自甲州以来种种不愉快的事,决心遵从主君信长的命令了。 事实上,这次的行动,也只不过是把军队由坂本移到龟山罢了。当军队抵达龟山城之后,光秀随即集合了来自丹波的势力,并展开了新的军事行动。 “看来一切都会很顺利……” “是啊!当我们从安土回来时,我还一直担心马上就会发生事情哩!” “或许是因为信长有信长的顾虑,而殿下也懂得忍耐,才会一直相安无事吧?” “如果这种情形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管他能不能继续下去,反正我们出兵打仗,就是为了杀到敌阵去;除非胜负已决,否则我们还是得打下去啊!” “话是不错,但是有荒木摄津守为例,你想事情会这么简单就算了吗?” “噢,这么说来,你认为殿下上了战场之后,会变节投靠毛利方喽?” “嘘!这种事怎能随口乱说呢?如果被安土派来的间谍听到了,你知道会发生甚么事吗?” “但是,是你自己说有荒木为例……好像你知道一切内情似的,所以我才会这么说啊!” “不,我也只是猜想而已。你想,他们的感情已经破裂到这种地步,怎可能如此轻易就复合呢?我说的是这件事啊!” 兵士们的心中都感到不安,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冲突将会演变成何种形式。 由此即可看得出来,光秀的确小心翼翼地掩饰自己的本意,以免流露出真正的感情。不,或许是光秀认为,最重要的问题在于不知该在何时起兵叛变,为了避免消息走漏,只好暂时按兵不动。事实上,甚么时候才适合举兵的问题,也一直深深困扰着光秀。 当军队越过白河,来到嵯峨的释迦堂前小道时,光秀便将部队交由奥田宫内及村上和泉掌管,自己则带着几名近臣,登上了爱宕山,静静地想着事情。 这时正是五月二十七日,两天之后,也就是二十九日当天,信长将由安土出发赴京,并且在本能寺借宿。 “我方的部队已经全部聚集在龟山城了,大家都在等殿下的命令哩!” 奥田宫内不安地问道,然而光秀只是笑着回答道:“不必着急!爱宕是胜军地藏王庙,我要在这个圣地安安静静地想些事情,顺便为这次的战事及各位祈福。二十九日当天,我会下山入城;在这之前,你们先做好出阵的准备,在那里等我吧!” 说完,光秀又对宫内说:“对了、对了!在我们出发之前,你先送一百箱枪弹及火药到中国去。” “一百箱……遵命!那么,我这就下山,在城里等候殿下归来。” 事实上,谁也不知道光秀命人送给中国弹药百箱的用意何在;但是他们仍然派了大批侍卫在山的四周守护着,其余的人则到龟山城去了。 不论在甚么时候,光秀一向非常小心谨慎,从送给敌军弹药百箱的行动看来,他甚至不想让己方的人察觉到他的本心…… 爱宕位于嵯峨村的西北方,到达该地之前,必须越过试岭、渡过清泷川再向北行约六公里的山路。路的尽头有一段很高的阶梯,石梯上的庙里,即供奉着贺茂、松尾等上古时代占卜民族所奉的氏神。 因此,光秀才会想到在此停留数天,好好地想些事情。然而,他不是如一般人所想的那样,是为武运昌隆祈福,而是希望在神明面前,为这次举兵反叛的吉凶做出正确的决断。事实上,他之所以在信长前往京师的前两天出发,就是为了要配合卜卦的结果啊!换言之,光秀这次到爱宕山参拜的举动,具有两种意义。 一抵达爱宕山,光秀立即来到大权现的面前求取神签。非常相信算命的光秀,认为凡是人所不能决定的事情,都可以交由神签来决定;对他而言,这一点也不迷信。 求到签后,光秀点起了灯火,迫切地想要知道签上到底是凶或吉。然而,还来不及细看,他便颓然地放下了签纸,似乎没有勇气打开来看。一连数次,他都把虔诚求来的灵签投入火中,根本不曾看过其中的吉凶。最后,他又鼓起勇气抽了一次。 这里的神签只能抽三次,抽到签之后必须把它投入神前的火中,然后才能到西坊去。 当然,光秀在此的举动绝对不会有人知道。 住在西坊的行佑,热心地为光秀准备了茶点及散发着清香的粽子。然而,光秀却仍然专心地想着自己的事情,随手拿起一颗并未除叶片的粽子塞入口中。 行佑忍不住大吃一惊。光秀发觉这事之后,只好摇头苦笑,然后剥开粽叶,津津有味地吃着。 (由此可见他的心中也相当苦闷啊!) 光秀在来到此地之前,即已知道明天在西坊将有一场连歌会赛。 为此,许多连歌好手,如行佑房、兼如法师、大善院宥源、绍巴、昌叱、心前、法桥等人,也都来到了爱宕山。 当这些人抵达此地的翌日清晨,行佑就把光秀吃粽子的趣事告诉了大家。 “真是奇怪吔!一向那么稳重的明智先生,居然也会发生这种窘事!看他的样子,似乎正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说到这里,绍巴两手抱在胸前,不安地看着昌叱和心前,然后说道:“各位难道不认为这件事很奇怪吗?” “哦,经你这么一说,事情的确有点奇怪。当我入山的时候,发现山里的每个入口都有明智先生的人在监视着,这意味着我们都不能轻易离开这座山了……对不对啊?昌叱!” “正是!或许外面的传言是事实哩!” “甚么传言?” “大家都说右府先生和日向守之间不和,而右府先生又即将在二十九日出京,三十日、一日两天在本能寺接见公卿百官……” “那么,他把我们叫到这里来……到底要我们做些甚么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时,他们不安地互相看了一眼,突然沉默了。 (光秀要谋叛……) 直到此刻,他们才发现这场连歌会赛其实是别有用心。第一,由于他们的作品都会供在山上,供后世子孙吟咏,因此只要参与,就一定能够留名…… 另外,他准备坦白向这些和公卿、诸将们关系良好的连歌好手们说明自己的志向,希望能获得对方的支持……甚至实质上的帮助。 如果真是如此,他们也不得不答应他的要求,否则光秀 4e00." >一定不会放他们下山。不过,即使答应了,光秀也不可能在事成之前,就让他们下山啊! “无论如何,我们先到连歌比赛的会场去吧!” “是啊!反正不论事情如何演变,我们也都无能为力啊!” “那么,如果他开口求助,我们该如何回答呢?” “无心、无心!” 行佑房平静地说:“毕竟我们只是一群不问俗世的风流之士呀!……” “这么看来,右府先生一定会在二十九日进入京师喽?” “是啊!明天就是二十九日了。” “如此一来,日向守先生明天必然就会下山,到时我们就安全了。” “即使会发生事情,也一定是在三十日当晚宴请公卿百官的酒宴上,或是一日的晚上……” 昌叱的话还未说完,行佑房便急忙制止了他:“嘘!我们既然自认为是风流之士,就该只谈论风花雪月的事,不要插手过问政治。况且,不论是右府先生也好、日向守先生也好,都不可能长久留在京师;因此,即使我们被软禁在这座山上,至多也不过两、三天罢了。” 听到这话,众人的表情更显得惊讶了。 就是现在 连歌比赛随即在威德院的大厅中展开。 正面坐着的人即是光秀,其余依序是行佑、绍巴、昌叱、心前、兼如、宥源等人。一待所有的人入座之后,负责为他们执笔的光秀家臣东六郎兵卫,随即磨好了墨、准备好了笔,等着他们开始吟咏。 滴滴嗒嗒的雨声由窗外传了进来,然而大家却都无心观看雨景。这个时节正是最潮湿的时刻,一旦 4e0b." >下起雨来,屋内便会显得格外阴森;而不断滴落在屋檐上的雨声,突然敲醒了他们心中的恐惧。 (光秀会以甚么题材来开头呢?……) 想到这里,众人的脸上都有着紧张的表情。 经过一番考虑之后,行佑房暗自决定,不论光秀以何种题材作为开头,他都要坦白说出自己的意见来。 “日向守先生,由你开始吧……” 光秀点点头,很快地拿起笔在纸上写着,然后以明澈、轻快的声音念道:“——时间就是现在,下着雨的五月。” 此话一出,在座的人无不变了脸色。 因为他所说的“时”字,和明智家的祖先土岐氏之发音完全相同。 这也意味着土岐(光秀)将要统一天下……治理天下的决心。终于,光秀还是把他真正的面目显.现出来了…… “原来如此!时间就是现在,下着雨的五月……” 行佑喃喃地在口中念道,然后接着说:“——夜晚的松山,水浅。”他大声地朗诵着。 所谓连歌,完全采取自由发挥的方式,并无一定格律,因此不论怎么连都可以相通。 时间就是现在,下着雨的五月;夜晚的松山,水浅。 这意味着他了解光秀正在等待时机,准备有一番作为的心情。 为此,绍巴觉得自己必须多加考虑才行。 或许光秀也想藉着连歌蒐集众人的意见,以坚定自己的决心。然而,尽管绍巴和光秀时有来往,但是和信长的交情却更为深厚。 甚至,信长还特地把他从京师请到安土,共同切磋茶道及写作连歌。 因此,他只好含糊其词,不敢使用任何暗示光秀将会获胜的字眼,否则一旦光秀不幸失败,而信长仍然统有天下时,必然会招致埋怨:“——绍巴你这家伙,枉费我对你的一片好心,竟然背着我去投靠日向!” 一旦留下证据,那么对自己将会十分不利。毕竟,笔祸的事例到处都有啊! 绍巴想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慢慢地吟道:“——落花随逝水而去。” 昌叱松了一口气似地看着光秀。 落花随逝水而去,水涨之夜的松山。 如此一来,连歌的内容便已脱离天下、国家之类的话题,而变成他们之间一种单纯的游戏了。 然而尽管如此,连歌当中却仍含有强烈的暗示:不论你有多么坚强的意志,?当落花随着流水东逝时,暗夜里的松山上之水量也会有逐渐增加的危险;这也算是对光秀的谏言吧? 敏感的光秀当然也了解其中的涵义,因此脸上有着不悦的表情。 接下来的,各人都只是接些普通的句子。 最后,由光秀说出最末一句,以便接续法桥的上一句:“——醉卧色、香双绝的花下。” 光秀所接的句子是:“——当此时刻,正是国泰民安之时。” 说完之后,光秀并未具名,而是命执笔写上其子光庆的名字。 醉卧色、香双绝的花下,当此时刻,正是国泰民安之时。 句中最末的一句,又隐含了土岐两字。或许他是在暗示,等到长男光庆的时代,将是明智家最灿烂的春天……这不仅描绘出他对未来的憧憬,也表明了他背叛信长的心意已决。 当连歌会赛结束时,已是深更时刻,侍者们随即为大家送上膳食。 这时,光秀突然说出一句令众人大吃一惊的话来。 “听说本能寺的壕沟很深,是不是?”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停住了筷子,若有所思地彼此看了一眼。 从光秀方才所做的两句连歌看来,他企图谋叛的心意已经相当明显,并且要求众人都能支持他……但是除此之外,他并未强迫他们表明心迹。 “哈哈哈……原来你们都不清楚这件事啊?” 这时,众人才恍然大悟,知道光秀在想些甚么了,原来他是在暗示自己需要他们的帮助……这么一来,他是不是会放他们下山,那就不得而知了。 众人颓然放下碗筷,一句话也不说地回房去了。 当然,对大家而言,这一晚无疑是个难以入眠的恐怖之夜。而对光秀而言,这也是他初次当众表露自己的野心,因此他也一样辗转难眠。 (怎么样才能打倒那狂暴的信长呢?……) 光秀知道自己必须好好计划一番,才能胜过足智多谋的信长;或许这就是令他失眠的原因吧? 翌日清晨,光秀再度来到大权现面前参拜,并献上黄金五十枚及鸟目五百贯。此外,又赏给西坊五十两、每位参加连歌大会的大师们十两、爱宕山中分别赏予鸟目两百贯,然后便下山去了。 临下山之际,他清楚地向行佑房说:“希望等我凯旋之后,还能再看到你。” 他的双眼闪着光辉,神情愉快地离去了。 风云之城 在龟山城内,早已做好了出战的准备,只等着光秀回来便要有所行动。 所有的事情都进行得十分顺利。一百箱弹药已经依照光秀的吩咐,送到中国的战场去,战备也已完成。然而,就在这时却发生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原本要随着大将到战场去的长男十兵卫光庆,在回到坂 672c." >本之后,就一直发烧昏睡着,连医生也找不出原因。 “在这种紧要关头,他怎么会变得如此柔弱呢?” 这件事的发生,使光秀领悟到是命中的凶运所致;然而事已至此,他再也不能后退了。 当光秀还在爱宕山上时,信长就已经从安土出发了…… 这也意味着光秀在山上所说的“时间就是现在”,即是指这件事情而言。如果他不能及时把握机会,那么就等于平白放弃杀死信长的良机。 一回到龟山城内,光秀立即命令秀满将全部兵力分成三部份。 第一队由秀满担任大将,其下有四王天但马、村上和泉、三宅式部、妻木主计头等三千七百人。 第二队由明智次右卫门担任大将,其下有藤田传五郎、并河扫部、伊势与五郎、松田太郎左卫门等四千人。 至于本阵,则由光秀担任总大将,亲自指挥全局。其下有明智十郎左卫门、荒木山城守、同友之丞、诹访飞驒守、斋藤内藏介、奥田宫内、御牧三左卫门等三千二百余人。 待部队部署完毕之后,光秀首次召集全部重臣来到天守阁顶上,四周并且派人严密地守卫着,因为这是他要宣布计划的时候了。 “为了避免事情外泄,不得不请各位来此商量。我们必须考虑一下大人平常的作为,如果就这样贸然前去攻藏书网打中国,岂不是太危险了吗?……” 这时,重臣们也都了解了他话中的涵义。 最初,他们实在不明白光秀为甚么一味地顺从信长。 这是他应该表现愤怒的时候啊!……每个人都如此认为,并且毫不保留地表明自己的意见,然而光秀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大家都以为光秀又要大事化小,继续听从信长的号令……照信长的吩咐出兵作战,终生对信长唯命是从……以致他们都以不满的心情,等待着光秀的命令。因此,当光秀的话一说完,便有如在阴霾的天空里露出一道曙光似地,人人的脸上都有着笑意。 “殿下,原来我们只是假装要作战啊?” “不,反正我们都已经完成战备了,不如直接去攻击大人的军列吧!” 正当重臣们议论纷纷之时,光秀沉稳地制止了他们。 “往京师出发的军列相当庞大,一旦在此时行动,势必会使我方遭到重大的损伤。况且,大人还派了中将信忠、源三郎胜长率领着大部队为先锋,先赶到京师去了。” “那么,我们要在哪里发动奇袭呢?” “各位稍安勿躁,先听我说!既然决定要起事,我们就得格外慎重才行。” “是啊!是得小心一点才对。” “我之所以会有反叛信长的决心,并非为了个人的私怨,而是要代天行道,讨伐这个不仁、不义的信长。当我到爱宕山参拜时,已经将我的心意告诸众神。” 光秀停了下来,慢慢地看着在座的每一个人。 “据我所知,大人今天就会到达本能寺了。而且,在明、后两天,也就是三十日、一日当天,所有京里公卿、政治人物都会前去拜访他。之后,他将在三日由京师出发,赶往中国的战场上去。” “那么,今明两天他都会藏书网住在本能寺喽?” “不要打岔,听我说完嘛……刚抵达一个地方时,不仅是大人,所有的武将都会格外小心防范。不过,由于大家都认为,当今天下绝对没有人敢来取大人的首级,因此戒心必定会逐渐放松。而且,前来拜谒的公卿及在京诸将们也将陆续来访,这些人为了讨好大人的随从,必定会请他们喝酒,这是人之常情……但是一到二日晚上,他们又会加强戒备,因为翌日就要出发了……” “这么说来,一日晚上是发动袭击的最佳时机……那么,我们就决定在一日晚上行动吧?99lib.!” “正是!我们将在一日的半夜到二日拂晓之前……” 说到这里,光秀突然很激动地摇着扇子。所谓最好的攻击时机,就是指这个时刻,他不断地告诉自己,心情也愈加兴奋起来。 “各位都知道,如今秀吉正在攻打中国……柴田胜家也必须防备北陆的上杉、泷川一益远在上州,家康又正在旅行当中;因此即使他们接到消息,也来不及了。”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不正是我们取得天下最好的机会吗?” “大人将留宿在本能寺……对我们来说,这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我们一定要把握机会,一举取得天下。好了,如果各位没有其他意见的话,那么就按照刚才分配好的三个部队,各自回去部署吧!秀满这队的目标是本能寺,次右卫门的第二队则对准妙觉寺及二条城;至于我嘛,则在三条堀河的所司代家中,负责指挥全局,这样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吧?” 在座的每一个人,一瞬之间全都安静了下来,原先紧皱着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开来。 “终于,连殿下也踏上谋叛一途了……” 想到这里,每个人都突然觉得紧张起来。毕竟,这一次所要面对的敌人,是从来不曾吃过败仗、残忍无比的信长啊!…… “这么说来,左马介秀满是要攻打本能寺的大人……而次右卫门则是攻打妙觉寺的中将信忠喽?” 斋藤内藏介扬眉问道。然而光秀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命令道:“你随我到三条堀河的所司代家中去。所司代的村井长门守曾经和我歃血为盟,我们可以信任他。” “但是,在这段期间里,其他势力会不会趁机攻入京师里去呢?” 光秀笑着回答道:“你放心,我光秀不是那么笨的人啊!你想,既然丹羽五郎左和堀久太郎都先到备中去了,那么是谁负责留守的,我算都可以算得出来。不!既然你提到,我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这样好了,为防万一,我们在大津、山科、宇治、淀、鞍马等京师各个出入口都设下伏兵,好教所有的部队都无法接近本能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如何能成就大事呢?” “真是佩服、佩服!既然如此,我也就能安心地打这场仗了。” 斋藤内藏介的话刚说完,光秀立即再次严肃地看着大家,然后说:“当我还追随着伯父斋藤道三时,就已经有了取得天下的梦想。当时,我正是才气横溢的青年时代,从那个时候起,我曾经数次准备行动,然后又告放弃。” “……” “你们知道为甚么我会数次半途放弃自己的梦想吗?……因为我看过太多悲惨的先例。从一开始的斋藤道三,到后来的今川、武田、上杉、朝仓、松永、足利及浅井,他们都为了取得天下而灭亡……我不想步上他们的后尘,我必须为自己的子孙留下后路……然而,信长却永远也无法了解我的心意。既然我坐着不动也是死路一条,那么何不站起来与他一决生死呢?不过,一旦我决定起事,就非胜不可!” “……” “在本能寺取得信长的首级之后,我们必须立即与毛利势联合,共同压制秀吉,并通知上杉,请他牵制胜家,之后再一举攻向安土,平定近畿一带。幸运的是,细川忠兴及织田信澄都是我光秀的女婿,而且禁里的公家之中,我也有不少知己,因此我相信不需一个月的工夫,我就可以在京师的地子银控制天下。你们千万不要怀疑这件事的可行性,大家一定要有信心才行啊!” “这么说来,你连将来的事都计划好了?” 秀满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问道。这时,光秀得意地拍拍胸脯,大声地说:“那当然!我要再次燃起年轻时的梦想,让你们见识见识,知道我的能力并不比信长差……只是如此而已。好了,有关取信长首级的事情,绝对不准泄露给其他的人知道,即使是你的亲信部下、妻子、兄弟,也绝对不可提起……一旦事情外泄,那么将会对我方造成很大的损失,而且也会让后世的人笑话我们啊!你们仔细想一想,到底是要取得天下或让后世的人笑话呢?” “我们知道该怎么做。” 所有的人全都异口同声地答道。 “好,既然大家都赞成出兵,那么我们就决定在一日的中午出发吧!先假装是要前往中国,然后在半途中改变方向……请各位事先有所觉悟,在起兵之前,好好地休养吧!” 说到这里,他又突然低声笑道:“这下子那些京童们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同时,各位的族人们……一日的夜晚过去之后,天下就要易主了,哈哈哈……” 信长进入本能寺 一旦下定决心之后,光秀再度恢复成令信长激赏、具有无限才华的人了。 他的用心之深,可谓世所罕见。而且,他不仅懂得如何鼓舞士气,作战方法也相当高明。这次谋叛信长的计划,一直到明智势结束休息,准备出发的前夕,士兵和家人们都还被蒙在鼓里。 信长一行人进入京师之后,自山科起沿途即受到公卿们热烈欢迎,最后终于来到位于下京六角通油小路东方的本能寺。 这座本能寺并非如今建于寺町的本能寺,由于信长在京期间将暂住此地,因此特地命人在寺的周围挖掘一条很深的壕沟,并建造起坚固的城廓及森严的大门。 本能寺占地约一万数千坪,四周的壕沟里面,有着鲜红欲滴的睡莲点缀其间,寺内则满布参天古木,宛如一座森林。 在这么广大的空间里,容纳一、二千名士兵是绝对不成问题的。更何况,信长从安土带来的小侍卫及贴身侍卫,连森兰丸兄弟在内,总共也只不过五十人。 因而,重臣们认为信长未免太过粗心,于是又从所司代处调派二百五十人加强守卫。然而,即使增加了这许多人,对于这广阔的寺院而言,却还是微不足道。 “这都是由于人手不足的缘故啊!” 在信长的房间里,亲自到山科出迎的所司代村井长门守春长满怀歉意地说道。然而,信长却只是摇了摇头,毫不在意地说:“这样就可以了!反正我也只在此地停留两、三天,很快就要向备中出发了。” 这时,当他看到先带着侍女来到本能寺的浓姬进来时,立刻恢复以往那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吻说:“阿浓,明天来参谒的公卿是谁啊?又是以前那批臭虫吗?” “哈哈哈……”浓姬看了长门守一眼,然后回答道:“大人一向很讨厌接受公卿们的拜谒。” 接着又笑道:“你的嘴可真坏啊,居然骂他们是臭虫!要是被人听到了,你想他们会怎么想呢?” “被他们听到更好,我就可以省去这许多繁文缛节了。你看,他们身上全都穿着一帐绫罗,嘴里说着千篇一律的客套话,不正像一群排着队的臭虫么?天气那么热,他们居然还穿了一大堆衣服,教人看了就觉得烦!说吧,到底有那些人要来?” “遵命!今天到山科去迎接你的人,明天都会来。” “甚么?今天去迎接我的人都……噢,这到底是谁立下的规矩啊?” 浓姬笑而不答。待信长换了单衣之后,她立即走到书架旁,拿起记载着明日前来拜谒的访客名单,一一大声念了出来。 “有近卫先生及御息所、九条先生、一条先生、二条先生、圣护院、鹰司、菊亭、德大寺、飞鸟井、庭田、田辻、甘露寺及西园寺。” “还有吧?阿浓?” “是啊!大家都认为大人你是使京师变得这么繁荣的功臣,因此都很希望能来拜望你哩!” “别骗我了!不论是谁来,表面上总是对我毕恭毕敬,但是心里面却还是轻视着我,认为我只是个乡巴佬。哼,这种人我可看多了。” “哈哈哈……既然你那么讨厌他们,何不干脆摆出不耐烦的样子呢?” “阿浓!” “甚么事?” “我看你的头脑也不怎么样嘛。如果我表现得很不耐烦或一直保持沉默,那么他们就会认为我心情不好,结果岂不是更糟?这么一来,他们必然会比现在更加倍地来烦我啊!” “哈哈……这就是居天下高位者所必须忍耐的事情啊!继续念下去吧!接着西园寺亚相之后的,还有三条西、久我、高仓、水无濑、持明院……以及庭田的黄门、劝修寺的黄门、正亲町、中山、乌丸、广桥、坊城,五辻、竹内、花山院、万里小路及中山的中将、冷泉、西洞院、阴阳头……”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信长很不耐烦地打断了浓姬的话,然后用力地摇着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对了,长门守!你最好事先警告那些京中的公卿臭虫们,叫他们尽量不要靠近我。” “好,我知道 4e86." >了。另外我想请示大人,明天接待客人是要用茶呢?或者是酒菜……” 长门守笑着反问信长。 “不要酒!就用茶点好了。”信长干脆地回答道,然后便仰头看着天空。 长门守认为,信长一定正顾念着家康的行程,因而才会显得这么烦躁。 另一方面,三位中将信忠已经移驻二条城,而初次出战的么儿源三郎,也已经抵达妙觉寺,在那里等待父亲前来会合。当然,他们也风闻正围困着高松城的秀吉,如今已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的消息。 在这种紧要关头,那些毫不关心战事的公卿们,却只会谈些风花雪月,难怪会令人觉得乏味。 “长门守,我看这样吧!你想个办法,让我在一天之内见完所有的公卿,行吗?” “遵命!”说完,长门守便退出信长的房间,并于当晚回到他位于堀河的家中,然后又在翌日来到本能寺。 然而,要想在一天之内结束所有公卿的拜访,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由于求见的公卿太多,因此一直到第二天,也就是六月一日时,拜会活动仍然欲罢不能。 这也是由于信长已经很久没有到京都来,因此几乎所有的公卿,也就是他所说的臭虫们,全都带着礼物来拜见他。 依照当时的习俗,公卿们所带来的礼物只不过是为了向人们夸示自己的财富;当拜会活动结束后,礼物仍是原封不动地带回去的。因此,很多人在第一天时根本无法与信长谈话,于是他们只好说:“——我明天再来跟你好好聊聊吧!” 大多数的访客就这么订下明日之约后,便离去了。 当一天的接待工作结束之后,信长才终于能够轻轻松松地和长男中将信忠及么儿源三郎共进晚餐。 一整天,信长都以极大的耐心周旋在众多的访客当中,一直到黄昏时送走最后一名访客之后,他才收起已经僵硬了的笑容。 由于光秀已经为出战而回到丹波,以至于原本应该陪在自己身旁的松井友闲及长谷川竹,不得不临时派去接待家康。 在这种盛热的夏天里,公卿们拿着茶点叨絮着不肯离去,话题又离不了宫中的典礼及轶事;这使得站在一旁的长门守十分担心。 (万一大人突然发起脾气来,那该怎么办?……) 没想到信长却极力容忍着,使得每个人都能尽兴而归。 “长门守,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待会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这时,长门守觉得自己似乎有点了解信长了。 信长之所以渴望晚上和自己的孩子们共饮,是因为他再也无法忍受那些无聊人士的拜访了。 (毕竟他也是个孩子的父亲啊!……) “谢谢你!能够参加大人和少主们的亲bbr>99lib?子酒宴,将是我一生当中最美好的回忆。” “一..生当中最好的回忆?这句话说得好,哈哈哈!长门,想不到你也是个谨守义律的人啊!对不对?阿浓!” 当他们来到已经摆好酒席的客殿房内时,已是晚上七点。 最后的酒宴 虽然时序已经进入梅雨季节,但是天气却出奇的好。由高殿的窗外望去,只见四周一片漆黑,其中不时有萤火虫到处飞来飞去;而远处的蛙鸣,也使得这个安静的.夜晚更显得幽远。 “明天就要上战场了。噢,对了,叫人多加几个灯吧!” 信长很高兴地为自己倒了酒,一边不厌其烦地教导还留着浏海的源三郎各种作战技巧。接着,他又突然道:“中将,家康到堺港去了没?他玩得还高兴吧?” 他一连串的问题使得信忠几乎无法回答。 “是的。家康先生说这和他以前所想像的京师完全不同,而且他还在南蛮寺前站了很久,只说好喜欢那钟所发出来的声音哩!” “哈哈哈……每个初次看见那钟的人,都会有相同感觉的。据你观察,他对我是不是有进一步的了解呢?毕竟,能建造出那么宏伟的建筑物,除了我信长之外,天下还找不到第二个人哪!” “但是有一件事,却让我觉得对德川先生非常抱歉!” “是甚么事?为甚么会对他感到抱歉呢?” “不瞒你说,那些到妙觉寺来拜会的公卿们,竟然误以为德川先生是来做我的部下,而且还当面向他求证。” “甚么?做你的部下……” “是啊!虽然我一再向客人们强调,德川先生是我们的贵客,但是他们却不这么认为。在他们想来,我都已经是个三位中将,而德川先生却只是个少将,所以当然应该在我之下。” “噢,这点我倒是不曾想到。难怪那些公卿们会认为他是你的部下,这都是我的疏忽啊!” 在座的人,除了浓姬之外,还有数十名负责斟酒的侍女及小侍卫兰丸、其弟坊丸、力丸、饭川宫松、小川爱平、村井长门守等六人。 小侍卫当中,只有兰丸偶尔会加入他们的谈话;其余的四个人,则始终严谨地坐在一旁。 “怎么样?长门!这会是你一生当中最美好的回忆吗?” “是的,右府先生。我从来不知道你也有这么温和的一面,真是叫人深受感动。” “哈哈哈……事实上,这也是我要阿浓一起加入的原因。我认为,女人和男人一起吃饭、喝酒,并没甚么不好,更何况我一向不喜欢遵循传统,因此我认为,天下再也没有比男女共膳更好的事了。不过,那些顽固的旧思想主义者,可不见得同意我的话喔!” “对于这点,我个人也有很深的感触。在一般人的想法里,右府先生的夫人必定是个拥有最高权力的地位,然而她却一心一意侍候着大人,亲自照料你的生活起居,真可说是天下女性的榜样啊!” “哈哈哈……长门先生,多谢你的夸奖。” 正拿着酒瓶为信忠斟酒的浓姬,闻言不由得心花怒放,很高兴地说:“待会儿你就会认为,这是你一生当中最可怕的回忆了。或许你还不知道吧?当这对夫妇、父子喝醉了以后,还会跳起舞来哩!” “不,我绝对不会以此为耻!长门今天有幸能够见到你们一家人如此和睦地相处,内心实在感触良多。现在,我终于了解为甚么夫人不辞跋涉之苦,千里迢迢来到京师的道理了。” “噢,这倒是很有趣啊!你说,为甚么我这怪物老婆要到京师来呢?” “这个嘛,因为她必须事先帮你打点好,以便尽早结束大人最讨厌 7684." >的公卿们拜会活动啊……” 这时,信长突然爆笑起来。 “真不愧是足智多谋的长门!不过,原因不仅如此而已。” “那么,还有甚么原因呢?” “因为她的嫉妒心很强啊!毕竟,她的想法一直还停留在二十几岁的时候哩!” “哈哈哈……你说得没错,正是这么一回事!在中将先生、源三郎等家人都在一起的时候,我怎么能错过这个美好、快乐的夜晚呢?” “既然如此,我来跳支舞助兴吧!” 说完,信长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结果森兰丸递过来的小鼓及浓姬手中的扇子。在座的人都对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的默契感到钦佩,一时之间全场变得鸦雀无声。 “虽然正值盛年,但是大人你别忘了,距离你所谓的人生五十年,只剩下半年喽!” “你不必多嘴,我自有打算。” 接着,信长随即踉跄地跳起舞来,看来似乎已经不胜酒力的样子。这时,所有不愉快的事情全都离他而去,这真是一场最愉快的酒宴。 人间五十年,何需藏书网争名利,到头一场空! 信长高声念到。那抑扬顿挫的声音、那配合得恰到好处的鼓声及森兰丸那如画般的美好身影,更使得这一切犹如梦境一般。 想到这里,长门守突然朝浓姬望去。只见浓姬眼中含着泪水,以爱慕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丈夫。长门的眼眶忍不住也红了起来。 对一个守候着丈夫归来的妻子而言,信长转战数十年,才终于有了今日的地位,当然会使她感触良多。这时,往事一幕幕地浮现在她的眼前,使得跳舞和观赏的这对夫妻,心灵更加接近了。 酒宴仍然继续着。 留着浏海的源三郎虽然不会喝酒,却始终笑着与人交谈,而酒量很好的信忠,则开怀畅饮;大家都十分珍惜这难得的美好时刻…… 当长门离开本能寺时,已是晚上十一点过后了。白天的忙碌及晚上的酒宴,使得他又累又高兴,好几次差点由马上跌了下来。就这样,在睡眼惺忪当中,他慢慢地朝所司代的家中前进。 “开门哪!我是吉住小平太,有急事禀告,快开门哪!” 长门守刚把马系好,随即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然后在自己的家门前停了下来。 守门的侍卫把门打开,厉声问道:“到底有甚么事啊?我家主人已经休息了。” “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必须当面告诉所司代先生,请你为我通报一声吧!还有,请告诉他,我是从桂里来的。” 确定了来者的身分之后,侍卫打开大门让正大口喘着气的使者进来,自己则头也不回地朝屋内走去。 “甚么?吉住小平太来了?他说他是小平太,负责管理桂川附近公田的人吗?……好,我见他,你快带他进来。”已经换上睡衣正准备睡觉的长门守,在接到侍卫的报告之后,只好强忍着呵欠,来到了客厅里。 “噢,是你啊?小平太!你怎么会在这时候来了呢?到底有甚么事啊?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是这样的,今天傍晚我在公田附近巡视时,发现衣笠山麓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甚么?衣笠山附近……你看到了甚么?” “殿下,我看到了明智先生的军队。照理说,他应该是由丹波到备中去作战的,对不对?” “没错啊!明天大人也要从京师出发,到备中去了呀!不过,这有甚么好奇怪的呢?” “令人不解的是,为甚么明智先生的军队不从老坂向山崎出发,而绕道来到衣笠山上,散布在京师的各个路口,而且随身带着兵粮呢?” “噢,他朝京师的方向出发……” “是的。起初我也觉得很奇怪,所以就远远地跟在他们背后观察了好一阵子。我回家以后,愈想愈觉得不太对劲……于是跟附近的农家借了匹耕马,赶来告诉你这个消息。不论事实如何,我觉得应该把这件事情告诉你才对。” “那些士兵们有没有说些甚么?” “我也问过他们,为甚么不到备中去打仗,而绕了那么远的路来到这里呢?” “他们怎么回答?” “那些士兵说,因为右府先生要在京师阅兵,所以他们才绕道来到这里。” 村井长门守歪着头想了一会,然后说:“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我怀疑,会不会是明智先生企图谋叛啊?……” 听见这话,长门守不悦地摇着头说:“大人要明智势到京师阅兵……如果真要阅兵的话,那么他当然要叫中将和源三郎先生到备中去喽!这没甚么不对劲的嘛!话说回来,这次大人身边所带的侍卫那么少,而信孝先生却带着大军在大坂及堺港等待着,可见大人一定是想要经海路到达四国。如此一来,大人当然会派明智的部队来到这里。” 人的自信,往往会使事情有意想不到的发展。 以吉住小平太而言,原以为当村井长门守听到在京师阅兵时,会觉得不可思议;想不到他非但不觉得奇怪,而且还有着先入为主的观念,认为光秀不可能会?99lib.有二心。当然,小平太也很坚持自己的想法,认为这件事的确相当奇怪,于是他又再度强调自己的想法。 “难道你不认为很奇怪吗?” “我觉得没甚么好奇怪的啊!况且在当今世上,有谁胆敢刺杀大人呢?……没有人会做这种蠢事的……再说,明智先生是大人一手提拔起来,才有今天的地位,跻身于织田家的重臣之列,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行为呢?不过,你为了大人的安危而借马赶到这里告诉我这件消息,用心可嘉,我十分的感谢你。请你安心地回去吧!我认为你过虑了。噢,不!天色已晚,你不如就在这里睡一晚,天亮后再回去吧!另外,为了让你安心,明天一早我就派人去调查事实,好吗?”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小平太依然歪着头,似乎在说服自己似地离开了长门守的房间。 送走了小平太后,长门守立即回到房内,头一沾枕便立刻睡着了。 闯入京师 就在这个时候——明智的部队也逐渐朝京师接近了。 自龟山城出发之后,他们在一日中午抵达保津,随即翻越山中,来到位于嵯峨野附近的衣笠山上,在该地扎营,并让士兵们进食。这时,事先毫不知情的士兵们,心中开始感到疑惑:“我们的路线好像不对喔!” “是啊!我们要到中国打仗,应该越过三草才对,怎么会从东边的老坂往山崎来了呢?而且,到了老坂之后,应向右转才对,怎么反而向左转了呢?” “是啊!再这么走下去,我们就会到京师去了啊!难道,作战的命令中途改变了?……” “无论如何,先填饱肚子再说吧!说不定今晚又得行军呢!” “怪就怪在这里啊!如果在夜晚行军的话,那么我们半夜就会到达京师了呀!但是,我们半夜里到京师去做甚么呢?……” 这时,领军的部将发出了一道新命令:“——由于信长公要在京师举行阅兵,因此我军特地绕道而行来到此地。现在,请诸位将士领取自己的兵粮,并改变武装……” 至此,士兵们的疑惑完全一扫而空。在那之后不久,管理公田的吉住小平太也发现了这件事情。 当然,杂兵们绝对不会对长官的命令有所怀疑。 “为甚么在军情正紧急的时刻里,右府先生还要我们绕道来此参加阅兵呢?” “你忘了吗?右府先生最喜欢观看骑队了。而且我猜,他一定是想要在天皇面前出出风头,让他见识一下我们出阵前的英姿啊!” “但是真要我们在半夜抵达京师,那还真教人烦恼哩!” 士兵们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讨论着。不多久后,天色已经渐渐暗了。 事实上,光秀之所以命令他们趁夜行动,原本即是由于兵力众多,容易引人耳目,因而改在夜里活动。然而,杂兵们却未发觉此事。 “或许我们会在这里野营,等到早上才入京。” “或许吧!但是这么一来,我们休息的时间也未免太长了。” 正当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时,突然:“敌人在本能寺里!” 光秀终于对士兵们说出了他的真正目的。 这时在本能寺这一边,信长正和孩子们喝得十分痛快哩! 光秀将部队分成第一、第二、第三队之后,随即令所有士兵在沓挂的街道两旁集合,然后大声地宣布道:“情势迫使我不得不反叛,我们必须进入京师,到本能寺取得右大将的首级。如此一来,明天能号令天下的,就是我日向守了!我希望各位都能奋勇立功,千万不要存有一丝怀疑。” 在那一瞬间,所有的人都沉默了。然而由四周都充满了杀气的情形看来,他们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记住,我们的敌人是备中、本能寺和二条城!希望各位都能发挥最大的力量,好好表现一番。万一有人不幸阵亡,有子嗣的,我会把功劳留给他的孩子;没有孩子的,我会厚葬你们;现在请各位专心一志,然后割下马鞍,步兵绑上脚带、持洋枪者将火绳切成一尺五寸长,等我的命令一下,各位就一起行动,明白吗?” “明白!” 士兵们大叫着回答他。 他们的脸上都有着兴奋的表情。或许在他们得知此事之前,就在下意识里期待它发生吧?或许他们的心里,正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哩! 看来,在明智家的兵士当中,大多数人早就有了背叛信长的意图了。 “好,既然大家都明白了,那么我们就一鼓作气越过桂川吧!记住,在进入京师之前,绝对不可发出任何声音。左马介秀满手下的人朝本能寺去,次右卫门手下的人往二条城和妙觉寺去,跟随本阵的人,则和我一起到三条堀河的所司代家中去!今天以后,天下就是我日向守的了。” 此话一出,又使得士兵们欢呼不已。如今,士兵们都有着坚强的斗志,决心一举摧毁信长的霸业。 光秀骑着马慢慢地走在阵前,心中对自己竟会走上谋叛之路仍然感到不解。 经过综合、分析所有的情报之后,他相信这次的计划绝对不会失败。因为所有的事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如今信长停留在本能寺、丹羽五郎左卫门及堀久太郎也已经先从京师出发了。 更有利的一点是,在本能寺负责守护的人数,远比他预期的还少;原本他所担心的梅雨也已经暂停,而且还有满天繁星帮助部队的夜袭哩! 平心而论,光秀之所以能够成功地掩饰他的意图,不使谋叛计划外泄,除了是由于信长本身“凶运”当头之外,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中国之战上,根本无暇去注意其他事情…… 但不知何故,此时的光秀并不觉得自己已是天下之主。 他的眼前浮现了那原本应该和自己一起出阵、却不知何故地发着烧昏睡在病床上的长子十兵卫光庆苍白的脸、嫁与细川忠兴为妻的女儿珠子的脸……嫁与信长的侄子织田信澄为妻的长女、嫁给左马介秀满的次女…… 不,更叫他心烦的是,次男十次郎、三男十三郎及么儿乙寿丸那天真无邪的脸庞,也一一映入他的眼帘,久久无法离开…… 无论如何,我必须留给后代子孙们足以生存的生活地位!想到这里,他取得天下的野心更加强烈了…… 在野心的驱使下,他率领着军队一步步地朝危险接近了。 (万一失败了……) 一旦失败,那么明智家将永远被冠上逆臣、不义之名,永世不得翻身…… (不,一定要胜、非胜不可!这次我所拟定的战略可说是万无一失,怎么可能会失败呢?) 当部队来到 4e39." >丹波口,进入京师之后,士兵们便举起明智家的旗帜,往各自的配属部队走去。 这时已是午夜十二点刚过,正确的说法是,这时已经是六月二日了。 “秀满,你的主要敌人是本能寺。当围攻的任务结束之后,立刻把消息传给我。” “遵命!” “还有,各位展开行动的时间必须配合好,大家一起行动。” “这个你放心好了!既然我们都已经进京了,胜利不就像囊中之物吗?” “很好!那么,快去吧!” 说完,光秀也立藏书网即转身调派兵力,在京师的七个入口设下严密的防线,然后便朝所司代的堀河馆去了。 此时,村井长门守及一度怀疑光秀图谋不轨、并驰往告诉长门的吉住小平太,都已经熟睡了。 明智左马介秀满毫不考虑地向前进,内心不再犹豫、不再感到害怕,以年轻武人特有的旺盛斗志及智慧,誓言必要完成此战的目的。 他昂首走在队伍前面,往黑漆漆的六角通油小路行去。一会儿之后,他终于在一片闇冥的巨木当中,看到了闪着微弱灯火的本能寺,于是立即命人回去报告光秀大军已经到达的消息。 接近之后,他发现本能寺确实相当安静,只有城壕内的水映着月光而闪动着,为这四周的静谧注进了一股活力。 夜空的繁星,正好利于夜行。 (信长一定睡着了……) 单是想到这点,就已足够令身为武者的他全身振奋不已。 为今之计,他必须命人将此地团团围住,叫他们插翅难飞。 “第一环由四王天但马守指挥!” “是!” “第二环由村上和泉和妻木主计头指挥!” “是!” “第三环由三宅式部指挥!” “遵命!” “我不用说各位也该知道,第一环当然是在最里面,负责攻打寺内的宿殿;第二环必须紧守住中门,第三环则是守着寺门及其四周。记住,一定要防守得有如铜墙铁壁一般,一个也不许他们逃出去!现在就开始行动吧!” 一声令下,三千七百名士兵立即冲进了这片宁静的大地,兵分三路,团团围住了本能寺。 就在同时,光秀也已经在京师所有的入口部署完毕,回到所司代的家中等待消息了。 等待已久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枪上了膛,刀出了鞘,火绳也已燃起。 秀满举手一挥。 门扉很快地被撞破了。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人称马系石的大力士。他是四王天但马守最引以为傲的长男又兵卫,力大能扛起百斤巨石;此次即是由他带头撞击寺门。 咚!咚!数十响后,终于在那用铁打造而成的门扉上打出了一个洞来。 然后,一名士兵就像粟鼠般地穿过了洞口,由里面打开了门闩。 寺门打开了。然而,寺内却仍是一片死寂,似乎还没有人发现敌军已经来到。 巨木.之下更是静得出奇,这使得众人的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现在,大声地呐喊吧!拿着你们的刀枪,奋力向前冲吧!” 但马守的任务在于攻向宿殿,因此一等大门打开,他便领着士兵,“哇”地向里面冲了过去。 最后的自嘲 好久不曾与孩子同席饮酒的信长,心情十分愉快,不知不觉地多喝了点。 模糊之中,他只记得兰丸和浓姬一左一右扶着他回到房间;那之后的事情,他就浑然不觉了……他觉得自己像在梦中,又觉得很真实;倏地,他睁开了双眼。 这时,他只觉得口干舌燥。在这么深的夜里叫醒在隔壁休息的小侍卫们,未免太不人道了。于是,他只好伸手到枕边的水瓶里掬水。 (中将和源三郎应该已经回去了吧?兰丸和阿浓还在说话吗?……) 清凉的水使得他酒醉后的肠胃舒服了许多。 然而,入喉的清水,却使得他突然觉得寒冷。他不禁摇头苦笑,惊讶自己竟然这么容易就醉倒了……过了一会之后,他突然觉得空气中似乎透着怪异。 信长拥被坐了起来。他确信外面有人在活动着。虽然他无法由房内看到外面的情形,但是却可以清楚地听到地底传来咚咚……的声音。 (难道那些卫兵们还在喝酒吗?……)信长想到。 对信长而言,这实在是相当讽刺的事。想当年在田乐狭 95f4." >间一战,今川义元不也是因为醉酒,才将敌军误以为是自己的手下吗? 更何况,光秀的谋叛,根本是他始料未及的事啊! “嗯,来人哪?快醒醒啊!快到外面看看到底发生甚么事了?” 听bbr>..到信长的叫唤声后,睡在隔壁房内的兰丸、爱平、宫松三人同声答道:“是!” “等一下!”信长再度叫道:“你们听!除了人声以外,还有马蹄声混杂其中哩!” 这时其他人也都惊醒了。 信长很快地披衣而起,奔到桌前拿起了大薙刀,全身的神经都紧绷着。 “阿兰,快叫人出去看看,到底是谁闯入了寺内?” “是!” 兰丸一手拿着大刀,一手拿着火烛,很快地在走廊上消失了。 兰丸侧耳倾听,依稀听到一阵吵杂的人马声……然而由于四周一片黑暗,致使他看不见任何异状。 ..一等到眼睛习惯了黑暗之后,兰丸吹熄了手上的烛火,回头对跟随在身后的两名小侍卫说:“爱平、宫松!你们到前院去看看!” “遵命!” “等一下,宫松一个人去就好了。爱平,你快去把大刀拿来。万一发生甚么事时,你一定要在大人身边保护他。” 这时,浓姬也醒来了:“到底发生甚么事了?” “嘘!”信长伸手制止了她的问话,然后放下手中的薙刀,拿起弓箭,昂首站在走廊上。 他一手拉开了三个人才拉得动的大弓,单脚跨在高殿的栏杆上,昂头向外眺望着。这时,信长的醉意全消,再度变成一只蓄势待发的雄狮,随时准备为了这个乱世而拚斗,即使必须牺牲一族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浓姬不再多问,立即转身回到房内换上武装,然后拿着羽箭来到信长身后。 每当信长把箭射出之后,她便分毫无误地递上另一支箭。 “到底发生甚么事啦?” “很抱歉,我们睡得太熟了。” 神色仓皇地由门外进来的,是兰丸十四岁的弟弟坊丸及十二岁的力丸。只见两人勉强睁着惺忪的睡眼,大惑不解地问道。 “嘘!”信长再度伸手制止了他们。 接着便由正面的阶梯来到了中门,等待着饭川宫松的报告。 只见宫松矫捷地跑过了草地,如灵猿般地在中门及庭院间的松林里穿梭着。 虽然敌人已经闯入,但是还未来到附近。 宫松举起双手,在松树上张望了好一会儿后,终于爬下树来,朝兰丸的方向跑了过去。 “我看到旗子了,是军兵闯进来了。” “甚么?你看到旗子了?快告诉我,旗子上的花纹是甚么?” 兰丸颤声问道。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回去覆命,把这件事情告诉信长。 “我看得清清楚楚,旗..t>子上刻着桔梗图案。” “桔梗图案?那不是明智先生吗?”兰丸失声惊叫,随即转身跑向客殿:“大人,光秀谋叛了!” 他一路高叫着。 “桔梗旗……” 信长喃喃念道。然后,突然大叫一声:“箭!” 他把手伸向身后取过了箭,奋力拉开强弓等待着。 他等着敌人由门外冲进来。 然而,好一会儿之后,却连一个人影也没有,使得他也忘了自己要射甚么…… 想到这里,他只好怅然收起了弓箭。 “光头啊!”信长低声笑道:“光头!你到底还是……” “大人,你说‘到底还是’是甚么意思?” 听到兰丸的问话,信长又再次怪异地笑了。 “我早就料到光头终有一天会背叛我的,唉,真是笨哪!” 最后这一句“真是笨哪”与其说是责骂光秀,不如说是嘲笑自己。 信长再度贯注了全部心神,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静静地等待即将来临的风暴。 青叶里的黑暗 这一次,他们都清楚地听到军队闯入寺内的吵杂声。 光秀所能动员的总兵力,约在一万一千人……那么他必然会拨出其中的三分之一,约四千人来攻打本能寺。如此一来,从本堂到库里势必都会成为战场;当然,除了攻打这里之外,他必定也会派兵攻打二条城的信忠及所司代馆里。 “笨蛋,竟然做这种蠢事。” 信长再次骂道。 虽然他早已知道光秀必定会起而叛乱,却还不断地提升他的地位,任他为惟任日向守,又任他在西国权倾一时,一心只为了让他一家繁荣兴盛,没想到他竟然还是做 51fa." >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来……> 信长知道,光秀必定误以为只要打倒自己,便可以取得天下。由此看来,人类的确是 76f8." >相当奇妙的动物,一旦受到野心的驱使,往往会做出不合常理的行动,甚而忘记了历史的流向。 “真是笨哪!天下怎能像你这样用盗取的呢?” 在这广大的时空里,有多少人以无比的能力及见识经营着,才终于建立起属于自己的英雄事迹,缔造了历史的新页…… 一旦光秀杀了信长,势必会使好不容易才建立的社会秩序又恢复到乱世时代一样。凭心而论,光秀充其量也不过是个略带神经质的谋将罢了,否则年过五十的他,怎么直到现在都还只是信长的部下呢?…… 当士兵们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宫殿时,信长突然想到:到底谁能继承我的遗志,继续号令天下呢?到底是谁呢?…… (是猴子?还是家康……) 无论如何,光秀绝对不是能够收拾残局、治理乱世的适当人选。 “大人,你待在这里太危险了,请暂且退到里面去吧!这里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兰丸着急地说道,然而信长却未置可否。 所有的侍卫们都已经被叫醒了。 除了兰丸、坊丸、力丸三兄弟之外,饭川宫松、小川爱平、薄田与五郎、落合小八郎、高桥虎松、山田弥太郎、大塚弥三郎等小侍卫们,全都瞪大了双眼,等待着信长的决定。99lib?这时,原先睡在寝所两侧的二十多名侍女,早已退到里间,屏着气忧心忡忡地看着事情的发展。 信长只是静静地望着中门,一句话也不说。虽然负责守卫的士兵有三百人,再加上寺僧、守门人、火夫等,总共也不过三、四百人,如何抵挡得住明智家的大军呢?信长知道,此刻敌军必然已经冲破中门,闯到内殿里来了。 突然,“哗”地一声由中门附近传了过来,随即一名无名小卒冲了进来。就在那一瞬间,信长的箭已经射了出去。 一箭、二箭、三箭、四箭。 默默在背后递箭的,正是浓姬。在两人的配合下,冲进门来的敌兵无不应声而倒。 “果然厉害,大家退后!” 已经闯入的人,无不忙着寻找藏身之处,以免被信长射中。的确,以信长那一箭足以贯穿四人的威力,谁能不畏服呢?眼见攻势受阻,入侵的第一队不得不暂时撤退。 “到底不愧是名震天下的大人!不过,这里实在太危险了,希望你先设法离开,把这里交给我们吧!” 兰丸不停地催促道。然而,信长却以沙哑的声音回答道:“我必须为惟任光秀谋叛一事负责,因此我决定切腹自尽。” “是!” 众人皆平伏在地。当他们抬起头时,信长已经不在眼前,原来他依着兰丸的建议,退到里殿去了。来到房内之后,他整了整单衣上的白带子,然后检查背在身后的弓箭。 虽说要切腹,但那也是在胜负分晓之后。因为,堂堂的右大臣信长绝对不会不战而死,即使明知必败,他也要战到最后一刻,再举刀自戕。 这时,浓姬也束起了秀发、身披着战服,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 为防万一,当信长走出曲蔀准备杀敌时,她也亦步亦趋地带着一把薙刀,紧跟在他的背后。 在信长离开内殿的同时,兰丸也带着小侍卫们由本堂冲向了走廊。 “哎呀!你不是阿浓吗?” 信长惊呼。当他回头取箭时,方才看清楚站在身边的人影,于是焦急地喊道:“你还在这里做甚么呢?快走吧,再不走就……快走吧!快带着那些女人们离开。” 然而浓姬却丝毫不为所动。她似乎不曾听见信长所说的话,只是微笑着。 “阿浓!” “甚么事?” “你没听到我的话吗?赶快带着大家逃开吧!” “不,你忘了吗?我是吉法师的妻子啊!” “甚么?吉法师?” “是的,现在殿下你既不是内府先生,也不是右大将,你只是那个令尾张的人头痛的吉法师。请你继续做那个无法无天的吉法师吧!” “你到底在胡说些甚么?不论是吉法师也好、是信长也好,我都不能带着女子一起死啊!这有损我的颜面,所以你还是赶快走吧!” “不,我不走!只要能对你有任何帮助,我就绝对不离开!” 说到这里,浓姬又匆忙地递给他一支箭:“快啊!99lib?你看,中门又有一个人闯进来了,赶快射呀!……” 鬼大人 从那之后,信长再也不曾开口要浓姬离开了。因为他知道,不论自己怎么说,她都不会离开的。 更何况,谋叛的光秀正是她的表兄,因此她的心中一直有着愧疚感,也更坚定了她与丈夫同生共死的决心。 每当看到敌军闯入内庭时,信长的箭便接二连三地发射。正如浓姬所料,这时候的信长,又恢复了以往吉法师时代那种无我的作风。 他不畏惧死亡、不缅怀过去、不对自己的处境感到不安,在他的眼里,只有打倒敌人。就这样,在中门的草地上,有无数的士兵被射倒了。 然而,以信长为大敌,一心想要建功的士兵,却仍然不断地闯了进来。 就在此时—— 内殿的堂缘里,突然响起了一声:“看好!”那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而本堂的走廊上,也四处可见敌人的身影。下一瞬间,高桥虎松、森力..丸、小川爱平等三个少年,都已经被踢倒在地板上了。 咚、咚、咚!正门 4f20." >传来了竹筒敲击声,接着又陆续传来许多令人魂飞魄散的声音。>.. (看来敌人已经侵入内殿来了……) 浓姬仍然不停地把箭递给信长。虽然敌人愈来愈接近,但不知为了甚么,她却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寺内的三百名守卫,多半都已经被杀了。这时,四周已经不再像原先那样漆黑,甚至草地上的水洼处都可以一眼望见。 夏天的夜晚特别短。再过不久,天色就会全亮,耀眼的阳光将照在已经僵硬了的尸体上…… (然而我却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 这到底是为了甚么呢? 想到这里,她的身边又听到了两名少年的惨叫声。紧接着惨叫声之后,突然响起了一声凄厉的叫声:“等一下,我要为舍弟报仇。” “那么你是?” “森力丸!” “哦,原来不过是个小家伙罢了!我是山本八右卫门,小心了。” 从大刀撞击的声音来看,浓姬知道年仅十二岁的森力丸已经没命了。 不,不仅是力丸而已,就连他的哥哥坊丸、兰丸及爱平、虎松、小八郎、与八郎等人,在天亮之前,也都会没命的。 (这本是个无情的乱世啊!……) “——请你们原谅我吧!” 她合掌默念,胸中感到一股刺痛。 每个人都会对死亡感到恐惧……唯一能够解脱这种恐惧的方法,就是死。这是她历经了乱世的悲欢离合,所获得的智慧。 因为,在他的家族之中,没有一个人能够寿终正寝。 他的父亲斋藤道三不用说,就连他的母亲明智夫人、兄弟姐妹们……也都在骨肉相残的悲..剧里死于非命。 (难道只有我能寿终正寝吗?……) 过去她经常这么认为,但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突然,她抬头看了看四周,苦涩地承认现实是残酷的。 (我终究也要死于非命了呀!……) 然而,这么悲惨的命 8fd0." >运不仅没有使她害怕,反而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99lib.t> “吃我一箭!” “嗖”的一声,信长又射出了一箭。她眼看着信长站在走廊上,一箭朝敌军的胸中射了过去。 “啊——”她的全身不停地颤抖着。 这名入侵者正是山本八右卫门。当他中箭的身体倒向地上时,也和小川爱平、森坊丸一样,下意99lib?识地抓着地上的草,然后逐渐地松了手。 当信长看到两名年轻的手下被杀时,便决心为他们报仇。他静静地等在一旁,两眼充满了血丝,像一头发狂的猛虎一般,随时准备扑杀敌人。 (他的心中只有战争!) 只要这种人存在,世界就会陷于杀戮之中,永无宁日……一瞬间,浓姬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她突然觉得憎恨自己的丈夫。 就在此时,又有敌军杀入了中门,哇地大叫一声之后,信长便成了他们的目标…… 阿修罗的计划 当信长如凶神恶煞般猛力地拉弓射箭时,一边却大声唤道:“长谷川宗仁在吗?宗仁哪!” “甚么事啊?大人!” 信长头也不回地说:“宗仁,你不是武者,没必要在此送死。快,快带着女人们从小门离开吧!快啊,宗仁!” “是……但是这里的情况这么危急……” “笨蛋,你留在这里又能做甚么呢?快逃出去吧!我知道光头那家伙绝不会杀女人、孩子的,快走啊!” 浓姬闻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原本以为丈夫bbr>99lib.已经变成一头发狂的野兽,不再是内大臣、右大将,而是醉心于杀戮的吉法师……想到丈夫在如此紧急的时刻,还能考虑到光秀不杀女人及孩子的个性,而要宗仁帮助那些侍女们逃生,她觉得十分骄傲。 “啊、弓断了!” “砰”地一声,断裂的弓弦打在信长身上,使得他惨叫一声。 “宗仁,快走!来人哪,谁把枪给我?” 宗仁缓缓地走到浓姬面前,两手俯伏在地:“夫人,请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浓姬用力地摇摇头,无暇回答他的问题。她必须协助丈夫抵挡敌军的攻势,以便让侍女们离去,否则她们就再也没有脱逃的机会了。 浓姬不加思索地把镰十字枪交给丈夫,自己则趁着空档丢掉了箭袋,拔出了薙刀。 当森兰丸躲避着敌军的追杀,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从本堂冲回廊下时,信长的身边已经没有半名侍卫了。 “大人,请原谅我吧!”眼见浓姬并无离开之意,宗仁只好黯然带着侍女们离开了中庭。 “阿浓!”信长拿着十字枪,回头对她说:“你跟他们一起走吧!你已经帮我太多了,快走吧!” “不!” “甚么?难道你要让我含羞而死吗?堂堂的右大将信长,竟然还得藉助女bbr>人的手来作战。” “大人,我阿浓可不是一般的女子,我是蝮的孩子啊!因此,殿下!请你赶快退回寝室,在那里切腹吧!” “你这个笨蛋!到现在你还想像以前一样指示我吗?你放心吧,我不会因光头的背叛而气得忘了如何作战的。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打算。” “话虽如此,但是你已经筋疲力尽了!万一被敌人取得了你的首级,那不是更大的羞辱吗?” “好了,不要再说了!你快走吧!” “不,我不走!” “真是个顽固的女人!难道你不了解吗?对我信长而言,一旦有女人的尸体躺在我的身边,那……” 说到这里,他讶然地看着浓姬不断地摇着头:“不,我不走,说甚么都不走!” 信长的双眼猛地一热,微笑道:“坦白说,我们这对夫妻可真会吵啊!不过,也真多亏了你的争吵和小聪明。好吧,随你便吧!” “谢谢你!” 这就是这对夫妇临死前最后一次的谈话。 当他们的谈话结束之后,敌军也已知道信长手中没有强弓,于是便又争先恐后地冲进内殿里来。 当一名士兵来到信长的身边时,只听到一声:“看刀!” 那人的身影便飞出了窗外。就在同时,又有“啊”的一声悲鸣传来,原来又有一名敌军死在信长的枪下了。 “啊,是右大将!我要杀了右大将……” 信长二话不说,举刀便向那人砍了过去。 “啊……右……右大将果然厉……”话还没说完,那人就已一命呜呼了。 听到信长的叫喊声而赶了过来的兰丸,愤愤地在那已死的兵士身上又补了一刀。 “大人!”兰丸单膝跪在地上,以哀痛的声音道:“敌人愈来愈多了,请大人赶快回到寝所去吧!” “我知道!” 虽然嘴里这么说着,但是信长仍然举起十字枪往另一名敌军刺去,使得对方连连后退。 这时他又成为以往那个浑身充满斗志、以杀戮为乐的吉法师了…… 看到这一幕,兰丸只好把手上的大刀换成枪,朝不断接近的敌..军刺了过去。 蝮妇道 看来是不会有奇迹出现的了,这一次谁也救不了信长了。正如信长所料,将本能寺团团围住的明智势之人数愈来愈多了。 占领了所司代馆之后,光秀即带着本队渡过了本能寺的壕沟——三条堀河,逐渐地往这边移动。 这也意味着当初光秀对信长所说的话,果然不幸言中。 (现在也只是他还能活多久罢了……) 浓姬拿着薙刀由信长背后走了出来,昂首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看来那些侍女们都已经平安了。如今,她唯一未了的心愿,便是亲眼看着信长举刀刺腹。 正如信长刚才所说的:“——这一生还真多亏了你的小聪明……” 这些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耳边。 仔细想来,他们实在是一对令人不可思议的夫妇。原本她是为了取丈夫的首级而嫁过来,但不知何时却成了丈夫的影子。 田乐狭间的浓姬…… 德姬嫁到德川家时的..浓姬…… 第一次目送信长上洛的浓姬…… 如今想来,她却像是看别人的影子似地,变得非常客观。 他们由争吵而变得和睦,进而成为彼此不可或缺的另一半,共同分享喜乐、痛苦…… 当她把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光秀介绍给信长时,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是迫使自己和丈夫分开的主凶;为此,她的心中更加感到凄楚…… “大人,快到里面去吧!” 信长的耳边响起了兰丸的声音。这时,浓姬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握紧了手中的薙刀。 “不要吵,兰丸,生死只是一线之隔啊!” “但是,敌军愈来愈多了啊!如今,我也不能……” “嗯,我清楚目前的情况。但是,阿兰,你千万不能输啊!” 兰丸以冲向敌军的行动代替了他的回答。 不,不仅是兰丸而已。在他之后,浑身浴满血迹的虎松,也奋勇冲了出去。 这时,落合小八郎的影子已经看不见了。 浓姬依然直直地站着。 (当丈夫倒下时,也就是我消失的时候……) 她暗下决心。如果可能的话,她甚至愿意代丈夫死。虽然情势已经不容许,但是她仍然很乐意陪着丈夫一起死。 眼见丈夫仍然执拗着与敌人对抗,她的心中百感交集。 一度被敌人追赶的高桥虎松,突然大发神威地杀了敌人而回到这里。然而,庭前却又有几十条人影出现了。 在纷杂的身影当中,山田弥太郎、薄田与五郎、大塚弥三郎等三人都已身负重伤,脸上发丝零乱,看来都已经精疲力尽了。 突然,有条人影从内殿的阶梯上走了下来。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人就是信长。 浓姬这才知道,丈夫根本不想退到寝所去。 (或许他在等待光秀出现吧?……) 果真如此,那么他是绝对不会退的。也就是说,他决定在众人面前切腹。 想到这里,浓姬下意识地走近丈夫。 一旦信长被俘,光秀必然会当众辱骂他;如此一来,叫这权倾一时的右大将情何以堪呢? 而且,为了夸耀自己的功绩,光秀必定会将信长的头丢到三条河原……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他的头落入敌人的手中……) 这时,又有人劝道:“大人,你先……” 说这话的,正是山田弥太郎。紧接着,站在堂缘上的高桥虎松,也用尽力气叫了一声:“无念!” 然后便消失在敌阵之中了。这时,信长的身边,只剩下兰丸、弥三郎、与五郎了…… 下一瞬间,突然有两名敌方的武者,从信长身边的草丛中冲了出来。 “我是明智家的武士三宅孙十郎,我们要来取右大将的首级。” “我是明智家的武者安田作兵卫。” 当三宅逐渐朝信长接近时……浓姬已经无暇再去分辨信长的声音了。 她毫不考虑地挺身而出,决心为保护丈夫而战。这不仅是一种本能,也是身为蝮的女儿所应有的行为。 当看见手中拿着薙刀的人影时,其中一名脚上穿着黑鞋、绑着白带子、身材相当魁梧的武士喝道:“退下去!” 那人叫道:“我安田作兵卫要的是右大将信长公的首级,你不要来穷搅和!” 浓姬很不以为然地笑着。她曾经听过安田作兵卫的名字,不过不知道他竟是个虚有其名的人。 当然,如果是在白天,作兵卫一眼就可看出挡在自己和信长之间的人,是名女子;但是由于天色未明,因此他并未发现浓姬的身分。 浓姬也不想说破自己的身分。 “哎呀?你是个女的?” 拿着枪的作兵卫先是吓了一跳,待回过神后,便大声地吼叫道:“我作兵卫一向不杀女人和小孩,快收起你的刀剑,站到一边去吧!” 这时,又有一名敌军来到了作兵卫身边。当他发现双方对峙的情形时,便毫不犹豫朝浓姬的右边冲了过来,以便让作兵卫早点收拾信长。 “啊!”浓姬低喊了一声,随即提起手中的薙刀,朝来者砍了过去。 “啊……” 来者闷哼一声,肚腹已经中了一刀,鲜血如雨般地涌出。 在下一瞬间,浓姬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笔直地站在作兵卫的面前。 “嗯,虽是女流之辈,>但是你的刀法却相当高明……不过,我还是不想和女子动手,你退下去吧!” 此时此刻,浓姬一心只希望信长能赶快回到寝所去;她不断地在心中祈祷着。在那同时,她的心中充满了对丈夫的爱情。 (我愿意为自己的丈夫而死……) 她很惊讶自己竟然有着这么一份柔情…… “你再不退,休怪我手下无情,来吧!” 作兵卫站了起来,取出放在肩上的大枪。在知道浓夫人绝对不会后退的同时,他的眼中燃起了杀意。 “啪!” 当作兵卫举枪刺来时,浓姬手中的薙刀利落地画了一个大圆,然后插入了对手的皮革当中,而她自己也因?99lib.站立不稳而倒了下来。 这时众人才发现她已经中枪了。 浓姬只觉得下腹到脾腹间有股灼热感,膝盖也如硬石般无法移动,然后就这样倒了下来。 直到她倒下之前,她还希望自己能够站着、能挥舞手中的薙刀;然而,她已经力不从心了。她的眼前一片模糊,所有的人影都已远去…… (安田作兵卫在我倒下之时,会朝大人的方向攻去……) 想到这里,浓姬奋力抬起身体,朝楼梯口的方向望去。 虽然她不能走了,但是她的眼睛和耳朵都还完好如初。 (希望大人能平安地离开……) 然而,她却看到丈夫仍然以先前的姿势,直直地站在阶梯上。 他穿着白绫绸衣,笔直地站在逐渐明亮的中庭梯口,浑然不觉已近破晓时刻。 (殿下,你为甚么要这么做呢?……) 她痛心地想道。然而,他洁白的身影却是那么庄严,凛然不可侵犯,丝毫不曾被这乱世所沾污。 “安田作兵卫,我郑重地向你挑战,让我们来分个高下吧!” 信长的话刚说完,作兵卫就已经拿着枪上堂缘了。很快地,他的枪尖就要接近信长的右手了。 然而,信长却依然纹风不动。他只是专注地看着庭院之前的一点……那就是浓姬倒下的位置。 浓姬知道信长正看着自己。 (啊,危险!) 如果她的腹部不曾中枪而大量流血的话,那么她一定会大声警告他小心;然而此时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丈夫陷入险境。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人影冲了过去。 “我是森兰丸!逆贼,尽管来吧!” “哦,是兰丸啊!很好。” 作兵卫噤口不语,全力对付兰丸。一时之间,只见双方的刀枪你来我往,打得好不激烈。 全身都已负伤累累的兰丸,竟然不顾自己的生死……想到这里,她的心中更加哀痛。突然,她看到精疲力尽的兰丸一个不小心,便由阶梯上跌落下来。 在那一瞬间,浓姬和信长的视线交合了。 当信长离开视线之后,就再也没有转过头来,只是头也不回地朝内殿走去。 走到寝所之后,他关上了所有的门,只有侍女们所留下的灯光透出一丝白光,在风中摇摆。 “右大将!不要走!” 作兵卫双步朝信长追去,然而信长却毫不在意地迳自往前直走。 随即,所有的门都关上了。 安田作兵卫站在门前,不断地举枪刺向门上。 “哒!” 兰丸跳了起来,很快地跑到作兵卫的身后,捡起一粒石头朝他的胫骨丢了过去。 “大人!” 兰丸绝望地叫道:“你安心地去吧,我绝对不让敌人靠近你半步……” 听到兰丸的话,倒在草地上的血泊之中、正跟自己的意识搏斗的浓姬,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因为兰丸说的,正是她唯一的希望…… 深意的火焰 兰丸和作兵卫的殊死之斗依然持续着。 “——天亮之前一定要取得信长的首级,以便天亮后挂在三条大桥上,让那些京童们瞧瞧!” 取得信长的首级,是确认明日天下谁属的最佳方法。因此,光秀才会特别命令左马介秀满、三宅孙十郎、安田作兵卫、四王天但马守等人,一定要冲到内殿里来,割下信长的首级。 为此,当作兵卫看到信长的身影消失在门里时,心中更是又气又急。 由于兰丸的阻挠,因此虽然明知信长就在里面,但是一直无法接近他。 “如果你再继续与我作对,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你这逆贼,即使今天你杀了大人,难道就能立功吗?” “不要说了!信长是个暴虐不仁的主君,是天下苍生的公敌啊!” “噢,你倒真会颠倒是非!不过这也难怪,像你这种人,根本不可能了解大人的志向。没甚么好说的了,来吧!” 尽管作兵卫一心想要冲进门里,但是却为兰丸的气魄所压制,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他的衣衫无一处完整,全身布满了伤痕,汗水和血混杂着。 虽然身上同样伤痕累累,但是兰丸却不允许自己现在就死。 (我必须亲眼看到大人顺利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兰丸明白信长之所以迟迟不肯进入寝所,并不是如浓姬所想的那样是在等待光秀出现。 (这是身为武人的真面貌……) 对他们而言,有时候死反而比生更容易。 不论在怎样的情况下,他们都不能被现实的逆境所击倒;非到必要时刻,他们不能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否则就是懦弱的表现。 当他得知光秀谋叛的消息时—— “——既然是光秀,那么就不可能失败。” 信长断然说99lib.道。既然知道光秀的计谋必定得逞,当然他就没有想到能活着离开这里。在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决定要死了。 但是,虽然明知必死,他却必须尽到身为武将的天职,奋战到最后一刻……想到这里,兰丸忍不住赞叹。 (到底不愧是大人!) 他心目中充满了对信长的敬慕,同时暗自决定,自己也要和大人一样,做个真正的武者,为自己的信念奋战到底……兰丸觉得体内滋生了一股新力量。 5f53." >当他把作兵卫逼回堂缘时,所凭藉的,已经不再是肉体上的力量,而是所向无敌的精神力量。 作兵卫一步步地退到了栏杆旁藏书网—— “啊!” 突然有支枪射中了兰丸的胸膛。这时,无处可逃的作兵卫也在情急之下跳过了栏杆。 “啊!”他们同时叫了一声。 一方是因中枪而倒了下来,另一方则是因为越过了栏杆,以致身体如落石般地掉落在庭院里。 当作兵卫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时,一只脚还卡在栏杆里的兰丸早已把枪对准了他。 “嗯!” “嗯!” 双方都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突然,兰丸奋力举枪朝作兵卫的左腿刺了一枪;而作兵卫也拿起钢刀砍向兰丸的右膝;两个人再度痛苦地呻吟着。 “嗯……嗯……无念……” 兰丸叫了一声之后,便静止不动了。这时,内殿的门似乎突然亮了起来。 原来信长已经切腹,并且在寝所里放火了。一转眼间,火舌已经吞没了整个内殿,而信长的遗骸,也随着火焰而化为灰烬了。如今,不论是左腿已经受伤的作兵卫或其他人,都无法取得信长的首级了。 望着猛烈的火势,作兵卫不禁咬牙切齿,万般不愿地打消了取信长首级的念头。 如果说光秀这次的行动失败了,那么这就是他失败的地方,这个错误即意味着光秀终究无法取得天下。根据历史记载,光秀仅仅掌握天下十三天…… 黑夜终于过去。 浓姬早已断气了。 然而,她的表情却非常平静,似乎还有着笑容哩!在当时,这可真是一件破天荒的大事,因为士兵们在一大堆男人的尸体中,发现了一具女尸,而且看来只有二十八、九岁,上面还写了姥樱两个字,表明了她是侍女们的首领…… 谁也想不到,她就是信长的夫人。 织田信长年谱(一五三四~一五八二年) 西元年号 主要大事 一五三四 天文3年5月,尾张那古野城(名古屋)织田信秀与正室(土田正久之女)的二男诞生。幼名吉法师。(信长1岁) 一五三六 天文5年1月,木下藤吉郎(丰臣秀吉)诞生于尾张。4月,今川义元继任为家督。7月,天文法华之乱发生。(3岁) 一五三七 天文6年这一年,美浓的斋藤道三更名为斋藤左近太夫秀龙。(4岁) 一五三八 天文7年7月,山名氏政与大内义龙交战,败北。(5岁) 一五四零 天文9年6月,织田信秀向朝廷捐助行宫营造费用。(7岁) 一五四一 天文10年1月,毛利元就大破尼子晴久。6月,武田信虎被其子晴信放逐,隐退到今川义元处。7月,北条氏纲(北条早云之子)去世。葡萄牙船只漂流至丰后。(8岁) 一五四二 天文11年1月,浅井亮政(长政的祖父)去世。8月,织田信秀在三河小豆坂大破今川义元。斋藤道三破其主君土岐赖艺于大桑城,并将之放逐到尾张。12月,松平竹千代(德川家康)在冈崎城诞生。(9岁) 一五四三 天文12年2月,织田信秀派遣平手政秀,为帮助皇居的修护向朝廷捐赠营造费。8月,葡萄牙船只漂流至种子岛,洋枪传入日本。11月,毛利元就的三男隆景入继小早川家。信长,从这时候开始无视于世人的规矩,被称为“漫不经心的东西”。(10岁) 一五四六 天文15年4月,上杉朝定打败北条氏康。这一年,信长在古渡城行元服礼,命名为织田三郎信长。(13岁) 一五四七 天文16年7月,毛利元就的次男元春入继吉川家。8月,毛利元就退隐,长男隆元当家。9月,织田信秀闯入美浓国,被斋藤道三击退。10月,竹千代在被送往骏府今川家为人质的途中,被织田信长截获,成为织田的人质。11月,斋藤道三攻打岐阜城。这一年,信长做为平手政秀的辅佐人初次临阵。(14岁) 一五四八 天文17年2月,信长透过平手政秀的照顾,与斋藤道三的女儿浓姬成婚。12月,长尾景虎(上杉谦信)继任为家督。(15岁) 一五四九 天文18年7月,法兰西斯科?查比耶鲁登陆鹿儿岛,基督教开始传教。(16岁) 一五五零 天文19年5月,十二代将军足利义晴殁。9月,传教士查比耶鲁上京。此时信长向市川大助习射箭,向桥本一巴习洋枪,又向平田三位学习兵法。(17岁) 一五五一 天文20年3月,织田信秀殁,信长继任为家督。9月,大内义隆被陶隆房击退,自杀身亡。10月,传教士查比耶鲁离开日本。(18岁) 一五五二 天文21年1月,上杉宪政被北条氏康放逐,投靠越后的长尾景虎。(19岁) 一五五三 天文22年闰1月,平手政秀为规劝信长的漫不经心,自杀身亡。4>.月,信长与斋藤道三在正德寺会面。8月,长尾景虎与武田晴信(武田信玄)决战于信浓川中岛。武田晴信将村上义清放逐到越后。(20岁) 一五五四 天文23年2月,将军足利义藤改名为足利义辉。这一年,信长苦于内乱而无镇压手段。(21岁) 一五五五 弘治元年4月,信长与叔父信光共谋,讨伐织田信广,成为清洲城的城主。7月,长尾与武田进行第二次川中岛大会战。10月,毛利元就在严岛取讨陶晴贤。11月,那古野城城主织田信光被家臣坂井孙八郎讨伐,信长派林通胜镇守那古野城。(22岁) 一五五六 弘治2年4月,斋藤道三写下遗嘱将美浓国留予信长,翌日与义龙战于长良川,败死。信长出兵救援未能赶上。8月,信长之弟信行与林通>胜联合背叛信长,发生稻生会战,战败,投降信长。这一年,异母兄津田信广与斋藤义龙合作,企图夺取清洲城。(23岁) 一五五七 弘治3年4月,毛利元就平定周防、长门两小国。11月,信长之弟信行与镇守伊势织田信安共谋,再度背叛信长。因此,信长伪装生病,在清洲城诱杀信行。(24岁) 一五五八 永禄元年9月,木下藤吉郎在信长麾下做事。(25岁) *伊丽莎白女王即位(英国) 一五五九 永禄2年2月,信长上京进谒将军足利义辉。3月,信长攻灭岩仓城,放逐织田信安,平定尾张。4月,长尾景虎上京进谒足利义辉。5月,景虎入朝参拜天皇。(26岁) 一五六零 永禄3年1月,幕府准许传教士格斯拔尔?毕雷那传播天主教。5月,信长在尾张田乐狭间奇袭今川义元,展开桶狭间之战。秋天,信长以“熊野诣”的名称上京,一方面命藤吉郎购买洋枪。(27岁) 一五六一 永禄4年5月、6月,信长进攻美浓国,与斋藤义兴的军队交锋。9月,长尾、武田两军决战川中岛。这一年,木下藤吉郎与宁宁结婚。(28岁) 一五六二 永禄5年1月,信长与松平元康缔结同盟。4月,土一揆之乱蜂起,六角义贤在京城中发出德政令。(29岁) *宗教战争(法国) 一五六三 永禄6年1月,毛利元就向石见银山献上皇室御用住所。3月,信长的女儿与松平元康的嫡子竹千代(信康)订婚。细川晴元殁。7月,信长在小牧山建筑要塞,做为攻略美浓的根据地。松平元康改名为家康。8月,毛利隆元殁。三河一向一揆之乱兴起。(30岁) *明朝戚继光在福建大破倭寇(中国) 一五六四 永禄7年3月,信长与浅井长政缔盟。7月,三好长庆殁。8月,川中岛之战再度发生。信长击倒犬山城的织田信贤,统一尾张。(31岁) 一五六五 永禄8年5月,将军足利义辉被三好义继、松永久秀等人所杀。11月,信长的养女嫁给武田晴信的儿子胜赖为妻。(32岁) 一五六六 永禄9年4月,信长向朝廷献纳货物。7月,信长正式成为尾张守。闰八月,信长与斋藤义兴交战,败阵。9月,任命木下藤吉郎在美浓建筑城廓。12月,家康将姓由松平改为德川。(33岁) 一五六七 永禄10年3月,信长命令泷川一益攻打北伊势,5月,信长的女儿德姬与德川家康嫡子信康完婚。8月,信长攻打稻叶山城,斋藤义兴败阵到伊势长岛。信长将稻叶山城改名为岐阜,并将守城从小牧山搬迁过来。9月,织田与浅井成立同盟,信长之妹.99lib?阿市与浅井长政成婚。10月,由于松永、三好的联军焚烧东大寺佛殿。11月,正亲町天皇命令信长将尾张、美浓的皇室御所恢复原来的规模。信长在任命家臣兼松又四郎的公文上正式使用刻有“天下布武”的朱印。(34岁) 一五六八 永禄11年2月,信长平定北伊势,让三男信孝入继神户友盛、弟信包入继长野氏。4月,与近江六角氏的臣永原重康缔盟。此时,明智十兵卫(光秀)在信长手下任职。7月,信长在越前美浓立政寺奉迎足利义昭。9月,信长平定近江后上京。10月,信长向摄津、和泉、堺港、大和法隆寺等地课徵税钱。足利义昭成为第十五代将军。12月,武田信玄进攻骏府,今川氏真逃亡到远州悬川。(35岁) 一五六九 永禄12年1月,信长接获消息,知道将军足利义昭被三好三人众等包围在本圀寺,乃于大雪中上京,在摄津尼崎放火救援。2月,信长为将军义昭建筑新居馆。4月,信长向朝廷献纳修理内庭的费用。8月,信长率兵入侵北伊势。9月,北畠氏与信长和睦相处,信长并与次子茶筅丸(信雄)约定将来会把家督的头衔让给他。(36岁) 一五七零 元龟元年1月,信长向将军义昭呈递五条谏言。2月,在近江长乐寺举行相扑大会。3月,信长前往相国寺访问家康。4月,信长攻击越前的朝仓义景。因为浅井长政、六角承祯等人举兵,信长的军队由京都撤退。5月,信长在回岐阜的归途中,在千种越被狙击。6月,信长与家康同盟在姉川与浅井、朝仓两军交战(姉川之战)。9月,本愿寺光佐举兵,和出兵摄津的信长发生战争。浅井长政、朝仓义景呼应本愿寺,侵略近江。信长包围比叡山,纵火焚烧。11月,伊势长岛发生一向一揆之乱。信长攻破尾张小木江,其弟信兴被迫自杀。12月,遵照正亲町天皇的敕命,信长与朝仓、浅井讲和。(37岁) 一五七一 元龟2年5月,信长攻打伊势长岛的一向一揆会众。6月,毛利元就殁。8月,信长攻打小谷城的浅井长政。9月,金森城陷落。信长又袭击比叡山延历寺,纵火烧寺。10月,北条氏政与上杉辉虎断交,与武田晴信缔盟。(38岁) *列帕恩顿海战(西班牙) 一五七二 元龟3年3月,信长讨伐近江。9月,信长向将军义昭递送十七条条书,谏责他的不是。12月,武田信玄入侵三河,被德川、织田两军在三方原阻挡。(39岁) 一五七三 天正元年2月,将军义昭对信长用兵。4月,武田信玄殁。7月,将军义昭困在真木岛城,信长包围此城,将义昭放逐(室町幕府灭亡)。8月,信长出兵越前,灭了朝仓、浅井。浅井氏的旧领地给予秀吉,丰臣秀吉成为羽柴筑前守。这一年,信长任命荒木村重为摄津守护。(40岁) 一五七四 天正2年4月,信长再度出兵本愿寺。9月,信长平定伊势长岛的一向一揆之乱。这一年,信长与毛利的对立愈形激烈。(41岁) 一五七五 天正3年3月,信长的养女嫁给权大讷言三条昭实为妻。5月,信长与家康联军大破武田胜赖于长筱城(长筱之战)。7月,明智光秀成为惟任日向守。8月,信长攻打越前的一向一揆之乱。11月,信长将家督职位让与嫡男信忠,并给予尾张、美浓的领地。(42岁) 一五七六 天正4年1月,信长着手近江安土城的建设,2月,移居安土城。5月,在石山本愿寺出战,7月,与补给粮食给石山本愿寺的毛利展开决战。11月,信长担任正三位及内大臣之职。(43岁) 一五七七 天正5年2月,信长举兵攻打杂贺的畠山贞政,因其与一向宗的门徒僧侣结盟。8月,松永久秀在信贵山举起叛旗。9月,因为上杉谦信的出兵,信长也出兵,却吃败仗。(44岁) 一五七八 天正6年2月,羽柴秀吉入侵播磨。信长在安土城提倡相扑。3月,上杉谦信殁。6月,九鬼嘉隆军接受信长命令在海上大破毛利军。10月,荒木村重背叛信长,私通将军义昭和本愿寺。11月,信长开始攻击荒木军。(45岁) *开始进军西伯利亚(苏俄) 一五七九 天正7年3月,山科言继殁。上杉景胜打倒景虎成为上杉一族的当家人。6月,信长将已被明智光秀诱降的波多野秀治等人在安土处刑。9月荒木村重出伊丹城前往尼崎城。正亲町季秀逮捕加贺国的一向宗徒众,送给信长,信长将这些人一一杀害。12月,信长将荒木村重的妻子以及家臣的妻子们处以死刑。信长在京都提倡猿乐。(46岁) 一五八零 天正8年1月,秀吉攻陷播磨的三木城。3月,武田胜赖出兵骏河,与北条氏政对立。信长与本愿寺光佐讲和。4月,光佐退出大坂城,包围纪州。6月,秀吉出兵播磨、因幡、伯耆国。8月,信长放逐佐久间信盛到高野山。信长并命筒井重庆破坏摄津、河内、大和之城。11月,柴田胜家镇压加贺的一向一揆会众。(47岁) 一五八一 天正9年2月,信长接见传教士及其黑人奴仆。4月,信长向和泉国丈量地亩,烧毁抗拒的槇尾寺。8月,高野山的和尚们多数被信长斩杀。10月,秀吉攻略鸟取城。12月,胜赖移居甲斐国的新都城。(48岁) 一五八二 天正10年1月,大友宗麟、大村纯忠、有马晴信向罗马派遣少年使节。2月,信浓的木曾义昌背叛胜赖,做为信长的内应。3月,信忠攻略信浓高远域。泷川一益在甲斐田野包围胜赖,胜赖父子自杀。柴田胜家等人讨伐越中的上杉军。5月,家康拜访在安土城的信长。信长命令光秀出兵中国(日本地名)。6月,光秀火速袭击本能寺,包围二条城的信忠,信忠、信长自杀身亡(本能寺之变)。(49岁)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